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74:母亲割腕喂血,我靠打猎翻身》 第一章 成功打猎 寒风像磨着刀子似的在脸上刮,1970年冬,大雪封山。 陆川裹紧了破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雪响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他要去后山深处那片密林,那里是野兔、野鸡这些“山珍”的窝。 为了小妹,他不得不豁出去了。 陆川可不是一般的村民,他以前是野外兵王,就算手里没猎枪,自制的家伙什也够用了。 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几根削尖的木刺别在腰间,肩上扛着树藤和树枝编的简易捕猎网。 这些工具看着土,在陆川手里却虎虎生风。 他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冬天的大山,除了野兽,还可能撞上巡逻的民兵,都得小心。 走了差不多一个钟头,陆川来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经验丰富的他立马停下来观察:雪地上的脚印、树枝上的抓痕、灌木丛里细微的动静……这些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看来这儿有货!” 他心里琢磨着,应该有一窝野兔。 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像做贼似的靠近灌木丛,把捕猎网布置好,然后躲在一棵大树后等着猎物上钩。 时间过去,陆川一动不动,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简直“人树合一”了。 终于,一只肥硕的野兔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来,警惕地四处张望,好像没发现危险。 机会来了!陆川心里一喜。 腊月的山林里,只有风声呼呼地刮过树梢。 陆川猫着腰,呼吸均匀,动作利索。 可他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挥之不去,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他怂了,没敢迈出这一步。 那会儿他还是个愣头青,不敢碰生产队的规矩。 王主任站在晒谷场中央,嗓门大的像个大喇叭,“抓到私猎的要挨批斗”,吓得他腿都软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妹一天天瘦下去,最后烧到吐血,没了。 那会儿他不懂啥叫命,后来懂了,就是后悔,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丢了妹妹,却没丢了命,还成了村里少数几个能走出穷山沟的。 他去参了军,从大头兵一路拼命往上爬,成了野外兵王,风风光光。 可每到晚上,对着夜空喝闷酒时,听着远处兵营里欢声笑语,陆川的胸口却空荡荡的。 他用了一生,去追逐对妹妹的赎罪,去带着她从未实现的期望看更大的世界,终究没法弥补当初只差一步却没有踏出的失误。 后来,他累了。 再后来,他醒了。 一睁眼,发现天寒地冻,发现自己还年轻,发现小妹还瘦得像根稻草却没有死。 陆川知道,这是老天爷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 他上辈子的悔恨教会了他一个道理: 这个世道,你弱它就咬人,你狠它就退步。 野兔的身影出现在灌木丛前,陆川屏住呼吸,手间的简易猎网被他捏得紧紧的。 他缓慢地翻动柴刀。 他不介意被抓、不怕宣传车的喇叭,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比失去小妹更不好的事了。 手中的柴刀一扬,拍打在捕猎网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只野兔猝不及防地被罩住了,来不及挣扎几下,便老老实实地躺在了陆川的手里。 “乖乖,今晚就拿你祭五脏庙了。” 陆川掂了掂手里的兔子,满意地笑了。 他揣着兔子,飞速往村口奔去,脚底下刨土似的生风。 他的汗珠在寒风里被冻成冰凉的小水滴,顺着脸颊淌下,可他连擦的功夫都没有。 脑海里只剩一个画面——那个昏暗的破屋里,母亲唱着歌,颤抖地抱着饿成皮包骨的小妹,声音轻得仿佛怕把人间的痛都吵醒。 不得了了,快些,快些。 他一步跨过村头那座早已风化得坑坑洼洼的小石桥,脚步几乎没停,脑袋里如老电影般翻映出过往场景。 上辈子,就是这桥破烂得吊人胃口,他一脚踩空摔了下去,磨破膝盖耗了一分多的时间,结果回家看到的却是…… 不行,这回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陆川家住在村头东角,村里公认的一块寒酸之地。 那地方地势低洼,雨多一准儿积水,冬天更是呼啦着冷风钻各个缝。 老远就能看见那歪斜的篱笆墙上挂着几条破麻袋,似乎指望着它们能替那墙挡住点风。 陆川刚到门口,气还没喘匀,就听见了一阵轻飘飘的童谣从屋里传出来:“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他心头一酸,脚步放缓了些。 轻轻推开那扇门,眼前的一幕刺得他嗓子眼儿发麻,险些没吐出一口血: 母亲坐在那张掉了两条腿的老木凳上,她瘦弱得如干枯柴禾的胳膊抱着昏迷的小妹,嘴里还哼着那童谣,仿佛哄着妹妹已经睡着一般。 而她的右手腕上,赫然绑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布条。 布条周围星星点点的赤红仍未干透。 陆川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挨了一记闷棍。 上辈子,他回来时看到的也是这一幕! 妹妹饿得昏迷,母亲……竟然用自己的血喂她! 这炼狱般的景象,成了他上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午夜梦回,总能听到妹妹微弱的呼吸声和母亲凄凉的歌声。 “妈!您这是干啥?!” 陆川喉咙发紧,声音蹦了出去。 母亲像被噎住了似的停下哼歌,缓缓抬起头来看他,眼神透着一股明显的欣慰,却又带着疲惫得发颤的硬撑。 “你咋回来了,饭没几粒,这么些日子……你放心,我们娘俩再熬熬,真不碍事。” 她语气轻飘飘的,还夹杂着笑似的调和。 “啥不碍事!手都割成那样了,还不碍事!”陆川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把手里那只惊慌得直扒拉爪的兔子扬了扬,“看见没?这不是来救急的!有肉了,咱不靠喝血!” 母亲愣了一下,过了一两秒才缓缓眯起眼睛,掉出两行泪来。 她声音连颤着,都像要压住,却压不住:“真打回来了?” “真打回来了!” 第二章 别人挨饿,我吃肉 陆川心里难受的要命。 他迅速蹲下身,把兔子扔到一旁,挽起袖子冲她露出的手腕仔细看。 “您是不是疯了!咋下得去手,谁家拿自己的命救人!” 母亲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辩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垂下眼,摸着怀里小妹冰凉的小手,眼泪终于沿着眼眶往下流: “川子,咱能咋办呢?小妹刚才全身软得没个知觉,我就想着扛过这阵儿……没想着吓到你。” “啥吓不吓的!” 陆川猛然拔高声音。 他扭头把兔子捡起来,比划着,“等着瞧吧,这东西我能蒸,还能炖!今天你吓不着我,就当咱家已经开粮仓了!” 就在这时,怀里的妹妹忽然“嘤”了一声,陆川急忙凑过去,发现小妹脸颊烧得红通通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娘,哥……”小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你们别吵……”说完就又闭上了眼。 陆川心里猛地抽了一下,差点直接跪下去。 “娘,这炕太冷了!” 他站起身,转身就要去掰床上的那张破席子垫厚点寒气。 转念一看,门框边上挂着一条早就裂开的旧棉袄,他二话不说过去一把拽下来,“妈,小妹睡着,先拿这个镇镇火!” 母亲哽了下,摇了摇头,声音还压抖着:“别折腾,那棉也挡不住啥冷,人睡是真发烧了……” 她猛地喘了一口气,随即捉紧了小妹的小手。 “烧归烧,这回给她一顿肉,立马就能还回点元气!” 陆川手脚麻利,从灶膛里扒拉出几块黑炭,又从柴堆里翻出些易燃的干草,鼓捣几下,火苗就窜了起来。 这年代没煤油,取个火跟玩杂技似的,好在他熟练,不然真得急出一身汗。 兔子剥皮去内脏,切成小块,一股脑扔进缺了个口的瓦罐里,加上从山上挖来的野菜,再添上水,一股脑儿炖上。 破旧的茅草屋顶上,几缕青烟袅袅升起,肉香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妹迷迷糊糊地睁眼,烧得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得像要渗出血来。 陆川心疼得不行,赶紧用粗糙的指腹蘸了点水,轻轻涂抹在她嘴唇上。 “哥……”小妹虚弱地喊了一声。 “哎,哥在呢。”陆川应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瓦罐里的肉咕嘟咕嘟地响着,香味越来越浓。 陆川揭开盖子,用筷子戳了戳,肉已经炖得烂熟,野菜也软塌塌的。 他盛了一碗,先吹凉了,才小心翼翼地喂给小妹。 小妹吃得不多,几口肉汤下肚,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川把碗放到一旁,轻轻地抚摸着小妹的额头,心里默默祈祷着。 母亲在一旁看着,眼眶湿润。 “川子,你也吃点吧,忙活半天了。” 陆川摇了摇头,“我不饿,妈你吃。” 母亲叹了口气,拿起碗,却只喝了几口汤,就把碗推给陆川。 “你吃,娘真不饿。” 陆川知道母亲是心疼他,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可是饿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还是母亲把自己那份野菜汤省下来给他,他才勉强活了下来。 可现在,他虽然也没吃东西,但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只要小妹活下来,也许上辈子的悲剧就不会再发生了! 这念头在他心里扎了根,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改变命运的决心。 破旧的木窗被寒风拍打得“咯吱咯吱”直响,几张薄得透明的旧报纸晃动得像要被撕裂似的。 陆川往炉膛里续了几根柴,火苗很快又旺了起来,小屋里稍稍暖和了一些。 他低头看了眼昏睡的小妹,小脸还红得吓人,心里依旧揪成了一团。 但这会儿瓦罐里的肉香,至少让他有了一点底气—— 总算有东西能让小妹的身体回回元气了。 和陆川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壁生产队长王革委家的屋里。 这时候,王革委正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搪瓷缸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水,用以驱散屋外的寒气。 “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了!” 他搓了搓手,对着手心哈了几口气。 王革委媳妇儿在一旁缝补衣裳,闻言抬起头,说道:“可不是嘛,这天寒地冻的,家里的柴火也不多了。” 王革委皱了皱眉:“前两天不是才从山上弄了些柴火回来吗?怎么就没了?” “就那么点,哪够啊?” 王革委媳妇儿没好气地说,“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得烧柴火,山上能弄到的柴火越来越少了。” 话音刚落,王革委突然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 “咦?什么味道?怎么像是……肉香?” 坐在炕边缝补棉袄的媳妇抬起头来,不以为然地说:“肉香?这年头,谁家能有这条件?怕不是你自己饿坏了,闻岔了吧。” “不对!” 王革委豁然起身,鼻子又抽了两下,伸手一指窗外,“这味儿……是从陆川那小子家传来的!没错!” “陆川家?” 媳妇把针线一丢,冷笑一声,“老王,你是不是忙太久糊涂了?人家那窝破茅草屋顶风都撑不住,还能炖肉?要真是他们家,那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 “你懂个屁!” 王革委脸色顿时铁青,恶狠狠地抓起桌上的烟斗敲了敲,“十里八村的事,我的鼻子什么时候出过错?再说了,这肉味儿这么实在,我敢打赌,准是这小兔崽子背着我上后山偷偷打猎去了!” “啧啧,瞧瞧!这叫什么事!” 王革委转身对着媳妇义愤填膺地说道,仿佛在主持生产队全体大会:“私自打猎,这是什么行为?这就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一只兔子就是一斤半肉,一只野鸡就是两斤粮票!” “陆川那小子打了什么,等于从大家伙的锅里抢了什么!这么大的问题,不得好好抓抓?” 媳妇听得嘴角直抽。 “这可不光是简单的柴米问题!” 王革委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声音越发铿锵,“这是阶级斗争的新表现!你想想,这样胆大妄为私挖公产的人,要是一个放纵了,下次谁还守规矩?” “天长日久风气坏了,咱社会主义集体经济还能搞得下去吗?绝对不行!” 第三章 搞副业 王革委越说越气,猛地抄起靠墙的一根木棍,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门去,嘴里一边念叨:“好小子,今天老子非把你揪出来,让全生产队的同志们开开眼界!我倒要看看谁敢给老子挖社会主义的根子!” 风起雪寒,一路上村巷的小孩跑得老远都被这番激动的腔调震得愣住,纷纷探出脑袋来瞧热闹:“啥事儿?王主任又逮谁了?” 王革委出了家门,一路高喊着“私自打猎,挖社会主义墙角”等口号,本想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像往常一样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去“伸张正义”。 不想,今天却出奇的冷清,平时那些积极响应,唯他马首是瞻的队员们,此刻都缩着脖子,假装没听见,各忙各的去了。 王革委心里暗骂:“一群怂货!平时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就爱跟着老子耀武扬威,这回真碰上事了,一个个都装死!” 他停下来,对着一个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村民喊道:“老李!你耳朵聋啦?没听见有人挖社会主义墙角?还不赶紧跟我去抓人!” 老李头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手里还紧紧攥着斧头:“主任,这大冷天的,谁啊,这么大胆子?” “还能有谁!陆川那小子!肉味儿都飘到我家了!” 王革委没好气地嚷嚷道。 老李头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劈柴,含糊不清地说:“主任,我家里柴火还没劈完呢,这……就不去了吧。” 王革委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另一个正在扫地的妇女:“张婶儿,你家男人呢?让他赶紧出来,跟我去陆川家!” 张婶儿拿着扫帚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哎哟,主任,我家那口子今儿个下地摔了腰,正躺炕上哼哼呢,去不了啊!” 王革委一肚子火,这一个个的,平时拍马屁一个比一个积极,这会儿都装傻充愣! 其实这帮人不是聋了瞎了,而是心里清楚陆川家的情况。 寡妇带俩孩子,小的那个丫头还病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不容易弄点肉吃,谁好意思去抢? 更重要的是,这年头,谁家没个难处? 谁家没个揭不开锅的时候? 真把陆川家逼急了,出了什么事,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生! “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王革委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走,“都等着瞧,看老子怎么收拾这小子!” 肉香味越来越浓,王革委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家也好久没沾荤腥了,媳妇成天念叨,孩子也馋得慌。 这陆川,简直就是在故意馋他! 走到陆川家门口,王革委透过用几块木板拼凑成的窗户缝隙,清楚地看到陆川一家三口正围坐在桌子旁,一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吃得津津有味。 小丫头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正拿着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吮吸着上面的肉渣。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王革委心中的怒火。 他猛地一脚踹开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陆川一家三口都愣住了。 “好你个陆川!你小子胆子肥了!竟然敢私自打猎!” 王革委指着陆川的鼻子骂道,“你这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你这是破坏集体财产!你这是……” 他一口气骂了半天,各种“主义”、“思想”的帽子扣下来,仿佛陆川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王革委正说得起劲,突然瞥见桌上那瓦罐里剩下的肉汤,以及旁边放着的一堆啃干净的骨头,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陆川啊,我知道你家不容易,但国有国法,队有队规,你这事做得确实不对。” “这样吧,念在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不过,这兔肉……” 他搓了搓手,目光紧紧地盯着那瓦罐,“这兔肉你得交上来,充公!就当是给生产队做贡献了,也算是将功补过,你说是不是?” 陆川冷笑一声。 充公?充到谁的肚子里,大家伙心里没点数吗? 上辈子,他就是被王革委这顶“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大帽子压得不敢喘气,生生看着小妹被病魔折磨致死,母亲也哭瞎了双眼,含恨而终。 小妹瘦得像根柴火,肺炎烧得小脸通红,三天两头咳出血,好不容易换来的几片磺胺也快撑不住了。 家里那粮缸,比“三光政策”扫荡过还干净,连老鼠都得饿死。 生产队分的那些糙米糠皮,煮出来的粥比水还稀,能顶什么用? 上辈子摸爬滚打,验遍生死的野外兵王多了个几十年快车道的记忆,知道这禁猎令要等到1988年才明确颁布。 再者,打猎的规矩从来都是你身手好、命大,在山里豁了命弄出来的猎物就是你的命价。 农忙时挣工分把命堆在亩产上算着得花花实际粮米,一只猎物,我用命换回来,凭什么交生产队分? “王大民,”陆川猛然站起身,一字一句,“你要是再在我这瞎bb,我弄死你!” 王革委愣住了,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陆川家穷得叮当响,他一直都是个唯唯诺诺的受气包,今天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王革委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陆川,你反了天了!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你……” 陆川轻蔑地一笑,“王大民,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亏你还是个生产队的干部,连政策都搞不清楚,还好意思在这儿耀武扬威?” 王革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当然知道最近的风向变了,上面开始鼓励社员搞副业生产,对私自狩猎的管控也松了不少。 可他就是仗着大家伙消息闭塞,故意曲解政策,中饱私囊。 现在被陆川当面揭穿,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第四章 准备 王革委手里那根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心里暗骂,脸上青筋暴跳。 平日里陆川在他面前跟个鹌鹑似的,今天居然敢当众顶撞他,这不明摆着是打他的脸,挑战他在生产队的权威吗? “好,好!你小子有种!”王革委指着陆川的鼻子,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老子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子就跟你姓!” 王革委一路气哼哼地往家走,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他觉得自己的面子,比那收音机里天天播送的“四个现代化”还重要。 一进院子,憋了一肚子火的王革委对着水缸就是一脚。 “咣当”一声,水缸四分五裂,吓得他媳妇一哆嗦,差点把手里补丁摞补丁的搪瓷缸子给摔了。 “我的老天爷啊!当家的,这是咋了?跟谁吃了炸药似的?” 媳妇赶紧迎出来。 “还能咋了?还不是陆川那小子!反了天了他!” 王革委气得浑身发抖,“他居然敢跟我叫板!还说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说我不懂政策吗?” 媳妇一听,立马化身八卦小能手,两眼放光:“就他那怂包?平时见了你不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今天吃了豹子胆了?” “可不嘛!”王革委一屁股坐在缺了条腿的椅子上,感觉屁股硌得慌,心里更慌,“这小子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教训起我来了,简直活腻歪了!” 他抓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凉白开,这才觉得心里那团火稍微灭了点。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王革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里盘算着怎么“科学”地收拾陆川。 “老刘!大力!”王革委扯着嗓子喊,“赶紧的,把老刘和大力给我叫来!” 没一会儿,生产队会计老刘和治保主任张大力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这俩人可是王革委的铁杆狗腿子,平时没少狐假虎威。 “今天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没?” 王革委脸色阴沉得像锅底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杀气。 老刘连忙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听说了,听说了!这陆川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主任您叫板,这不是打您的脸,打咱们生产队的脸吗?” 王革委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然以后谁还把我放在眼里?” “主任,您说,咋办?”张大力搓着手,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明天一早,召集全队开批斗会!狠狠地批斗这小子!”王革委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批斗会?好主意!”老刘一听,眼睛一亮,“这种刺儿头,就得让全队人都看看他的下场!” “可是……”张大力有点犹豫,“咱们得找个由头啊,不然师出无名……” 王革委冷笑一声:“由头?还怕找不到?破坏集体财产,搞资本主义尾巴,对抗组织领导……这些罪名,随便扣他个一两条,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老刘连连点头:“主任英明!再说了,他不是喜欢讲政策吗?明天就让他在批斗会上好好‘露一手’!” 王革委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心里已经开始预演明天批斗会上的“盛况”了。“大力,你去通知各家各户,明天早上批斗会,谁敢不来,这个月工分全扣!一个也别想少!” “是!”张大力领了命令,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陆川家的小屋里,李秀兰守在炕边,看着女儿小萍终于睡着了,轻轻地擦了擦眼泪。 小萍白天受了惊吓,一直哭闹不止,直到现在才安静下来。 陆川说: “娘,您也睡吧。” 李秀兰望着炉火,皱着眉头:“川子,你说……明天会怎么样?” 陆川正蹲在炉子边添柴,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他随口应了句:“能怎么样,该来的总归会来。” 炉膛里的火苗一蹿一蹿,映得李秀兰的脸一阵明一阵暗。她叹口气:“我们老百姓就怕被乱扣帽子……王革委这人你知道的,他要真发起狠来,咱们家……” “娘,别担心。” 陆川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咱家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李秀兰还想说什么,却见陆川抄起挂在墙上的旧棉袄往身上一披,转身就准备出门。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她急忙追问,语气里透着不安。 “我随便转转,您放心,很快回来。” 李秀兰叹了口气,看着陆川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这个孩子,性子比以前更沉稳了,但也更难猜了。 她知道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肯定憋着一股劲。 夜色如墨,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狗吠打破沉寂。 陆川戴着棉帽,缩着脖子在墙根下挪动脚步。 靠近王革委家时,他停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放得又浅又轻。 多年的侦察兵训练可没白费,他弓着腰,躲在窗外的阴影里,透过窗缝往里张望。 屋里的煤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王革委正一边抽烟一边踱来踱去。 他那双布鞋在地上绊来绊去,发出焦躁的摩擦声。 “明天就让全队人看看,谁敢跟队里对着干!” 王革委的声音尖利里透着威胁。 “可是主任,”另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响起,“万一陆川真弄出什么政策文件来怎么办?听说,这几年上面可一直在讲‘政策下乡’,咱们这事儿万一被盯上……” “屁!”王革委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茶碗里的水溅了出来,“咱们村有几个识字的?就算他拿来文件又能怎么样?他念一句我改两句,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冷笑了一声,满脸都是得意和轻蔑。 窗外的陆川听着,忍不住也笑了。 一股冷笑,一股怒火。 王革委这样的人,真是上辈子让他栽了跟头的罪魁祸首。 第五章 翻脸 这辈子?休想! “对了,明天谁要是敢帮陆川说话,这个月的工分全扣了!看他们谁还敢张嘴。” 屋里的话还在继续,但陆川已经听够了。 他站起身来,借着月色快步离开王革委家。 灌进脖领的冷风冻得他肚皮直哆嗦,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脑袋里早已打起了小算盘。 政策文件?当然得去找,而且得是真货。 明天不把王革委当众打个脸,他陆川三个字倒着写! 这几年政策刮得紧,“合作化”“集体化”还有“分田到户”这种改革,到处都有风声,公社那边的公告栏里八成贴了不少红头文件。 回到家时,李秀兰已经抱着小萍睡着了。 陆川站在床边,看着妹妹瘦弱的小脸,心里如刀割一般。 上辈子,王革委的一次整人,就这么拖垮了妹妹的命,他这辈子誓不重蹈覆辙!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张大力的粗嗓门:“都起来了啊!明天早上记得按时去参加批斗会!” 陆川嘴角一抽,冷冷地哼了声。 行,那就随他们折腾吧。 看看到底是谁斗谁!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鞋底,确保走夜路不会发出声音,顺手又捞起那件破棉袄披上,揣了根火柴偷偷摸黑往公社方向去。 七十年代的夜路冷得骨子里发疼。 路边风刮得呜呜响,像鬼在嘶号。 陆川缩了缩脖子,心想着:还好当兵那几年耐寒训练没白吃,不然真受不了这温度。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红头文件的格式。 格式的确复杂,开头的抬头、日期、批复号,一个细节都马虎不得。 不过好在他脑子好使,而且他立的就是字正腔圆的军人标准,这次不弄个像模像样的回来,天理难容! 到了公社大院,陆川猫着腰,脚尖一点,借着月色翻了进去。 夜风凉飕飕的,吹得人手脚冰凉,月光洒在公告栏上,泛黄的纸张上字迹依稀可见。 陆川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他走近一看,果然,一份《关于发展社队多种经营的指示》贴在文档的正中间,标题用标准横平竖直的黑体字写着,底下一行小字:“鼓励社员利用山林资源,开展多种副业生产。” 陆川抿抿嘴,赶紧掏出从家翻箱倒柜找来的半截铅笔和一张草稿纸,蹲在地上蹭着栏杆,借着月光一点一点往上誊写。 铅笔头不争气地断了两次,急得他直捏汗,但仍一字一句地仔细抄。 “得赶紧,天亮前一定要搞定,不然功亏一篑。” 抄完第一份文件,他没急着离开。 目光往旁边一扫,又瞅见另一份文件《关于社员自由经营问题的通知》。 上面清晰地写道:“允许社员利用农闲时间发展副业。” “妙啊,王革委头顶‘政策执行标兵’,把这些藏着掖着的文件留着当挡箭牌呢?” 意识到这条政策的重要性,陆川嘴角一翘,“这回让你自个儿政策砸你脚。” 他恨不得拍着大腿笑出声,赶忙又腾出纸笔飞快誊写。 正抄得起劲,忽然,耳中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他后颈一绷,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很快,一束光带着寒意晃了过来。 陆川头都没敢抬,直接整个人摔到地上,整成一摊死黄鳝般紧贴地面。 手电光扫过去,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得亏这门卫看不出猫腻,不然今儿得栽!” 等彻底没了人影,陆川这才猛吸一口气站起来,把誊好的文件小心叠好,塞进怀里。 “王革委啊王革委,你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看你还蹦跶多久!” 费尽一夜心思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露白,村户的炊烟也袅袅升起。 他也没回家,而是一头钻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 有块泥巴墙就贴在树旁,平日用来写些“宣传社论”、“活学活用”的标语。 陆川扬起手,把抄来的政策牢牢贴在墙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又用从兜里掏出的红铅笔,郑重其事地在“鼓励社员利用山林资源”、“允许自由经营副业”等字句下面划了两道醒目的红线。 拍了拍手里的土,陆川坐在村口石墩上,看着东边泛白的天,冻得发麻的手却始终握紧了拳头。 “这一觉是睡不成了。” 但他嘴上却勾着倔强的笑。 一仗接一仗,这才刚开了头。 “绝不能重蹈覆辙啊……” 他闭上眼,那些熟悉的画面涌来——上一世的绝望,妹妹蜷缩在炕头的瘦弱影子,母亲哭得干涸的眼眶,熬不出肉香的破瓦罐。 寒冷的清晨,村人陆陆续续地起了动静,脚步声和锅碗的碰撞声渐渐响起。 李老汉是第一个路过的,拄着打狗棍,走得慢吞吞。 看见坐在石墩上的陆川,他愣了一下,一双昏黄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怕沾上什么麻烦,步子一下变急,弯腰低头就想溜。 “李叔,站住!” 陆川脚一抬。 老李头僵了一下,夹着尾巴似的回头看看四下有没有人,搓着粗糙的手掌,斜着眼看陆川:“川、川子啊……叔还有事……先回去……回头再聊啊。” 说完,拄着棍子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望着老李头的背影,陆川心里叹了口气。 这都是被王革委逼的,为了那几个工分,谁敢跟自己走得太近? 不多时,张婶儿也路过了。 她远远地看见陆川,吓得脸都白了,脚底一拐,绕着小路一溜烟走了。她 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真是个不省心的主,这会儿竟然不藏起来!” 她那跌跌撞撞又急又怕的模样,跟撞见瘟神差不离。 陆川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他早在部队时就悟出过一个理儿:愤怒是火,可火烧起来,只会把一切烧个精光。 要改变现状,得靠脑子。 他握了握拳,眸子里寒光一闪,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将双手随意地插进裤兜,向晒谷场走去。 晒谷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村民们秉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原则,尽量不和别人搭话,仿佛开了窍似的。 第六章 打脸王革委 谁都明白,这会儿少说一句话,回家晚挨半顿骂。 可是又有谁不心揣揣的? 这批斗会上点谁的名,可不是“枪打出头鸟”那么简单。 王革委早就坐镇“主位”,一张破桌子居高临下地放着。 底下稀疏的四五十号村民,有胆子大的,也就敢抬头瞄他一眼,更多的人干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陆川一走进场,四面八方的目光都瞬间往他身上扎来。 有人窃窃私语:“川子来了。”却没人敢继续说什么。 陆川神色如常,在人群外站定。 他扫了一圈,目光落到老刘和张大力身上,只见那两人带着几个民兵,手里的木棍握得紧紧的,雕刻得尖尖利利,显然不是随便抽来的农具。 “动真格的?” 陆川弯了弯嘴角。 “哼!”王革委咬着烟头,冷冷一吐,“算你小子准时,来了也好,省得我们去抓你。” “您这么早就等着我,不会专门为了这点事吧?” 陆川声音平静,目光好整以暇地迎上去。 王革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立刻拍桌子找回面子:“我问你!昨天你是不是私自打猎了!” “是打了只兔子。” 陆川直截了当,响而有力。 台下一阵吸气声。 敢这么干脆的,这人胆到底是有多肥? 王革委眼睛一亮,脸上的神情竟浮上一丝得意:“行!你承认就好!知不知道这是破坏集体财产?” “您这话可有点意思。” 陆川嘴角一挑,“我就问问,凭什么说猎只兔子是破坏集体财产?” 王革委一愣,然后气势骤然一沉:“什么态度?你敢这么和领导说话?” “我这态度很老实。” 陆川迈开步子,走近了几步,站得笔直。 他语气不急不缓,“我只是想请您给大伙儿解释一下,咱们究竟凭什么这么定罪。” 说到这儿,台下本就如烂豆一般的低语声更大了。 “是啊,这破财产的事,啥时候有这规矩了?” “他说的……怪在理的哈。” 许多人忍不住小声议论,气氛在悄然转变。 “还用问吗?” 王革委再次拍桌,“山上的野物是集体的!你打猎,你就是破坏集体财产!” “行吧。”陆川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村口的方向,“王革委,您出发前去村口那块文化墙下走过了吗?” “文化墙?”王革委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上面可是贴着刚从公社送来的文件。” 陆川抬了抬下巴,声音抑扬顿挫,“文件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社员可以利用农闲时间发展副业生产。弄只兔子回家,是不是就算副业生产呢?” 轰——这一句宛如一把大石头,投进死水一样压抑的场子,激起了所有村民的惊疑和好奇。 连前排低头摆木棍的老刘都忍不住偏了一下脑袋。 王革委的脸色瞬间变了几个来回:“公社的文件?胡说!肯定是你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您二老可以自己去瞅一眼,兴许真给错字挑出来呢!” 陆川冷笑,“还是说,您压根不敢去?” 王革委嘴角翕动着,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汗珠从他额头渗出。 “老刘!”他气急败坏地喊,“赶紧去看看什么玩意儿!” 老刘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去了村口。 好一会儿,老刘才跑回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怎么样?”王革委问。 老刘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主…主任,那…那文件…是真的!跟…跟咱们平时见的一模一样,那红戳子,鲜艳着呢!” 他心里暗想:“乖乖,这陆川还真有两下子,这文件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从公社偷的吧?” 王革委一听,顿时傻了眼,手里的烟袋锅子差点儿掉地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川这小子还真能弄来公社的文件。 这下他可慌了神,心里暗骂:“这小子,还真他娘的邪门儿!”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王革委强装镇定,梗着脖子说道,“这文件到了队里,还不是得看我怎么执行!” 陆川步步紧逼:“王主任,您的意思是,上级的政策,到了您手里,就能像捏橡皮泥似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他心里冷笑:“老狐狸,跟我玩儿文字游戏?你还嫩点儿!” “我…我…我这是为了管理方便!” 王革委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在打鼓:“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懂?看来今天不好糊弄过去了!” 七十年代的农村,信息闭塞,许多政策到了基层,就被一些人歪曲了,借此谋取私利。 “我是不懂管理,”陆川笑了笑,“但我知道,政策是为人民服务的。老百姓辛辛苦苦干点副业补贴家用,那是政策允许的,是响应国家号召发展生产自救!倒是有些人,故意曲解政策,中饱私囊……” “够了!”王革委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今天是批斗你,不是让你在这儿胡搅蛮缠!张大力,把人给我抓起来!” 张大力带着几个民兵,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 他们都是王革委的亲信,平日里没少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陆川却一点儿也不慌,反而笑了起来:“王主任,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王革委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就是,”陆川嘴角一扬,“这几年您当队长,那些事儿,咱们是不是也该让公社知道知道?” 举报信,那可是威力巨大的武器。 王革委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踢到铁板了。 这陆川,不光懂政策,还敢把他这些年的烂事抖搂出来,这小子,是个硬茬子! “你…你什么意思?”王革委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陆川往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既然要去公社,咱们索性把话说清楚。省得来回跑,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耽误生产。” 王革委死死地盯着陆川,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第七章 妥协 今天这事儿,怕是不好收场了。 僵持了片刻,王革委突然换上了一副笑脸,语气也软了下来:“川子啊,你看这事儿闹的…都是误会,误会……” 他从桌子上下来,走到陆川跟前,搓着手说道:“其实我这也是为了管理方便。既然上头有这个政策,那咱就按政策办。” 陆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暗道:“老狐狸,现在知道怕了?” “这样,”王革委一摆手,“从今儿个起,咱队里的社员都可以上山打猎。不过得守规矩,打了野味得登记在账上,至于分配问题嘛……” “那就按政策办,”陆川接过话头,“七成归打猎的社员,三成归生产队。这可是明文规定,谁也不能改。” 王革委咬了咬牙,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就按你说的办。川子啊,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有啥事儿,多担待,多担待啊……” 台下的村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 其实王革委心里明白,这个台阶他不得不下。 陆川这小子不光有政策撑腰,还敢去公社告状。 真要把事情闹大了,他这个队长的位子就坐到头了。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王革委抖了抖中山装,故作大方地宣布,“今天的会也不开了,大伙儿都散了吧。” 说罢,他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留下身后一阵窃窃私语。 陆川站在人群中,看着王革委的背影,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感。 他太了解这人了,这哪里是妥协,分明是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 今天让他占了上风,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变本加厉地刁难自己呢。 唉,这世道,老实人真是活得憋屈! 不过。 陆川没彻底跟他撕破脸皮,自然也有陆川的想法。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王革委能当这么久的生产主任,本事还是有的。 他怕到时候节外生枝,闹出什么无法掌控的幺蛾子就不好了。 而且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妹妹小萍的病。 回到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陆川一眼就看到小萍正倚在炕头,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头比昨天好了不少,一双大眼睛也亮晶晶的。 “哥!” “哎,乖,躺好。”陆川赶紧过去,帮她掖了掖被角,“感觉怎么样?” 小萍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头晕。” 陆川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 昨天那顿肉,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就熬了一小碗汤,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川子,”母亲李秀兰在一旁低声说,“我看小萍这病,怕是得上县城看看才成啊。” 陆川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娘说的,他何尝不懂?可去一趟县城,谈何容易! 这年月,别说汽车了,就连自行车都是稀罕物。 去县城,得先走上二十里山路到镇上,再坐一天一趟的班车,这来来回回的,得花多少钱? “娘,您先看着小萍,我出去一趟。” 陆川强打起精神。 “这天都快黑了,你上哪儿去?”李秀兰一脸担忧。 陆川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娘,队里不是说了允许打猎嘛,我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弄点野味回来给小萍补补身子。” 李秀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儿子这是想去弄点东西去换钱,好带小萍去县城看病。 可这山里,豺狼虎豹什么都有,万一……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哥,你小心点。”小萍虚弱的声音从炕上传来。 “放心吧,你哥可是老手了!等着,晚上回来给你炖野鸡汤喝!” 陆川咧嘴一笑,转身出了门。 这回不比上次,得好好准备一番。 他绕到村后的杂货铺,花两分钱——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买了一根麻绳。 这绳子看着不起眼,但编成套子,最是结实耐用,用来套兔子、野鸡什么的,再合适不过。 从村口出发,一路向北,这边离后山最近,而且人迹罕至,猎物也多。 才走了没多远,就听见有人在喊:“大力哥,您就行行好吧!” 寒风裹挟着雪花,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陆川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脚步一顿。 一阵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烦意乱。 “这又是谁家受欺负了?” 