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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5b9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茗剑传奇四连环 > 第51章
    云真还记得在水下找到的那个玻璃樽,里面装入了大半樽细砂,细砂里隐藏着一张折叠好的纸。

    自此九天冷秋灯,宵宵碧海负平生。忍还明珠几拂拭,恨别桃源梦里人。

    那字迹,和木梳上的一模一样。

    她试图缩回手:“我曾经捡到过一个玻璃樽。”

    拉扯间,云真的袖口被女子拉破,哧拉一声响,女子低头,目光竟凝住。

    一朵梅花形状的胎记赫然在目。女子惊呆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泪流满面,又摇头似乎不相信,云真皱着眉盯着她,不懂眼前的女子何以如此失态。

    女子抚摸着胎记,喃喃自语:“老天爷知道我大限已到,可怜我,把女儿还给我了。”她垂下长长的眼睫,眼睛里蓄满了晶亮的泪水,闪动着彩虹般的光芒,一把搂住云真,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茉莉,我的孩儿,茉莉,真的是你。”

    云真努力挣脱女子的怀抱,但女子却死死地搂着她,叫她动弹不得,她一扬手,摸到她满脸泪水,不忍推开她了。

    女子的声音近在耳畔:“我竟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呢。他都没有告诉我。”

    “女儿?”云真抬起脸。

    女子长叹一声,将手放在云真头上,爱怜地摸了摸,又出了一回神,半天才说:“错了,错了,都错了啊。”

    云真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六岁那年才被师父师娘收养,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这下凭空冒出一个女子,自称是自己的娘亲,大为不解:“你是我的娘亲?”

    “是的。茉莉,我是你的娘亲,你的爹爹,是洛阳王。”

    不说这个倒罢了,一说起来,云真就恨。本是游历江湖为调查悬案而来,却被人追杀,甚至被人设局误入王府,差点死于非命,而这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她瞪着女子,咬碎牙齿,颤抖的嘴唇里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女子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想要再度拥抱她长大成人的女儿。

    她叫茉莉,她记得很清楚。他来带这孩子走的那天,就是这么喊她的。他还记得曾经给予她的誓言:莫离。

    莫离。茉莉。

    他说,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在乡野里长大,早早地嫁了平庸的男人,生一窝孩子,而后迅速干枯、老去。尽管万分不舍,她还是把孩子交给他了,不论如何,他说的任何话,她都听,任何,任何。

    遥远的那些事呵。可是,当她又能把她搂在怀里,才发现,没有一个姿势能够拥抱到她。

    云真的身体是僵硬的,嫌恶的,抗拒的。她侧身掠过不让女子将眼泪流在自己的白裙上,冷冰冰地说:“多谢你救了我。我会报恩。”

    说罢,她转身就走,视她如空气。在女子讲故事时,她就暗中揣测出水域阵形,算好退路。人说血浓于水,但她从女子这里,找不到这个感觉,她只知道,含辛茹苦把自己从六岁拉扯到大的,是竹林小屋的萧茗夫妇。

    念及此,云真悄悄地伸出往怀中的碧玉竹牌上按一按。这竹牌是自家的徽记,当年,师父萧茗在西北大雪山之下发现一种寒竹,其色温润,晶莹如玉,寻常刀剑伤它不得,用来煮水更有基本的解毒功效,他深以为奇,珍重藏纳之。后来便破竹为牌,分给了家中四个女孩一人一方。这次出行,跟随多年的古琴和竹牌都带出来了,每每想家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看。

    金发女子明白,云真如果骂她,她也会觉得好受些。可她不,她对待自己不悦的人,永远冰若冰霜,多么像当年的她啊,满世界都是男子,可她的笑靥,只给了七王子。

    女子哭倒在地上,咳成一团。云真像没听见似的,走了,头也不回。

    她怎么就走了呢,她知道她的娘亲还有多少话要对她说吗。女子哭了很久,握紧拳头:不行,得找到那个人,告诉他停止对云真的追索了,她是他们的女儿呀,是自三岁起就走失的女儿呀!

    夜极静,惊蛰从檐角掠下,一行侍卫从他身边走过,浑然不觉。

    更夫敲着梆子,已是三更了。惊蛰神情一凛,折身向东而行。据线报,那铸金饰的郑匠人被关押在洛阳城秘密囚牢,细细察访后,他推测可能就在洛阳王府王府内,便趁了夜色,潜入府中。

    洛阳王府秘密议事大厅内漆黑一片,凑近一听,传来两个人细微难辨的声音。惊蛰飞身而起,落在大厅西角的屋檐上,轻轻拨开一片琉璃瓦,借着月光,看清厅内情境。

    洛阳王负手而立:“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一早便知。”

    金发女子神情激动:“既是如此,为何屡次对她施以毒手?”一语未完,呜咽起来,“上次王府举行琴会,若非有人将她救走,恐怕……你这冤家,差点让我害死我们的孩儿!”

