大伯泡制的桂花酒和早前陆闻川的做法不一样。陆闻川用甜酒曲,而大伯比较嗜酒,用高度白酒进行泡制。所以对于不太会喝酒的人来说,前者尝起来桂花的甜香味比较浓,而后者就很有酒的辛辣了。
“慢慢喝,泡桂花的白酒有四十度,喝太多容易醉。”
江昀清握着杯子,想起自己上次醉酒后失态的样子,开始不好意思。
他“嗯”了一声,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被酒液辣得直皱眉头。
不是他挑剔,他真觉得大伯这个没有陆闻川之前酿的好喝。
但陆闻川问他口感怎么样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头,十分勉强地说“不错”,然后在陆闻川的注视下不得已又仰头喝了一口。
“今天你爸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陆闻川问。
江昀清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喝第三口,闻言,有些烦闷地回答说:“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让我去相亲,不要再跟上次一样口不择言,对相亲对象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你同意了?”
“怎么可能?”
江昀清苦笑一声,说完,又将视线重新转向陆闻川,有些认真地问:“你希望我同意吗?”
这话其实问得有些暧昧,因为陆闻川是个局外人,不管希不希望,能起到的作用都不是很大。但江昀清的问法和眼神却好像他的意见很重要似的。
不过很快,陆闻川便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因为江昀清对他说:“之前我身边也有过几个朋友,被我妈当成劝说我的途径。他们都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或许会忙里抽闲过来劝我几句,但无一例外都觉得忤逆家人是我的不对。他们能接受我的性取向,但却并不能理解。”
江昀清想问,你也这样吗?
但陆闻川却抢在他问出来之前开口:“可我并没有答应你母亲的要求,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心。难道这样还不可以吗?”
江昀清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在陆闻川诚恳的目光注视下低下了头,注视着杯子里漂浮着的桂花碎屑,低低地说了声“可以”,又说“谢谢”。
陆闻川眼底露出一抹笑意,紧接着又犹豫地说:“那既然聊到这儿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陆闻川没有直来直去,在心里绕了个圈:“今天江阿姨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你谈恋爱是在大二下学年,那你……是在什么时候跟家里出柜的?”
江昀清觉得这问题没什么不好答的,于是说:“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但一直不敢说,一直瞒到了大学,差不多在大二上学年刚开学的那段时间才敢告诉我妈。我本以为她会理解我,但可惜,并没有。”
陆闻川心里只是想,那看来江昀清喜欢男人并不是因为宋淮之。
虽然这也改变不了什么,但他总觉得有些庆幸,总觉得好像这样,江昀清对宋淮之难以忘怀的程度就能减轻一些。
江昀清差不多举杯喝了五次,总共加起来不到半杯酒,就已经到了微醺的状态。
陆闻川从来不知道他的酒量,一直以为上次在酒吧都是因为周逾安灌得太多才会让江昀清达到神志不清的状态,却怎么都没想到江昀清的酒量居然本身就这么浅。
当时已经差不多五点钟了,两人聊了一个半小时,天还大亮。
江昀清没有到完全不清楚的地步,除了脸和脖子有些微红,整体还算对答如流。
陆闻川也喝了酒,没办法开车送他,便想留他一块吃饭。他想着江昀清也不算醉,或许再待一待吃个饭就能把喝下去的半杯酒消耗掉。
但江昀清却不肯,像是不想再麻烦他,站起身就往玄关那边走去。
陆闻川跟在他后面,看他脚步有些虚浮,但整体还算有序,便没再啰嗦,在江昀清蹲下换鞋的时候说:“回去以后给我回个电话……发条信息也行。”
江昀清“嗯”了一声,又说“我真的没事”,语言流畅,但系鞋带的动作却慢吞吞的,低下头时,陆闻川看到他整个后颈都泛上了浅淡的红色。
陆闻川有些疑心是不是今天的酒对于江昀清来说太烈了,毕竟上次醉成那样也没见江昀清有任何异样,但看江昀清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不舒服,也就没再说什么,站在旁边安静地等江昀清穿鞋。
江昀清换鞋用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猛地站起来的时候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有些晕眩,不怎么稳当地晃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旁边陆闻川的衣服,陆闻川冷不防被他一带,以为他要摔倒,慌慌张张伸手就要去扶他,结果两人都没站稳,朝一边踉跄了几步。
鞋后跟撞到鞋架发出“砰”的一声响。江昀清被陆闻川按在墙上,上身贴着冰凉的墙面,右腿却因为鞋架的存在退无可退地和陆闻川贴在一起。
他的手臂被陆闻川握在手里,掌心抵在陆闻川的肩头和心口。陆闻川似乎也受了惊,心跳在他掌心逐渐失衡,隔着薄薄的布料变得沉闷而急速。
空气一阵静默,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鼻尖与鼻尖不过几寸的距离,桂花酒的醇香弥漫在两人呼吸之间。
陆闻川望着江昀清因为受惊而微微瞪大的双眸,以及刚喝完酒后红扑扑的脸色,搭配他茫然的表情,像是有些害羞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