陆川心里嘀咕,循着声音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瞧见张婶正拽着张大力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张大力不耐烦地甩着袖子。 “大力哥,求您高抬贵手吧!我家那口子真伤着了,下不了炕啊!这工分……” 张婶的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农村工分可是命根子。 工分少了,年底分粮就少,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张大力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装病!谁不知道你家那口子耍滑头?想躲懒?门都没有!明天一早不到场,这个月的工分全扣!” “他爹是真伤了腰啊!大夫都说伤了筋骨,得好好养着。这零下二十多度的天,让他一个伤了腰的人去干活,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张婶急得直跺脚。 “去去去!少拿大夫说事。现在破四旧,讲科学,谁还信那些个赤脚大夫?我看就是装的!” 张大力不耐烦地打断张婶的话,“别在这儿给我演戏,明天见不到人,后果自负!” 张大力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留下张婶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嚎着。 陆川站在远处,拳头攥得咯嘣响。这狗东西,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王革委那老狐狸,不敢明着跟自己对着干,就净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他本想上前帮张婶说两句,可一想到家里还躺着病重的妹妹,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等着吧,这笔账,迟早得跟你们算!”陆川心里暗自发誓。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后山走去。 进了山,陆川的脚步变得轻盈起来。 第八章 打猎回来,王革委阴招 这是他在部队练就的本事,就算踩在厚厚的雪地上,也能做到悄无声息。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陆川停了下来,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雪地上的痕迹。 “梅花印,三趾在前,一趾在后,趾端还有细小的爪痕……这是野鸡的脚印!” 陆川心里暗喜,“旁边还有新鲜的粪便,看来这群野鸡刚从这里经过不久。” 能抓到野鸡,妹妹就能好好补补身子。 顺着野鸡留下的痕迹,陆川来到一片灌木丛前。 他心想:这大雪天,野鸡最喜欢躲在灌木丛里觅食,说不定能逮到一窝。 陆川从腰间解下麻绳,熟练地编成几个活扣。 这是在部队学的捕猎技巧,比一般的陷阱更结实耐用。 他小心翼翼地在灌木丛周围布置好陷阱,又用树枝做了几个伪装,让一切看起来更自然。 做完这些,陆川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守起来。 上辈子在部队,他最长的一次潜伏是三天三夜。 跟那时候比,这点时间算什么? 陆川心里想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灌木丛,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深山老林里,野兽毒蛇什么都有,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命丢在这儿。 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时间过去。 “咯咯咯……” 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陆川眼睛一亮,经验告诉他,准是野鸡! 他屏住呼吸,猫着腰,慢慢靠近。 拨开枯枝,果然,几只肥硕的野鸡正埋头在雪地里扒拉着,寻找着被大雪覆盖的草籽和虫子。 “这傻鸟,还挺肥。” 陆川心里暗喜,手上却丝毫不慢,悄悄地将自制的绳套握紧。 “就是现在!” 陆川心里默念一声,手腕一抖,“嗖”的一声,绳套飞出,准确地套住了一只野鸡的脖子。 那野鸡扑腾着翅膀,惊恐地叫了起来。其他的野鸡顿时惊慌失措,扑棱着翅膀四散奔逃。 “想跑?没那么容易!” 陆川眼疾手快,又是一个绳套飞出,又一只野鸡落网。 两只野鸡在他手里拼命挣扎,陆川嘿嘿一笑,动作麻利地将它们捆好。 “这下小萍可以好好补补身子了。” 陆川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野鸡。 这年头,肉可是稀罕物,能吃上鸡肉,那可是过年才能有的待遇。 说不定还能拿到县城黑市上换点粮票布票啥的,也好给小萍扯块新布做件衣裳。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声,陆川脸色一变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民兵巡逻的猎狗! 不会是张大力那帮人又来寻他晦气吧? “该死的王革委,这是诚心不让我活啊!” 陆川暗骂一声,赶紧将野鸡藏进怀里,找了个隐蔽的灌木丛钻了进去。 这要是被逮住,野鸡肯定保不住,说不定还得打一架。 毕竟深山老林,可没监控! 没过多久,几个拿着木棍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大力哥,这天寒地冻的,真要在这守着啊?冻死个人了!” “废话!陆川那小子滑溜得很,不盯紧点儿怎么抓到他?”张大力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这回我非得让他吃个大亏不可!” “可是,队长不是说……” “怕什么?咱们又没不让他打猎,是他自己不小心掉陷阱里摔断了腿,那可怪不得咱们!” 张大力阴笑着说。 躲在灌木丛里的陆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冷笑一声。 这帮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居然在山上设陷阱! 看来这王革委是铁了心要整他了。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陆川心里暗道,“老子在部队里可是练过的,就凭你们这几个半吊子民兵,也想抓到我这个野战专家?做梦!” 等那几个人走远了,陆川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 他特意绕了个大圈子下山,果然在路上发现了几个简陋的陷阱。 看来这王革委真是不择手段啊,这陷阱要是让别的村民碰上了,那还得了? 天色渐暗,陆川摸着怀里温热的野鸡,脚步加快了几分。 再有一会儿,就能给妹妹炖上一锅香喷喷的肉汤了。 陆川推开家门,一股暖烘烘的气息迎面扑来,伴随着锅盖缝里飘出的淡淡油香。 家里虽寒酸,但这一点炕头的暖意让他觉得知足又踏实。 “哥回来啦!” 炕上的小萍尖着嗓子喊。 陆川哈哈一笑,赶紧把怀里的野鸡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抖落上面的细雪:“看看,今儿个哥打了啥回来!” “哎呀,好大的野鸡!” 小萍眼睛都发了光,兴奋地想坐起来,但才一动就被陆川按了回去,“别乱动!你烧还没退呢,躺着歇着,等会炖好了我端过来,让你躺着吃。” 她撅着嘴不服气,却还是乖乖躺回炕上,眼巴巴瞅着那活蹦乱跳的猎物,连脚底生着的寒气都像是减轻了。 “川子,赶紧把棉袄脱了换换,半边身子都结了冰碴子!” 李秀兰端着一把切菜刀出了灶台,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川低头一看,果然棉袄上裂开几条小口子,里面的棉花都冻硬了。 他笑了笑,嘴上轻飘飘地回一句:“不碍事,满山跑的习惯了。” 可还没说完,就被母亲一把扒下了棉袄,露出里头皱巴巴却还算干燥的单衣。 “就会逞能!” 李秀兰心疼地瞥了他一眼,“这年头多不容易啊,当家的爬羊粪蛋山都打不到一只像样的野鸡,你可得好好把自己保重了。” “娘,我不累,您歇着吧。” 陆川硬生生将野鸡从母亲手里抢了过来,“这点活儿还真难不倒我,城里那些课本里早说了,这野鸡身上油脂多,不光好吃,还能炖出一层鸡油浮汤,小萍喝了准补身子。” 母亲听罢怔了一下,这才发觉陆川这两日的确变了,手脚麻利,干活细致,话里话外还带着“书本上的理儿”,倒让她满心欢喜又有几分不解。 “小萍,眼快看直了吧!” 陆川把野鸡挂在墙钉上,扭头冲妹妹笑,“等咱炖好了,给你撕些大腿上的肥肉尝鲜。” 第九章 陆川的打算 小萍的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声音软绵绵的:“哥你别光说我了,你今儿在山里冻一天了,到炕上来暖和暖和,这山里风可不饶人。” 陆川边解鸡毛边调侃:“我才多冻一会儿,你倒成小娘子护哥来了。” 可不等他说完,小萍已经掀开她的小棉被,倔强地冲他喊:“快过来,我这儿热得冒汗呢!” 他无奈摇摇头,走过去坐下,而小萍的小手如蜷成了一个炉火似的,贴在他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背上。 那温暖传来的刹那间,陆川的鼻子微微发酸。 “傻丫头,怎么总想着让人伺候你,还会反过来伺候人了?” 陆川低声笑道,轻抚她的额头,“别动别动,这几天多喝热水,发汗了病就好了。” “还不是因为哥一直说,家里人得互相掂着点儿。” 小萍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陆川怔住了,心底又酸又胀。 他默默暗下决心:等以后日子好点了,哪怕山再高、雪再大,他也一定得让这丫头享好吃好穿! “娘,家里还有盐不?”陆川问道。 李秀兰叹了口气:“还剩一些呢,我去给你拿来。” 陆川点点头,猫着腰,从柴垛子底下扒拉出几根还算干燥的柴火。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冻得他手指头都僵了。 这鬼天气,柴火都像在跟人较劲,半天点不着,偏要他费劲巴拉地伺候。 “噗”地一声,火苗总算窜了起来,映得他脸上一片暖红。 “娘,明天我再上山一趟,套只野鸡给张婶家送去。” 陆川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跟母亲商量。 李秀兰正拿着块补丁缝衣服,闻言一愣,抬起头:“咋突然说起张婶家了?你跟柱子又闹别扭了?” 邻里之间有点小摩擦是常有的事,李秀兰下意识地以为儿子又跟张婶的儿子柱子闹矛盾了。 “没有的事儿。”陆川连忙解释,“今天在村口,瞧见好些人围着张婶家议论,说张叔摔断了腿是装的,就想讹人医药费。” ‘’我听着就来气,张叔那人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再说,我亲眼瞧见他摔的,当时那动静,听着都吓人!” “这些人,嘴碎的跟那磨盘似的,也不怕烂了舌根!” 李秀兰一听也气愤起来,放下手里的针线,“张家那口子是真摔伤了,疼得脸都白了,他们还不信!现在是啥世道啊,人心都咋变得这么凉薄了?” “可不是!”陆川深有同感,“娘,您先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眼下还是小萍的病要紧,其他的事,咱们慢慢来。” 他顿了顿,又说,“等过两天我抽空去看看张婶,能帮上啥忙就帮一把。” 心里却盘算着,明天上山,不但要套野鸡,还得再挖点野菜,多少也能给张婶家补贴点。 李秀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她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小萍,眼里满是担忧。 锅里的野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味儿渐渐弥漫开来,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诱人。 “好香啊……”小萍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这香味儿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 “再炖一会儿就好。” 陆川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鸡汤已经变成了诱人的奶白色。 他往灶膛里又添了一把柴,火苗“呼”地一声蹿得更高,仿佛在回应他的期待。 这场景,让陆川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家里条件还好,父亲还在,每到冬天,一家人就围着火炉吃饭,热热闹闹的,不像现在……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川子,汤好了没?” 母亲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好了好了,正合适。” 陆川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尝了尝,鲜美浓郁的滋味让他精神一振。 他先给小萍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吹凉:“来,慢点喝,小心烫。” “谢谢哥!” 小萍接过碗,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儿一样。 “跟哥还客气啥!” 陆川笑道,“趁热多喝点,补补身子,好快点好起来。”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等小萍病好了,就带她去县城里看看,听说县城里新开了家百货大楼,里面啥都有,到时候给小萍买点好吃的,再买件新衣裳。 接着,他又给母亲盛了一碗:“娘,您也喝。” “我不饿,你喝吧。” 李秀兰摆摆手,这几天为了照顾小萍,她吃不好睡不好,哪还有心思吃饭。 “您要是不喝,我也不喝了。”陆川故意板着脸,把碗往母亲手里一塞,“娘,您看您,为了照顾小萍,都瘦了一圈了,您要是再病倒了,谁来照顾我们啊?” 李秀兰拗不过儿子,只好接过碗,喝了一口。 热气腾腾的鸡汤下肚,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真香。” 她由衷地赞叹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陆川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一边喝,一边看着母亲和妹妹。 小萍的脸色红润了一些,母亲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啊。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等小萍病好了,他就去找村长说说,看能不能再争取一块自留地,多种点粮食,以后一定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哥,你发什么呆呢?”小萍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川回过神,发现妹妹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没什么,”他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就是觉得咱们家好久没这么热热闹闹地吃顿饭了。” “是啊。”小萍点点头,“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 “一定会的。”陆川坚定地说,“以后咱们天天都这样。” 李秀兰看着儿女俩,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苦。可孩子们从来没有抱怨过,反而越发懂事。 尤其是川子,这两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特别能干。 “娘,您怎么了?”陆川看见母亲眼圈发红,赶紧问道。 “没事,”李秀兰擦了擦眼角,“就是觉得你长大了,懂事了。” 陆川心里一暖:“娘,您放心,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李秀兰点点头。 “来,”陆川给母亲和妹妹的碗里又添了些汤,“趁热喝。” 第十章 欺负老实人 喝完鸡汤,三人便早早睡去。 天刚蒙蒙亮,陆川就起了身。 昨晚那锅野鸡汤,让小萍的精神好了不少,但病根还在,得再去打点野味补补身子。 他猫着腰,轻手轻脚地从炕边摸过衣服,往身上套。 一边套一边回头瞅,生怕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娘和小萍。 大冷的天,屋里呼出的白气都能挂鼻尖上,冻得他哆哆嗦嗦地拢了拢棉袄衣襟。 正准备摸门走人,背后突然传来稚嫩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哥,你又要趁天不亮去打猎了啊?” 陆川手一顿,心里禁不住嘀咕:这丫头,比鸡起得还早! 他转过身见小萍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揉着眼盯着他,像是心疼又像是责备。 “醒这么早干啥?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陆川走过去,把她用被子裹得更紧实。 “听见你醒了。”小萍吸了吸鼻子,声音像细线绕在他心头,“外头挺冷的,你得多穿点,别冻着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陆川笑了笑,随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炕上,“乖,快睡。晚上等哥回来,给你炖兔肉吃。” “真的啊?”小萍眼睛亮了几分,声音露出几分雀跃,可紧接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别逞强,啊。” “哎呀,知道了。” 陆川笑骂一声。 拉开门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他缩了缩脖子,心里暗骂一声:“咱这穷山沟里冬天真是要人老命了。” 天蒙蒙亮,山里的路格外幽静。他踩着积雪嘎吱嘎吱作响,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张望四周。 昨天那片灌木丛还记得,地方隐蔽,野兔爱去。 折腾了半上午,总算抓住一只肥兔子。 陆川掂量着兔子的分量,嘴角抹开一丝笑意,心想这汤炖起肯定香得让小萍连舌头都吞下去。 可下山没几步,就远远闻到空气里带着股不对劲的味儿。他脚步一顿,竖起耳朵听了听,那凄惨的哭声像根针戳进耳朵。 “谁家摊上事了?”他心里暗骂,快步往村子方向赶。 转过村口,只见张婶家里围满了人,一个个神色灰败,张婶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直嚎,“天杀的啊,让不让人活啦!” “张婶,这是咋了?”陆川越听越糊涂。 “还能咋!”一个旁观的妇人叹了口气,“张大力那伙人逼张有财下地干活,结果老伤犯了,人都快废了。” 陆川额头上冒出股热气,拳头握了握,当真气得不轻。 他拨开人堆进了屋,看到张有财满脸煞白地躺在炕上,疼得直吸气。 “张叔,我刚从山里捉了只兔子。”陆川声音低了些,“你拿去炖了补身体。” 他之所以给这野兔。 不是因为他圣母。 而是因为,他知道张叔被这么对待,也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 杀鸡儆猴嘛! 陆川自认为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得。 “这……”张有财满脸皱纹堆到一起,像个苦瓜似的,想推辞那只肥硕的野兔。 陆川哪能让他说下去,直接打断:“张叔,您就拿着吧,跟我还客气啥?” 说着,一把将野兔塞到张婶怀里。 张婶抱着野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 “川子啊,叔婶儿心里都明白,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唉,这帮人,一大清早就堵上门来,跟土匪似的……” “婶儿,您跟我说说,他们到底啥时候来的?” 陆川眉头紧锁。 “天刚亮,鸡叫二遍的时候吧。” 张婶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一进门就嚷嚷,说有财装病逃工分,这个月的工分一分都不给。” “有财跟他们解释,说是老毛病犯了,腰疼得直不起来,可他们哪听得进去啊!” 张婶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分,“张大力那狗日的,还放狠话,说要是再不去上工,就让俺们全家都别想在队里混了!你说说,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张有财苦笑着摇摇头,一脸无奈,“唉,川子,家里就指着我挣那点工分,要是没了工分,一家老小可咋活啊?” 陆川听得火冒三丈,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心里暗骂:这帮狗东西,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张叔,您别担心,这事儿我肯定帮您出头!”陆川咬着牙,恨不得立马冲去找王革委算账。 “川子,你的好意叔都明白。”张有财摆摆手,“可你家里也不容易,还要照顾你妹妹……” “张叔,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要是张大力他们再来找事,您就托人告诉我一声。” 陆川说完,起身离开了张家。走在路上,心里那股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王革委这帮人,今天冲着张叔来,明天还不知道要祸害谁呢。 “不行,得想个法子治治他们!” 陆川心里琢磨着,“得先摸清楚王革委这些年都干了啥缺德事。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都憋着火呢。” “这事儿得慢慢来,先从老李头那儿打听打听,他平时跟咱家关系不错,说不定能套出点啥来。” 想到这儿,陆川加快了脚步。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妹妹的病。” “等妹妹好些了,再慢慢收拾这帮王八蛋! 想到这儿,陆川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连鞋底沾了泥都顾不上擦。 一推开家门,屋里隐隐的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小萍还穿着单薄的旧棉袄,爬在窗边,眼巴巴地望着外头,像是小猫嗅见了动静。 “哥,我听见外头像是有女人哭,是不是出啥事了?” 她扭过头问,漆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啥事都没有!”陆川挤出个笑,把胳膊底下的野兔往桌上一撂,“你快回被窝躺好,哥给你炖汤去。” 小萍皱着眉:“我就是觉着不对劲,刚才哭声像张婶,她哭起来有股怪腔儿,一听就能分出来,是不是张叔出啥事啦?” 这问得陆川心头一紧,手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摸她头:“你小小年纪,耳朵倒通透得很哈。张叔身子有些不舒坦,没啥大事的,你可别乱琢磨。” 第十一章 帮助乡亲 但他这话说得有点轻飘,连自己听着都信不了。 张有财那条腰算是彻底废了,听那赤脚大夫的意思,以后连直立站个两三分钟都困难。 一个家里的顶梁柱,硬生生被当拦路石给推倒了,连张婶的哭声都透着绝望。 妈的王革委那帮东西,下手也忒狠,爹妈养的命在他们眼里就像草芥! 陆川压住心头的火气,转开话题问:“娘呢?” “出去找葱花了,说锅里炖汤没得味儿。” “成,你等着就好。” 陆川应了一声,把袖子撸了起来,抄起刀就处理那只野兔。 刀剔着皮的声音细细响,不一会儿,兔子已被剥得干干净净。 突然,小萍又喊他:“哥。” “咋了?” “你说,咱村里的人,是不是活得都挺苦的?” 她认真地歪着脑袋。 陆川筷子一顿,瞅着小萍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心里暗道:这丫头,鬼精鬼精的。 “想啥呢?赶紧喝汤,病才好得快。” 陆川笑着说,“甭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小萍乖乖地点了点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怯生生地说:“哥,我听村里人说,张叔摔断腿,是被人逼着上山砍树才……”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这消息传得够快的。 他故作轻松地说:“小孩子家家的,听人瞎咧咧啥?好好养病,其他的事,哥心里有数。” 小萍还是有点不放心,拽着陆川的袖子,细声细气地说:“哥,你可别跟他们硬碰硬,我听人说,那些人可坏着呢……” 陆川揉了揉小萍的脑袋,笑着安慰她:“放心吧,哥心里有谱,不会吃亏的。”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川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小萍床边,看着她睡得香甜,心里踏实了不少。 昨晚那碗兔子汤,总算让她退了烧,呼吸也平稳了。 他给小萍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张婶家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小丫头片子一个,赶紧好起来才是正经事。” 说完,他悄悄地出了门。 “川子,这大清早的,干啥去啊?”灶前,母亲李秀兰正忙活着。 “去后山转转,”陆川一边披着厚厚的棉袄,一边说,“看看能不能再套俩兔子啥的,给小萍补补身子。” 这两天,陆川发现,只要小萍喝了肉汤,精神头就好多了。 既然现在打猎没事,那他得多往山上跑几趟。 后山的路,陆川闭着眼都能走。 可今天,他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前面有动静。 陆川心里一紧,赶紧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远处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推车。 “谁啊?这大清早的,往山上推啥呢?”陆川心里犯嘀咕。 他猫着腰,悄悄地往前摸了过去。 只见前面有几个人影,正围着一辆牛车,吭哧吭哧地往上抬东西。 “轻点!轻点!别磕着碰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川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心里顿时一惊:竟然是王革委和他的几个狗腿子! 他们正费劲巴拉地往牛车上抬一截粗壮的树干。 “张大力,你那边使点劲!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王革委扯着嗓子喊,“都麻利点,得赶在早饭前弄下山,别让人瞧见了!” 陆川躲在石头后面,心里琢磨着:这帮人鬼鬼祟祟的,一大早偷运木材,肯定没憋好屁。 他绕到石头另一边,借着茂密的灌木丛作掩护,慢慢地靠近他们,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主任,这树……真要送公社啊?”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问。 王革委啐了一口,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傻?真要送公社,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这可是上好的木料,县建材厂那边,可是出了大价钱!” “那……那要是让人知道了……” “知道个屁!”王革委声音压得低低的,“到时候就说是公社要的,哪个敢多嘴?你们几个都给我记住了,这事谁要是说出去,这个月的工分全扣光,都喝西北风去!” 陆川猫在暗处,听得真真的,心里那个乐啊。 心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王革委,胆子比天大,竟然敢偷运集体的木材去卖,这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他赶紧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把眼前看到的情况都记下来:砍伐的地点、树有多粗、参与的人数,一个都没落下。 “主任,这么大的树,得运好几趟吧?” 张大力挠挠头,一脸的憨厚。 “废话!”王革委眼睛一瞪,“一趟哪运得完?得分三四次。你去叫上老刘,一会儿换他来帮忙。记住,就说是去山上捡柴火,别瞎咧咧!” 陆川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非得跟到底不可! 他得看看这批木材最后运到哪里去,卖给了谁,这钱又是怎么分的! 不过眼下得先回家一趟,免得老娘和妹妹担心。 等王革委他们走远了,陆川才从藏身处出来。 这帮家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仔细查看了砍伐现场,用柴刀在剩下的树桩上做了记号,心里暗自得意:“这下可抓住你的小辫子了,王革委,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想当年在部队,陆川见过不少倒卖木材的案子。 这种事要是捅到上面去,够王革委喝一壶的,搞不好还得进去蹲笆篱子。 不过这事得从长计议。 王革委这帮人,肯定还有更多猫腻。 与其急着把他们捅出去,不如再等等,让他们多露点马脚,到时候一网打尽,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回到家,小萍已经醒了,正趴在炕上看书,见陆川回来,立马抬起头问:“哥,你上哪去了?我醒来半天都没见你人影。” “去后山转转,”陆川笑着说,“不过今天运气不好,啥也没打着,空手而归。” 他没提木材的事,免得妹妹担心,这丫头身子弱,可受不了刺激。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她的病养好,其他的事慢慢来。 “川子,吃点东西吧。” 第十二章 收集罪证,等着吃花生米! 母亲李秀兰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上面还飘着几根翠绿的葱花。 陆川接过碗,心里却在盘算着对策。 对付王革委这伙人,得想办法搜集更多证据,到时候一并收拾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这事得好好筹划,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要不然这帮人狗急跳墙,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陆川坐在炕边,看着妹妹翻书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必须要先摸清楚王革委的路数。 王革委自己也说了运木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们还会来第二趟、第三趟。 到时候顺着查下去,说不定能查出更多东西来。 “哥。”小萍看他不说话,问道,“你在想啥呢?” 陆川笑着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没啥,在琢磨咱家柴火快烧没了。” 这话倒也不全是糊弄人。 这两天灶台烧得勤快,柴垛子可不就见底儿了嘛。 可现在去后山捡柴,不是个好时候。 王革委那帮人还在山上晃悠,撞上了反倒麻烦。 等他们忙活完这趟再说。 “娘,”陆川扭头对灶前的母亲说道,“我晌午再去后山一趟,看看能不能逮只野鸡回来。” 李秀兰答应了一声,却好像有话要说,又没说出口。 陆川心里明镜似的:娘这是担心他。 最近老往后山跑,搁谁谁不操心? 可这事儿不能跟娘说实话。 要是让她知道王革委的事儿,她不得更悬心? 还是等风头过去再说吧。 他起身,从墙角翻出前两天自己编的捕猎网,仔细检查了一遍。 既然要去后山,总得装装样子。 这会儿,王革委他们应该运完第一趟木材了。 等他们来第二趟,自己得想办法摸清他们的销赃路子。 这帮人做贼心虚,肯定挑人少的时候运货。自己得找个隐蔽的地儿盯着。 上辈子在部队,这种活儿他可没少干。 蹲点儿、跟踪,那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得好好计划一下,”他心里盘算着,“这次非得把王革委那老小子给揪出来不可!” “对了,”陆川忽然想起一件事儿,转头问母亲,“张婶家今天咋样了?” “唉,”李秀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早上去看了,张有财还躺在炕上起不来,张婶愁得直掉眼泪。这日子可咋过哟……” 陆川心里对王革委那帮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张有财一家就靠他一个人干活养家,这下可真是断了活路。 得赶紧抓住王革委的把柄,早点收拾了这帮龟孙儿,也好给乡亲们出口气。 “娘,”他说,“等我打回野鸡来,给张婶家送去点儿。” 刚才光想着王革委的事儿,倒是把张家的难处给忘了。 这些天得多帮衬着点儿,好歹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再说了,告发王革委,也需要大伙儿的力量。 “给张婶家送点野鸡……” 这念头在陆川心里转悠了一圈,他立马有了主意。 正好去山上盯王革委他们第二趟运木材,顺便多打些野味儿。 这年头,光靠嘴上说同情没用,得拿点儿实实在在的东西帮衬才行。 上辈子就是太怂了,眼睁睁看着乡亲们被王革委那伙人欺负得抬不起头,还不敢放个屁。 每晚睡觉都做梦,梦里母亲和妹妹的惨状,一觉醒来汗都湿透了。 这一世既然老天爷给了机会,那就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 陆川暗地里攥了攥拳头,心里叮嘱自己,这次啊,就算拼个头破血流,也得把这口气出了。 “小萍啊,躺着别乱动!” 他捞起一旁的小竹篓,边往外走边对炕上的妹妹叮嘱,“哥儿快去快回,顺便给你带点山果子回来!”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是一抿,这哪是去摘山果,这是去起大事! 后山这地方他熟得跟自己手掌心似的,小时候哪个山头没爬过? 哪棵树没打过鸟窝? 轻车熟路地摸到山脚下,耳廓微微一动,鼻子嗅了嗅。 他顿时嘴角挂上一丝冷笑,这地方的湿雾一看就知道适合打掩护,啧啧,还真是干缺德事的好挑选啊。 他躲到一棵大槐树后头,眼睛一眨不眨——果不其然,用不了多久,远处就传来了牛车的吱呀声。 “加紧点脚步,磨磨唧唧的!” 王革委的嗓门真比后山的野乌鸦还刺耳,一听就让人心烦。 陆川猫着身子往外一瞅,果然,王革委带着张大力几个正抬着锯成段的木头往牛车上装。 陆川眼睛一亮,心说,哟呵,还真是昨天那棵大树。 记号都没打错,这帮人心真大。 “主任,这木头值钱着呢!”张大力抬起胳膊擦了擦满头的汗。 “废话!”王革委一瞪眼,脸上又露出得意劲儿,“光这棵树,就能换七八百块!县建材厂瞧都不带瞧,直接就收了。” “到时候咱几个人一分,啧啧,得花几个月不成问题!” 陆川捂着嘴轻轻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小笔记本,刷刷记下他们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落在纸上,生怕漏了点什么。 这才是真实铁证,一锤定音的料! 上辈子吃了举报没证据的亏,这次,他哪儿能再犯傻? 一直守到天快黑的时候,王革委那帮人才把木料运完,树林静了下来。 陆川拍拍身上的灰土,眯了眯眼,“好啊,接下来轮到老子了。” 不过挖证据归挖证据,肚子空可不行。 想到妹妹小萍还躺在炕上,陆川转头琢磨着抓点野鸡回去补补身子。 话说,这年头鸡票难搞,野货可不讲价,抓到一只就是自家囊中的油水。 他顺着地上的痕迹往林子里摸,一路俯身检视,脚印、羽毛、新鲜的刨痕,每一样都落不下眼。 以前部队的时候,这套活儿他闭着眼都能摸准。 “挨得不远,就这儿藏着了。” 陆川蹲下身摸摸刨坑,湿气还没散,看来刚刨开没多久。他心里一乐,“这帮小东西,今天非逮着不可。” 于是伸手从背后的篓子里拿出些道具,开始布置陷阱。 第十三章 去黑市,购买药物 这活计他老拿手了,搁部队那会儿,没少偷偷摸摸干。 心里想着,脚下踩着枯枝败叶,嘎吱嘎吱响。 陆川猫着腰,在灌木丛里穿梭。 这陷阱啊,得设在野鸡经常溜达的地界儿,不能太扎眼,还得能一下子套住,不然扑棱翅膀飞了,那不就白忙活了? 他一边寻摸着合适的地方,一边嘀咕:“这要是套住个野兔啥的,也不赖啊,还能给家里娃子们添道菜。” 没一会儿,真来了一群野鸡! 一个个肥嘟嘟的,在草丛里啄食,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陆川心里那个乐啊。 他屏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喘,手里的绳套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野鸡落网。 “嗖!”绳子飞出去,正套住一只野鸡的脖子。 那野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咯地叫唤,其他野鸡也跟着乱飞。 陆川眼疾手快,又甩出两个套子,一拉一拽,嘿,又套住两只! “成了!三只大肥鸡!” 正要走,忽然听见林子里又有动静。陆川心里一咯噔:“不会是野猪吧?这玩意儿可不好惹。” 多年的侦察兵经验让他立马警觉起来,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结果,虚惊一场,又是一群野鸡! “乖乖,今天是撞了野鸡窝了吧!” 陆川乐得合不拢嘴,“再来两只!” 蹲守了一会儿,又套住两只肥野鸡。这下可好,五只野鸡,沉甸甸的,拎在手里都费劲。 陆川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五只野鸡,送张婶两只,剩下三只够家里吃好几顿了。” “这趟进山,值!” 到了张婶家门口,他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张有财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张婶带着哭腔的声音:“有财啊,你可得挺住啊!” 陆川心里一紧,这声音听着真让人难受。 他想起了上辈子妹妹病重的时候,自己和老娘也是这样,干着急,啥也干不了。 “张婶!”他轻轻喊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婶满脸愁容地站在门口。 看到陆川手里拎着的野鸡,她愣住了:“川子,你这是……” “给您家带点野味来,”陆川笑着说,“有财叔身子骨弱,正好补补。” “这……这咋好意思……” 张婶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嗨,甭客气,”陆川把三只野鸡递过去,“都是山里打的,不值啥钱。”心里却想着,这野鸡虽然不值钱,但好歹也是点心意。 张婶接过野鸡,哽咽着说:“川子,你真是个好孩子……” 陆川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张婶,您要是真想谢我,不如匀点柴火给我家。这两天烧火做饭,家里柴火快烧没了。” 张婶一听,立马眼睛一亮:“对对对!柴房里还有不少,你等着!” 说完转身进了柴房,抱出一捆干柴来,“这是有财前些日子上山砍的,够烧一阵子了。”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张婶!” 陆川接过柴火,心里也踏实了。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与其让人家欠人情,不如这样来得痛快。 何况家里确实缺柴火,这也算是两相有利的事。 “张婶儿,”陆川笑嘻嘻地说道,嗓门儿比刚才还亮,“您缺啥就招呼一声,咱一个村儿的,轮不到外人欺负咱一家一户的!” 他这话是真心的,但眉头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毕竟他要斗过王革委。 当然是离不开村民帮助的。 张婶儿听了,眼圈儿一红,用围裙一擦,满脸感慨:“川子啊,你这心可比金子还亮堂!咱村里有你这样的后生,婶心里踏实。” 陆川赶紧搀了她一下:“哎哟,张婶儿,您可别掉眼泪了,冷不丁再把我这柴火全湿了,到时候拿啥烧锅?” 张婶被他逗得抹了两把眼泪,脸上带了点笑。 陆川道别之后,一路抱着柴火往家走。 刚进家门,就听见母亲屋里传来急促的喊声:“川子!川子,你可算回来说话了!” 李秀兰平日里稳得很,这一慌,陆川心里顿时提到嗓子眼,撒开腿冲进去:“娘!咋了呀?” “你妹子小萍......又烧起来了!” 李秀兰捂着炕沿儿,脸都白了。 陆川还是头一回见娘这么慌,赶忙扔下柴火,几步蹿到炕前,一摸小萍那赤红的小脸儿,比火盆都烫。 他心里猛地一抽,手都微微抖了。 “娘,别慌!这不能怨您!” 他压住自己的焦躁,连哄带劝,“这回烧得太厉害了,恐怕得用药。” “没别的法子,我马上去县城一趟,换药!” “川子,这黑灯瞎火的,县城路远得很啊!要不、要不明天一早再去?” 李秀兰急得拉住他。 “明早就晚了!” 陆川一口回绝,声音不自觉带着些急切,“娘,您放心看着小萍,早上我就准备了两只野鸡。我拿去换药,不够我再想办法。” 他麻利地从墙角把背篓拎起来,野鸡塞进去,又披上一件破了补丁的棉袄。 李秀兰虽然究心疼儿子,知道现在小萍的命更重要,于是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小心!别摔了!” 天儿是真冷。 凛冽的风吹得脸生疼。 陆川却管不了这些。 他用力裹紧衣服,咬着牙朝山间小道走去。 “好在有条近道,兴许天亮前还能赶回来。” 陆川一边走一边想。 风吹在他耳边呜呜直响,四周静得怕人。 两只野鸡在背篓里偶尔扑腾一下,算是多了一点生气。 陆川心里暗暗对着它们说:“兄弟,委屈你俩了。这是为了救小萍,来生再做肥鸡吧。” 走了好一阵,突然前面闪出几点零星的灯火,那是县城的方向! 陆川这才松了口气,脚下如灌铅般沉重,却咬着牙继续往前赶:“再快点,再快点!” 这年头药品紧缺,但黑市上什么都有。 两只肥硕的野鸡,应该能换到不少药。 县城的黑市他知道在哪儿。 那是个偏僻的小胡同,平时看着冷清,到了晚上却暗流涌动。 什么买卖都有人做,就看你认不认得门路。 走近县城,陆川放慢脚步。 第十四章 买到药物,陆川的打算 这时候城门早关了,得从城墙豁口那边翻进去。 等看见了那个豁口,陆川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人,他三两下就翻了进去。 “站住!谁?”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陆川吓了一跳,赶紧闪身躲到墙根下。借着月光,他看见两个拿着电筒的人影晃过,他们向着这边走来。 “好像有人?”那声音严肃地说道 “没准是野猫。这边经常有野猫爬墙。” 等脚步声远去,陆川才松了口气。这要是让巡逻的发现,可就麻烦了。 他沿着小巷往黑市摸去。这地方他熟,上辈子执行任务时来过。 拐过几道弯,前面出现一条窄巷。 白天这儿冷冷清清的,晚上却藏龙卧虎。 巷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低声讨价还价:“这个多少钱?” “嘘,小声点!” 陆川放轻脚步往前走。巷子里三三两两站着些人,都遮遮掩掩的。 “诶,”有人注意到他,低声问,“找什么?” “退烧药,还要肺炎的特效药。”陆川压低声音。 那人看似不经意的说到:“有倒是有,就是不便宜。” “我有野鸡。”陆川掀开背篓。 “嚯,好家伙!”那人顿时来了兴趣,“这野鸡个头不小啊。行,跟我来。” 陆川跟着那人拐进一个小院。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昏暗的灯。 “老王,有生意!”那人喊了一声。 屋里走出个中年人,手里提着个药箱子。 这种箱子陆川见过,是给乡下跑方便的。 “啥病?”老王问。 “我妹妹发高烧,怀疑是肺炎。” 老王点点头:“退烧药好说,肺炎的药可不便宜。” “我有两只野鸡,您看......” 老王掀开背篓看了看:“嗯,野鸡是好野鸡。这样,我给你一瓶青霉素,外加退烧药。” “能不能再加点磺胺?这野鸡可都是肥的。” 陆川讨价还价。 老王想了想,觉得他深夜来为妹妹求药也就不计较什么了:“成,我给你配两天的量。但药得按时吃,要是耽误了可不管用。” 陆川把野鸡递过去,小心地接过药。 这些药要是放在供销社,没个十来块下不来。 两只野鸡换这些,虽说亏了点,但眼下救命要紧。 走出小院,陆川把药揣进怀里。这可都是救命的东西,得藏好了。 “诶,”老王在后面喊,“要是药不够,还可以来找我。就说是打野鸡的。” 陆川应了一声。 这算是认了门路,以后要是还缺药,倒是不愁了。 回去的路上,他不敢耽搁。 妹妹还在发烧,这药得赶紧送回去。 忽然,不远处传来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 “不好!”陆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这大半夜的,山路上能跑车的,八成是公社那拨人,指不定又在瞎折腾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一辆马车晃悠悠地从弯道那边靠过来。 月光洒在赶车人的脸上,陆川探头一瞧,嘿,还真是生产队的老刘! 这老家伙半夜不睡觉,这是想干啥? “这大晚上的,真见鬼了,”老刘嘴里一个劲儿嘟嘟囔囔,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非让我送木料!送木料!还不怕碰上山匪玩命抢,真是上赶子要出事儿啊……” 躲在灌木丛里的陆川差点没憋住笑,心里却跟着盘算起来:八成是王革委那主意,让老刘连夜把木料送到县建材厂去,这帮人肚子里装的是铁打的鼓,连晚上都不歇! 等马车噔噔噔走远了,陆川才伸了个头,瞅了瞅四下没人,这才从灌木丛里蹭蹭钻出来。 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腿,他又摸了摸怀里的药,心里松了口气:“好家伙,亏得还在,没给压烂咯。” “得抓紧时间了。” 这一路上耽搁了不少功夫。 想着小萍躺在炕上发烧的样子,陆川就是一阵心疼。 他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生怕耽误了小萍吃药。 摸黑翻墙回了家,他轻轻地推开院门,生怕惊动了熟睡的邻居。 刚跨进屋,就听见妹妹小萍又开始咳嗽,听得他心疼极了。 “哥,你回来啦?” 小萍虚弱的声音从炕上传来,陆川赶紧掏出怀里的药瓶,来到炕边。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妹妹的脸红的吓人,额头上全是汗。 “乖,哥给你带药回来了。” 陆川摸了摸小萍滚烫的额头,心疼得不行。 紧接着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搪瓷杯,倒了半杯凉开水,把青霉素和退烧药掰开,小心翼翼地喂给妹妹。 