    洛阳王走上前,温存地拍着金发女子的背:“麦加,我从未派人暗算过她,那日让你俘了她去,也已叮嘱,只可力劝,不可施虐。”

    金发女子懊恼地:“我本以为,她是你的……”

    洛阳王一笑:“除了你,我心中再无他人。”

    金发女子噘嘴道:“王爷,你这话已说了十多年了,那时你便说很快给我交待,但……”

    惊蛰侧过身子,努力想看清金发女子的模样,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背影。但她的声音很耳熟,似乎曾经在哪儿听过。上次在水域中,从她手中救走云真时,她是薄纱遮面,这次可要看仔细了。

    洛阳王无言以对。女子叹气道:“那次在水域,救走他的黑衣男子,是群英阁出师多年的雷惊蛰,若非我的神来掌尚未练成,他怎可带她出去!对了,你让我向女儿索要的物件,当真有那么贵重?”

    洛阳王转过身,“是很贵重。这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寻找她。直到前些阵子,因为栗村案件一事,侍卫在追杀她时,无意发现她手腕上的梅花胎记,回来向我报告,我便加派了人手跟踪她,想请她回王府一聚,必要时再来认亲。”

    “我明白。”金发女子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回群英阁。”她除掉了薄纱,换上黑巾,就在这一刹那,伏在檐角的惊蛰已经看清楚了,这女子原是群英阁掌门人吴长天的夫人麦加!换言之,她是她的师娘。

    十余年来,师娘从来是一匹黑发委地,性情温婉,只喜种花,不曾料到竟是王爷旧识,武功惊人不说,两人还育有一女,便是那在江湖中飘流的云真。

    金发女子发力,轻盈盈地双足一点,身如春燕,很快就消失在即将发白的夜色中了。

    洛阳王仍坐在黑暗中,良久,亦无动静。

    惊蛰抵达群英阁已过了五更,早起的师兄弟们已在场内练功了,几个到得晚的,边打呵欠边调笑几句,再看垂手望天的师父吴长天,脸上有宿醉的痕迹。

    惊蛰从树上掠下,躬身道:“师父!”

    吴长天扶起他,呵呵笑:“徒儿这么早来找为师,不知所为何事?”

    “师父尚未用过早点吧?徒儿正好做了一些包子带过来,不如边吃边谈?”

    吴长天眉眼都笑开了:“惊蛰做的包子可是一绝,为师想念很久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到了五门,这里是用餐的地方。厨子老程端上两碗熬得清碧的荠菜粥,和几碟脆嫩的咸菜,道:“馒头马上就蒸熟了。”

    惊蛰将带来的小笼包摆在碟子里,恭敬地端给吴长天:“师父,请。”

    吴长天伸出两根指头,拈了一只小笼包:“三儿好手艺。”

    “师父见笑了。”

    但见那小笼包,皮薄如纸,提来提去也不见破,小心地放在醋碗里,从上面一吸,鲜美的汤汁就进肚了。吃完了一看碟儿,都没有什么油花,这便是用了高汤的缘故:做的时候要把高汤凝成透明的固体胶质,切碎了拌在里面,热气一蒸,就全化成了汤水。

    “为师吃过这么多小笼包,还是三儿做得最地道了。”

    “师父过奖,徒儿只是在汤汁上下了功夫。”

    吴长天一气吃了好几个,道:“不知清扬是否起床,这几个得留给她吃。她对我说过好几次呢,想念师兄做的包子。哈哈,我想她想念的可能不止是包子吧。”

    惊蛰颇尴尬,轻咳一声,道:“帮里的事务繁重,师父一定甚感忧心。”

    吴长天道:“还是三儿最明白为师的苦衷啊,本想放手让清风一搏,在他年纪尚小,虽也立功无数,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吴清风是麦加和吴长天的独生儿子,才十五岁,惊蛰道:“师父,家事和帮中事务同样重要。”他这么说,意在提醒吴长天应该对麦加的行踪多加留意。

    “为师会多关怀她们的。”吴长天颔首,“……说到这个,清扬对你的态度,想必你也明白,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不如……”

    “多谢师父美意,但徒儿,徒儿……”惊蛰想到云真,心竟被温柔牵动,冲口而出,“徒儿已心有所属,只好辜负清扬师妹的错爱了。”他自己也不懂,缘何初见她就觉心惊,似乎在几百年前早已心相许。

    吴长天很意外:“哦?三儿已找到佳人了?太令为师欣慰了。”

    惊蛰刚走,清扬就闪身出现,显然已偷听到了他和父亲的对话。只见她两眼发直地走到桌前坐下,将已然冷却的包子抓起来,胡乱地塞到嘴里,嚼也不嚼地皱眉吞下去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吴长天大惊,连连道:“清扬,清扬,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清扬不答话。

    吴长天蓦地想明白了:“你是在为师兄刚才一席话而伤心?”

    清扬点点头。

    吴长天右手用力,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为父替你做主。”

    清扬发了一阵呆:“不行,我得找他去。”

    厅内,吴长天已经不在了。

    惊蛰并未离开群英阁,悄无声息地倒挂在麦加住处的阁楼处,等了约莫盏茶时间,麦加进来了,坐在梳妆台前,双手一捋,将一头乌黑长发摘掉,露出本来面目的金色,换上白衣,走到墙上一幅米芾字画前,左手点在“之”字上,逆时针转上三圈,再顺时针转五圈,只听得轰隆一声,墙壁自动裂开,露出两尺见方的小口,足可由一人从容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