小萍乖巧地吞下药片,抬起眼睛看着哥哥:“哥,你是不是又去县城了?你的手好凉。” 陆川笑了笑,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妹妹的脸蛋:“没事,哥不冷。你快睡吧,有哥在这守着你。” 在炕头坐着睡着了的李秀兰悄悄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儿子满身风霜的样子,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这些日子以来,她看着儿子为了这个家东奔西走,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少年了。 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割腕的糊涂事,更是羞愧难当。 “川子,你也歇会儿吧,让娘来照顾小萍。”李秀兰坐起身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定。 陆川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听见母亲用这么坚决的语气说话。 他转头看去,发现母亲正盯着自己,眼里满是心疼和愧疚。 “不用娘,我不累。”陆川低声说道,“您先休息吧,我守着小萍就行。” 李秀兰摇摇头,执意要起来。 她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油灯,这间破旧的土屋瞬间被灯光照亮。 在屋子被照亮的瞬间,陆川这才看清母亲脸上的憔悴。 “你这孩子,就知道心疼别人,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李秀兰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用毛巾蘸了温水,给小萍擦拭身子,“你看看你,裤腿上都是泥,鞋底都快跑破了。” 陆川看着母亲忙活的背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感慨。 上辈子,母亲就是被生活压垮了,整日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 可如今,她居然主动振作起来了。 第十五章 捕兽夹,夹到腿 小萍喝了药,又被母亲细心地照料着,很快就安稳地睡着了。 李秀兰看着女儿红润了些的小脸,总算松了口气。 她转身去灶房煮粥,一边走一边叮嘱陆川:“你也赶紧睡会儿,等会儿喝碗热粥再说。” 陆川应了一声,但没有躺下。 他坐在炕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王革委那边得想个万全之策。 他摸了摸挎包里剩下的药,心说得赶紧再找些进项,不然光买药就够呛。 这年头看病买药都得走黑市,一次比一次难。 再说了,小萍这病不能总是吊着,得想办法根治才行。 灶房传来锅铲的声音,还有母亲轻轻的哼唱。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川子,过来喝粥。”李秀兰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陆川应了一声,起身往灶房走去。 灶房里,李秀兰正在灶前忙活。 锅里的粥熬得浓稠,香气四溢。陆川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母亲利落地盛了一碗递给自己。 “多吃点,你都瘦了。”李秀兰说着,又往他碗里添了一勺。 陆川捧着热乎乎的粥碗,看着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突然说道:“娘,您放心,以后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秀兰动作一顿,眼圈又红了:“娘知道,娘相信你。”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以后娘也会帮你照看好家里,你放心去做你的事。” 陆川低头喝粥,他知道,母亲这是想通了,不再自暴自弃了,这或许就是最好的转机。 粥喝到一半,小萍又咳嗽起来。李秀兰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就要去看女儿。 陆川拦住她:“娘,您把粥熬好,我去看看小萍。” 李秀兰点点头,又叮嘱道:“一会儿粥好了,给小萍也喂点,她这些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陆川应了,快步走到炕边。小萍已经醒了,正强忍着咳嗽。 见哥哥过来,她扯出一个笑脸:“哥,我好些了,不咳了。” 陆川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不那么烫了。 他松了口气,笑道:“好妹妹,再睡会儿,一会儿喝娘熬的粥。” 小萍点点头,又问:“哥,你昨晚进城,没碰到什么麻烦吧?” 家人的牵挂总是让人心里暖暖的,陆川摇摇头:“没事,哥有准备,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要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哥带你上学堂。” 小萍高兴地笑着:“真的吗?”” 随即又是一阵失落:““可是...学费...” “别担心,哥有办法。”陆川笑着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 老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说什么也要让妹妹活下来。 不仅要活下来,还要让她健健康康的,要供她上学,让她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李秀兰端着热腾腾的粥走过来,边放碗边叹了口气:“小萍,来喝点粥,趁热的。” 陆川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扶着小萍,让她一点点啜粥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又是一点释然。 这苦日子吧,虽然不短,可总还有盼头不是? 只要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哪怕三冬腊月,也能熬到春暖花开。 天已经完全亮了,陆川站在窗边,远远看着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 那些少得可怜的晨雾,被第一缕阳光穿透开、 他捏紧拳头,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等小萍把抓的中草药吃完了,得想法子把她送到县医馆去,让大夫好好瞧瞧。 可这缺的药钱咋整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当务之急是多弄点猎物换医药费。 心里想着,他随手摸了摸前几天编好的绳套,提起竹筐,口袋里的火柴头子都没拍干净,就匆匆出了门。 “这个时节应该还好有野鸡,可不能空手回去,” 陆川边走边算计,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走到半山腰,他正蹲地上看一串新鲜鸡爪印,忽然听见后头“踏、踏”两脚声带着窸窸窣窣地响了过来。 陆川一惊,一个翻身藏到了旁边的灌木里,小心探头一瞧。 当下,陆川忍不住笑了:“是李叔和大山哥。” 就见老李头喘着气,边用手杵了一下腰边说:“大山,甭扶我!你爹这老骨头还没糊涂,不就是个山路嘛!前阵子听说山上野物跑得多,我寻思咱也学学那些有路道的,总得弄点回家贴补贴补。” 大山皱着眉,看着老爹那快架不住劲儿的样子,无奈地嘟囔:“爹,这点事您就别较劲儿了,我一个人来就成。不过说起来,这阵子山上咋这么热闹呢,谁都想来挖口肉吃?” 陆川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招呼人呢,眼角忽然扫到不远处的草丛里,闪出一点点金属的反光。 陆川猛地攥紧手里的竹竿,心咯噔一下。 这片地,熟得不能再熟了——张大力那群家伙前几天鬼鬼祟祟的,十有八九就在这干过啥缺德事儿! 急忙跳出来大喊:“李叔,别往前走!” 突如其来的声音几乎把老李头吓得倒退一步,幸好大山一把拉住了他。 老李头回头一看是陆川,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呢:“川子?你小子猫哪儿呢,这天没亮就躲灌木里吓唬我,可不兴这规矩啊!” 陆川也顾不上解释,只是蹲下身子快速扒开草丛查看。 果然,那是一套精心藏好的铁丝陷阱,铁丝架得又低又隐,踩上去不是割破脚就是这一跌摔出去半条命。 “李叔,这下您信了吧,这位置真要踩了,回去得躺炕半个月。” 李大山一看火气就冒出来了:“哪个死缺德的,敢在这儿下这种害人玩意儿!” 他气得直跺脚,愤愤地骂道,“最多就是抓野物呗,这铁丝搞得这么隐秘,分明不怀好心!是不是村里谁傻胆儿肥了专祸害我们?” 老李头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却又有点犹豫地说:“村里人哪有这闲工夫?指不定是打猎图省事的……” “爹!您甭为那些人说话,打猎的是人,害人心的可不是人。” 陆川看着这一老一少,脸色也渐渐凝了下来。 今天要不是他眼尖,这“铁丝里”可能没套到一只鸟,倒要先让李叔赔上一条腿! 第十六章 铁丝网,又是革委会 陆川绷着脸,小心翼翼地拆着那铁丝套子:“八成是革委会那王八羔子派人干的,前两天我就瞅见张大力在这附近晃悠。” “自从你跟革委会对着干,那王主任可没少给你穿小鞋。” 老李头叹了口气,一脸担忧,“川子,你可得小心点儿,这年月啥事儿都能摊上。” 陆川闷声点点头,继续在草窠里翻找,心里把那革委会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又找到了俩暗藏的套子,心里暗自庆幸发现得及时。 这要是搁以前,说不定哪个小孩就被套到脚指头了。 生产队的牲口也容易遭殃,不是断了腿就是伤了蹄子,一下子损失可大了。 就说这铁丝套,70年代那会儿可是紧俏货,一般人弄不着,只有革委会这种单位才阔绰。 “李叔,大山哥,你们先别往里走,我探探路。这帮龟孙子坏得很,专挑大伙儿常走的道儿下套。” 陆川边说边把手里拆下来的套子扔到一边。 老李头和张大山也帮着一起检查。 这年头,谁家没个孩子?谁家没个牲口? 这要是踩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拆完了套子,陆川领着两人往安全的地方走,一路上,他把自己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经验传授给他们:“您瞧这片草,兔子最爱在这儿啃窝边草。咱们在这儿下套,保管能逮着。” 陆川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布置陷阱。 这套子得下得巧妙,既不能让兔子跑了,也不能伤了兔子皮毛,一张完整的兔子皮,那可是好东西,能换不少钱呢。 老李头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难怪你小子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原来有这么多门道。” 三人分头行动,各自找地方下套。 陆川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位长辈,生怕他们又碰上啥机关。 这林子里,除了人为的陷阱,还有不少天然的危险,比如毒蛇、野猪,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出事。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收获了两只肥兔子和一只野鸡。 陆川正要往林子深处走,老李头喊住了他:“转悠半天了,歇会儿吧。那边有块大石头,咱们坐那儿唠唠嗑。” 老李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不远处说道。 陆川看了看天色,也觉得该歇歇了。 这段时间村里发生了不少事儿,他还没来得及打听,正好借这机会问问。 三人来到那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坐下。 这会儿,山坳那头的树林里,张大力正躲在一棵老槐树后头,脸色阴沉得跟锅底似的。 “他娘的,这小子邪门了!”张大力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旁边一个瘦猴小声嘀咕:“大力哥,这都第三回了,咱们下的套都被他拆了。” “闭嘴!”张大力恶狠狠地瞪了瘦猴一眼,“你小子少在这儿放屁!” 他从破旧的军绿色挎包里掏出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猛地灌了一大口烧酒,火气却更大了。 这酒是散装的,带着一股子粮食的馊味儿。 “你们几个,都散开盯着点!” 张大力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别让他们发现了。” 几个跟班应声散开,猫着腰躲在灌木丛后头,远远地盯着大石头上休息的三人。 张大力眯起眼睛,突然一拍大腿:“咦?那不是老李头和他儿子吗?” 他揉了揉眼,仔细瞧。可不是嘛,那佝偻着背、步子慢吞吞的,不是老李头还能是谁? “好啊,敢情是跟陆川那小子搅和到一块去了。” 瘦猴儿贼眉鼠眼地凑到张大力跟前,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呸!”张大力啐了一口,“你小子想死啊?这陆川邪性得很,前两次的事儿还没完,把他逼急了,咱都没好果子吃。” 瘦猴儿缩了缩脖子:“那、那咱就这么干看着?” 张大力摸着下巴上扎手的胡茬儿,寻思着:“先回去跟王哥汇报。这老李头平时装得跟个鹌鹑似的,今天居然敢帮陆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冷笑一声:“就他家那点粮票,够吃几顿的?还敢跟咱们叫板?走,回去让王队长好好收拾收拾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 正说着,山风呼啦啦地刮过来,树枝子乱晃。 “都趴下!别让那小子瞧见了!” 张大力吓得一激灵,赶紧卧倒。 几个人大气儿不敢喘,紧紧贴在地上,跟几只癞蛤蟆似的。 远处的陆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这边看了一眼。 好在陆川没发现他们,又扭过头去跟老李头说话。 张大力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娘的,这小子跟雷达似的,机灵得很。” 他骂骂咧咧地招呼几个跟班:“赶紧走,别在这儿磨蹭了,被他发现就麻烦了。” 几个人弯着腰,顺着山沟溜了。 张大力边走边嘀咕:“这小子真他娘的邪门儿。” 他擦了擦汗,“赶紧回去告诉王哥,看他怎么收拾这帮不识抬举的。” “大力哥,那老李头……” 瘦猴儿又凑了上来。 “闭嘴!”张大力瞪了他一眼,“回去再说!这山里到处都是眼线,少说两句。” 几个人加快脚步往山下走。 张大力走在最前头,脸色阴晴不定,不时回头望一眼山上。 “都给我机灵点儿,别露了馅儿,”张大力回头叮嘱,“今天的事儿,等见了王队长再说。” 几个人很快消失在山脚下的树林里。 陆川坐在大石头上,心里总觉得刚才那阵风有点不对劲。 他抬头望了望山坳,却没发现什么。 “川子,喝点水吧。” 老李头递过来一个破旧的水壶,“大热天的,嗓子该干了。” 陆川道了声谢,接过水壶喝了两口。 “今天运气不错啊,”老李头看着地上套到的野鸡,咧嘴一笑,“多亏你小子教俺们这打猎的玩意儿。” 陆川把水壶递过去,轻声说道:“李叔,您在生产队干了这么多年,老资格了,按理说不该日子过得这么紧巴。” 这话一出,老李头脸上的笑容立马没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陆川看他们神色不对,想说点啥,就听老李头叹了口气:“唉,咱们这些泥腿子,哪个不是在地里刨食,受苦受累过来的。只是有些苦……” 说着说着,老人的声音哽咽起来。 李大山赶紧过去,轻轻拍着老李头的背:“爹,都过去了,别提了。” “不提?不提就能忘了吗?” 老李头突然激动起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你娘走得早,就是因为……” 第十七章 往事 老人再也说不下去了,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李大山咬着嘴唇,拳头攥得紧紧的。 七十年代,农村医疗条件差,缺医少药是常事,很多小病拖着拖着就成了大病。 陆川心里一惊,也不敢吱声了。 几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吃饱饭都是奢望,更别提生病了,能扛就扛,扛不住…… “去年开春的时候,”老李头颤抖着声音打破沉默,“你娘病了,就想要点米汤喝。我去找王革委,想预支点口粮,他说我家工分不够……” 说到这儿,老人的声音更加哽咽,“我一把年纪了,在他家门口跪了整整一天啊!可那畜生愣是不松口。后来你娘……你娘就……走了!” 生产队实行工分制,干活挣工分,年底按工分分配粮食。 王革委作为生产队队长,掌握着分配权,不少人受他控制。 李大山再也忍不住了,“蹭”地一下站起来,大步往远处走去。 “这王革委,克扣口粮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李头抹着眼泪,声音里都是苦涩,“你是不知道,去年冬天,张有财家最小的闺女病了,张家连买药的钱都没有,想找王革委借点口粮。” “你猜怎么着?那畜生非要人家写欠条,还得写上高利息!” 陆川死死攥紧拳头。 粮食就是命根子,可没想到王革委居然这么狠,为了几斤口粮,能眼睁睁看着人去死。 老李头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川子,你这些天跟王革委对着干,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你小子有胆量,不像我们这些窝囊废……” “李叔,您可别这么说。” 陆川打断他的话,“这不怪您。那王革委有公社和县里的关系撑腰,谁敢跟他对着来?” “可你小子敢啊。” 老李头欣慰地看着他,“那天你用政策堵得他说不出话来,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给长脸了!” 陆川摇摇头:“李叔,我不过是想讨个说法罢了。您放心,这口气,总有人要替你们出!”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老李头一听这话,脸都白了,一把抓住陆川的胳膊,“川子啊,你可千万别犯傻!那王革委,他可不是个善茬儿,公社、县里,到处都有人罩着他,你小子斗不过他的呀!” 陆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李叔,您老就甭操心了,我心里有数,保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李大山也回来了,眼眶红红的,估计是刚才哭了一鼻子。 老李头抬头看看天,估摸着太阳快落山了,就说该下山了。 “李叔,这些野味您拿回去,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陆川说着,把打到的野兔、野鸡往老李头手里塞。 老李头赶紧摆手:“这可使不得!你还要给小萍那丫头留着呢……” 肉可是稀罕物,这野味更是难得的营养品。 “您老就拿着吧!”陆川不由分说地把猎物塞进老李头的竹筐里,“我这两天还得上山呢,不差这一趟。再说了,听了您老这番话,我心里也敞亮多了,更有干劲儿了!” 老李头愣了一下,老眼又红了,哽咽着说:“那……那就太谢谢你了,川子!” 三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 老李头一路上絮絮叨叨,跟念经似的,不停地叮嘱陆川要小心、 这山上的事儿还没完呢,村里就炸开了锅。 王革委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突然,张大力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队长!队长!不好了,那陆川……” “慌个啥?天塌下来了?” 王革委眼皮都没抬一下,“没见我正喝茶呢吗?好好说话!” 张大力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坐着几个生产队的干部,他赶紧定了定神,把山上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啥?”王革委一听,猛地把茶碗往桌上一墩,“老李头也跟那小子混一块儿去了?” 要知道,老李头这种举动无疑是在挑战王革委的权威。 “可不是嘛!”张大力赶紧凑到王革委跟前,压低声音说,“我今儿个亲眼瞧见他们嘀嘀咕咕的,那老李头还跟陆川说了老半天的话呢!” 王革委沉默了半晌,才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队长,那咱们……”张大力还想再说点什么。 “下去!下去!”王革委不耐烦地打断他,“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要你有啥用!” 张大力只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王革委这才阴沉着脸,对其他几个干部说:“几位兄弟,看来这陆川是越来越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啊!” “可不是嘛!”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立马接话,“这小子最近仗着自己懂点政策,在村里可神气了,连老李头那样的老好人,他都敢拉拢!” 政策的解读权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陆川懂得政策,就相当于掌握了话语权。 这自然让王革委等人感到不安。 另一个干部也附和道:“就是!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咱们这些干部还怎么管事儿?” 王革委摸着下巴,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这事儿得好好琢磨琢磨。这小子不简单,咱们要是处理不好,怕是要惹麻烦。” “那队长的意思是......” 王革委冷笑一声:“先别动他。这不是快到分粮的时候了吗?他不是懂政策吗?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来跟我斗。” 几个干部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王革委的意思。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汉子笑道:“还是队长高明。不过这老李头......” “老李头?敢跟陆川那小子混在一起,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家那点工分,怕是连口粮都分不到喽。”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王革委端起茶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让这小子再蹦跶几天。等分粮的时候,有他好看!” 第十八章 陆川的准备,打猎工具 太阳快下山了,陆川跟老李头他们几个从山上下来。 到了村口,陆川跟老李头摆摆手,就各回各家了。 老李头他们几个今天运气不好,啥也没打着,陆川把自己打的野鸡野兔都给了他们,自己啥也没留。 不过他心里也不觉得亏,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老李头可是帮了他大忙,要不是老李头前儿个给他送来半袋子陈米,他娘俩儿可真得喝西北风了。 谁家都不容易,互相帮衬着才能活下去。 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屋里亮着煤油灯,昏黄昏黄的。 陆川推门进去,妹妹小萍正躺在炕上,小脸儿还是白白的,不过呼吸比早上顺畅多了,陆川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一点儿。 他娘李秀兰正拿着块湿毛巾给小萍擦额头呢。 看到陆川回来,李秀兰脸上挤出个笑模样:“川子,回来了!今天咋样啊?” 嗓子有点哑,听得出来是真累。 陆川把今天山上发生的事儿跟李秀兰一说,李秀兰叹了口气:“哎,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啊。你做的对,邻里邻居的,能帮就帮。” “娘,你放心,明天我再去山上,多打点猎物回来,到时候去县里给小萍抓药。” 陆川拍拍胸脯,信心满满。 李秀兰一听,脸立马拉下来了:“川子,县城现在查得严,你可得小心点!要是被民兵抓住了,可就麻烦了!这年月投机倒把可是要挨批斗的!” 现在啥都得凭票买,私人买卖那就是犯忌讳,要是被抓住了,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轻则罚款批评教育,重则蹲笆篱子。 陆川嘿嘿一笑:“娘,你放心,我有分寸。” 心里却想着,为了妹妹,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啊。 前几天上山,陆川就觉得手里缺趁手的家伙事儿。 吃了点简单的晚饭——野菜糊糊配窝窝头,陆川就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开始捣鼓起家里的破烂玩意儿。 一张缺了条腿的小木桌,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些锈迹斑斑的铁片子、破木棍,还有一些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动物骨头。 搁别人眼里,这些都是些没用的破烂,可在陆川手里,那就是宝贝疙瘩! 他前世可是当过兵的,手巧得很,野外生存那更是小菜一碟。 这些破烂玩意儿在他手里,三下五除二就能变成狩猎神器。 他先拿起一根废弃的铁锹杆,这玩意儿锈得厉害,木头把儿都烂了,不过中间的铁芯还挺结实。 陆川拿出一把钝得跟锯子似的菜刀,小心翼翼地把木头把儿削掉,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铁芯。 然后,他把铁芯放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一下一下地磨,发出“呲啦呲啦”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李秀兰坐在炕边,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心里一阵阵心疼。 她知道儿子是为了这个家,才咬着牙拼命干活,哪怕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没喊过一句疼。 她几次想开口让儿子歇歇,但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她明白,说了也没用,陆川那倔强劲头是随了他爹,认准的事谁拦都拦不住。 索性她转身去顾着小萍,把那孩子哄睡了,免得也跟着操心。 陆川呢,从早上到现在没歇过,一门心思鼓捣他的“武器库”。 他先捣腾出一把手制猎刀,用的是家里那根早就断掉的铁锹杆,铁芯被他耐心地磨成了刀刃。 铁锹杆虽简陋,可人家手艺出色,刀刃打磨得又锋利又均匀,光溜得反着薄光。 他随手抓了块木板,用菜刀慢慢雕了个刀柄,又是麻绳缠又是扣结固定,让这把猎刀看着还真有几分威风。 “虽说比不了部队里的正规装备,但咱这条件能弄成这样,就算出类拔萃了!” 陆川点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憋笑。 不过手里有了刀,他心里并不满足,接着盯上了墙角那段“y”形的树杈,眼一亮:这可是做弹弓的好材料! 树杈被他捡起来,反复端详,手感够硬实,韧劲也不赖,就是表面粗糙了点,还有些细小的枝杈。 陆川拿了把小刀,一边削枝一边想着:“条件差归差,可解决问题就得靠脑子啊。” 等削得差不多了,又跑去捡块粗石头把表面打磨光滑,非得弄得顺手使舒服才算完。 接下来就轮到弹弓皮筋了,这才是真正的难点。 想要找到像样的皮筋简直比登天还难。 陆川翻了半天,总算从一个老旧木箱里找到了一条早已被废弃的自行车内胎。 这内胎表面满是裂纹,一看就是破烂,但一点点触摸,发现内部的橡胶还是有点弹性。 他心里一阵窃喜:“这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内胎被陆川剪成了几段合适的细长橡皮筋,他想了想,在树杈两端各刻了一个凹槽,把橡皮筋嵌进凹槽里,随后用麻绳一圈一圈地缠紧。 这个活儿得小心,力量用重了怕把皮筋拽断,用轻了固定不牢靠。 这时候陆川屏住呼吸,额头冒汗,手指却稳得像钳子,没过多久,弹弓的雏形已经出现在手里。 为了让弹弓发射更稳,他干脆从家里翻出块柔软牛皮,剪成了小皮兜,用麻绳把它固定在两根皮筋的中间。 看着手中的成品,他试着拉了拉皮筋,听到那“咻”一声轻响,弹性和韧性都不错。 “嘿!活儿没白干,这东西要是叫老丁看见,少不得又得说我折腾死人不偿命。” 陆川开心地咧嘴一笑,弹弓在他手里一晃,像是刚出厂似的别致。 那个年代的工具虽简陋,可架不住人脑子活泛、肯琢磨。 陆川这一套折腾,倒真是把家里的破烂物件翻出了新花样。 他抬手在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随手放进弹弓的皮兜里,慢慢拉紧皮筋,对准不远处的一株小树。 “嗖——”地一声,石子脱手飞出,正中那棵小树的树干。 第十九章 上山打猎,野猪 “还挺准!” 陆川咧嘴笑了笑。 这把弹弓,是用樟子木做的架子,筋条取自布袋皮,结实又富有弹性,绝对算得上是他手中的宝贝。 给自己弄个趁手的家伙可不是随便糊弄的事。 把弹弓仔细卷好收进了小包里,陆川深吸一口气,目光扫向桌边。 他的手肘轻轻一撑,又坐回到这张方桌旁。 那桌子上摆着一堆零七八碎的东西:细铁丝、木片、小钳子、削好的竹条,零零杂杂的,看上去和村里铁匠摊子差不多。 他熟练地拿起一根细铁丝,小心翼翼地用钳子夹住一端,然后慢慢弯折,调整出一个刚好可以卡住猎物的小环。 他眉眼之间透出几分专注,手上的动作分毫不差,就像是在对付一件精密仪器似的。 捕兽的活儿靠的可不是运气,工具做得不精,不仅抓不到猎物,搞不好还要伤到自己。 这种活儿,说白了是个耐力活儿,考验的是细致和沉得住气。 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照得屋里的影子摇摇曳曳。 灯油是紧俏货,家里省吃俭用才攒下那么一点,但这活儿陆川停不下来。 他母亲李秀兰的身影在另一头的小炕塌上平稳地起伏着,早已入睡,而年幼的妹妹小萍也蜷着身子,睡得正香。 陆川却咬着牙,坚持将这铁丝捕兽夹一件件做完。 等到最后一根铁丝固定到位,他长舒了一口气,把这些散乱的工具一件件收拾好。 一边想着,捕兽夹这种东西成本低功效高,别看现在不起眼,没准明儿就能帮他们家填上一顿饱饭。 他站起身,在灯光已经暗得发黄的屋子里伸了个懒腰。 夜还是要熬过去的,但对于陆川来说,他总觉得每走一步,自己都在往改变命运的路上迈近了一点。 …… 鸡叫头遍,天还麻麻黑,陆川就起来了。 搪瓷缸子舀一瓢凉水,胡乱抹把脸就算洗漱完毕。 生产队分的两间小土坯房,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他轻手轻脚地翻腾着,生怕吵醒老娘和妹妹。 瞧这利索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哪约会呢!其实,陆川这是要进山。 他麻溜地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家伙什儿都拿了出来。 鹿皮裹着的猎刀,在小腿上绑得结结实实——这刀,是他用废钢片磨的,贼拉锋利,是打猎防身的好宝贝。 还有那把弹弓,山里特有的硬木做的,那叫一个结实! 陆川在心里琢磨着,这玩意儿要是拿到后世,没准儿还能当个古董卖个好价钱。 再就是捕兽夹,还有几个用竹篾编的套子——这可是陆川根据“前世”的经验鼓捣出来的,专门用来逮兔子、野鸡啥的。 最后,干粮、水壶、火镰,一小块油布包着的盐巴,一股脑塞进藤条背篓里。 推开门,外头的天刚泛起鱼肚白。 陆川抬头瞅了一眼,心里有数了,正是进山的好时候。 没走多远,就到了一片灌木丛。 陆川拨开树枝,像侦察兵似的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新鲜的兔屎蛋子,还有凌乱的脚印,这说明附近肯定有兔子! 陆川屏住呼吸,弯着腰,轻手轻脚地靠近。 他掏出弹弓,眯起一只眼,“嗖”的一声,正中兔子脑袋! 那兔子连蹬腿的工夫都没有,就一命呜呼了。 陆川麻利地把兔子捡起来,扔进背篓里。 开门红! 陆川心里美滋滋的。 接下来,陆川来到一条小溪边。 这溪水清澈见底,两岸树木茂盛,是野鸡最爱待的地方。 他把事先准备好的套子安置在野鸡经常出没的地方,还在周围撒了些谷粒当诱饵,就等着野鸡自己送上门来。 除了套子,陆川还用树枝和藤条做了一些简易的捕鸟工具。 他扯来几根细长的树枝和结实的藤条,折腾了半天,终于折腾出个像模像样的捕鸟网。 他又从树上刮下一些黏乎乎的树胶,小心抹在网上。 “这玩意儿比浆糊还粘,鸟儿要是一碰上,准跑不了。” 网被架在林子边,用几块石头固定住,还撒了些用野果和虫子做的诱饵。 这套组合拳摆出来,等着鸟儿自投罗网。 等的工夫,他也没闲着。陆川转悠着四下张望,双眼像老鹰似的,盯着每根树枝和每寸草地,生怕漏过什么。 他正扫视着,忽然发现前头一棵大树上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走近一看,是个蜂巢! 他摸了摸下巴,心里盘算:“野蜂蜜可值钱,不光能吃,拿到供销社还能换点票子回来。小萍闹病缺药钱,这可算是老天赏饭吃了。” 不过,取这玩意儿可不是小事儿,得动脑子。 他找来些半湿不干的树叶和枯草点燃,烟一冒,嗡嗡乱飞的蜜蜂果然熏得够呛,四散而逃。 他趁机往树上一爬,一把揪下了蜂巢。 一边观察一边掂量,他发觉山林里的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背篓里的收获已经不俗,几只野兔加上两只野鸡,他今天可算是满载而归了。 但陆川心里清楚,山林里的路,不管多熟,从来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拎着猎刀,绕开几处有野兽脚印的隐蔽地,顺着小径往回走。 忽然间,就在一片空地边,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翻地。 他立刻停住脚步,身子一矮,猫着腰钻进旁边的灌木丛,双眼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二十章 吃野猪肉 很快,他看见了罪魁祸首——一头黑黝黝的野猪,正埋头拱着地上的野草。 那家伙块头大的吓人,四条腿粗得跟木桩似的,獠牙斜斜地露在嘴外,好像随时要撕裂什么。 陆川不禁皱起了眉,这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这种成年公野猪脾气暴躁,力气惊人,要是一头撞过来,连大树都能撞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却闪过一丝亮光:“可就它了!要是逮住这家伙,不光够家里吃上好几天,还能拿猪皮换点医药费。” 心中有了主意,他悄悄绕到野猪的活动范围边缘,利用刚才勘察的地形,在必经之路上布置好了几个捕兽夹,又挖了个大坑,用树枝和草盖好,形成一个“关键伏击点”。 再回到灌木丛,他浑身绷紧,屏息凝神,等着野猪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圈套。 “成败就看这一回了。” 他暗自嘀咕着,猎刀已经握得紧紧的,手心冒汗,但眼里却盯着猎物,一动不动。 这头大野猪,吭哧吭哧地就走到陷阱边上了,压根没注意脚下有啥猫腻。 陆川手心都出汗了。 就听“咔嚓”一声,野猪的一只前蹄踩断了盖在陷阱上的树枝子。 这野猪嗷的一声就掉下去了,跟秤砣似的,“咚”! 摔了个结实。 那陷阱,可是陆川根据老猎户的经验,挖得比他整个人都深,底下还插了削尖的竹签子,就等着这野猪往里跳呢。 陆川没敢立刻下去,这野猪可不是吃素的,万一在陷阱里发了狂,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他探头往陷阱里一看,好家伙,这野猪跟疯了似的,又拱又刨,跟头蛮牛一样,想从陷阱里爬出来。 陆川知道这野猪劲儿大,得赶紧想办法,要不等它缓过劲来,真能跳出来。 他抄起一根削尖的树枝,使劲往陷阱里戳。 这树枝就相当于一根长矛,得先把野猪的力气耗尽。 这野猪疼得嗷嗷叫,横冲乱撞的,陆川根本没法瞄准要害。 他也不着急,就用这长矛逗着野猪,跟它耗上了。 这就好比那斗牛士,野猪就是那头牛,得先把它耍累了,才能给它致命一击。 等野猪累得差不多的时候,陆川抽出腰间的猎刀,“噌”地一声跳进陷阱。 这野猪估计也觉着自己要完蛋了,还想挣扎一下,可陆川哪会给它机会,手起刀落,正中脖子上的大动脉。 这野猪哼唧了两声,就彻底不动弹了。 陆川也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 歇了一会儿,他麻利地用绳子把野猪捆好,吭哧吭哧地拖出了陷阱。 这下可真是发了! 他把野猪绑在砍来的竹竿上,扛在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这会儿,月亮都爬老高了,照得山路亮堂堂的。 陆川累得够呛,吭哧吭哧地挪着步子,肩膀上的野猪沉得像座小山,压得他直喘粗气。 这年头,物资匮乏,想弄点肉吃不容易,这野猪少说也有百来斤,够家里吃上好一阵子了。 他胸前挂着的竹筐里,还有几只野鸡野兔,扑棱扑棱地。 山路那叫一个难走。 坑坑洼洼不说,还窄得跟羊肠小道似的,要是搁现在,自行车都骑不进去。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连个蛐蛐叫唤的都没有,怪渗人的。 这种时候,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生怕从哪儿窜出个豺狼虎豹来。 陆川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战利品”,心里美滋滋的,一整天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这些肉,不光够全家人吃几顿饱饭,还能拿去换点钱,给妹妹小萍抓药。 小萍这丫头,从小身子骨就弱,三天两头生病,可把家里拖累坏了。 他把野猪挪到身后,用块破麻布盖上,遮遮掩掩的,怕被人瞧见。 夜里的山风呼呼地刮着,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黏糊糊的,怪不舒服的。 可他知道不能停,这深山老林里,野兽多着呢,谁知道啥时候就冒出来一只? 跑在夜里的人,就是在跟时间赛跑,跟野兽赛跑,越早到家越安全。 想到这儿,他加快了脚步,恨不得一步迈到家门口。 “娘!小萍!我回来啦!今天弄了好东西!” 他一把推开家里的破木门,扯着嗓子喊。 他娘李秀兰正在灶台边忙活,小萍躺在炕上,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听到陆川的动静,小萍好奇地撑起身子,李秀兰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出来。 “川子,你这是……”李秀兰看着陆川身后那一大坨东西,眼睛都直了。 陆川把猎物往地上一放,“砰”的一声,一只肥野猪,几只野鸡野兔,就这么展现在了她们面前。 “哇!哥,你好厉害!”小萍激动得从炕上跳了下来,她都好久没闻过肉味儿了。 李秀兰也激动得眼泪汪汪的,她摸着野猪粗糙的皮,哽咽着说:“川子,你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么大的野猪,你是怎么弄回来的?” 猎杀野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勇气和技巧,通常是用土枪和陷阱,甚至还有人用自制的弓箭。 陆川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娘,这没啥,我力气大着呢!今天运气好,碰巧这野猪落单了,我就‘顺手’把它解决了。”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让娘担心。 猎杀野猪的危险,他心里清楚得很,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川子,你快歇歇,我来收拾这些猎物。”李秀兰心疼地推着陆川往屋里走。 “我不累,我帮你一起收拾吧。”陆川说着,就往灶台走去。 李秀兰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任由陆川去忙活。 陆川拿起菜刀,熟练地把野兔和野鸡摆开,一手拽着兔皮,一手划拉着刀,动作麻利得像个老屠夫。 “哥,你怎么知道从这里剥的?” 一旁的小萍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稀奇。 她的小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个啊,多练练就行。” 陆川咧嘴一笑,把野兔皮子扯得整整齐齐,又拍了拍野鸡,“咱们学校书上讲过,鸡有嗉囊,知道嗉囊在哪儿,就可以从这儿下刀,不会伤到肉。” 小萍好奇地凑过去:“嗉囊?那是啥,能吃吗?” “哈哈,你这小馋猫,嗉囊就是鸡存粮的地方,好比你兜里装的糖,等它饿了慢慢嚼,可好用了。” 陆川边说边把兔子摆进竹筐,竹筐里立刻只剩下了一只。 小萍眉头皱了皱,忽然冒出一句:“那兔子也有嗉囊吗?” “没有,兔子就是肠胃厉害能消草。” 陆川抬头看了她一眼,憋不住笑了,“倒是你,问得比书还细。” 另一边,李秀兰正在厨房烧火。 锅底的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着,热气夹杂着肉香弥漫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黑市卖野猪肉 她站在灶台边,把野兔跟野鸡焖在大锅里,时不时从墙角的大瓮里舀一瓢水进去。 瓮是村里附近下河烧陶的大娘送的,上头还糊了几圈棉布绳,用来保温。 “妈,咋还没好?” 小萍探着脑袋,看锅里的汤都快喷出来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再等会儿,味儿没炖透呢!” 李秀兰抬起腕子看了下挂钟,笑道,“你这馋劲儿,肉炖糊了都舍不得吭声吧!” 终于,锅盖一掀,香味“哗”地冲了出来,连隔壁晒谷场的狗都汪汪直叫。 一家人挤着坐在那张老旧的木桌边,小萍颠着脚尖,还没等动筷,手指就戳着一块鸡腿:“哥,这块是我的,不能让。” 话音一落,便惹得李秀兰忍俊不禁。 小萍吃得满嘴流油,嘴巴一抹,又埋头吸吮着骨头,抬头瞟见陆川的碗空了,忽然乖巧地夹了另一块鸡腿给他。 “哥,你也吃,不然就没力气抓兔子了!” “难得孝顺一回。” 陆川一笑,把肉塞嘴里,大口啃着。 窗外是朦胧月光,炕上小萍的呼噜声伴着冬天的寒意,墙边的炭火炉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李秀兰抱着最后的余烬,暗暗想着:“不管日子多紧巴,只要川子争气,这家就有奔头。” …… 吃完饭他先从背篓里拎出那只剩下的野兔。 他麻利地剥皮去内脏,手法干净利落,这都是常年在山里打猎练出来的本事。 “这兔皮还能换点毛票,到时候给娘扯块头巾。” 他一边忙活,一边自言自语。 李秀兰欣慰地看着儿子,眼里满是慈爱。 “川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找个媳妇儿了。隔壁村的翠花……” 陆川一听,连忙打断母亲的话:“娘,你就别操心我了,我还年轻,先顾着家里再说。” 他心里却想着,翠花那丫头,五大三粗的,他才不要。 他开始处理那头庞大的野猪。 一点点地将猪皮剥下来。 “这猪皮厚实,能做件皮袄,冬天就不怕冷了。” 处理野猪肉是个费力的活计,陆川忙活了半天,才将野猪分割成大小合适的块状。 一部分用粗盐腌制,一部分则用烟熏。 “这年月,保存食物不容易,得想尽办法。” 他心里想着,要是能弄到个冰箱就好了,那就能保存更多猎物了。 处理完猎物,陆川的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油脂,一股腥膻味扑鼻而来。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将明天要带去县城的猎物装进背篓,又检查了一遍捕兽夹和猎刀。 “娘,我明儿个一早就去县城,争取卖个好价钱。”陆川对母亲说道。 “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李秀兰叮嘱道。 陆川点点头,轻轻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陆川就睁开了眼睛。 昨晚折腾到半夜,手脚酸痛得像灌了铅,但他还是一骨碌翻身坐起。 屋里冷得厉害,早春的寒气从门缝里钻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搓了搓手,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吵醒榻上熟睡的母亲和小萍。 小萍的咳嗽昨晚轻了些,他试探着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那么烫了。 但她脸颊上的红晕还没退,说明病根子还没好。 “看来药是不能再拖了。”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昨晚就收拾好的背篓。 陆川蹲到墙角,仔细检查起篓里的东西。 兔皮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腌好的兔肉捆得严严实实;而最显眼的是那张野猪皮,油亮发光,一看就是个值钱货。 陆川在心里估摸着,这趟县城黑市只要交易顺利,应该足够换一包好药,再添点日常用度。 “一定得成,可不能打水漂了。” 他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磨破的鞋底,又叹了口气。 他刚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柴火味,让人短暂地清醒了一些。 灶房里正传来刀磕案板的声音。 陆川有些意外,一听就知道是母亲在忙活。 他快步走过去,看见母亲正弯着腰切地瓜。 “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陆川皱着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李秀兰直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睡不着啊,你昨晚累得像只狗,怎么好意思偷懒?再想着你今天又要跑一趟城,瞎琢磨一晚上,索性起来弄点热乎地给你垫垫肚子。” 陆川鼻子顿时一酸,他蹲到母亲旁边,接过她手里的刀,“让我来吧,娘都这么大岁数了,辛苦个啥呢?” “少跟我贫。”李秀兰瞪了他一眼,又拉过粥碗递过去,“赶紧喝了,别耽误路上走脚力。” 他接过碗,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粥稀得倒能见底,但暖暖的,顺着喉咙往下直熨贴,像是抚平了这些日子的寒冷。 陆川抹了抹嘴,笑道:“娘,放心,我真没事。这趟一定顺利,天塌下来我也能顶住。” 李秀兰递了他一块焦黄的地瓜饼,又皱着眉头嘱咐:“糊弄娘呢,这年头城里查得跟啥似的,你可别逞能,拿命去拼什么值当的!” 她的语气里透着担忧,语尾甚至还带点颤。 陆川咬了一口地瓜饼,用力点头,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收拾好背篓,扣紧提绳,朝着天还蒙蒙亮的方向迈出了门。 一路上雪化成泥,鞋底踩得“吧嗒吧嗒”响,他心里却只盘算着野猪皮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兔肉是不是该藏得再隐蔽些。 “城门怕是早摆了关卡,得多小心。” 他时不时往四下打量,同时还注意着和身后拉货的农人拉开距离,生怕被人认出他背篓的异常。 晌午刚过,陆川就远远望见县城的轮廓,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立刻绷紧——县城的热闹是好,但太扎眼了也容易被盯上。 他咬了咬牙,混进人流里,一步一步挪到城门口。 几个穿制服的人懒洋洋地巡视,偶尔翻翻肩挑背拉的沉重包裹。 陆川心里头紧了紧,但脸上却一派镇定。 他压低草帽的帽檐,顺着人群的推搡,终于躲过一劫。 进了城,耳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全是卖菜换油的家长里短。 陆川没停步,直奔黑市所在的小胡同。 那是个藏在裁缝铺后的地方,外人不敢随便乱闯,但他早就摸透了路子。 刚转进去,就听见一声低低的喊:“看你这行头,是打猎的吧?” 陆川的背立刻一僵,握着背篓的手紧了一下。 他转头一瞧,发现胡同角落里站着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泛白的旧棉袄,手里捏着一只旱烟袋,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 “别害怕,兄弟,我叫老孙,是专门收这些的。” 精瘦男子朝他眨了眨眼,同时掏出了破旧的钱包,拍了拍,“价钱公道。” 陆川没吭声,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 这样的“熟客”多了去,但谁知道是真是假。 他思量片刻,心一横,把背篓放了下来,推到老孙的面前。 第二十二章 以物换物 老孙刚打开背篓,眼睛一亮,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好家伙,这野猪皮,品相真不错!油光水滑的,新鲜货,刚打的?”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厚实的猪皮,啧啧称赞。 陆川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昨天打的,费了不少劲儿,我一个人在山里跟它周旋了大半宿,差点让它跑了。” 这老孙是个老把式,眼光毒辣,这野猪皮确实不错,希望能卖个好价钱,给小萍抓药。 他把野猪皮整个摊开,铺在老孙面前:“您瞧,这皮子,完整没破损,能做一件好皮袄呢。” 老孙眯着眼,仔细地检查着皮子,又掂量了掂量背篓里的兔肉和兔皮,慢悠悠地说:“野猪皮三块,兔皮五毛一张,兔肉八毛一斤,你看成不?” 陆川心里盘算着,这价钱压得有点低啊。 他笑着说:“老哥,您这价杀得也太狠了。这野猪皮,上好的料子,做大衣都使得。这兔子,也是活蹦乱跳现打的,新鲜着呢。您再给添点儿?” 老孙嘬了口旱烟,吐出一口烟圈:“小兄弟,这年头,生意也不好做啊。这样吧,四块五,不能再多了。” 陆川心想,四块五也还行,够给小萍抓药了。 于是点点头:“成,就四块五。” 揣着这四块五毛钱,陆川一路小跑,直奔上次给他换药的老王的小院。 心里祈祷着老王在,这样就能快点给小萍抓药了。 “老王!”他边敲门边喊。 等了一会儿,没人应。 正着急,一个裹着蓝色方格头巾的老妇人走过来,慈眉善目地问:“小伙子,你找老王啊?他一早提着药箱出去了,估计是去给人看病了。” 陆川心里一沉,这可怎么办? “大娘,这附近还有别的诊所吗?” 老妇人想了想:“东街有个赵大夫,医术也不错,你去那儿看看吧。” “谢谢您嘞!”陆川道了谢,转身朝东街走去。 推开诊所的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艾草香。 陆川不禁皱了皱鼻子,这味道可真够冲的。 坐堂的老大夫正低着头,一手拿着药杵,一手拿着药臼,一下一下地研磨着药材,嘴里念念有词。 “看什么病?”老大夫头也不抬地问。 “大夫,我要退烧药,还有治咳嗽的药。” 陆川走到柜台前,详细地描述了小萍的症状,“她烧得厉害,还一直咳嗽,有些喘……” 老大夫这才抬起头,打量了陆川一眼:“青霉素倒是有几支,不过这药紧俏,价钱可不便宜。孩子多大?烧了几天了?” 陆川一一作答。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吟片刻:“光吃药可不成,小孩子生病,最怕伤元气,得好好补补。我这儿有些山参,是去年秋收的,你要不要来点?” “山参?” 陆川心里一动,这可是好东西,对小萍的身体肯定大有好处。 可一想到价格,他又有些犹豫,“这…怕是贵吧?” 老大夫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也别担心,价钱好商量。我看你也是个懂行的,经常在山里跑吧?要是觉得贵,咱们也可以换。” “换?”陆川有些疑惑。 “对,你要是能打到山里的药材,就按市价折算。” 老大夫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用草纸仔细包好的东西,“你看看,这就是去年有人用药材换的。” 陆川接过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几根细长的人参,虽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但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经常进山,或许可以试试。 “大夫,您都收些什么药材?” “山里的都收。” 赵大夫乐呵呵地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薄薄的药单,纸张泛黄,边角卷起,一看就有些年头。 “瞧瞧这上头,黄芪、川芎、当归,还有山楂、枳实……只要是新鲜的,品相好的,我都收。” 陆川接过药单,目光仔细地扫过,上辈子在部队里学过一些野外生存的技能,其中就包括辨识草药。 许多药材的名字在他脑海里闪过,与单子上的对照,竟发现有不少自己都认识。 “黄芪补气,川芎活血,当归也是好东西……这些药材山上应该能找到。” “行,您先给我抓点退烧药和青霉素,回头我上山找找看。” 陆川爽快地应道。 农村,缺医少药是常事,能找到替代的草药,就能省下不少钱。 赵大夫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你小子倒是个机灵人。” “这样吧,今天的药钱我先给你记着,要是能找到药材,就按价钱抵,怎么样?” 陆川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连忙点头答应:“那可太好了,谢谢赵大夫!” 赵大夫转身去抓药,动作娴熟地将一味味药材称好、包好,又将药单仔细抄了一份递给陆川,还不忘叮嘱用法用量,生怕他用错了药。 “这青霉素可是好东西,得省着点用,一天两次,一次一支,用之前得先做皮试,要是起了疹子或者发烧就赶紧来……” “哎,我知道了,赵大夫。” 陆川认真地听着,将赵大夫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大夫,您贵姓?”临走前,陆川想起还没问过大夫的姓名。 “免贵姓赵。”赵大夫笑呵呵地说,“你要是找到药材,直接来找我就行。” 走出诊所,陆川心里踏实了不少。他不但没花多少钱,还找到了一条生路。 要是能在山上找到足够的药材,不但能给小萍治病,说不定还能多赚点钱,改善家里的生活。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回忆着药单上的药材,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它们的样子、生长环境…… “黄芪喜欢长在向阳的山坡,川芎……” 他默默地盘算着,恨不得现在就上山去找。 …… 同一时间,王革委家,老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队长,我看到陆川往县城去了!” “他肯定是去县里给他妹妹买药了。” 张大力阴阳怪气地说道,“还真是个好哥哥啊。” 这下可抓到把柄了,看他还怎么狡辩! 第二十三章 鹰追陆川,生命危险 王革委脸色阴沉,心中暗道:这么多天了,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几天给我盯紧他,这次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王革委恶狠狠地说道,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陆川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夕阳的余晖洒在村子里,一片金黄。 他推开门,就看见小萍倚在炕边,正翻着一本破旧的书,封面上“教员语录”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哥,你回来啦!” 小萍抬起头。 “嗯。”陆川笑着放下背篓,从怀里掏出药包,“先把药吃了。” 他轻车熟路地倒了一碗温水,把药丸和药粉仔细地兑在里面,用筷子搅拌均匀,递给小萍。 “这青霉素可是好东西,现在城里都紧俏得很。” “这药味道好苦啊……”小萍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脸抗拒。 “乖,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才能快点好起来。” 陆川柔声哄道,“你看,哥还给你带了糖,喝完药就给你吃。” 他从兜里掏出两块水果糖,在小萍眼前晃了晃。 小萍这才勉强接过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喝完后,赶紧把糖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冲淡了药的苦味。 看着妹妹把药喝完,陆川感到十分欣慰。 这时,李秀兰听到动静从灶房出来,看见陆川回来了,连忙问:“川子,今天进城顺利吗?” “顺利!” 陆川掀开背篓盖,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悦,“娘,您瞧,我今儿个可是碰上好事了!” 李秀兰接过背篓,里面是些野菜和几个野果,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她一边把东西归置好,一边问道:“啥好事啊,神神秘秘的。” 心里却想着,莫不是又从山里挖到什么宝贝了? 陆川喝了一大口水,这才把在赵大夫那儿的奇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语气里满是兴奋:“赵大夫说了,只要我找到山里的药材,就能用药材跟他换药,比直接去供销社买便宜多了!娘,您说是不是好事?” “真的?”李秀兰一听,眼睛都亮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这些日子为了小萍的药钱,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陆川每次去县城,来回一趟就要走几十里山路,回来的时候都累得直不起腰,手里却没剩下几个钱。 如今有了这条路子,总算能省下不少钱,也让儿子少受些罪。 炕上的小萍听到动静,也挣扎着坐了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哥,那你以后是不是不用那么辛苦了?” 陆川走到炕边,轻轻地摸了摸小萍的头:“傻丫头,你哥我不辛苦。倒是你,得赶紧把身子养好,比啥都强。” 他顿了顿,又说:“赵大夫人不错,还给我列了个单子,上面写着要哪些药材。我瞅了瞅,这些药材后山都有,我琢磨着明天一早就上山去找找。” “这大夫心肠真好,是个明白人。” 李秀兰欣慰地说,“不过川子,你上山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儿。上山采药也是犯忌讳的,要是让人逮住了,少不得要被扣上个‘投机倒把’的帽子。” 投机倒把在那个年代可是个严重的罪名,轻则罚款,重则要吃牢饭。 陆川知道母亲的担忧,笑着宽慰道:“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在山上转悠了这么多年,哪儿安全哪儿危险,我都门儿清。” 知了在窗外叫个不停,屋里虽然点着煤油灯,却依然昏暗。 李秀兰点点头,转身去灶房熬粥。 陆川坐在炕边,看着妹妹渐渐合上眼,轻声说:“小萍,睡会儿吧,等粥好了我叫你。” 小萍乖巧地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川替她掖好被角,心里却在盘算着明天的路线。 后山地形复杂,沟壑纵横,得好好规划一下,才能既采到药材,又能避开危险。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陆川警觉地竖起耳朵,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往外看去。 只见张大力带着两个穿着民兵制服的人,鬼鬼祟祟地在村里转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分明是在盯梢。 “这帮狗东西!” 陆川心里暗骂一声。 看来王革委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不过,他倒也不怕。 上辈子在部队里练就的侦察兵本事可不是吃素的,要躲过这些人的眼线,他有的是办法。 李秀兰端着热气腾腾的粥进来,看到陆川站在窗边,关切地问道:“川子,咋了?站在窗边干啥?” “没事,”陆川若无其事地转身坐下,“娘,我明天可能要早点出门。” 王革委肯定会派人盯着他,他得想个法子甩开他们才行,绝不能让他们坏了他的计划。 李秀兰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你这孩子,就是太拼命了。队里分的活计你都抢着干,现在天都黑透了,还在忙活。” 陆川放下手中的木炭,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头朝母亲笑了笑:“娘,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小萍的病拖不得,赵大夫说了,药材得抓紧配齐。” “我寻思着把后山的地形画下来,标注好药材的位置,这样明儿上山能省不少功夫。” “唉,都怪我这身子骨不中用,帮不上你什么忙,还得让你操心……” 李秀兰说着,眼眶又有些湿润。 女儿这一病,几乎掏空了家底。 陆川起身扶着母亲坐下:“娘,您说什么呢?您把我和小萍拉扯大,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都记在心里。” “现在小萍病了,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担起责任来。您放心,等小萍的病好了,咱们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吃过掺着野菜的玉米糊糊晚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了陆川认真专注的脸庞。 窗外,生产队的队长张大力带着几个人影在村里晃悠,时不时往陆川家这边张望。 “盯紧点!”张大力压低声音吩咐手下,“明天一早就跟上他,看他偷偷摸摸上山干什么!这次非得让队长抓住他的把柄不可!” 第二十四章 上山,丰厚收获 陆川对窗外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他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粗糙的木桌上铺着一张泛黄的草纸,陆川用削尖的木炭在上面仔细地描绘着后山的轮廓。 他屏息凝神,脑海中浮现出后山的一草一木。 每一次打猎的经历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哪里有清澈的泉水,哪里有茂密的灌木丛,哪里阳光充沛适合黄芪生长,哪里阴暗潮湿适合川芎和当归……他都了然于胸。 他先用炭笔勾勒出山体的形状,标注出几处显著的地标:山顶形似鹰嘴的岩石、山腰的瀑布、山脚那棵见证了百年沧桑的老槐树。 这些都是他辨别方向的重要依据。 接着,他开始标注药材的分布区域,并在旁边用不同的符号标注药材的产量和品质。 黄芪喜阳,便在南坡画了个圈,写上“黄芪”二字,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太阳。 川芎和当归则偏爱阴湿的环境,他便在山谷和溪流附近画上记号。 山楂树通常生长在山腰向阳处,他也在图上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至于枳实,他记得在鹰嘴岩下的峭壁上曾见过几株,便在图的边缘小心地标注出来,心里盘算着:这枳实性寒,味苦酸涩,可破气消积,化痰散痞,要是小萍的咳嗽一直不好,或许可以加一点进去…… 陆川一边画,一边回忆着前世学到的草药知识。 他想起《本草纲目》里说过,“采药不仅要懂药性,还要懂山性。” 也就是说,要根据山势、土壤、气候等因素,判断药材的生长环境,才能采到品质上乘的药材。 “川子,还在忙活呢?” 李秀兰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趁热喝了吧,别饿坏了肚子。” “娘,我再画一会儿。”陆川抬起头,接过糊糊,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李秀兰将煤油灯拨亮了些,关切地问道:“画啥呢?这么认真。” “我在画后山的地图,把药材的分布都标出来。” 陆川指着图纸解释道,“这样以后上山采药就方便多了,也能更好地保护药材资源,不让它们被过度采挖。” “娘,您知道吗?这过度采挖可是会破坏生态平衡的,咱们得可持续发展……” 李秀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慈爱地看着儿子:“川子,你懂得真多。要是你爹还在……” 说到这里,她又哽咽了。 整理了一下情绪。 她摸着陆川的头,粗糙的手掌带着老茧,却有点温暖。 “川儿啊,娘相信你一定能带着妹子和娘过上好日子,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 陆川喝了一口玉米糊糊,甜丝丝的,带着一股玉米特有的清香。 “好。” 画完最后一笔,陆川放下木炭,吹了吹地图上残留的炭灰。 这地图是用木炭在粗糙的麻布上绘制的,简陋得很,却无比珍贵。 上面标注了附近山上的草药分布,是陆川根据前世的记忆和最近几天的实地考察绘制的。 放下地图,陆川走到窗边。 张大力那几个“革委会”的,总算走了。想起昨天他们耀武扬威的嘴脸,陆川就一阵恶心。 这帮人,成天打着“破四旧”的旗号,干的尽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陆川深吸一口气,躺在了用稻草铺成的床上,闭上眼睛。 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他要继续上山采药,多赚些工分,换点粮食,好给娘和妹妹补补身子。 天刚蒙蒙亮,早春的清晨还是有些寒冷。 陆川从草席上起身,动作轻巧,怕吵醒屋里熟睡的母亲和妹妹。 桌上的搪瓷缸子里,盛着半缸凉白开,这是陆川特意留给妹妹的。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早起。 陆川拿起地图,仔细地确认了几遍路线,心里默默回忆着前世的知识:黄芪,性温,味甘,归脾、肺经,具有补气固表、利尿托毒、排脓、敛疮生肌的功效…… 他背着竹篓,一手拿着柴刀,一手紧攥着地图,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趁着张大力他们还没开始‘巡逻’,赶紧上山。” 他心里想着。 山路蜿蜒崎岖,陆川凭借着记忆和地图,仔细地搜索着周围的环境。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陆川终于在一处陡峭的崖壁下发现了一小片黄芪。 它们迎风摇曳,根茎粗壮,正是他要寻找的珍品。 “总算找到了!” 他欣喜不已,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柴刀仔细地将黄芪连根挖出,尽量避免损伤根部。 根部药效最好,要是弄坏了,就可惜了。 正当他专心致志地采药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 抬头一看,一只体型硕大的苍鹰正盘旋在空中,锐利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陆川心中一凛,“坏了,这是闯进它的地盘了!” 他缓缓起身,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唯恐惊扰了那只盘旋在头顶的猛禽。 “这畜生,眼神真够瘆人的!” 他心里暗骂,手却紧紧握着柴刀。 苍鹰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俯冲而下,像是离弦的箭,锋利的爪子直逼陆川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陆川挥起柴刀格挡。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 “好险!”陆川惊出一身冷汗,虎口被震得生疼。他明白,硬拼不是办法,这苍鹰的利爪可不是吃素的。 苍鹰一击未中,再次盘旋而上。 陆川环顾四周,瞥见一块巨大的岩石。 “有了!” 他闪身躲到岩石后面。 苍鹰失去了目标,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像是不甘心一般,最终还是飞走了。 “总算是走了。” 陆川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 他从岩石后探出头,再次确认苍鹰已经离去,这才敢走出来。 “这黄芪挖得差不多了,该去找当归了。” 陆川将挖出的黄芪小心翼翼地装进竹篓里,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土,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陆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不时停下脚步,仔细辨认周围的环境,与地图上的标记进行比对。 “嗯……好像有点出入,这片林子比我记忆中的更密一些。” 第二十五章 小萍身体好多了 直到陆川来到一处山崖脚下。 他沿着山崖底部仔细搜索,拨开茂密的藤蔓和灌木,终于发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他侧着身子钻了进去。 穿过缝隙,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幽静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他按照地图上的标记,仔细寻找着当归的踪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处靠近溪流的湿润地带,他终于发现了目标。 几株当归亭亭玉立地生长在那里,叶子翠绿,根茎饱满。 他小心翼翼地用铲子将当归挖出来,尽量保持根部的完整。 “这根须可不能弄断了,药效都在这里面呢。” 他一边挖一边自言自语。 将挖好的当归放进竹篓,就心满意足地原路返回。 不多时,他便走到了山腰一处较为平缓的坡地。 按照地图的指示,他拨开茂密的灌木丛,果然看到一片缀满红色果实的山楂树。 “这山楂长得真好,又大又红。” 他摘下一颗,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酸甜的汁水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嗯,这酸甜味儿,正宗的山楂味儿!这要是做成冰糖葫芦,肯定更好吃。” 他赶紧将竹篓放下,开始采摘山楂。 这些山楂果子,个个饱满圆润,一看就是上好的品种,肯定酸甜可口! 陆川心里美滋滋的,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颗颗摘下,轻轻放进竹篓里,生怕弄坏了它们。 “这要是拿到供销社去卖,肯定能换不少钱,够给小妹买几块水果糖了。” 他一边摘,一边盘算着。 采摘的过程中,陆川意外发现了一株格外高大的山楂树。 这棵树的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上面缀满了比其他山楂更大更红的果实、 “嚯,真是棵宝树!” 陆川惊叹一声,连忙麻利地爬上树去,想要摘取这些难得一见的“山楂王”。 他攀着树枝,小心翼翼地向上爬,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寻找着那些最大的山楂。 “这山楂,比供销社卖的还大!” 陆川小心地将“山楂王”一颗颗摘下,放进竹篓里。 接着翻身下树,双脚稳稳落到地面。 收拾好已经摘好的草药,陆川正准备继续深入,抬头一看,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这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到傍晚了。” “得赶紧下山了,不然天黑了山路不好走,万一碰上野猪什么的就麻烦了。” 而晚上的山里又十分危险,他只能往回走。 陆川背着一箩筐的草药和山楂,脚步稳健地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缓缓下行。 今天的收获不小,虽然没有采到所有需要的草药,但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这片山林,他在过去的岁月里已经来来回回穿行了无数次。 记忆中,这并不是个能轻松寻到猎物和草药的地方,可凭借重生后的经验,陆川总能满载而归。 他随手拾起一根树枝,拨开迎面而来的低矮灌木丛,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 他要时刻提防王革委他们。 手中草药在他们眼里已经足够他戴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这年月,真是不容易啊,想多挣点钱都难。” 他心里感慨万千。 七十年代,国家正处于经济恢复时期,物资匮乏,像山楂这样的“野果”也算是稀罕物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山脚下了。 张大力又带着一些手下在村子里“巡逻”,耀武扬威的样子,让陆川感到一阵厌恶。 “这些人,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他心里暗骂,“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陆川只觉得好笑,他一边快速地向家的方向靠近,一边警惕着张大力他们。 “还好今天运气好,没碰上他们,不然又要被盘问一番了。” 陆川远远地看到自家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娘肯定又在做饭了,不知道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他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加快脚步,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陆川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陆川特意绕开村里的大路,专挑树丛遮着的小道,脚下生风似的往家赶。 余光瞥见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张大力那几个跟屁虫还在晃悠,像几只吃饱了撑的懒狗。 “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他灵活地从破篱笆那儿翻进了自家院子。 这一路他都贼小心,倒不是怕那几个怂包——真动起手来,一人能打他们仨,主要是怕惹麻烦。 小萍这病才刚好点儿,要是因为自己跟他们干仗,再耽误了,医药费咋整? 就靠那几亩薄田,能供她吃药就不错了,可不能再节外生枝。 想到这儿,陆川心里叹了口气。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轻轻推开屋门,一股米粥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勾得他肚子咕噜噜直叫。 “哥!”小萍虚弱的声音从炕上传来,带着一丝惊喜,比昨天听着有劲儿多了。 她掀开厚厚的棉被想下地,陆川赶紧摆摆手。 “躺着,病还没好利索呢,别再冻着了。这倒春寒的,跟三九天似的,冷得跟冰窖一样。” 他把背篓轻轻放下,几步走到炕边,摸了摸小萍的额头。 “嗯,不烧了。看样子,那退烧药还真管用。这西药,就是比中药快见效。” 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昨天去镇上供销社咬咬牙买了那包退烧药,不然小萍这高烧还不知道要拖到啥时候。 小萍乖乖躺好,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回来的篓子,一脸好奇:“哥,你带啥回来了?” 李秀兰听见动静,从灶房探出头,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汤,脸上堆满了笑容:“川子,回来啦!赶紧喝口汤暖暖身子。” “今儿个运气好,碰到老张头赶集回来,卖了只老母鸡,我赶紧抢了一点,给你和小萍补补身子。” 第二十六章 本草纲目中的药材 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 李秀兰慈爱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川子,在山上跑了一天,累坏了吧?这天寒地冻的,手都冻成胡萝卜了。” 她心里却想着,这孩子,都瘦了一圈了,这世道,真是难啊! 陆川呼噜呼噜地喝着汤,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进了胃里,浑身都暖和了。 这几天在外面风餐露宿的,皮肤都晒黑了,嘴唇也干裂了。 不过,比起在部队里摸爬滚打那几年,这都不算啥。 他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当过兵,学了点本事,不然在这个年代,可真不好混。 “娘,我不累!今天上山收获可不少呢!” 几口喝完汤,陆川放下粗瓷大碗,得意地拍了拍身后的背篓,那背篓用竹篾编成,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磨损了。 “哥!是啥好东西?快给我看看!” 躺在炕上的小萍挣扎着想坐起来,蜡黄的小脸上满是好奇,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陆川笑着把背篓挪到炕边,轻轻打开。 “你瞧,这是黄芪,”他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拿出几根粗壮的根茎,根部黄白相间,“这可是好东西!《本草纲目》上说它‘补气固表,利尿托毒’,补气养血的,回头给你熬汤喝,保管药到病除!” 他心想,这回小萍的病总算有盼头了。 黄芪可是好东西,在供销社能换不少钱呢。 小萍轻轻摸着黄芪的根须:“哇,好大的根啊!比萝卜还粗!” “哎哟,还有这个呢!” 陆川从背篓里又掏出几株叶子像羽毛似的草,“这是当归,补血顶呱呱!你身子骨弱,正合适!这个可是女人们的宝贝,比那麦乳精强多了。” 当归的气味浓郁而独特,在寒冷的冬天里闻起来格外提神。 李秀兰围着背篓转悠,一脸稀罕:“川子,你咋认得这么多草药啊,跟个老郎中似的!以前咋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 陆川挠挠头,嘿嘿一笑:“在山上晃悠久了,自然就记住了呗。老辈人传下来的,多少都懂点。” 当然了。 这都是上辈子在部队学的,跟着老军医耳濡目染,自然就学会了。 他又摸出一把红彤彤的山楂:“喏,山楂!开胃消食,还能活血化瘀,对你好!这可是纯天然的零食,比那糖精好吃多了。” 糖果可是稀罕物,山楂酸酸甜甜的,是孩子们最爱的零食。 小萍眼巴巴地瞅着,一脸崇拜:“哥,你一个人弄回这么多东西,真厉害!比生产队的那些叔叔伯伯都厉害!” 陆川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气温柔:“都是些山上常见的玩意儿,多着呢!等你身子骨好利索了,哥带你上山,教你认草药!到时候咱们一起上山采药,换钱给你买花衣裳!” “真的呀?” 小萍一听,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小脸蛋上也泛起了红晕,仿佛看到了自己穿着漂亮衣裳的样子。 “川子哎,”李秀兰一边拨拉着灶膛里的灰,一边问,“明儿个真去县城啊?这些草药,能换够小萍的药钱不?” 陆川把背篓里的草药又仔细码放好,盖上盖子,说:“够,赵大夫说了,这批药材新鲜,品相也好着呢。价钱肯定能给个高的。” 他顿了顿,“明儿一早就走,争取早去早回。” 他心里盘算着,除了给妹妹抓药,还得去黑市看看,能不能换点粮票布票啥的,也好过年的时候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吃过晚饭后小萍便睡下了,均匀的呼吸声在屋里轻轻回荡。 灶膛里,几块煤块儿发出幽幽的红光,映得陆川和母亲李秀兰的脸忽明忽暗。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柴火偶尔噼啪一声,像是在叹气。 “娘,咱村口那几个……是不是盯着咱家呢?” 李秀兰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陆川点点头,语气也带着一丝谨慎:“是张大力那几个狗腿子,成天在村口晃悠,跟那蹲坑儿的癞蛤蟆似的,就巴不得我出点啥事,好让王革委收拾我。” 他心里却暗自冷笑:就这几个货色,还想跟踪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当年老子在越南老林子里穿梭的时候,他们还玩泥巴呢! “那你明儿个……” 李秀兰欲言又止,生产队管得严,私自去县城可是要被扣工分的,这年月,工分可是命根子。 她知道儿子是为了给儿媳小萍抓药,但这一去一回,风险太大。 陆川看出母亲的担忧,笑着宽慰道:“娘,您放心,我有法子甩掉他们。明儿个我先去生产队上工,混在人群里,等中午下工,我再绕道去县城。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路线:得走西边那条小路,穿过一片白桦林,虽然要多花一个小时,但能避开张大力的眼线。 那林子密得很,七拐八拐的,跟八卦阵似的,他们才不会进去呢。 李秀兰叹了口气,眼里却带着一丝欣慰:“你呀,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陆川笑着拍了拍母亲粗糙的手,手上的老茧厚厚的,像一层龟裂的树皮:“娘,这不是胆子大,是为了咱家,为了小萍,再难的事,也得闯啊。” “小萍那病拖不得,大夫说了,得用黄芪、白术、当归这些药材好好调理,县城药店品种全,我得去给她抓最好的药。” 他心里暗想:黄芪补气,白术健脾,当归补血,这都是好东西啊,也不知道现在县城供应站的药材质量怎么样,可别买到假货。 “川子,娘是担心王革委那帮人会报复啊。” 李秀兰的眼里闪过一丝害怕,“那王革委,可是革委会主任,咱惹不起啊,听说他连县里的干部都认识,手眼通天着呢!” “娘,您就放心吧!”陆川说道,“咱做事光明磊落,怕啥!再说了,我又不是被吓大的!王革委要是敢来,我就去公社告他,告他打击报复!” 一个乡下恶霸,算个球! 第二十七章 去找赵大夫 当年在越南,枪林弹雨里都闯过来了,还怕他一个王革委? “时候不早了,您也赶紧睡吧。我去收拾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还得把介绍信和粮票准备好,这年头,去县城没这些东西寸步难行。” 看着母亲憔悴的脸,陆川心疼地说。 李秀兰点点头,躺回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声很均匀。 昏暗的煤油灯下,陆川仔细检查背篓里的草药,一株一株地看,得保证每株都完好无损。 他一边整理药材,一边琢磨着去县城的路。 村口有人看着,得绕路,从西边林子走,虽然要多花一个小时,但能避开张大力的眼线。 “这帮狗东西,”陆川冷笑一声,“以为这样就能困住老子?做梦!” 其实,他心里清楚,王革委那伙人未必真想抓他,不过是盯梢,想找茬整他。 这些年,跟王革委对着干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要么家破人亡,要么灰溜溜地滚出村子。 ……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陆川就醒了。 他心里记挂着事,睡眠浅得很。 小心翼翼地掀开草帘子,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院子里落了一层白霜,冻得他一激灵。 “这鬼天气,真冷!” 陆川心里嘀咕着,赶紧穿上那件满是补丁的厚棉袄——这还是他爹留下来的,现在也传到了他身上。 他把装满草药的背篓往肩膀上一甩,刚想出门,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川子,不多睡会儿?” 是娘的声音。陆川回头,见李秀兰裹着厚棉袄,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正往他背篓里塞。 “娘,我不饿!您快回屋歇着,这天怪冷的。” 陆川心里暖暖的,又有点着急。 他知道娘心疼他,每天起早贪黑地操劳,就为了给他攒点钱,娶个媳妇。 “拿着!这是酱兔肉,路上饿了吃。这回进城,可得小心点,别又跟革委会的人撞上。” 李秀兰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里满是担忧。 这年月,上头政策一天三变,谁知道啥时候就犯了忌讳。 陆川这趟进城卖草药,也是担着风险的。 “娘,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我绕小路走,不会让他们逮着的。” 陆川拍了拍胸脯,故作轻松地笑着。 李秀兰叹了口气,把陆川的背篓带子紧了紧:“早去早回,娘在家等你。” 看着娘转身回屋的背影,陆川心里五味杂陈。 他多想让娘过上好日子,不用再为一日三餐发愁。 陆川猫着腰,穿过自家的小菜园,翻过那道老矮墙,动作熟练得像只狸猫。 这堵墙,他从小翻到大,闭着眼睛都不会撞上。 他特意绕着村东边走了两圈,这会儿天还没亮透,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只早起的鸡在喔喔叫。 陆川脚步不停,他得在天亮前赶到县城,不然就错过早市了。 早晨的雾气很大,伸手不见五指。 陆川凭着记忆,沿着那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一路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这条小路,是他小时候放牛时发现的,很少有人知道。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雾气也渐渐散去。 陆川回头望了望,村子已经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看不真切了。 “总算是出来了……”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扯了扯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再走快点,争取早点把草药卖了,还能赶上中午的班车回去。” 陆川心里盘算着,加快了脚步。 他得趁着这几天风声紧,多赚点钱,好给娘买点好吃的,再添置件新衣裳。 县城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陆川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进了城门,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有点眼花缭乱,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都是赶集的人。 生产队刚下工,陆川抄小路直奔赵大夫的诊所。 娘一个人在家照顾她,也不知能不能应付。 诊所门一推开,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儿混着艾草香,扑面而来。 赵大夫正弯着腰给一个老太太号脉,嘴里念念有词:“脉象细弱,气虚不足,得好好补补……” “哟,小陆来啦!”赵大夫抬头瞧见陆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稍等啊,我这儿马上就好。” 陆川点点头,挑了个空板凳坐下,目光扫过诊所。 墙上贴着“赤脚医生是农村合作医疗制度的基石”、“预防为主,治疗为辅”的标语,还有几张人体穴位图。 几个病人坐在长板凳上,一个个面黄肌瘦,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一看就是庄稼人。 等赵大夫给老太太开好了方子,抓了几包草药,又招呼下一个病人进去,这才腾出手来,跟陆川打招呼:“小陆啊,你先歇会儿,我这儿忙完就来。” 陆川也不催,安安静静地坐着。 等啊等,等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赵大夫总算是忙完了。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走到陆川跟前:“来来来,小陆,把你那宝贝疙瘩拿出来瞧瞧!” 陆川赶紧打开背篓,小心翼翼地把一株株草药拿出来。 赵大夫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时不时地点点头,脸上满是赞许:“嗯,不错不错!这当归真新鲜,根儿全须全尾的,药效足!这可是补血的好东西,女人吃了最合适。” 他又拿起黄芪,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年份也够,少说三年了,品相好!黄芪补气,对身体虚弱的人大有好处。” 山楂也得了赵大夫的夸奖:“个头大,饱满,一看就是山里野生的,比家养的药效好!山楂能消食健胃,还能活血化瘀。” 检查完所有的药材,赵大夫满意地点点头:“小陆啊,你这药材品相都不错,看得出来是把好手!小小年纪,就能识别这么多草药,不容易啊!” 陆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儿啊,都是跟着村里的老辈儿学的。他们常说,大山就是一座宝库,只要你用心,就能找到治病救人的宝贝。” 赵大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陆川:“这是你要的药,回去给你妹妹煎服,一日三次,饭后服用。记得,要用砂锅小火慢煎,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药效。” 第二十八章 发扬光大 “谢谢赵大夫!” 陆川接过药包,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赵大夫又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陆川:“我看你小子机灵,是个学医的料。” “这本《赤脚医生手册》送给你,里面记载了不少常见病的治疗方法,没事的时候多看看,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 “大夫,这……这可是宝贝啊!您真就给我了?” 陆川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手里捧着药材和一个小册子,感觉跟做梦似的。 这《赤脚医生手册》可是稀罕物,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赵大夫乐呵呵地摆摆手:“我看你小子机灵,是个学医的料,不会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再说,你妹子等着救命呢,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上山采药也费劲,还不如交给你年轻人去。” “好好学,将来当个赤脚医生,为乡亲们服务!” 陆川一听,心里热乎乎的。 “大夫,谢谢您!我一定好好学,将来也把这本事传下去!” 赵大夫捻着稀疏的山羊胡,笑呵呵地说:“客气啥!对了,下次要是能找到川贝、山参啥的,那价钱可就高多了!这年月,有钱人家就认这个,说是能吊命!” “川贝?山参?” 陆川一听,眼睛立马亮了。 川贝,山参,那可是高级货! 在供销社的柜台上,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它们散发出的金贵气息。 要是能找到,那可比兔子皮值钱多了! “可不!” 赵大夫拿起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刷刷几笔,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草图,“川贝长这样,叶子像个心,喜欢阴凉潮湿的地方,山谷里比较多。” “山参就更难找了,讲究‘七两为参,八两为宝’,一般都在深山老林里,太阳照不着的地方,听说还有棒槌鸟守着呢……” 川贝母,性凉甘平,清热润肺,化痰止咳,是治疗肺疾的良药。 人参就更不用说了,自古以来就被誉为“百草之王”,补气益血,延年益寿,在老百姓心中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陆川听得聚精会神,恨不得把赵大夫的话刻进脑子里。 他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这采药比打猎强多了! 打猎要冒着风险,还得提防着护林员。 采药则不同,东西值钱又不危险,还不会引人注意。 要是真能找到川贝山参,那可就发了! 到时候,小萍的药钱就不用愁了,还能给家里添置些新物件,过年也能吃上顿饺子…… “赵大夫,这川贝和人参,县里的供销社收吗?”陆川忍不住问道。 “收!当然收!就怕你找不到!” 赵大夫笑着说,“不过,这东西可不好找,得有经验才行。你要是真能找到,我还可以帮你联系买家,保证比供销社的价格高!” 陆川又跟赵大夫闲聊几句,换了几天的药,便离开了。 告别赵大夫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药材和小册子放进背篓里,一路琢磨着刚才学到的知识。 川贝喜阴,山参怕晒……得往深山里走,最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推开家门,一股玉米粥的香味扑鼻而来。母亲李秀兰正坐在炕边,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小萍喝粥。 小萍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看到陆川回来,小嘴咧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哥,你回来啦!” “川子,咋样?药买回来了?” 李秀兰关切地问道。 陆川点点头,从背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用油纸包好的药瓶,递给母亲。“买了,还跟赵大夫打听了一些草药的事儿。” “哥,这药是不是跟上次的一样苦?” 小萍盯着药瓶,小鼻子皱了皱,上次吃药的苦味还记忆犹新。 “良药苦口,这药虽然有点苦,但吃了对你的病好,吃了病才能好得快,才能早点出去玩。” 陆川摸了摸小萍的头,语气温柔。 李秀兰倒出一粒药片,又倒了半碗温水,递给小萍:“来,小萍乖,吃了药病就好了。” 小萍接过药片和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口吞了下去,然后赶紧喝了一大口水,小脸皱成一团。 “苦!” 陆川笑着安慰妹妹,“小萍真勇敢!一会儿哥给你糖吃。”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递给小萍,“给,这是哥特意给你买的。” 这块水果糖,是他省下早饭钱买的,就为了让妹妹开心。 小萍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糖块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真甜!” 看到小萍脸上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陆川和李秀兰也跟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些日子,为了给小萍治病,娘俩真是操碎了心。 “川子,你也累了,赶紧吃点东西吧。” 李秀兰把用搪瓷缸子装着、热气腾腾的白粥递给陆川,“今儿个早上走的急,你啥也没吃呢。忙活了一早上,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真是辛苦你了。” 陆川接过粥碗,呼噜呼噜地大口喝了起来,虽然只是简单的白粥,没啥油水,但此刻却感觉无比的香甜。 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进胃里,驱散了早晨的寒意。 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白粥,就是一种幸福。 吃过早饭,陆川陪着小萍玩了一会儿,小萍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小脸蛋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陆川心里暗想:总算没白费劲,这“土霉素”还真管用! 接下来的几天,陆川一如既往地哄着小萍喝药,小萍也逐渐好转。 “哥!你看我脸,是不是好多了?” 小萍一下窜到陆川跟前,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中的星星。 陆川放下手里的碗,仔细瞧了瞧。“哟,还真是!这才三天,气色好多了,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也精神了。哪像前几天,病歪歪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李秀兰端着野鸡汤从灶房出来,看到闺女站在地上,赶紧说:“小萍!咋下地了?仔细着凉!这大冬天的,要是再病了,可咋整?” 第二十九章 要送小萍去读书 小萍摆摆手,“娘,我躺够了,浑身骨头都散架了。再说药也吃了好几天了,你看,好多了嘛!” 她说着还挽了挽袖子,“瞧,有力气了!” 这段时间,小萍一直发烧,迷迷糊糊的,哪有力气说话啊。现在能满屋子转悠,可不就是好多了嘛! 李秀兰嘴上说着“当心点儿”,脸上却笑开了花,眼里也闪着泪花。孩子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陆川接过娘递过来的汤碗,咧嘴一笑:“娘,你看小萍这样,跟以前活蹦乱跳那会儿差不多了。” “今儿个晚上咱好好搓一顿!我来做个拿手的‘小鸡炖蘑菇’!” 三碗热气腾腾的野鸡汤摆在破旧的木桌上,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小萍还主动帮着盛饭,搁以前,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真香!”小萍喝了一口汤,眯着眼,一脸满足,“哥,你这打猎的本事见长啊。这野鸡汤,比供销社卖的罐头还好吃!” 心里却想着,要是能天天喝就好了。 陆川笑着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那是,你哥我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猎户!这野鸡,可是我特意在后山打的,专门给你补身子!” 心里也挺高兴,小萍能吃能喝,比啥都强。 “可不是咋地,”李秀兰也跟着说,“要不是你哥,咱家这日子还不知道咋过呢。” 她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五味杂陈,这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陆川夹了块最嫩的鸡肉放到小萍碗里:“多吃点,把身子养壮实了。等春天来了,哥带你去山里玩儿,掏鸟窝,抓兔子!” 小萍乖乖地点了点头,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哥,等我彻底好了,我能去学堂念书吗?”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却满怀期待。 她一直盼着能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去上学,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玩跳房子,学唱新学的歌谣。 这话一出,屋里原本就昏暗的光线似乎又暗了几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油灯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学堂,对这个家来说,是个比肉还奢侈的念想。 自从父亲在修水库时意外去世后,家里就再也负担不起学费了,再加上小萍后来生了场大病,更是把“学堂”两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秀兰坐在炕边,粗糙的手一下下摩挲着补丁摞补丁的被面,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上学对普通人家来说是奢侈品,尤其是女孩子,大家都觉得读书无用,还不如早点干活贴补家用,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 她何尝不想让女儿读书识字,可家里的情况……唉! “当然能去!” 陆川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坚定得有些出乎李秀兰的意料,“等你身体完全好了,哥就把你送去学堂,跟铁蛋他们一起念书!” 小萍的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抓住陆川的胳膊,兴奋地喊道:“哥!真的?!你可别骗我!娘也说女孩子不用上学,在家帮着做家务就行了。” 陆川一拍胸脯,语气夸张又带着几分孩子气:“嘿!你哥啥时候骗过你?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娘那是心疼钱,哥现在会打猎、会采药,还能帮赵大夫炮制药材,供你上学肯定没问题!” 他想起上辈子那些有知识的人飞黄腾达,再想想即将到来的改革开放,心里更加坚定了让妹妹读书的决心。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李秀兰在一旁看着,脸上却带着几分担忧,叹了口气说:“川子,这学费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年得十几块呢,加上书本、笔墨,还有……” 陆川赶紧握住母亲的手:“娘,您就别操心了!小萍还小,正是读书的年纪。这年月,没文化哪儿行啊?” “您放心,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砸锅卖铁也不能让小萍输在起跑线上!再说,赵大夫说了,小萍这病得好好养着,不能干重活。” 李秀兰知道儿子孝顺,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她年轻的时候,也曾偷偷羡慕过那些识文断字的人。 可家里的情况…… 她看了一眼陆川手里那本翻得毛边的《赤脚医生手册》,那是赵大夫给的,说是让陆川学习一些基本的草药知识,将来也好有个营生。 这孩子,白天上山打猎采药,晚上还要点着煤油灯学习,真是太辛苦了。 “娘,咱家最近不是好多了吗?我打猎、采药,收入也稳定了,再加上赵大夫那边介绍的活儿,小萍的学费肯定没问题!” 陆川知道母亲的顾虑,继续宽慰道,“娘,您想想,现在咱们国家提倡‘学文化、学技术’,以后肯定越来越重视教育,让小萍多读点书,以后也能找个好工作,不再像咱们这样……” 陆川没有说下去,但是李秀兰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小萍高兴得直拍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让哥失望!我要当医生,像赵大夫那样,给别人看病!” 陆川揉了揉小萍的脑袋,心里暖洋洋的。 为了妹妹,再苦再累也值了! 夜已经深了。屋里昏黄的油灯忽闪忽闪的,小萍早就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爬上炕,盖着满是补丁的被子睡着了。 陆川还坐在油灯下,手里捧着赵大夫前两天送他的那本草药册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书页泛黄,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他心里头盘算着以后的计划——这日子总得过下去啊,小萍的病刚好,学费还没着落,还得攒钱给她买新书包、新文具…… 对了,明天还得去趟县城,把上次采的党参卖了,听说现在党参价格不错,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就这样,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小萍的病也一天天好转起来,已经能下地帮着李秀兰做些简单的家务活了,比如扫扫地、喂喂鸡什么的。 陆川看着小萍一天天好起来,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更加坚定了要送她去学堂的决心。 第三十章 狗皮膏药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让他心里一紧。 “谁?”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辨听着。 “沙沙沙……”声音越来越近,陆川心里“咯噔”一下。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外瞧。 “张大力!这狗东西,又想干嘛!” 陆川一眼就认出了村霸张大力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张大力带着他的两个跟班,像三条嗅到腥味的野狗,在村口晃来晃去,鬼鬼祟祟的。 “娘的,这些天盯得真紧!肯定没安好心!” 陆川暗骂一声,心里盘算着对策。 “看来,我得小心点,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计划……” 正琢磨着呢,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听得还挺清楚。 “嘿,我说,你听说了没?陆家那小子最近可神气了,天天都能往家弄野味儿,说是顿顿都能见着肉腥!” 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里透着酸溜溜的羡慕。 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可不是嘛,听说啊,他还想送他妹子去上学堂念书呢!啧啧,真是出息了,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他陆川,还想着供妹子念书,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 “嗨,要是咱们也能像他一样,顿顿吃肉,那王革委还能这么欺负咱们?” 这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懑,听得出是积怨已久。 “得了吧,就你?看见王革委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腿肚子都打哆嗦,还顿顿吃肉呢,我看你也就配吃糠咽菜!” 先前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你!……” 陆川听着隔壁的闲言碎语,心里五味杂陈。 他当然知道自己最近的表现有些扎眼,可为了妹妹陆萍的学费,他不得不铤而走险,频繁进山。 山里的东西可不好弄,野猪野兔机灵得很,稍不留神就扑空了。 况且,这深山老林里,豺狼虎豹也时常出没,一个不小心,小命都可能丢进去。 可一想到妹妹那双渴望知识的眼睛,陆川就觉得,再大的风险也值得。 他叹了口气,将手伸进裤兜里,摩挲着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子,都是这段时间攒下来的,一共三块七毛五。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够买好几斤粗粮了。 但这点钱,离小妹的学费还差得远呢。 70年代小学学费虽然不高,一学期也就几块钱,可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唉,这可咋整啊……” 陆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再这么拖下去,那王革委还不知道要怎么刁难呢,到时候小妹的入学申请就更悬了。” 陆川一想起他那副嘴脸就反胃。 陆川走到墙角,拿起那个用了多年的柳条背篓,仔细检查着背篓的每一个细节,生怕它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背篓可是他爹留下来的,虽然已经很旧了,但很结实,陪他走过无数次山路。 他把磨得锋利的柴刀——这年头进山必备的防身工具——小心地放进背篓里,又放进去一块火镰、一捆麻绳和一个水壶。 这些都是他进山的标配,一样都不能少。 接着,他又从柜子里翻出几个用碎布缝成的口袋,往里面装了些干粮——几块硬邦邦的玉米饼子和一小把炒黄豆。 这是他娘特意为他准备的。 这些粗粮已经是不错的食物了。 “川子,你还没睡呢?” 陆川回头一看,是母亲李秀兰站在门口,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的脸庞显得更加憔悴。 “娘,您咋还不睡?这都几点了?” 陆川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他知道母亲一直担心他进山,却又无能为力。 李秀兰心疼地看着儿子,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又要进山啊?这几天你天天往山上跑,娘这心里啊,七上八下的,老不踏实。” 陆川笑着安慰母亲:“娘,没事儿,我这不是想着小萍的学费嘛,总得想想办法。” 李秀兰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娘知道你是个好哥哥,可这山里头多危险啊……” “娘,您放心。” 陆川把背篓小心地靠墙放好,走到母亲床前,握着母亲粗糙的手,像握着珍宝。 “我在山上转悠这么久了,啥情况没见过?野猪、狍子、蛇,哪个没碰上过?再说,我这不是为了小萍嘛,为了她,我啥都愿意干。” 李秀兰眼眶泛红,伸手抚摸着陆川的脸,语气里满是心疼:“你这孩子……娘知道你孝顺,可也不能这么拼命。这深山老林里,万一……” “娘,没事的。” 陆川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肩膀,“您快去睡吧,我明儿一早就出发,争取在天黑前回来。” 他顿了顿,想起七十年代医疗条件的匮乏,又补充道,“我带了土霉素,要是碰上啥小伤小痛,自己就能处理。” 娘总算回屋睡下了,陆川轻轻地舒了口气。 他把草席往旁边挪了挪,免得咯吱咯吱响吵醒她。 “嗯,齐活儿!” 陆川这才放心地躺倒在草席上,把破棉袄往身上一裹。 可脑子里就跟装了台缝纫机似的,嗡嗡嗡转个不停,怎么也睡不着。 他琢磨着明天的路线,哪条路最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还有那山参,到底长啥样? 书上说的那些特征——“芦长碗密枣核艼,圆膀圆芦体丰满”,他翻来覆去地回想,就怕到时候认不出来。 夜深了,屋外传来几声狗叫。 那是张大力那帮狗腿子还在村里转悠呢,估计是怕他偷跑进山。 “哼,盯着吧!明天看你们谁能发现老子从哪条路进山!老子可是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 他冷笑一声,心里暗自得意。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山参的模样,那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宝贝,要是真挖着了,小萍的病就有治了,说不定还能换台蝴蝶牌缝纫机,让娘轻松点……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才蒙蒙亮,村里静悄悄的,连狗都没醒。 陆川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把背篓背好。 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什么,转身走到小萍的床边,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小萍,哥去去就回。乖乖在家等哥,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推开门,一股凉风迎面吹来,陆川打了个哆嗦,把破棉袄裹得更紧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晨雾之中,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雾气里。 “这地图我昨晚可是研究了大半宿,就差把这山参的模样刻脑子里了!那可是‘棒槌’啊,传说老罕王努尔哈赤当年就靠吃这玩意儿续命呢!” 陆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心里想着那胖乎乎的山参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要是真挖着了,可就发了! “得趁着张大力那帮狗腿子还没醒,赶紧先下手为强。” 他背起竹筐,沿着西边那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一路快步往前走。 陆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密林里穿梭。 走了没多远,他猛地顿住脚步。 地上,几个新鲜的脚印清晰可见。 “这深山老林的,还有其他人?” 第三十一章 打野猪 他心里犯嘀咕,“不会是熊瞎子的脚印吧?不像啊,这脚印,分明是解放鞋嘛!” 正纳闷着,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陆川赶紧闪身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嘀咕。 “我说柱子,这回采的药够多了吧?够咱哥俩吃香的喝辣的了。” “嘿嘿,这还多?王革委说了,这批药材可是紧俏货,有多少要多少!咱们哥俩努把力,说不定还能混个正式工呢!” 陆川一听,心里暗骂:“原来是王革委那老小子派来的!他娘的,连这深山老林里的药材都盯上了!” 等两人走远了,陆川才从石头后面钻出来,抹了把额头的汗。 “好险!看来得换条路走,可不能让这俩小子坏了我的好事!” 他绕到山背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山壁陡峭,藤蔓交错,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乖乖,这要是摔下去,可不得粉身碎骨?” 他心里直打鼓,手脚并用,抓着藤蔓,像壁虎一样往上爬。 爬了半天,终于到了一处平台。 他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 歇了口气,他抬头一看,眼前一亮。 前面是一个小山谷,树木茂密,阴凉潮湿,正是赵大夫说的山参生长环境! “有戏!”他心里一阵激动,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这地方,说不定有毒蛇猛兽,可得小心点!” 山谷里光线昏暗,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陆川顺着味儿找过去,果然发现了几株小草。 “不对啊,这不是山参……” 他蹲下身子,仔细辨认,“这好像是柴胡?还有桔梗?都是些普通草药,虽然也值点钱,但跟山参比,差远了……” 他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放弃。 “赵大夫说,山参喜欢生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这山谷里环境这么好,肯定有山参!我得再仔细找找!” 陆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厚厚的落叶上,手里的柴刀不时扒拉两下。 “啥动静?” 头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陆川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 好家伙!一块大石头上,杵着个黑黢黢的大家伙,可不就是一头野猪嘛! 那双绿豆小眼,跟钉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头皮直发麻。 “娘的,这畜生咋跑到这儿来了?这要是搁以前,生产队早就组织人来围猎了。” 陆川心里暗骂,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柴刀。 这野猪,比他之前见过的都大一圈,獠牙跟巴掌似的,看着就瘆人。 一人一猪,就这么僵持着,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野猪哼哧一声,像座小山似的,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陆川早有准备,就地一滚,险险躲过野猪的冲击。 “砰”的一声,野猪撞在身后的树上,树叶“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这下是躲不过去了,只能拼了! “来啊,畜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大吼一声,抽出柴刀。 农村谁还没跟野物搏斗过几回? 野猪被激怒了,哼哧哼哧地转过身,又冲了过来。 陆川摆开架势,眼睛死死盯着野猪,心里默念着老队长教他的搏斗技巧。 “这野猪,怕不是有两百来斤,比生产队那头老黄牛还壮实。” 他心里暗暗叫苦,这要是被撞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野猪跟头小牛犊似的,獠牙闪着寒光,眼瞅着就要撞上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陆川猛地一扭身,手里的柴刀照着野猪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嗷!” 野猪发出一声惨叫,吃痛之下更加疯狂,甩着脑袋,獠牙就往陆川腿上顶。 “嘶……” 陆川躲闪不及,裤腿被划拉开一道大口子,血立马就渗了出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娘的!这畜生还真够劲儿!” 陆川忍不住骂了一句,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柴刀舞得虎虎生风,在野猪身上又砍了几刀。 “这野猪皮糙肉厚,得照着它的弱点下手,眼睛,鼻子,肚子……” 一人一猪,就在这山谷里,打得不可开交。 但这么耗下去不是个事儿,得想个法子速战速决。 “拼了!” 他咬咬牙,故意往后退了几步,装出一副力气耗尽的样子。 那野猪果然上当了,发出一声胜利般的嚎叫,又朝他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陆川瞅准时机,猛地一跃而起,手里的柴刀对准野猪的咽喉,狠狠地扎了进去。 “噗嗤!”一声闷响,野猪的冲势戛然而止,踉跄了几步,轰然倒地,嘴里喷出一股血柱,不动弹了。 陆川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这一架,差点要了他的小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野猪,咧嘴一笑,心里一阵狂喜。 但腿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陆川赶紧从背篓里掏出块布条,胡乱包扎了一下,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陆川抹了把汗,这野猪可真够沉的,费了老大劲才把它拖到这儿。 他正琢磨着怎么把这野猪给收拾了,突然瞥见野猪倒下的地方露出一抹嫩绿,跟周围枯黄的落叶格格不入。 “啥玩意儿?” 陆川心里嘀咕着,猫着腰凑过去扒拉了两下,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似的,“山参?!” 只见一株粗壮的山参赫然出现在眼前,根须发达,还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 “这…这少说也得有七八年的年份吧!” 陆川激动得手都哆嗦了,这要是拿到镇上的赵大夫那儿,少说也能换个二三十块! “嘿,这老天爷还真会开玩笑!” 陆川咧着嘴乐了,心里美滋滋的。 为了找山参他差点把命都丢了,没想到让这头野猪给撞了个正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三十二章 震惊全村人 陆川乐呵呵地把山参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生怕伤着一根须子,用衣角擦了擦山参上的泥土,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这下好了,这趟值了。”他低声说道。 不过,这野猪也不能浪费,好歹也是自己拼死拼活打来的。 陆川四下看了看,寻思着怎么把这头大家伙给弄下山。 “要是搁在城里,直接一个电话,叫个板车就完事儿了。” 陆川嘀咕着,“可惜现在是七十年代,只能靠自己了。” 他先是找了些结实的藤条,把野猪的四条腿紧紧地捆在一起,又在周围砍了些树枝,简单地搭了个框架。 “嘿,有点像担架的意思了。” 陆川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 “就是不知道结实不结实。” 他试着抬了一下,感觉还行,就是有点沉。 “看来今天得费点劲了。” 陆川深吸一口气,把框架往肩膀上一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总算是把野猪给背了起来。 “哎哟……” 刚走了没两步,陆川就觉得肩膀像被磨破了皮一样,火辣辣的疼,腿也开始打颤。 “不行,得省着点力气,慢慢走。” 他放慢脚步,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挪,山路崎岖,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摔个狗啃泥。 “这要是被村里人看见,还不得把我当怪物看?” 陆川心里想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不过,让他们羡慕羡慕也好!” 夕阳西下,陆川的身影在山林间艰难地移动着。 “呼哧,呼哧……” 他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衣背,腿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不行,得歇会儿。” 陆川实在撑不住了,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把野猪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年头,挣点钱可真不容易啊!” 他从背篓里掏出水壶,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又啃了几口干粮,补充了点体力。 “还得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必须赶到村里。” 陆川不敢耽搁,简单休息了一下,又扛起野猪,继续赶路。 终于,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陆川远远地看到了村子的轮廓。 “到了,终于到了!” 他心里一阵轻松,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当他背着野猪出现在村口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哎哟,我的娘咧!陆川这是打到啥了?” “快看快看,是头野猪!好大的野猪!” “这得有两百多斤吧?陆川一个人打的?” 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对着陆川和那头野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羡慕的表情。 “陆川,你小子行啊!一个人打这么大的野猪,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就是就是,这下可有的吃了,过年都不用愁肉了!” “陆川,你这身板,不去当兵真是可惜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让陆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运气好,运气好,碰巧撞见的。” 他刚想谦虚几句,就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哟,陆川同志这是立大功了啊!打到这么大一头野猪,够全村人吃好几天了吧?”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王革委走了过来。 陆川心里冷笑一声,就知道这老小子会来。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正好趁这个机会。 树立自己的威信。 王革委走到野猪跟前,围着转了两圈,眼睛都挪不开了,嘴里啧啧称奇:“好家伙,这少说也得有两百来斤吧?这要是搁以前,都能送到县里去当贡品了!” 他搓了搓手,看向陆川,语气里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陆川同志,这野猪啊,你一个人也吃不完,我看不如这样,你把它上交给大队,大队统一分配,也算是为集体做贡献了,你看怎么样?” 周围的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人觉得王革委说得对,也有人觉得陆川辛苦打来的猎物,应该由他自己支配。 陆川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革委,那眼神看得王革委心里直发毛。 “怎么?陆川同志,你这是有什么意见吗?” 王革委语气有些不悦。 陆川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王革委,这野猪是我拼了命打来的,你说上交就上交?那我冒着生命危险图个啥?” 王革委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训斥,陆川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大公无私,既然大家都想吃肉,那干脆这样,这野猪,咱们今天就分了,家家户户都有份,怎么样?” 此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叫好。 王革委的脸色却变得铁青,他原本想着,这野猪要是上交到大队,他怎么也能从中捞点好处,现在陆川这么一搞,他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 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强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陆川同志觉悟高啊!这才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嘛!” 陆川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一副憨厚的样子:“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为了乡亲们嘛!” 于是,在众人的见证下,陆川开始分肉。 村里人多,一头野猪也就三百多斤,一家分个一两斤,也就差不多了。 分到一个老猎户的时候,老猎户摆了摆手:“陆川啊,这野猪是你打的,功劳最大,你得多拿点!”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是啊,陆川应该多分点!” 陆川推辞了几句,最后“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一条野猪腿。 王革委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暗骂陆川狡猾。 “张大娘,您腿脚不好,这块肥肉给您补补身子。” “李叔,您家孩子多,这块排骨拿回去炖汤。” 陆川一边分肉,一边和村民们寒暄。 村民们对他也越发敬佩,夸赞声不绝于耳: “陆川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心地善良,又勇敢,以后肯定有出息!” “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剥削我们这些老百姓!” 最后一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王革委的耳朵里。 第三十三章 给王革委猪下水 他脸色更加难看,心里暗骂:这帮刁民,真是不知好歹! 终于,轮到王革委了。 陆川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串猪下水。 “不好意思了,王革委,就剩下这些了。” 陆川一脸歉意地说道,“不过您是大队长,要为人民服务,应该不会计较吧?” 王革委气得差点吐血,却又不好发作。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接过猪下水,心里暗骂:陆川,你小子给我等着!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偷笑。 王革委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今天总算是栽了个跟头,真是大快人心! 陆川看着王革委吃瘪的样子,心里一阵暗爽。 他早就料到王革委会来打野猪的主意,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均贫富”。 一来,可以收买人心,树立威信;二来,也可以恶心王革委。 …… 王革委拎着那串散发着异味的猪下水,一路黑着脸走回村大队。 路上的村民都躲着他走,偶尔有几个大胆的,也只是远远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眼神分明带着嘲讽。 “陆川,你个小王八羔子,敢让我吃瘪,你给我等着!”王革委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心里盘算着怎么报复陆川。 进了村大队,王革委把猪下水往桌上一扔,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张大力,李二狗,都给我滚进来!”他扯着嗓子吼道。 不一会儿,两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就点头哈腰地跑了进来。 “王革委,您找我们?” 张大力搓着手,一脸谄媚。 “都他娘的给我坐下!”王革委指着对面的凳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两人小心翼翼地坐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王革委把今天分猪肉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陆川,简直反了天了!他这是故意让我难堪!” 张大力和李二狗对视一眼,连忙附和道:“王革委说得对,这陆川太嚣张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就是,王革委,您一句话,我们兄弟俩立马就去教训他!” 李二狗拍着胸脯保证道。 王革委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教训他?怎么教训?打他一顿?那小子身手不错,你们两个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张大力和李二狗一时语塞。 王革委沉吟片刻,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陆川平时去打猎,那他妹妹和妈……” 张大力和李二狗立刻明白了王革委的意思,脸上也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王革委,高啊!这招釜底抽薪,陆川那小子肯定乖乖就范!” “嘿嘿,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革委得意地笑道,“明天你们两个就给我盯紧陆川,找个机会……”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明白,明白!”张大力和李二狗连连点头。 …… 第二天清晨,陆川照常背着猎枪,进山打猎。 中午的时候,他做的陷阱里面,两只野兔掉了进去。 想着用这两只野兔,做点兔肉,给妈和妹妹补一下。 陆川就收了猎枪,往山下走。 可等他走到村口,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这大晌午的,村里咋这么热闹? 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猫在屋里头躲太阳,哪有像今天这样,吵吵嚷嚷的,跟赶集似的。 而且,那声音好像是从自家那边传来的? “咋回事啊?”陆川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腿上的伤也顾不上了,一瘸一拐地往家赶。 刚拐过巷子口,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好像是瓦罐碎了的声音,紧接着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求求你们别砸了,这可都是救命的东西啊!” 陆川一听,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娘说的救命的东西,不就是他好不容易才弄来的那点粮食吗? 这下坏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家门口,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砰”的一声,一脚就把院门踹开了。 眼前的场景让他火冒三丈:王革委那狗东西,正带着张大力那几个混混在屋里乱翻,几个瓦罐碎片洒了一地,白花花的大米撒得到处都是,母亲蹲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小萍吓得缩在炕角,瑟瑟发抖。 “王革委!你他娘的干什么?!" 陆川一声怒吼,感觉肺都要气炸了,这可是他拼了命才换来的粮食。 王革委扭过头,瞥见是陆川,阴阳怪气地咧嘴一笑,那眼神,活像条毒蛇盯上了猎物。 “哟,你可算回来了!问我干嘛?我这是在执行公务,搜查非法所得!” 他用下巴颏儿点了点地上的瓦罐碎片,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些个药啊、肉啊,哪儿来的?谁给你批的条子?这不明摆着搞个体户那一套嘛!这个时候,谁敢这么干?胆子够肥啊!” 陆川一听这话,肺都要气炸了,拳头攥得咯咯响,眼睛死死盯着王革委,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放屁!这都是我辛辛苦苦,冒着风险上山打猎换来的,凭什么说是搞个体户?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王革委冷笑一声,“这山是集体的,这猎物也是集体的,你私自打猎,那就是破坏集体财产!这些东西,我必须依法收缴!” 他一挥手,颐指气使地命令道:“都给我装起来!” 张大力立马带着几个狗腿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开始往麻袋里装东西,那麻利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抢钱呢。 “住手!”陆川猛地往前一冲,想要拦住他们。 可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刚走两步,就被两个壮汉死死地摁住了。 腿上的伤口一阵剧痛,他疼得差点没站稳,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臭小子,你还敢反抗?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革委得意洋洋地走过来,语气里充满了轻蔑和嘲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他心里暗爽,总算逮到这小子的把柄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 他说着,恶狠狠地一脚踢翻了炕边的瓦罐,里面的药丸洒了一地。 陆川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药材就这么被糟蹋了,心都在滴血。 第三十四章 造反啦 “别啊!我的药!” 小萍猛地一下从炕上坐起来,嗓子都喊劈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啥药不药的!我看就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王革委一脸不屑地撇撇嘴,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小萍脸上了,“这都是投机倒把的证据!得好好查查!” 李秀兰一看这架势,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革委,我求求您了,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川子吧!他也是为了给小萍治病啊!这孩子病了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点药……” “治病?治啥病啊?” 王革委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一脚踩在一颗药丸上,碾得稀碎,“我看就是瞎胡闹!想治病,也得按规矩来!这些东西,都得充公!上交给生产队!” 说着,他又一脚踢翻了一个小坛子。 坛子里腌的咸肉“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油汪汪的肉块散落一地,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都给我仔细搜!犄角旮旯都别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能落下!” 王革委大手一挥,指挥着张大力那几个狗腿子,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柜子和抽屉都被拉出来扔在地上,被褥衣服也都被抖落了一地,就跟遭了贼一样。 小萍在炕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秀兰抹着眼泪,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药丸子,可王革委又一脚踩了上去,把药丸子碾成粉末…… “捡啥捡?这可是赃物!” “砰!”陆川卯足了劲,一下子就挣脱开来。 一拳狠狠地打在王革委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你…你敢打我?!” 王革委捂着脸,又惊又怒,眼睛瞪得像铜铃,活像要吃人一样。 陆川站在那里,挺直了身子,一字一顿道:“打的就是你!你不是挺横的吗?今天我就跟你好好算算账!” “好啊,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王革委气得直咬牙,脸上的肌肉都在抖,鼻子上的血还没擦干净,顺着嘴角往下滴。 他冷笑一声,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儿,冲着身后一挥手,“张大力,给我上!今儿个非得让这小子长长记性,让他明白明白,这村里到底谁说了算!” 张大力一听,立马来了劲儿,咧着嘴冲旁边的几个壮汉一招手,“兄弟们,别愣着了,上啊!让他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话音还没落,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呼啦啦地朝陆川扑了过去,脚步踩得地面咚咚响,尘土都扬了起来。 陆川心里一紧,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这帮家伙来真的了!” 他顾不上多想,一把将母亲和妹妹推到墙角,低声叮嘱:“娘,小萍,躲远点,别伤着!” 说完,他转身就迎了上去,虽然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咬紧了牙关,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怂,这帮人就是欺软怕硬!” 第一个壮汉冲得最快,像头蛮牛似的直撞过来。 陆川眼神一冷,身子一侧,灵活地躲开了对方的冲撞,顺势一肘子狠狠砸在那人后脑勺上。 那壮汉“哎哟”一声,脑袋一懵,踉跄了几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嘴里还嘟囔着:“这小子……劲儿还挺大……” 第二个汉子见状,挥着拳头就朝陆川脸上砸过来。 陆川心里一沉,赶紧矮下身子,拳头擦着他的头皮过去,带起一阵风。 他抓住机会,一记勾拳直接捣在对方肚子上。 那汉子“呃”地一声,疼得弯下腰,脸都皱成了一团。 陆川没给他喘气的机会,抬脚就踹在他屁股上,那汉子一个狗啃泥,摔了个结实。 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陆川刚放倒两个,张大力就瞅准了机会,悄没声地绕到他背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逮住他了!快过来!”张大力扯着嗓子喊,招呼另外两个汉子,一左一右把陆川胳膊反拧过来。 陆川腿上的伤本来就没好利索,刚才一着急又崩开了,疼得钻心,动作也慢了半拍。 这下好了,被三个壮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脑门上汗珠子都密密麻麻渗出来了。 院子里闹哄哄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隔壁邻居。 大伙儿呼啦啦全围到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瞅,可谁也不敢真进来。 “这是咋回事啊?咋还动起手来了?”一个婶子小声问。 “听说陆川把革委会王癞子给揍了!”另一个大娘神神秘秘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又夹杂着害怕。 “哎呦,这小子可以呀,这么多年第一个啊!”一个大爷咂咂嘴。 “王革委也不是好惹的。” “可不是,要我说啊……”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却没人敢上前拉架。 这几年,王革委在村里作威作福,大伙儿都吃过他的亏,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屋里,李秀兰抱着闺女小萍缩在炕角,脸吓得煞白煞白的,嘴唇哆哆嗦嗦的。 小萍死死拽着娘的衣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娘……哥哥会不会有事啊……”小萍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小眼神里全是害怕。 李秀兰这会儿哪说得出话来啊,心里慌得一批,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只能紧紧搂着闺女。 心里一个劲儿地想:这下可完了,彻底完了!得罪了王革委,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啊…… 陆川被死死摁在了地上。 王革委迈着步子走到跟前,脸上挂着新添的淤青,啐了一口塞在嘴里的血沫子。 他瞪着陆川,眼神里满是无情。 "嘿,小兔崽子,这两天厉害了啊,连老子都敢动手?今天不让你长长记性,老子名字就倒着念!"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凑得很近:"你知道打我的代价吗?" "行,看你这倔强样,"王革委冷哼了一声,退后两步,抬手招呼张大力,"来,给我弄他一番,腿给我打折,让他这辈子爬着活!" 张大力闻言咧嘴一笑,像是接到了什么天大的乐事,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棍。 眼见着那木棍在头顶上方划出一道半圆。 第三十五章 群情激奋 偏偏就在这危急时刻,院门外突然爆出一声怒吼:"住手!王革委,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众人扭头一看,见是老李头气喘嘘嘘地杵在门口,那弱不禁风的身板虽然微微颤着,可眼里的火光明晃晃地表露出了愤慨。 王革委的眉头皱得像打了死结似的,心里不高兴地问:“老李头,这是我们队的事儿,关你什么事儿啊?” 老李头颤巍巍地挡在陆川跟前,就像一根点着的炮仗,“嘭”地一声,炸开了锅! 大伙儿心里那股子憋屈劲儿,一下子全给点燃了。 原本堵在院门口,你推我搡,谁也不敢往前一步的村民们,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呼啦一下全涌进了院子。 张有财两口子也挤了进来。 张有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那张老脸涨得通红,活像个熟透了的柿子。 他媳妇张婶儿也跟在后头,平时看着挺和气一人,这会儿也柳眉倒竖,指着王革委的鼻子就开骂:“革委,你这是要干啥呀?大伙儿都看着呢,朗朗乾坤的,你还想打断人家孩子的腿?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党了!” 张婶儿嗓门尖,骂起人来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一串,听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 张有财平时在王革委面前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也跟着媳妇一块儿嚷嚷起来:“就是!王革委,你这么干,就不怕遭报应吗?就不怕哪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婶儿偷偷掐了一把,这才想起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上了嘴。 心里却嘀咕:报应?老天爷要是真开眼,早该劈死他了! 王革委一看这阵势,脸都绿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村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居然被陆川这么个毛头小子给掀翻了。 心里又气又恼,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偷偷给张大力使了个眼色:先把棍子放下,这会儿人太多,不好动手。 张大力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也知道现在这情况,硬来肯定不行。 狠狠瞪了陆川一眼,不情不愿地把棍子放了下来,退到王革委旁边。 王革委扯了扯衣领,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里那股火儿都快憋不住了。 他扫了一眼院子,好家伙,乌泱泱全是人,就跟过年赶大集似的。他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呦,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都搁这儿给陆川撑腰呢?行啊,你们胆儿肥了!我告诉你们,今天谁敢跟着陆川瞎胡闹,我都记着呢,一个都别想跑!都给我等着瞧!” 他寻思着这话一出,大伙儿指定得吓唬住,可没想到,这回居然没用。 张婶儿第一个跳出来,叉着腰,那嗓门儿就跟破锣似的,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我呸!怕你个球!这些年你小子当队长,干的那些缺德事儿,真当大伙儿是瞎子聋子啊?今儿个总算是露馅儿了吧!” “就是!救济粮呢?大伙儿都快饿死了,救济粮跑哪儿去了?你倒是说说清楚啊!” “还有那工分,你小子是怎么算的?大伙儿干一样的活儿,凭啥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你心里没点数啊!” 这下子,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大伙儿都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那架势,恨不得把这些年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儿全吐出来。 老李头从人群中走出来,他那佝偻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瘦小,但此刻却挺得笔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王革委,我问你,我老母亲是怎么死的,你敢说不知道吗?"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老李头看。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乡亲们,我一直憋在心里快三年了。我娘那年冬天得了重病,本该领到救济粮的。我去找王革委,他说公社没拨粮,让我等着。我等啊等,眼看着我娘病得越来越重,饿得皮包骨头,结果……结果活活饿死了!" 说到这里,老李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他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年公社明明拨了救济粮,可我们家一粒都没见着!王革委,你把我娘的救济粮都弄哪去了?你倒是说说啊!" 王革委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心虚得很。 "我也有话说!"张婶儿一挥那粗壮的胳膊,走到人前,"我家老张就是让王革委给整的!"她说完,回头看了看她那拄着拐杖的丈夫,眼里满是心疼,"他说这是工伤,队里会管。可最后,不但一分钱没见着,还扣了我家老张半个月的工分,说是旷工!” 话音刚落,村民们一下子哗然开了。 大家原也知道点张有财的事情,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等隐情。 "太不像话了!" "欺人太甚!" "缺德事做绝了!" 大家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王革委见事情闹大,知道今儿个是躲不过去,于是硬着头皮说:"乡亲们,乡亲们,别听他们乱嚷嚷。老李头的妈是病死的,跟粮食没关系。张婶儿家老张是自己大意,能怪谁?陆川就是在那儿煽风点火,你们可别上当啊!" "放屁!" 村里的老王头也蹦了出来,"王革委,你还好意思狡辩?我闺女出嫁那年,你从我家搬走五十斤米,说是什么‘丰产献爱心’,可我后来听说,那米根本没上交,全进了你的肚子!" "对啊,我家也是!"有人接话,"去年秋收,你说我地里少收了,记的工分比人家少三成!我问你,你说是‘上面的指示’,后来我跑去问公社,根本没这回事!" 越说越多的人凑上前,控诉声此起彼伏。 多年积压的怨气像山洪爆发,一旦涌出便再也刹不住了。 第三十六章 王革委被包围 王革委被突如其来的声讨吓得魂飞魄散,汗珠子顺着皴裂的脸颊往下淌,湿透了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领子。 他惊恐的眼神在人群中乱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他眼睛一亮,发现人群边缘有个空当儿! 王革委心里一阵狂喜,立马弓着身子就往那儿挤,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非之地。 “想跑?门儿都没有!” 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一下子戳穿了王革委的小心思。“大伙儿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的年轻小伙子,动作比兔子还快,嗖地一下就冲到王革委面前,把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几个小伙子,平时可没少受王革委的窝囊气,这会儿逮着机会,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摩拳擦掌,就等着好好“招待”他一番。 王革委一看跑不成了,脸刷地一下白得像石灰墙,两腿一软,差点儿没瘫在地上。 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心里叫苦不迭:这下可完了,怕是要吃花生米了! 陆川看着王革委这副怂样,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这王革委平时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在村里横行霸道,简直就是个土皇帝!这回,总算是遭报应了! 不过,陆川心里也清楚,光凭老李头和张婶两口子的几句话,还不足以扳倒王革委。要想彻底把他拉下马,还得拿出更确凿的证据。 “乡亲们,王革委的罪行罄竹难书!” 陆川高举着一本小册子,声音洪亮,掷地有声。“这上面记录着他的累累罪行,他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倒卖咱们村的集体木材,大发不义之财!” 这小册子,可是他前几天上山砍柴时偶然发现的,上面详细记录了王革委这些年的贪污行径,简直就是铁证如山! 集体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倒卖木材可是重罪! 陆川的话音刚落,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似的,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大伙儿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小册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陆川翻开册子,指着上面的数字,一字一句地说道:“乡亲们,你们看!就上个月,王革委就倒卖了三批木材,足足赚了将近两百块!” “两百块啊!在咱们这小山村,那可是天文数字!这些钱,都进了谁的腰包?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那时候,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块,两百块,够一个工人不吃不喝攒五年了! 王革委一听陆川把这事儿都抖搂出来了,吓得魂都快没了,脸色比纸还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竟然全都被陆川给掌握了! 这下彻底完了! 要是让公社知道了,别说队长了,估计得吃牢饭! “你……你……你血口喷人!”王革委哆哆嗦嗦地指着陆川,嘴唇颤抖着,像筛糠一样,“这是……这是污蔑!诬陷!” “王革委,你还敢狡辩!”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瓮声瓮气地吼道,“你胆子可真肥啊!连公家的木材都敢偷卖,还有啥事是你不敢干的?” “就是!他就是个大蛀虫!吸咱们的血汗,败坏社会风气!” 一个妇女尖着嗓子喊道。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着王革委,群情激愤,就像一口烧得滚开的油锅,被陆川这么一搅和,彻底沸腾了! 陆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出了,感觉无比舒畅。 “总算能出一口恶气!这王革委作威作福这么些年,欺压老百姓,贪污受贿,今儿个总算是要遭报应了!” 陆川心里这个痛快。 他扯开嗓子,用尽丹田之气高喊:“乡亲们!”声音洪亮,在人群中回荡,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开了锅。 “这王革委的罪行,现在可是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他克扣咱们的救命粮,贪污咱们的救命钱,还虚报工分,偷卖集体的木材!就这种人,还配当咱们的队长吗?!” “不配!呸!” 老刘头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星子飞出去老远。他想起自家婆娘因为缺粮饿得面黄肌瘦,心里就一阵抽痛。 吃食堂,工分就是命根子啊! “滚下台!打倒贪官!”大壮挥舞着拳头,义愤填膺。 他爹当年因为说了王革委几句坏话,就被扣了工分,冬天连棉袄都穿不上,活活冻病死了。 “还我们的血汗钱!王革委不得好死!” 妇女主任翠花婶子扯着嗓子喊,她男人是村里的会计,因为不肯帮王革委做假账,被他穿小鞋,调去修水渠,摔断了腿,现在只能在家躺着。 村民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这可是批林批孔的年代,人们的思想觉悟都在不断提高。 王革委被这排山倒海的声讨吓得面如土色,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淌,就跟水洗过的一样。 “这…这…这都是污蔑!我…我…” 他哆哆嗦嗦地想为自己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这陆川,摆明了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汽车的“滴滴——”声,打破了村子原有的宁静。 这年头,汽车可是稀罕物,整个公社也没几辆,更别提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了。 “哎哟,是汽车声!”有人惊呼道。 “谁家来了车呀?” “不会是县里的领导吧?” 村民们纷纷议论起来,有些人则迫不及待地涌向村口,想一探究竟。 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口。 借着太阳下山前的最后一丝阳光,村民们看到了一辆满是泥浆的墨绿色北京212吉普车缓缓驶入村子,车身上布满了走山路留下的痕迹。 “是公社的车!”有识货的村民脱口而出。 “公社的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老李头是村里的老党员,经历过不少风浪,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第三十七章 书记来了 车子在村口停下,车门一开,几个穿得整整齐齐,戴着红袖章,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的干部模样的人走了下来。 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浓眉大眼,国字脸,虎背熊腰,走路生风,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威严的领导。 “是马书记!”有村民认出了来人,小声说道。 马国忠,公社的书记,这一带有名的好干部,为人民办事雷厉风行,深受群众爱戴。 他在车前站定,环视了一圈乱哄哄的村民,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意外。 “哎哟,这是咋回事啊?咋这么多人围在这?是出了啥事了?” 他提高嗓门问道。 旁边的干部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满脸问号地盯住这闹哄哄的景象,心里都在嘀咕: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生产队都吹响收工哨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本该是晚饭的点儿,大槐树底下却围了一圈人,像炸了锅的蚂蚁,嗡嗡嗡说个不停,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批斗大会提前开场了。 王革委一瞅见马书记那身洗得发白的干部服、手里紧紧攥着的搪瓷缸子,还有那副不怒自威的派头,就跟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把攥住马书记的手,哭丧着脸喊道: “马书记!你可来了!再晚一步,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这儿啦!” 马书记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不耐烦地把手抽回来,皱着眉头说:“老王,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好好说话!” 这老王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咋今儿跟丢了魂似的,莫不是撞邪了?这要是让县里知道了,还不得批评咱们思想教育工作不到位? 王革委指着陆川和那些村民,唾沫星子乱飞:“马书记,您可得给我做主啊!这小子,叫陆川的,带着这帮刁民,公然对抗干部!您瞧瞧我这脸,就是他打的!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啊!” “无法无天”可是个顶天的大帽子,王革委深谙此道。 他话音刚落,村民们噼里啪啦地炸开了锅。 “放屁!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大娘,指着王革委的鼻子骂道。 “就是!陆川是为了咱们大家伙儿出气!”另一个年轻小伙子也跟着帮腔。 “王革委,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马书记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声震得头皮发麻,赶紧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都别吵吵!一个个说,说清楚!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村子搞武斗呢!” 他心里暗自叫苦:这老王怎么净给我惹事,回头开会又得挨批了。 这“武斗”的帽子要是扣下来,他这书记也别想干了。 等众人稍微安静了些,马书记才又转向王革委,语气严肃地问道:“老王,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革委眼珠子一转,立马添油加醋地说:“马书记,我听说这陆川小子私藏了不少好东西,都是投机倒把来的,就去他家查看情况,这可是响应国家号召,打击投机倒把行为。” “谁知道这小子不但不配合,还煽动村民把我给围了!您瞧瞧我这脸,就是他打的!这小子简直反了天了!” 他一边说一边捂着脸,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这陆川坏了我的好事,今天非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马书记一听“投机倒把”四个字,脸色顿时更沉了。 他转头看向陆川,语气严厉地问道:“这位小同志,王革委说的,是真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川身上。 陆川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未来,甚至……性命攸关! 但是,他却没有紧张! 不卑不亢地说:“马书记,事情不是王革委说的那样。他,他这是血口喷人!” 陆川顿了顿,心里快速组织着语言,毕竟现在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惹来大麻烦。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陆川尽量用简洁明了的语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重点说了王革委是怎么闯进他家,糟蹋了他家的粮食和好不容易弄来的治病的草药,还扬言要打断他的腿。 “我打他,是因为他抢走了我家的粮食和药,还想打断我的腿!” 说到这儿,陆川的声音也大了些,他直视着马书记的眼睛,语气诚恳,“马书记,您也知道,我们都是农民,靠这双手吃饭。这要是腿断了,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马书记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咱村民怎么都聚在这儿了?" "这个嘛..." 陆川深吸口气,把手里的证据递给马书记,"马书记,这都是我们搜集的王革委贪污、克扣救济粮、虚报工分的证据。村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能..." "你胡说什么!" 王革委激动地打断了陆川的话,"马书记,您别听他瞎说!这些全是伪造的!他就是想煽动村民闹事,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 马书记摆摆手,示意王革委安静,接过陆川手里的证据,仔细翻看起来。 村民们屏息凝神,紧张地盯着马书记的每一个反应。 王革委看着马书记一张一合地翻阅证据,心里越来越慌。 那些证据都是真的。 如果马书记相信了,自己这个队长当到头了,可能还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 "马...马书记,"王革委强作镇定,打破了沉默,"您可别被这小子给骗了,这些证据都是假的!是他为了陷害我,精心设的圈套!" 马书记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继续仔细看着手中的文件,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皱皱眉。 终于,他合上文件,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围观的村民,然后说道:"这事非同小可,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今天来,是视察春耕工作的。正好碰上这事,那就一并处理。王革委,你现在立刻停职接受调查,明天我成立一个调查组,你积极配合调查,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第三十八章 销毁证据 “哎,好。”王革委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先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那好,今天晚上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就麻烦大家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又交代几句,马书记便上了车,向着村委会驶去。 晚上,知了也歇了嗓子,村里渐渐静了下来。 家家户户的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陆川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马书记一行人安顿好,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生产队会计老刘贪污的事,他可是冒着风险向上级举报的,要是马书记不来,他一家老小还不知道要被王革委他们怎么欺负呢。 “娘,锅里还有肉汤没?给小萍喝了药暖暖身子。” 陆川转身进了屋。 刚才王革委他们上门闹事,把小萍吓得不轻。 “哎!”李秀兰赶紧去灶房舀汤。 小萍裹着小被子缩在炕上,眼睛红红的。看见哥哥进来,怯生生地问:“哥,马书记来了,王革委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 陆川摸摸妹妹的头,笑着安慰她:“放心,有马书记在,谁还敢来咱家撒野?马书记可是县里下来的,专门管这事儿的。就像以前电视里放的包青天一样,谁要是做了坏事,就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故意说得夸张一点,好让妹妹安心。 其实,陆川心里也在琢磨着王革委那边的动静。 这种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是那些账本,要是让调查组翻出来,他这生产队队长的位子就算做到头了。 不出所料,王革委家这会儿灯火通明,比过年还热闹。 老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直打转:“老王,这可咋办啊?那些账本要是让人翻出来,咱们可就全完了!” 那时候的账本,可不像现在用电脑记账,都是手写的,藏哪儿都不保险。 王革委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抽着旱烟袋,烟锅子被他咬得咯咯响。 张大力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行了!都别转悠了!烦死个人!” 王革委猛地把烟袋锅子往桌子上一磕,“都给我冷静点!马书记就是个过路的,还能在咱村里常驻不成?等他一走,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也没底。 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儿,真要是让调查组查实了,可不光是丢官那么简单,搞不好还得吃花生米。 就在这时,他媳妇赵翠花从里屋探出头来,压低声音说:“当家的,要不咱把那些东西转移出去?反正调查组明天才开始查,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王革委眼睛一亮,可不是嘛!现在调查组的人都住在村委会,晚上黑灯瞎火的,正是个好机会! 他赶紧招呼张大力和老刘凑过来,几个人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 陆川正在院子里劈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他放下斧头,仔细一听,好像是王革委家那边传来的。 “看来这帮人坐不住了。” 他嘴角微微一翘,心里已经猜到他们要干什么。 这种时候,最紧要的就是那些赃物和账本。 要是让王革委把这些东西转移了,到时候想查也没证据。 陆川放下手里的活计,轻手轻脚地朝老李头家走去。 "李叔,睡了没?"他在院门外轻声喊道。 没一会儿,老李头披着件破棉袄出来了,一脸疑惑:"川子?这么晚了有啥事?" 陆川凑近了,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老李头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这帮狗东西,果然没安好心!那咱们得想办法把他们抓个正着!" "您说得对。" 陆川点点头,"不过光咱们俩不成,得多叫些人手。您叫上大山哥,我去叫上王麻子他们,咱们分头把村子几个出口都盯住。" 老李头一拍大腿:"中!我这就去!" 两人分头行动,不多时就召集了七八个人手。 陆川把大伙儿分成几组,每组两三个人,分别安排在村子几个紧要的出入口放哨,这年头,自行车都少见,更别提汽车了,生产队几条通往外界的路,都安排人看着,插翅难飞。 陆川自己则带着老李头,猫在王革委家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 说是树林,其实也就是几棵歪脖子枣树,树下是齐人高的野草,藏两个人绰绰有余。 这地方选得好,王革委家前后门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跟装了千里眼似的。 “川子,你说他们啥时候会动手?” 老李头搓着手,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能参与这么刺激的抓贼行动,老李头激动得像过年一样,比过年还刺激。 “快了。”陆川眯着眼睛,盯着王革委家窗户透出的煤油灯光,“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肯定得选在后半夜,等村里人都睡熟了才敢动手,跟老鼠似的。” 果然,没过多久,王革委家的煤油灯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比浓墨还黑。 陆川和老李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王革委家,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这黑灯瞎火的,要是眼神不好使,真是什么都看不见。 “来了!”陆川突然压低声音。 他眼尖,看见王革委家的后门悄摸摸地打开了一条缝,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贼头贼脑地往外瞅。 老李头眯起老眼,努力辨认了半天,才勉强看清是赵翠花带着两个人,肩上扛着鼓鼓囊囊的麻袋,不用说,肯定是赃物。 科普时间:这年头麻袋可是好东西,结实耐用,除了装粮食,还能装很多东西,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走,跟上!”陆川拉了老李头一把,两人弓着腰,借着微弱的星光,像两条影子似的,悄悄跟了上去。 这时候,月亮隐去,被厚厚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赵翠花他们也走得小心翼翼,时不时停下来,竖着耳朵听听周围的动静。 第三十九章 抓捕王革委等人 陆川和老李头也不敢跟得太近,远远地吊着,保持安全距离。 这要是被发现了,今晚的抓捕行动就泡汤了。 “诶,他们好像往村东头去了。”老李头突然说道。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村东头?那地方不是…… 他猛地想起,村东头有条小路,平时没人走,杂草丛生,都快被荒废了,但它能抄近路直通邻村。 看来王革委是打算把赃物转移到邻村藏起来,真是狡猾! “得赶紧通知村东头的人!” 陆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高粱杆做的哨子,轻轻吹了一声。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简单有效,不容易被发现。 很快,远处传来一声回应的哨响,那是埋伏在村东头的王麻子他们收到了信号。 陆川知道,这下王革委他们插翅难飞,瓮中捉鳖了! 村东头,赵翠花带着两个同伙,在夜色中弯着腰,急匆匆地赶路。 他们身后,一辆吱吱呀呀的牛车缓缓前进,车轮碾过泥泞的土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牛车上堆满了东西,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盖着,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宝贝。 “嫂子,咱走这条路真靠谱吗?” 赶车的小李子压低声音,凑近赵翠花问道。 他是王革委从隔壁村找来的远房亲戚,平日里就跟着王革委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此时心里也有些发怵。 “放心,这条路平日里荒无人烟,没人会走。咱们把东西运到你家先藏着,等风头过了再说。” 赵翠花回头看了看身后漆黑的路,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又恶狠狠地说:“你可得把嘴巴管严实了,要是露出半点风声,有你好果子吃!” 小李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 今晚这一车东西要是让人发现了,那可就捅了天大的篓子,吃不了兜着走。 与此同时,陆川和老李头远远地跟在后面。 看着赵翠花一行人往村东的方向去了,两人心里更加笃定。 “李叔,咱得加快脚步了。” 陆川轻声说道,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这是奔着小李子家去的。要是让他们出了村,再想抓赃证就难如登天了。” 老李头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看他们走得慢,咱们抄近路去村口跟王麻子他们汇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两人猫着腰,沿着田埂快步往前赶。 夜里的田地里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泥水灌进鞋子里。 脚下的泥土又湿又滑,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劲,可他们顾不上这些。 村东头,王麻子已经带人埋伏好了。 大家躲在暗处,屏气敛息,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这会儿听见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大伙儿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赵翠花走在前头,手里提着一盏油灯。 这荒郊野外的,伸手不见五指,要是没点光根本走不了。 突然,前面的草丛里窜出一只野兔,“嗖”的一下从赵翠花脚边掠过。 赵翠花吓得尖叫一声,手一抖,油灯掉在了地上。 “糟了!”赵翠花喊道,声音里满是惊恐。 油灯砸在地上,火星四溅,正好溅到路边的干草上。 那干草本就干燥易燃,一下子就着了,火苗子呼呼地往上蹿,瞬间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地方。 小李子一看不好,赶紧跳下车去踩火。 他手忙脚乱地用脚使劲踩,可这火越踩越旺,根本不听使唤。 眼看就要烧到马车上了。 “快!快把马车推开!” 赵翠花急得直跳脚,声音都变了调。 她冲过去,想帮忙推马车,可马车太重,她一个人根本推不动。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都别动!”这声音像一道炸雷,在夜空中回荡。 紧接着,四面八方冒出十几个人影,手里都举着火把。 熊熊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夜空,赵翠花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立在原地。 火光照亮了夜空,赵翠花这才看清楚,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川! 站在他身边的人快速地扑灭了火。 “赵翠花,这么晚了往哪运东西啊?”陆川冷笑着问道,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赵翠花脸色煞白,像一张白纸,强撑着说:“关你屁事!滚开!” 她心里虽然害怕,但嘴上还不肯服软。 “哟,还挺横!”王麻子举着火把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咱们看看车上装的是啥好东西!”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掀马车上的麻布。 小李子一看不好,想趁乱开溜。 他猫着腰,悄悄地往旁边挪动。 可还没等他跑出几步,就被早就埋伏在后面的老李头一把抓住。 “想跑?”老李头一巴掌呼在小李子脸上,这一巴掌带着多年的怨恨,“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帮着王革委害死了我娘,这笔账今天可得好好算算!” 老李头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赵翠花见势不妙,拔腿就要跑。 可她刚跑了两步,就被眼疾手快的陆川一把拽住。 “嫂子,这么着急干啥?” 陆川笑着说,这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让大伙儿瞧瞧,这些年你们家贪了多少东西!” 王麻子已经掀开了马车上的麻布。 火光下,一个个箱子、麻袋露了出来。 有人打开箱子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这都是钱!” 就见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沓票子,全是这些年从村里刮来的油水。 “这是啥?”有人又从马车上翻出一个破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账本,账本的纸张已经泛黄,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陆川赶紧接过来翻看,越看脸色越冷:“好啊,这可都是铁证!粮食账、工分账,一本都不少!” 他的声音里透着愤怒。 这时,后面又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王革委和张大力闻讯赶来了。 他们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 “都干啥呢!” 王革委硬着头皮喊道,声音里却透着心虚,“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第四十章 王革委彻底倒台 昏暗的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老李头的抽泣声和郑山峰轻轻的叹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郑山峰才拍了拍老李头的肩膀,沉声道:“大爷,您节哀顺变。这事儿,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 一行人又来到了张婶家。刚推开门,一股刺鼻的药味就扑面而来。 张有财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着就让人心疼。 “就是王革委!就是他害的!” 张婶一看到他们,立马尖声叫了起来,嗓子都有些嘶哑,“就是他逼着我家当家的带伤干活,现在落下了终身残疾,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李芳赶紧上前安抚张婶的情绪,柔声问道:“婶子,您别着急,慢慢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说道:“去年夏收的时候,我家当家的腿不小心摔伤了,医生说了得好好卧床休养。可那王革委非说他是装病逃工,威胁说要是不去干活就扣工分,还要断了我们全家的口粮……俺家当家的没办法,只好拖着伤腿下地干活,结果……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调查组的同志们仔仔细细地记下了老张的伤,还有医院开的证明啥的。 他们从老张家出来,好家伙,外面院子里里外外围了一大圈人,跟赶集似的。 “调查组的同志,俺也要说说!”一个婶子扯着嗓子喊。 “俺家的事儿也得说道说道!”另一个大爷也跟着嚷嚷。 “王革委这龟孙子这些年坏事做尽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一下子,大伙儿都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跟菜市场一样热闹,都想抢着说自个儿的委屈。 郑山峰赶紧抬手示意大家伙儿安静下来:“乡亲们,别急,别急!咱们一家一户都会走访到,保证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机会,都说说心里话!” 陆川站在旁边,听着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苦,心里头也堵得慌。 这些村民的遭遇,一件件都让人火冒三丈,心里又酸又涩的,难受得很。 接下来的走访,那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啊! 王革委的那些烂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就跟倒豆子似的,全给抖落出来了。 “分农具的时候,王革委那家伙就伸手要钱!不给钱?就给你分个破的,用不了几天就散架!”一个老汉气呼呼地说。 “还有啊,生产队的化肥农药,他都偷偷摸摸卖了,账上却做得跟真的一样,说是都用在地里了。俺们的地里,连根毛都没见着!” 一个大娘也跟着控诉。 “他让他的那些亲戚们干轻松的活儿,却记着重工分;俺们这些老实巴交的,累死累活干重活,却记着轻工分!这还有天理吗?” 另一个年轻人也忍不住了。 “还有救济款和救济粮,他都给克扣了,还威胁俺们不许说出去!谁要是敢说,他就给你小鞋穿!”一个老奶奶抹着眼泪说。 到了下午,调查组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村民们的控诉,郑山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眉头紧锁着:“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问题竟然这么严重!” 这时,陆川站了出来:“郑组长,昨天晚上我们和马书记还缴获了一些账本,您看看。” 他把账本和一些单据啥的递了过去:“这些都是王革委他们转移赃物的时候被查获的,里面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账都记得明明白白。” 调查组的同志们仔细翻看着那些账本,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 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据,加上村民们的证词,王革委的罪行那是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同志们,”郑山峰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众人,“根据这些证据和大家的举报,我们认定王革委同志在担任生产队队长期间,确实存在严重的违纪违法行为:贪污挪用集体财产、克扣群众救济款物、打击报复群众、在工分分配上搞歪门邪道等等!” 他顿了顿,接着说:“经过研究决定,从今天开始,撤销王革委的队长职务,把他犯的事儿交给有关部门处理!还有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要好好查查!” 这话一说完,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 有人抹着眼泪,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这些年压在心头的那股子委屈和愤怒,总算是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 几天后。 几片落叶飘落在村委会门口的公告栏上,底下围着一群人,正对着新贴的布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革委这下完蛋了!撤职下放,活该!” “就是!平时装得人五人六的,背地里净干些男盗女娼的勾当,早晚得遭报应!” “老天有眼啊!陆川这小伙子,真有种!要不是他,咱们村还不知道要被这王八蛋祸害多久呢!” 人群中,陆川静静地站着,看着公告栏上那鲜红的印章,嘴角露出笑容。 他转身往家走去,脚步轻快。 家里的柴不够了,他还要继续砍柴呢。 走到院子里,拿起斧头,开始劈柴。 忽然院外一阵人声,夹杂着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陆川心里纳闷:这大中午的,谁呀? 他放下斧头,眯着眼往外一瞧,好家伙,马书记带着几个公社干部,浩浩荡荡地来了,自行车都停了一溜儿。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这阵仗,莫不是又出啥事了? 他赶紧把斧头往墙根一靠,掸了掸身上的木屑,迎了出去。 “马书记!您几位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李秀兰听见动静,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几下,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惊喜:“哎呀,马书记来了!快屋里坐,喝口凉茶!” 马书记五十来岁,身材高大,看着挺威严的,但脸上总是挂着笑,让人觉得和气。 他笑着摆摆手:“打扰了,打扰了,我就是来看看陆川小同志。” 第四十一章 马书记试探 进了堂屋,李秀兰忙前忙后地倒水、搬凳子,找出珍藏的茉莉花茶,比过年招待客人还殷勤。 “婶子,别忙活了,我们就是随便坐坐。” 马书记笑着说。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墙上的裂缝和屋顶漏雨的地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陆川啊,”马书记喝了口水,开门见山地说,“之前的事,我也都听说了。你小小年纪,能站出来揭发王革委的问题,这觉悟,这担当,真是不错!了不起啊!” 陆川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清马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上却平静地说:“马书记,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马书记爽朗地笑了几声:“小陆啊,你可真是个人才!多少人心里明镜似的,可就是不敢吱声。” “你倒好,还晓得用政策文件来反驳王革委,这份胆识,可不是一般小伙子有的!” 李秀兰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自家儿子有本事,她是知道的,可这当着这么大的领导被夸,她又高兴又紧张,就怕儿子一得意说错话,那可是要命的! 她悄悄扯了扯陆川的衣角,示意他稳重点,别太张扬。 马书记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可现在的问题是,生产队长倒了,春耕眼瞅着就要开始了,这可咋整?” 陆川早就成竹在胸,他站起身:“马书记,依我看,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人心。王革委虽然下去了,可生产不能乱,得让大伙儿看到盼头!” “哦?你有什么好法子?” 马书记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 陆川沉稳地笑了笑,不急不躁地说:“书记,您琢磨琢磨,现在大伙儿干活没劲头,根子在哪儿?还不是干多干少一个样,大家都觉得是在熬日子!” “说到底,就是政策出了问题!” “你想说什么?” 马书记追问道,眼神锐利地盯着陆川。 陆川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听说有些地方搞起了包产到户,把地分到各家各户,自个儿种。” “这样一来,干多少,得多少,谁还偷懒耍滑?大伙儿的干劲儿自然就上来了!” 说完,陆川感觉心跳得厉害,这可是个敏感话题,说重了说轻了都不行。 堂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李秀兰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就怕儿子说错话惹了大麻烦。 说错一句话,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马书记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欣赏,“说说,你对这包产到户到底怎么看?” 陆川心里一紧,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接不好就得烫着自己。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能退缩。 他定了定神,语气诚恳地说:“书记,我觉着吧,这是个好政策!您想想,现在大伙儿一块儿干活,出力多的吃亏,偷奸耍滑的占便宜。” “长此以往,谁还有心思好好干活?这地分到各家各户,自个儿的田自个儿种,多收了全是自己的,可不就给大伙儿吃了颗定心丸嘛!” “干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到时候,粮仓堆满了粮食,社员们的日子也好了,可不就是咱们最大的政绩?” 陆川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马书记的脸色,见他不住地点头,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马书记又问:“这话听着是不错,可有人说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你咋看?” 陆川答道:“书记,我觉得咱做事儿得实事求是。啥叫社会主义?不就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嘛!只要能提高产量,能让大伙儿吃饱肚子,那就是好政策!再说,这地还是集体的,只是换个法子经营,咋就成了资本主义了呢?” 陆川这番话说得马书记眼睛都亮了,他转头看看其他干部,见他们也都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更是满意。 “好!说得好!” 马书记激动地站起来,用力拍了拍陆川的肩膀,“陆川啊,你这觉悟,比有些当了多年干部的都强!” 一旁的李秀兰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又惊又喜。 这些话听着都是些大道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费劲,就好像早就打好了腹稿似的,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马书记,这事儿咱可不能急。” 陆川挠了挠头,接着说道,“得让大伙儿心里先有个底儿,您说是不是?光靠上头压着,底下人心里不乐意,到时候反而不好办。” “对对对,小陆你想的周到!” 马书记一拍大腿,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我就说嘛,小陆这小伙子是个能干的!” 马书记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陆川的肩膀:“小陆啊,好好干,我看好你!这队长,你当得!” 送走了马书记一行人,李秀兰才算松了口气,一把抓住陆川的手:“川子哎,你刚可把娘吓坏了,说话也不掂量掂量,万一……” 陆川笑着宽慰老娘:“娘,您就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 李秀兰看着儿子一脸沉稳的样子,心里又欣慰又担忧。 不过转念一想,儿子有出息了,不正是她一直盼着的吗? …… 夜深了,煤油灯早早熄了火,陆川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像是有台老式放映机,嗡嗡地响个不停,来回放映着马书记今天来青山生产队视察的画面。 说是视察,其实是来敲打他陆川的。 让他当这个生产队长,表面是提拔,可实际上,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是让他来趟这趟改革的浑水。 青山生产队要改革,这是公社赵主任拍板定下来的事儿,可到底怎么改,谁心里都没底。 这机会,是千载难逢,可也像块烫手山芋,陆川心里明白,自己得好好掂量掂量。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鸡叫头遍,陆川就起了床。 生产队的土路上还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踏在微微湿润的泥土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心里装着事,眉头紧锁,脚步却依旧沉稳,朝着老李头家走去。 第四十二章 枪打出头鸟了 老李头是生产队里的老把式,经历过大跃进、人民公社,是队里少有的识文断字的人,遇上事儿,大伙儿都愿意听听他的主意。 老李头家院子里,一棵老槐树下,堆着小山似的柴火。 老李头正挥汗如雨地劈着柴,身上的粗布褂子湿了一大片,露出精瘦黝黑的胳膊。 看见陆川来了,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斧头,用满是老茧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汗,乐呵呵地招呼道:“哟,川子,这大清早的,有啥事啊?莫不是为了那队长的事儿?” 陆川搬了个小马扎,在老李头身旁坐下,才缓缓说道:“李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心里有啥事儿,也瞒不过您。这队长,我心里真没底啊。” 老李头点上自己的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说道:“川子,这改革,是好事儿,可也是个得罪人的事儿。” “你想想,那王革委在咱们队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县里肯定有人给他撑腰。” “这回他倒台了,那些人能轻易放过你?我听说县里有些人对你很不满,觉得你这年轻人太扎眼了,枪打出头鸟啊!” 陆川吐出一口烟圈,心里一沉,这正是他担心的。 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沉声问道:“李叔,您觉得这包产到户,村里人能支持吗?” 老李头沉思了片刻,吐出一口浓烟,缓缓说道:“说实话,大伙儿心里都盼着呢!这些年集体干活,出力不讨好,谁不想自己种自家的地,多挣点钱?可是……” “可是啥?” 陆川追问道,心里有些忐忑。 老李头叹了口气,“可是大伙儿也怕啊!这政策三天两头变,万一过两天又改回去了,那不是要吃大亏?” “你想想,当年大跃进那阵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家家户户都砸锅卖铁炼钢铁,后来呢?大伙儿还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现在大家伙都怕了,就怕政策再反复,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这些庄稼人。” 从老李头家出来,陆川的脚步更加沉重了。 这包产到户的事儿,到底能不能成? 生产队散了工,陆川沿着田埂往张有财家去。 薄暮,生产队的炊烟袅袅升起。 张有财家院子里,几只芦花鸡正围着张婶啄食,张婶手里拿着个缺了口的瓷碗,碗里是剩饭拌着切碎的菜叶子。 老母鸡们“咯咯咯”地叫着,扑腾着翅膀抢食,热闹得很。 “张婶儿!”陆川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嗓子。 张婶一抬头,看见是陆川,立马笑开了花,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哎哟,川子来啦!快进屋,快进屋,外头冷得跟冰窖似的!” 陆川笑着应了一声,撩起厚实的棉门帘进了堂屋。 张有财正盘腿坐在炕上,借着昏暗的光线,手里拿着稻草和麻绳,一下一下地编着草鞋。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见是陆川,想起身招呼,陆川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张有财的肩膀:“张叔,您坐着,坐着,我就是路过,进来串个门。” 寒暄了几句,陆川便把包产到户的事儿说了。 张有财一听,浑浊的老眼先是一亮,可随即又暗淡了下去,眉头也跟着拧成了疙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婶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说道:“川子啊,你张叔这是心里打鼓呢!这年月,政策跟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就说你张叔这条腿,那会儿的事你也知道,谁还敢冒这个险呐!” 张婶说的没错,张有财的腿就是当年“割资本主义尾巴”时落下的残疾。 这也是陆川想要改变现状的原因之一。 陆川赶紧宽慰道:“婶子,您放心!这回不一样!公社马书记都说了,上头大力支持改革!再说了,咱先从副业队开始试点,风险小,等大家伙儿尝到甜头了,再慢慢来。” “副业队?”张婶眼睛一亮,“你是说,像打猎、采药、养鸡这些?” “对!就是这个意思!” 陆川肯定地点了点头。 张婶一拍大腿:“这个好!这个婶子支持!你张叔胆子小,我去劝劝他!” 从张有财家出来,陆川又走访了几户人家。 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对改革既期待又害怕,尤其是王麻子家那老两口,说什么都不表态,就怕惹祸上身。 冬日的太阳落得快,一转眼,天边就只剩下了一抹残红。 陆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石头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下来,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总算是把该走访的人家都走访完了。 李秀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放到陆川跟前,絮叨着:“川子,忙活一天了,累坏了吧?喝口糖水,暖暖身子。” 陆川接过碗,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几片姜丝,抿了一小口,才叹了口气说:“累倒是不累,就是心里有点烦。” 李秀兰在他身边坐下,关切地问:“你今天把全村都跑遍了,咋的啦,事情不顺利?” 陆川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碗,才长舒一口气:“娘,事儿倒是还成。” “这不寻思着搞点副业贴补家用嘛,今儿个把全村都跑遍了,挨家挨户问了问大伙儿的想法。” “副业?啥副业啊?” 李秀兰纳闷儿,“好好种地不就得了,折腾啥副业?” “就是农闲时候打猎、采药、编筐啥的,这些事儿以前大家伙儿不也经常干吗?” “我想着把这些零零散散的活计组织起来,统一管理,看看能不能多赚点钱,也让大伙儿的肚子里多点油水。” 陆川解释道,“今天跑了一天,大伙儿意见还挺多,有的支持,有的观望,还有的……”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显然是碰了钉子。 李秀兰听完,叹了口气:“川子啊,这搞集体副业可是个新鲜事儿,大伙儿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正常。” “别太心急,慢慢来,这吃螃蟹,总得有人先上。”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陆川的肩膀。 第四十三章 组织捕猎队伍 陆川点点头:“娘,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先从狩猎队开始试点,风险小,见效快。等大伙儿看到甜头了,尝到肉味儿了,再慢慢推广到其他的副业上去。” “狩猎队?那敢情好!” 李秀兰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担忧,“不过……川子啊,你可得想好了,这队长不好当啊!得罪人的事少不了……” 陆川打断母亲的话:“娘,您放心,这些我都想好了。再说了,咱不就是想让大伙儿过上好日子吗?吃的饱,穿的暖,这有啥好怕的!” 李秀兰欣慰地看着儿子,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娘支持你!川子,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这要搁以前,你爹在的时候……” 李秀兰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吃过晚饭,陆川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明天成立狩猎队的事情:哪些人可以加入?需要准备哪些工具?打到的猎物怎么分配……一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到一群人扛着猎物,兴高采烈地从山里走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生产队的院子里就传来了陆川洪亮的声音:“大海!根生!小六!都麻溜的!今儿个有大事儿!” 张大海来得最早,这家伙是村里有名的猎手,自从政策放开允许打猎后,就他那套祖传的兔子夹子,少说套了二十多只兔子了。 后面跟着来的是李根生和刘小六,这俩小子天天一块儿往山上跑,那山路,闭着眼睛都能走。 张大海一进门就搓着手,两眼放光:“川哥,这是要组建打猎队啊?!” 他就等着陆川点头呢。 陆川点点头,也不多说:“等人齐了再说。” 没一会儿,王麻子和陈二牛也来了。 王麻子虽然年纪大了点,可身子骨硬朗着呢,尤其是打鸟,那叫一个准! 陈二牛就更不用说了,力气大得跟牛似的,爬山跟玩儿似的,嗖嗖的。 人都到齐了,陆川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咱们村子三面都是山,这山里啊,野味可不少。以前大伙儿都是各打各的,想起来就去打一下,不想去就不去,太没章法了。” 张大海一听,立马接话:“可不是嘛!有时候一个地方好几个人去打,有时候又都没人去,白白浪费了那些好东西。” 陆川点点头:“所以我想着,组建一个专门的狩猎队,统一安排,统一分配,这样也方便管理。” “咋个分配法啊?” 李根生问出了大伙儿最关心的问题,都竖起耳朵听着呢。 陆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分配嘛,肯定得公平公正!打到的猎物,一部分上交给生产队,剩下的,按劳分配!谁出的力多,谁收获多,谁就分得多!绝不搞平均主义那一套!” “好!川哥,这法子中!” 张大海第一个叫好,他本来就是个好猎手,这按劳分配,对他来说可是太有利了。 李根生也跟着点头,他年轻力壮,爬山跑得快,这分配方案对他们来说也挺合适。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陈二牛也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俺没意见。” 王麻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眯着眼睛说道:“川子,这法子好是好,可这上交给生产队的,咋个算?” 陆川早就想好了:“上交的比例,咱们回头再商量,先定个章程,比如,野兔野鸡这些小的,就上交个两成,野猪狍子这些大的,就上交个三成,咋样?” “行!就这么办!” 大伙儿都没意见,这年头,能私下里打猎,还能分到肉,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谁还计较那点上交的比例。 接下来,陆川又跟大家伙儿商量了狩猎计划。 “咱们村子三面环山,东边是青龙山,西边是白虎山,北边是黑熊岭,这三个地方,咱们轮流着来,免得把一个地方的猎物打绝了。” 陆川指着地上画的简易地图,跟大家伙儿讲解着。 “这黑熊岭……” 李根生有些犹豫,“听说那里有熊瞎子,怪吓人的。” “怕啥!”张大海一拍胸脯,“有我在,熊瞎子来了也得绕着走!” “大海哥,你那套祖传的兔子夹子,能夹住熊瞎子?”李根生一脸坏笑地问道。 张大海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懂啥!夹不住熊瞎子,还能吓唬它!” 众人哄堂大笑。 陆川也笑着说道:“黑熊岭咱们先不去,等以后人手多了,装备齐全了再说。咱们先从青龙山和白虎山开始,主要猎取野兔、野鸡和野猪这些常见的猎物。” “川哥,啥时候开始行动?” 张大海已经迫不及待了。 “马上就去!咱们收拾收拾,咱们就在村口集合,出发!” 很快。 狩猎队一行人,背着背篓,扛着锄头,浩浩荡荡地向青龙山进发。 张大海带的是他那套祖传的兔子夹子,李根生拿着弹弓,陈二牛扛着一把自制的猎叉,王麻子则背着一张大网,准备用来捕鸟。 陆川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这是他爹留下来的,用了几十年,用得顺手。 到了青龙山脚下,陆川开始安排任务:“大海,你去那边设陷阱,根生你去那边用弹弓打野鸡,二牛,你跟我一起,咱们去山里看看有没有野猪的踪迹,王叔,你去那边看看能不能逮到几只野鸽子。” 众人领命而去,各自行动起来。 张大海找了个兔子经常出没的地方,熟练地设置好陷阱,然后在上面撒了些草叶进行伪装。 李根生在山林间穿梭,寻找野鸡的踪迹。 他从小就在山上玩耍,对山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哪里有野鸡窝,他们一清二楚。 陈二牛紧紧跟在陆川身后,手里紧紧握着猎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力气大,胆子也大。 陆川准备让他跟自己作为捕猎大型动物的主要助手。 王麻子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支起大网,然后躲在树后,静静地等待着野鸽子的到来。 捕鸟也是农村重要的蛋白质来源之一。 第四十四章 异变横生 李根生眼尖,远远地就瞧见灌木丛里一抹黄褐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屏住呼吸,猫着腰,像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 拨开茂密的枝叶,一只肥硕的野鸡正埋头啄食着草籽,浑然不觉危险的降临。 李根生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从兜里掏出弹弓,熟练地装上石子,瞄准目标。 “嗖”的一声,石子破空而出,正中野鸡的翅膀。 野鸡扑腾着翅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挣扎了几下便倒在地上。 李根生兴奋地跑过去,一把抓住野鸡,提溜着它的脖子,得意地冲着远处的张大海喊道: “大海哥,俺打到一只野鸡!” 张大海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他设下的陷阱接连抓到了两只肥硕的野兔。 张大海喜滋滋地将野兔从陷阱里取出,放进背篓里,嘴里哼着小曲儿。 他抬头看了看李根生,笑着说道: “根生,你这小子,眼力见儿就是好!等回去,俺请你喝酒!” 王麻子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等了半天,只网到了一只麻雀。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麻雀放生了,嘴里嘟囔着: “这鸟也忒小了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陆川和陈二牛则深入山林,寻找野猪的踪迹。 陆川前世在部队里待过几年,野外生存技能一流,追踪猎物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发现了一些野猪拱地的痕迹,粪便也还新鲜,判断野猪就在附近。 “二牛,跟紧点,野猪就在这附近。” 陆川压低声音说道。 陈二牛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手里紧紧握着自制的猎叉,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力气大,胆子也大,是陆川的得力助手。 两人沿着野猪留下的踪迹,小心翼翼地追踪着,来到一处山谷。 只见一头大野猪正在悠闲地啃食野果,这头野猪体型巨大,獠牙锋利,一看就不好惹。 陆川示意陈二牛不要轻举妄动,他慢慢地靠近野猪,准备找准时机,给野猪致命一击。 陆川前世虽然没少打猎,但那都是用枪,如今手里只有一根削尖的木棍,对付野猪这样的猛兽,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握紧木棍,像一头猎豹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野猪。 就在陆川准备出手的瞬间,异变突生! 原本悠闲啃食野果的野猪突然抬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朝着陆川猛冲过来。 陆川猝不及防,被野猪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川子!”陈二牛见状,大吼一声,举起猎叉,朝着野猪冲了过去。 野猪獠牙锋利,力大无穷,陈二牛的猎叉根本无法刺穿野猪厚厚的皮毛。 几个回合下来,陈二牛也被野猪撞翻在地,口吐鲜血。 陆川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陈二牛受伤,顿时怒火中烧。 他捡起地上的木棍,再次朝着野猪冲了过去。 “畜生!老子跟你拼了!” 陆川发了狠,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棍狠狠地刺向野猪的眼睛。 野猪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疯狂地扭动着身体。 陆川死死地抓住木棍,不让野猪挣脱。 一人一猪,在山谷里展开了殊死搏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根生、张大海和王麻子听到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川子!二牛!” 看到陆川和陈二牛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三人顿时惊呆了。 “快!救人!” 张大海率先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查看陆川和陈二牛的伤势。 李根生则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野猪扔了过去,想要引开野猪的注意力。 王麻子则哆哆嗦嗦地躲在树后,不敢上前。 “这野猪…这野猪成精了!”王麻子吓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说道。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野猪吃痛,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叫,疯狂地甩动着脑袋,陆川被甩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树干上,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王麻子吓得腿都软了,躲在树后瑟瑟发抖,嘴里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 李根生和张大海也吓了一跳,这野猪的凶猛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大海,你去看看川子和二牛!”李根生当机立断,对张大海说道。 张大海点点头,赶紧跑到陆川和陈二牛身边,查看他们的伤势。 陆川只觉得浑身剧痛,尤其是后背,火辣辣的疼。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 “川子,你怎么样?”张大海焦急地问道。 “还…还好……”陆川咬着牙说道。 陈二牛的情况更糟糕,他被野猪撞断了肋骨,口吐鲜血,已经昏迷不醒了。 “二牛!二牛!”张大海用力摇晃着陈二牛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 李根生见状,心知不妙,这野猪力大无穷,他们几个根本不是对手。 “大海,你带着二牛先走!我来挡住这畜生!”李根生对张大海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张大海坚决地说道。 “别废话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根生吼道。 张大海也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咬了咬牙,背起陈二牛,朝着山下跑去。 李根生则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挡在野猪面前。 “畜生!来啊!”李根生怒吼道。 野猪怒吼一声,朝着李根生冲了过来。 李根生用尽全身力气,将树枝狠狠地砸在野猪的头上。 野猪吃痛,发出一声惨叫,但并没有倒下,反而更加疯狂地攻击李根生。 李根生渐渐体力不支,身上也被野猪的獠牙划出了几道深深的伤口。 就在这时,王麻子突然从树后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柴刀,朝着野猪砍去。 “麻子!你干什么!”李根生惊呼道。 王麻子平时胆小怕事,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敢冲出来。 “根生哥!我来帮你!”王麻子喊道。 王麻子的柴刀虽然锋利,但对于皮糙肉厚的野猪来说,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野猪一甩头,将王麻子撞飞出去,王麻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手里的柴刀也飞了出去。 “麻子!”李根生目眦欲裂,他没想到王麻子竟然会为了救他而送死! 第四十五章 出师不利 而另一边野猪腥红的双眼已经盯上了李根生,他前蹄刨地,蓄势待发。 李根生浑身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体力早已透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野猪再次朝自己冲过来。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嗖——” 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山林的寂静。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李根生疑惑地睁开眼,只见一支箭矢稳稳地钉在野猪的眉心,黑色的血液顺着箭杆汩汩流淌。 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根生哥!”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李根生循声望去,只见陆川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简陋的木弓。 他脸色苍白,后背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显然伤势不轻。 “川子!你…你没事吧?” 李根生又惊又喜,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陆川救了自己一命。 “还行。” 陆川咧嘴一笑,强忍着疼痛走到李根生面前,“根生哥,你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 李根生也笑了笑,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 躲在树后的王麻子这才敢探出头来,看到野猪已经倒地不起,顿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陆川环顾四周,看到昏迷不醒的陈二牛,脸色一沉,快步走到陈二牛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二牛哥伤得很重,得赶紧下山。”陆川沉声道。 “麻子,还能走吗?”李根生看向王麻子。 王麻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腿还在打颤,“能…能走……” “根生哥,你怎么样?”陆川关切地问道。 李根生摆摆手,“我没事,死不了。先把二牛抬下去吧。” 陆川点点头,将陈二牛背到背上。 李根生和王麻子互相搀扶着,跟在陆川身后,一步一步地朝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崎岖不平,陆川背着陈二牛走得格外吃力。 他后背的伤口不断传来剧痛,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是兄弟们唯一的希望。 “川子,歇会儿吧。” 李根生看着陆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心疼地说道。 “没事,根生哥,我能行。”陆川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王麻子也说道:“川子,要不我来背一会儿吧。” “不用,麻子哥,你照顾好根生哥就行了。”陆川拒绝了王麻子的好意。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山脚下。村里的人看到他们浑身是血的样子,都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帮忙。 “这是咋回事啊?” “遇到野猪了!” “快,快去请卫生所!” 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去请卫生所,有人帮忙把陈二牛抬到家里。 陆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陈二牛安顿好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陆川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缠着绷带。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剧痛。 “川子,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陆川转头看去,只见李根生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 “根生哥…”陆川虚弱地喊道。 “别说话,先把药喝了。”李根生扶起陆川,将药喂到他嘴里。 陆川喝完药,感觉舒服了一些。 “二牛哥怎么样了?”陆川问道。 “卫生所说,二牛哥断了三根肋骨,内脏也受了伤,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李根生说道。 陆川松了一口气,只要二牛哥没事就好。 “麻子哥呢?”陆川又问道。 李根生叹了口气,“麻子哥…他…他被野猪撞断了腿,卫生所说…说…” 李根生哽咽着说不下去。 “说啥?你倒是说啊!”陆川急切地问道。 李根生抹了把眼泪,“卫生所说,麻子哥的腿…保不住了……” 陆川顿时愣住了,王麻子胆小怕事,关键时刻却挺身而出,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陆川!你个小畜生!给我滚出来!” 一个尖锐的女性声音在院子里炸响。 李根生脸色一变,“是麻子他娘。” 陆川咬了咬牙,挣扎着下床,刚站稳,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摔倒。 李根生连忙扶住他,“川子,你伤还没好,别出去。” “不行,我得去看看。”陆川推开李根生,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 王麻子的母亲,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妇人,正站在院子里,指着陆川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丧门星!害了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陆川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大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遇到野猪了……” “野猪?放屁!” 王麻子母亲根本不听解释。 “我儿子好好的跟你上山,现在腿没了,不是你害的是谁害的?你个扫把星,在村里整事儿不说,现在又来克我儿子!” 周围的村民都围了过来,对着陆川指指点点。 “就是,陆川这小子从小就命硬,谁沾上谁倒霉。” “可不是嘛,现在又把王麻子害成这样。” “真是个灾星……” 听着村民们的议论,陆川心中一阵苦涩。 “大娘,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为了救二牛哥才……”陆川试图再次解释。 “救二牛?我呸!” 王麻子母亲一口唾沫吐到陆川脸上,“我儿子腿都没了,你拿什么救?你拿命来赔吗?” 陆川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大娘,我知道你失去儿子很痛苦,但你不能这样污蔑我。我们一起上山打猎,遇到野猪是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意外?我儿子腿都没了,你告诉我这是意外?” 王麻子母亲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第四十六章 闹事的 陆川心里清楚,王麻子娘这泼妇的德行由来已久。 早些年,王麻子爹跟村支书王革委关系铁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王革委在位时,可没少给王麻子一家开小灶。 现在王革委被查办了,王麻子一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巴了。 这口气憋在心里,正愁没处撒呢。 麻子这次上山,本来他们就提心吊胆的,现在腿断了,王麻子娘可不就逮着陆川撒泼了吗? 果不其然,王麻子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哭声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活像死了爹妈似的。 “我的儿啊!你以后可咋办啊!腿都没了,娶不上媳妇儿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还不忘指着陆川的鼻子骂: “你个杀千刀的陆川!你赔我儿子的腿!不赔我就撞死在你家门口!” 周围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同情王麻子娘,有的觉得她无理取闹。 李根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劝道: “大娘,你也别太难过了,川子也不想这样的,都是意外……” “意外个屁!” 王麻子娘猛地站起来,指着李根生的鼻子骂。 “你个小兔崽子,也跟着陆川一起欺负我是不是?我儿子腿都没了,你告诉我这是意外?” 李根生被骂得一愣,委屈地看向陆川。 陆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跟这种泼妇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大娘,您想要什么赔偿,您说个数。” 陆川冷冷地说道。 王麻子娘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停止了哭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赔津贴!必须赔津贴!我儿子这腿断了,以后干不了活儿了,你得养他一辈子!” “养他一辈子?大娘,您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陆川冷笑一声,“我承认这次的事情我有责任,但我没义务养他一辈子。” “没义务?我儿子腿断了,你凭什么没义务?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让你背上个逼死人的罪名!” 王麻子娘说着,作势就要往墙上撞。 陆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大娘,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赔我儿子!” 王麻子娘死死抓住陆川的胳膊,尖锐的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 这时候,家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像苍蝇闻到臭肉似的嗡嗡乱叫。 张婶儿,想把王麻子娘从地上拉起来,却被她一把抓住,尖利的指甲在她脸上狠狠一划,顿时鲜血淋漓,五道血痕触目惊心。 “哎哟我的妈呀!”张婶儿捂着脸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劝道: “麻子娘,你也别太难过了,川子也不容易,他也是为了村里大家伙儿才上山打猎的。这年头,要是没有陆川,咱们指不定都得饿肚子呢!” 王麻子娘一听这话,眼珠子一瞪,唾沫星子乱飞: “饿肚子?我儿子腿都没了,难道我儿子的腿不是肉长的?这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你们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断腿的不是你们儿子!” 陆川心里冷笑一声,他算是明白了,这王麻子娘分明就是想讹人! 她那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就像算盘珠子似的,噼里啪啦打着如意算盘。 陆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问道: “大娘,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王麻子娘一听陆川问她到底想怎么样,立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说不出的怪异。 她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我儿子这腿断了,以后可是个废人!得好好补补!你上山打猎那么厉害,就给俺家麻子打一头野猪回来补补身子!”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啥?一头野猪?麻子娘,你咋不去抢呢?” “就是!一头野猪,你咋想的?亏你说得出口!” “麻子这腿断了,跟野猪有啥关系?吃野猪就能长好腿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看向王麻子娘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陆川也被这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王麻子娘,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大娘,一头野猪?您没开玩笑吧?这也太……” “太什么太?我儿子腿都断了,一头野猪怎么了?我还嫌少呢!” 王麻子娘蛮横地打断陆川的话。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县里告你!告你个中饱私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山打的那些猎物都自己藏起来了,根本就没上交给村里!”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中饱私囊?麻子娘,你可别血口喷人!” “就是!陆川打猎是为了大家,哪次打到猎物不是分给大家伙儿的?” “麻子娘,你这是恩将仇报!” 村民们纷纷为陆川打抱不平,指责王麻子娘的无理取闹。 陆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王麻子娘这是在故意讹他,但她的话也提醒了他,他确实需要小心一些,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大娘,您要告就去告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川冷冷地说道,“至于野猪,我是不可能打的。您要是实在想吃,自己去山上打!” “你!你个小兔崽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麻子娘气急败坏地指着陆川的鼻子骂,“你等着,我这就去县里告你!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川的爹娘闻讯赶来,老两口一辈子在村里老实巴交,哪见过这种阵仗? 陆川娘一见儿子被人围攻,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哆哆嗦嗦地走到王麻子娘面前,拉住她的衣角,哀求道: “麻子娘,你行行好,别为难我家川子了。他也不是故意的,麻子的腿……唉,也是造孽啊!” 王麻子娘一把甩开陆川娘的手,尖酸刻薄地说道: “不是故意的?我儿子腿都断了,你说不是故意的?你家陆川撺掇着我儿子上山,现在出了事,就想一推六二五?没门儿!” 第四十七章 偃旗息鼓 陆川爹也走上前来,陪着笑脸说道: “麻子娘,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家也拿出些津贴,给麻子看病,你看……” “看病?津贴能治好我儿子的腿吗?以后他就是个瘸子,娶不上媳妇,谁来养他?” 王麻子娘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刀子戳在陆川爹娘的心上。 陆川看着父母低声下气地求着王麻子娘,心中怒火翻涌。 他一把将父母拉到身后,冷冷地盯着王麻子娘,说道: “王麻子娘,我敬你是长辈,才一直忍让你。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麻子上山是他自己愿意的,我没有逼他。现在出了事,你却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王麻子娘冷笑一声: “讲理?跟你们这些穷鬼讲什么理?我儿子腿断了,你们就得赔!” 陆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 “王麻子娘,你可要想好了。你这样就是跟大伙儿为敌!我们打了一头野猪,这野猪本来是要分给乡里乡亲的。你独自要占一头野猪,就等于减少了大家的口粮!” 王麻子娘刚想开口反驳,却突然发现周围的村民都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这些人平日里虽然对她有些畏惧,但现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一个个都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王麻子娘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然泼辣,但也知道众怒难犯。 她那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此刻也有些慌乱起来。 “我……我……”王麻子娘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她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继续闹下去,很可能会激起民愤。 到时候,别说野猪了,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陆川见王麻子娘的气焰有所减弱,趁热打铁地说道: “大娘,我知道您心疼儿子,但也不能不讲道理。这样吧,我愿意拿出一些津贴,给麻子看病,也算是尽一份心意。至于野猪,那是属于全村人的,我不能私自做主。” 人群中一个精瘦的老汉吧嗒了一口旱烟,慢悠悠地说道: “麻子娘啊,你也不用太着急上火,咱们村的麻子腿又不是不能要了。我听说隔壁县有个老神医,专治跌打损伤,接骨续筋那是一绝!回头我给你介绍介绍,兴许能治好麻子的腿。” 王麻子娘一听,原本凶神恶煞的脸稍微缓和了一些,盘算着这其中的利弊。 她心里清楚,如果麻子的腿真能治好,那可比一头野猪值钱多了。 “治……治得好?”王麻子娘试探性地问道,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老汉点点头,肯定地说道: “我亲眼见过那老神医治好过一个摔断了腰的汉子,现在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 王麻子娘心里有了底,但泼辣的性子让她不肯轻易放弃到手的利益,于是她眼珠一转,又说道: “那要是治不好呢?我儿子的腿可就一辈子都废了!” 老汉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说道: “治不好再说治不好的事,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先去看看再说!” 王麻子娘见有人给自己递了台阶,也不好再继续撒泼打滚。 她眼珠一转,又盯上了陆川,说道: “陆川,你也听到了,我儿子的腿能不能好还两说,这样吧,你多分点肉给我们家,就当是补偿了!” 陆川刚想开口反驳,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娘,你还是别在这儿丢人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麻子被几个后生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一只腿耷拉着,挂在拐杖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可怜。 王麻子娘一见儿子来了,立刻换上了一副慈母的嘴脸,快步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 “麻子,你咋来了?你的腿还疼不疼?” 王麻子无力地笑了笑,说道: “娘,我没事。你还是别在这儿闹了,我遵从集体分配的利益。” 他顿了顿,又看向陆川,感激地说道。 “况且我上山打猎是我自己乐意的,跟陆大哥扯不上什么关系。再说了,还是陆大哥把我背下山的,要不是陆大哥,我这条命就交代在山里了。” 王麻子娘一听儿子这么说,顿时哑口无言。 她虽然泼辣,但也心疼儿子。看到儿子如此懂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陆川一眼,便带着自家大儿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围观的村民见这场闹剧终于收场,纷纷议论起来。 “这麻子娘,真是个泼妇!” “就是,要不是陆川,麻子恐怕早就没命了,她还反咬一口!” “陆川这小伙子,真是不错,有担当!” …… 村民们散去后,让人闻之不禁垂涎。 张婶儿,担忧地走到陆川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把他拉到一边。 “川子啊,” 张婶儿压低声音,叹了口气。 “你可别跟麻子他爹娘一般见识,那俩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犯浑,一根筋,钻牛角尖,谁也说不通。” 陆川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两世为人,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放在心上。“婶儿,我知道,看在麻子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 张婶儿这才放下心来,又说道,“这麻子也是个好孩子,就是摊上这么一对爹娘,唉……” “对了,婶儿,这野猪肉……” 陆川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我们几个一起打的,麻子腿断了,多分点肉和大骨头给他,应该没问题吧?” 张婶儿一听,连忙点头如捣蒜。 “应该的,应该的!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多分点是应该的!谁要是敢有意见,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说着,撸起袖子,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架势。 陆川不禁莞尔,这张婶儿,护短的劲头比王麻子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分肉的事儿很快定了下来,大家伙儿都没什么意见。 毕竟,谁也不想为了几斤肉得罪陆川这个重生者,况且,王麻子确实受了伤,多分点也是应该的。 第四十八章 丑事儿 等到一切完事之后,陆川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块重担。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转身朝张婶子的方向走去。 张婶子正和几个妇女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碎肉,见陆川走过来,笑呵呵地打招呼: “川子来啦!你瞅瞅这肉渣,多好!真厉害啊打了这么大一头野猪。” 陆川谦虚地笑了笑: “张婶子,您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顿了顿,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张婶子,还得麻烦您一件事儿。” 张婶子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问道: “啥事儿啊,你说。” 陆川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后,才说道: “就是下午分野猪的时候,得麻烦您在旁边多帮忙照看着。” 张婶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陆川的意思。 王麻子娘的泼辣劲儿,村里谁不知道? 这野猪肉一到手,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陆川这是担心有人会因为分肉不均而起争执,影响村里的团结。 张婶子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有啥麻烦的!包在我身上!正好我带着老李头,俩人儿一块儿,一个负责写一个负责记,保管把账目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陆川感激地笑了笑: “那就谢谢张婶子了。” 张婶子摆摆手: “谢啥谢!都是为了村里好!这野猪肉啊,大家伙儿都盼着呢,分好了,大家都开心!” 到了下午,村里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那头被屠户分割得七七八八的野猪。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肉香味,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陆川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分割好的野猪肉搬到早已准备好的桌子上,又招呼张婶子和老李头过来,开始登记造册。 “老李头,你的字儿写得漂亮,你来记!” 张婶子将一个破旧的本子递给老李头。 老李头接过本子,戴上老花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开始登记!第一户,村长家,五斤肉,两根排骨!” 张婶子则负责称肉,她手脚麻利,一边称肉一边吆喝: “下一个,李二狗家,三斤肉,一根排骨!” 村民们按照顺序,一个个上前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野猪肉,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然而,就在分肉进行得井然有序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 “凭啥我家才三斤肉!我家人口多,至少得五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妇人正指着张婶子破口大骂。这妇人正是村里有名的“铁公鸡”——刘寡妇。 刘寡妇平时就喜欢占小便宜,这次分肉,她自然也不肯吃亏。 她认为自己家人口多,应该多分一些肉,而三斤肉在她看来,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张婶子也不甘示弱,叉着腰回怼道: “刘寡妇,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分肉的规矩是村长定的,每家每户的人口都登记在册,该分多少就是多少!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去找村长理论去!” 刘寡妇一听,顿时更加嚣张起来: “我去找村长?我这就去!我倒要看看,这村长是不是偏袒你们!” 说着,她便气势汹汹地朝村长家走去。 陆川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她,耐心地劝说道: “刘婶子,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这分肉的规矩是大家一起定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您家确实人口多,但野猪就这么大,总不能让别人家都吃不上肉吧?” 刘寡妇一把推开陆川,怒骂道: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你就是偏袒他们!你……” 刘寡妇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川打断: “刘婶子,您消消气,这分肉的规矩是大家伙儿一起定的,按人头分,您家三口人,三斤肉不少了。” 刘寡妇一听,眼珠子一瞪,唾沫星子乱飞: “三斤肉?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家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斤肉够塞牙缝的吗?至少五斤!少一两都不行!” 周围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觉得刘寡妇太过分了,也有人觉得她家孩子确实多,应该多分点。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陆川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重生回来想过平静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 “刘婶子,如果您觉得不公平,那咱们就按人头算,您家几口人?” 刘寡妇一听,立马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 “四口!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张寡妇守寡三年,这孩子是谁的? 一时间,各种猜测、议论像炸了锅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我的乖乖,这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啊?不会是……”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我看啊,这孩子八成是……” “哎呦喂,真是世风日下啊,这寡妇也……” 张寡妇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反而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陆川说道: “怎么样?四口人,四斤肉,不多吧?” 陆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懵,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寡妇会来这么一出。 他看了看张寡妇的肚子,又看了看周围议论纷纷的村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李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悠悠地说道:“ 张寡妇,你这话可得有证据啊,你说你肚子里有孩子,那得请大夫来瞧瞧,是不是真的。” 张寡妇一听,立马炸毛了: “老李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撒谎?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 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眼神闪烁,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陆川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淡淡地问道: “张寡妇,你确定你肚子里有孩子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张寡妇一听,立马捂着肚子,夸张地叫唤起来: “哎呦,我的肚子!我的孩子!陆川,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第四十九章 奇葩一个比一个多 张寡妇捂着肚子,干嚎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陆川真把她怎么着了似的。 周围的村民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人同情张寡妇,也有人觉得她是在装腔作势。 陆川只觉得脑仁疼,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奇葩事啊!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像摩西分海一样分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麻子的中年妇女,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扯着嗓门喊道:“陆川!我家麻子的肉呢?在哪儿呢?” 陆川早就预料到麻子娘会来,提前就分好了一份肉,用干净的荷叶包好,放在了一旁。他拿起肉,递给麻子娘: “王婶子,给,这是麻子的肉。” 麻子娘一把夺过肉,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算你小子识相。” 这包肉明显比其他人的大得多,鼓鼓囊囊的,少说也有五斤以上。 张寡妇眼尖,立马就不乐意了,指着麻子娘手里的肉,尖声叫道: “凭啥她家的肉这么多?我家四口人,才四斤肉,她家就麻子一个人,凭什么拿那么多?” 麻子娘斜睨了张寡妇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那四口人,有一个还在你肚子里呢,谁知道是真是假?我家麻子可是为了打这头野猪,把腿都给伤了!以后还能不能好都是两说呢!跟你这小寡妇能比吗?” 张寡妇一听这话,立马炸了毛: “你个死麻子脸的,你说谁是小寡妇?你嘴巴放干净点!” 麻子娘也不是好惹的,叉着腰,指着张寡妇的鼻子骂道: “我说你咋了?你本来就是个寡妇!还怕人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你敢说吗?” “你……你……” 张寡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麻子娘,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两人又要厮打起来,陆川连忙上前劝架: “两位婶子,都少说两句吧,今天是分肉的好日子,别伤了和气。” “和气?她骂我,还伤了和气?” 张寡妇指着麻子娘,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骂你怎么了?就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麻子娘也不甘示弱,回怼道。 陆川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王婶子,麻子受伤是事实,多分点肉也是应该的。张寡妇,你要是对分肉的规矩有意见,咱们可以再商量,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张寡妇还想说什么,却被老李头打断了: “好了,都别吵了!陆川说的对,今天是分肉的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张寡妇,你要是真觉得自己吃亏了,等下次分肉的时候,再补给你就是了。” 张寡妇虽然心里不甘,但老李头在村里的威望很高,她也不敢反驳,只能狠狠地瞪了麻子娘一眼,悻悻地闭上了嘴。 麻子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拿着肉,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分完肉,陆川把剩下的野猪内脏处理干净,就近挖了个坑埋了。 这年头,野猪虽然是好东西,但毕竟在山里乱窜,谁知道带了什么病菌,村民们都不敢要内脏。 陆川也落得个清净,省得再因为这些边角料引发一场口水战。 回到家,陆川坐在破旧的木凳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今天的分肉闹剧让他心力交瘁。张寡妇的贪得无厌,麻子娘的泼辣蛮横,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心头。 重生回来他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艰辛与复杂。 人情世故,利益纠葛,远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陆川喃喃自语。他想起前世合作社的模式,或许可以借鉴一二。 夜幕降临,蛐蛐在草丛里鸣叫,陆川却毫无睡意。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分配方案的构想。 “直接分肉肯定不行,太容易滋生矛盾。”陆川心想,“不如……发肉票?” 他猛地坐起身,眼睛一亮。按照每家每户对狩猎的贡献分配相应的肉票,肉票可以兑换等价的肉,也可以兑换其他生活物资。 这样一来,既能避免直接分肉带来的纠纷,又能鼓励村民积极参与狩猎活动,一举两得! 第二天清晨,鸡鸣声还未落,陆川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召集了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老李头也在其中。 “陆川啊,这么早把我们叫来,有什么事啊?” 老李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问道。 “李叔,各位叔伯,我有个想法,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陆川开门见山,“关于以后打猎分肉的事,我想换个法子。” “换法子?怎么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问道。 陆川便将肉票的想法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几位长辈听完,都陷入了沉思。 “这法子……倒是新鲜。”老李头捋了捋胡须,“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了?” “麻烦是麻烦点,但能避免很多纠纷。” 陆川解释道。 “而且,肉票还可以用来兑换其他东西,比如粮食、布匹、工具等等,这样大家的选择也更多了。” “这倒是不错。” 另一个长辈点头道,“我家婆娘一直念叨着想换块新布做衣裳,要是能用肉票换,那可就太好了。” “是啊,我家小子也想要一把新斧头。” 看到长辈们渐渐接受了这个想法,陆川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 老李头话锋一转,“这肉票怎么分配,可是个关键。要是分配不公,一样会引起矛盾。” 陆川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的想法是,根据每家每户的贡献来分配肉票。比如,参与狩猎的,出力多的,自然分得多;负责后勤保障的,也根据贡献大小分配相应的肉票。具体怎么分配,我们可以再细细商议,制定一个大家都认可的规则。” “嗯,这个主意好!”几位长辈纷纷表示赞同。 经过一番讨论,众人初步确定了肉票的分配方案。 陆川又详细解释了肉票的使用方法和兑换规则,并提议成立一个专门的管理小组,负责肉票的发放和兑换工作。 第五十章 选监察委 肉票制度实施的第一天,猎户们扛着野猪,兴高采烈地来到兑换点,换取了崭新的肉票。 一时间,村子里仿佛过节一般热闹。 然而,好景不长,几天后,杂音开始出现。 “凭啥老张家得了那么多肉票?他家那小子,打猎的时候尽躲在后面,就射中了一只兔子,也好意思拿那么多?” 麻子娘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唾沫横飞地抱怨着。 “就是,我累死累活扛回来一头大野猪,才得了那么几张票,够干啥的?” 六子也跟着附和,尖酸刻薄的声音让人听着牙酸。 类似的议论在村子里蔓延开来,原本平静的氛围变得暗流涌动。 肉票制度虽然避免了直接分肉的混乱,却也带来了新的问题——贡献值的评估。 如何公平公正地评估每个人的贡献,成了摆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 “陆川啊,这肉票的事,怕是弄得不太妥当啊。” 老李头找到陆川,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村里人现在议论纷纷,都觉得分配不公,长此以往,怕是要出乱子。” 陆川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老李头说的没错。 他原本设想的是由管理小组评估贡献值,但小组成员毕竟也是村里人,难免会有偏颇,加上评估过程不透明,更容易滋生猜忌和不满。 “李叔,您说的对,我确实考虑不周。” 陆川坦诚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我打算再开一次村会,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怎么改进。” 夜幕降临,一轮弯月高悬,村里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篝火,将一张张粗糙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村民们再次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陆川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拿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肉票监督委员会”。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乡亲们,大伙儿都知道,最近因为肉票的事,村里有些不太平……”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炸开了锅。 “可不是嘛!早就应该改了,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贪赃呢!” 麻子娘扯着嗓子喊,尖锐的声音像一把锉刀,划过众人的耳膜。 “这么搞不是第二个王革委么……” …… 议论声此起彼伏。 陆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高了音量: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他顿了顿,等众人稍微安静了一些,才继续说道。 “我明白大家的想法,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制定一个公平合理的评估标准。所以,我今天提议,成立一个监督委员会,专门负责监督肉票的分配和使用情况,并且定期公开账目,接受所有村民的监督!”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监督委员会?这玩意儿管用吗?” “谁来当这个监督员啊?别到时候又是个偏心眼的!” 陆川等众人议论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监督委员会的成员,必须由咱们村民自己选出来,这样才能保证公平公正!首先,我自荐担任监督队长,负责整个委员会的运作。” 对于陆川担任队长,大家并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这肉票制度是他提出来的,他自然要负起责任。 “那剩下的三个人选呢?”老李头问道。 陆川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高声喊道: “我推荐老李头!他德高望重,公正无私!” “我推荐麻子娘!她嗓门大,能替咱们说话!” “我推荐张寡妇!她精明能干,肯定能把账目管好!” 一时间,各种提名此起彼伏,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都别吵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里有名的猎户,人称“黑熊”的壮汉站了出来。 “要我说,干脆比划比划!谁拳头硬,谁就当监督员!”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好主意!谁拳头硬,谁就说话算数!” “比划比划!谁怕谁啊!” 张寡妇和其他几个没出嫁的闺女则是脸色发白。 真要用武力,她们一个讨不到好。 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爆发,陆川连忙阻止: “大家冷静!这样太乱了!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大家伙儿听我说!”陆川扯着嗓子喊道,声浪盖过了众人的喧嚣,“咱们用投票选举,怎么样?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人群安静下来,不少人面面相觑。投票选举? 这新鲜玩意儿,他们还真没见识过。 陆川见状,赶紧解释: “就是每人手里拿几块石头,往想选的人面前的罐子里扔,谁罐子里的石头多,谁就当选!” 这方法简单粗暴,一听就懂。村民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行!这法子好!”老李头捋着胡子,第一个表示支持。 “就这么办!谁拳头硬……啊不,谁石头多谁说了算!”黑熊也改了口风。 陆川松了口气,还好这帮人没坚持要比武。 他让人找来几个破瓦罐,分别写上候选人的名字,摆在空地上。然后,每人发了三块石头,作为“选票”。 选举开始,村民们拿着石头,围着瓦罐转悠,仔细琢磨着该把这宝贵的“选票”投给谁。 “老李头为人不错,但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麻子他爹虽然抠门了点,但脑子活络,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张寡妇……算了算了,那婆娘太厉害,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心里各自盘算,最终,纷纷将石头扔进了自己属意的瓦罐。 陆川全程监督,确保没有人作弊。 只是,他看着这些村民,大多不识字,只能靠瓦罐上的歪歪扭扭的图画来辨认候选人,不禁有些头疼。 这要是有人故意画得不像,岂不是要乱套? 果然,计票的时候,问题出现了。 “这……这到底是谁的罐子啊?” 负责计票的年轻人指着一个画着抽象图案的瓦罐,一脸茫然。 “这是老鲁头的!” 第五十一章 告黑状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只见村里沉默寡言的铁匠老鲁头走了出来,指着瓦罐上的图案说道,“我画的是我的锤子。” 众人仔细一看,那图案确实像个锤子,只不过画风过于抽象,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最终,计票结果出来了。 陆川毫无悬念地当选了监督队长。 张婶平日里和蔼可亲,是颇受大家信任的中年妇女,也顺利当选。 而老鲁头,凭借着独特的“锤子”标志,也获得了足够多的票数。 只是,李老头和麻子他爹的票数相同,这可让大家犯了难。 “这……这咋办?”负责计票的年轻人挠着头,不知所措。 “要不,再投一次?”有人提议。 “不行!万一又一样呢?”立刻有人反驳。 “要不,抓阄吧?”老李头吧嗒着旱烟,眯着眼说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毕竟抓阄简单快捷,还能图个吉利。 陆川也觉得可行,于是让人找来两根草棍,一根长一根短,谁抓到长的谁就当选。 李老头和麻子他爹站在一起,紧张地盯着陆川手里的草棍。 陆川将两根草棍藏在身后,搓了搓,然后伸到两人面前。 “抓吧。”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李老头一把抓住了其中一根,麻子他爹则抓住了另一根。 “慢着!” 麻子他爹突然叫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老头手里的草棍,“老李头,你耍诈!你刚才肯定偷看了!” 李老头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 “放屁!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干这种事?倒是你,赵老抠,你输不起是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陆川头都大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陆川连忙劝架,“天色也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咱们再重新选一次,怎么样?” 众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考虑到明天还要干活,也只好同意了。 人群渐渐散去,陆川也准备回家休息。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凑了过来。 陆川定睛一看,是麻子他爹赵刚。 “陆…川子,” 赵刚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个…今天的事儿,多亏了你啊。” 陆川不明所以:“什么事儿?” 赵刚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粮票,塞到陆川手里: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川子,您也知道,我家麻子的腿…唉,都是因为你…” 陆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赵刚的意思。 他是想用粮票贿赂自己,让自己明天暗箱操作,把最后一个监督员的名额给他。 陆川看着赵刚油腻的爪子递过来的粮票,皱起了眉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这粮票皱巴巴的,仿佛带着赵刚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汗臭味,让他觉得碰一下都脏了自己的手。 “赵刚,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川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赵刚脸上。 赵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堆了回来,更加谄媚: “川子,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您也知道,我家麻子那腿……唉,都怪我,当初不该……” “行了,” 陆川粗暴地打断了他,一把将粮票塞回赵刚手里。 “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想让我明天帮你一把?我告诉你,没门!我陆川做事光明磊落,谁也别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左右我!” 赵刚愣住了,他没想到陆川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原本以为,像陆川这种刚回村的年轻人,肯定经不住诱惑,几张粮票就能把他搞定。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赵刚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陆川看着赵刚的背影,心中冷笑一声。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想走歪门邪道,迟早要栽跟头。 当天晚上,村长家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赵刚。 “村长,书记,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赵刚一进门就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那陆川,他……他简直欺人太甚!” 村长和书记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这赵刚平时虽然抠门,但也算老实本分,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刚,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书记递给赵刚一杯水,示意他冷静下来。 赵刚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说道: “村长,书记,你们也知道,我家麻子那腿……唉,都是因为那陆川!现在他又当上了这监督队长,手里有了权,就开始报复我了!” “报复你?”村长皱起了眉头,“他怎么报复你了?” “他……他处处针对我!” 赵刚添油加醋地说道,“上次分肉,他就故意少给了我家几斤!还有这次选举,他明明知道我想当监督员,却故意让我和老李头抓阄!这不明摆着是故意的吗?!” 书记听完,忍不住笑了: “赵刚,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不讲理了。分肉的事,大家都有份,谁也没少谁的。至于选举,那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又不是陆川一个人说了算。再说了,抓阄也是你自己同意的,怎么现在又怪起陆川来了?” 赵刚一听,急了: “书记,你这话就不对了!那陆川现在是监督队长,他手伸得老长,又是分肉票,又是搞选举的,这村子到底是他的还是村长的?他这是搞官僚主义啊!就算他是为村民着想,也不能这么搞啊!他这是没把村长放在眼里啊!” 村长脸色一沉,敲了敲桌子: “赵刚,你说话注意点!陆川是为了村里的发展才这么做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我……我……” 赵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赵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书记挥了挥手,“陆川是为了大家好,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和他沟通,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赵刚见村长和书记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走出村长家,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监督队长!老子迟早要让你好看!” 第五十二章 把他家鸡炖了 赵刚走出村长家,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 “狗日的陆川,给脸不要脸!老子迟早要让你好看!” 他越想越气,觉得在村长和书记面前丢了面子。 不行,这口气他咽不下!得想个法子报复陆川,让他也尝尝丢脸的滋味。 赵刚想起陆川家里的那只老母鸡,肥硕的身子,油光水滑的羽毛,整天在村里晃荡,没少祸害他家的菜园子。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慢慢升起……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赵刚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陆川家门口。 他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番,确定陆川已经出门干活了,这才溜进院子。 那只老母鸡正悠闲地在鸡窝旁啄食,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赵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老母鸡的翅膀,塞进早已准备好的麻袋里。 老母鸡扑腾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赵刚扛起麻袋,一路小跑回了家,把老母鸡藏在了自家柴房里。 傍晚,陆川扛着锄头,哼着小曲儿回家。 刚进院子,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平时总在院子里晃悠的老母鸡不见了! “咯咯咯……”的声音也消失了。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把院子翻了个遍,鸡窝里,菜地里,甚至连屋顶都爬上去看了看,还是没有老母鸡的踪影。难道……是被人偷了? 陆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年头,虽然民风淳朴,但小偷小摸的事儿也时有发生。 他想起昨天晚上早上赵刚离开时那阴狠的眼神,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为了找到老母鸡,陆川决定在村里四处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看到赵刚偷鸡。 他先去了村里的几位关系较好的村民家询问。 “王叔,你今天早上看到我家老母鸡了吗?”陆川问。 王叔叼着旱烟,眯着眼睛想了想,“没注意啊,一大早我就下地干活去了。” “李婶,你呢?”陆川又问另一个邻居。 李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听到陆川的声音,抬起头来。 “你家那老母鸡啊,我早上好像看到它在村口晃悠,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陆川又问了几个村民,但都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看来,只能去找赵刚当面对质了。 陆川还没走到赵刚家门口,一股浓郁的鸡肉香味就钻进了他的鼻孔。 这香味儿,太熟悉了,就像……就像他家老母鸡炖汤的味道! 他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走到赵刚家门口,陆川用力地拍打着破旧的木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敲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屋里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像是在压低声音的争执。 陆川正疑惑着,赵刚的老婆,麻子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慌乱的神色,看见陆川,眼神闪烁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哟,是陆川啊,啥事啊?” 陆川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但面上不动声色,装作一脸焦急的样子: “婶子,我家老母鸡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您今天看到它了吗?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挣工分换来的!” 麻子娘眼神飘忽,眼神闪烁着躲避陆川的视线,干巴巴地说道: “没……没看见啊,你家老母鸡丢了?这可真可惜……” “是吗?” 陆川盯着麻子娘的眼睛,语气意味深长。 “婶子,那……你家这鸡肉味儿是哪儿来的啊?” 麻子娘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说: “这……这是……我家今儿个炖猪肉,猪肉,可香了!” 陆川冷笑一声: “猪肉?婶子,我虽然读书少,可这鸡肉味儿和猪肉味儿我还是分得清的!” 麻子娘心虚地不敢看陆川的眼睛,眼神躲闪着,不停地搓着衣角。 屋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赵刚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啊?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 赵刚推门走了出来,看见陆川站在门口,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赵刚,我家的老母鸡不见了,你看见了吗?” 陆川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刚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没看见!你家的鸡丢了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 陆川指着赵刚家的窗户,冷笑道。 “你家窗户里飘出来的鸡毛,关你什么事?你家锅里炖着的鸡肉,关你什么事?” 赵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陆川竟然发现了这些蛛丝马迹。 他强装镇定,梗着脖子说道: “你放屁!这鸡就是我家的!老子自己家的鸡,想炖就炖,关你屁事!” 他唾沫星子乱飞,喷了陆川一脸。 “你陆川牛逼,村里的肉你都能随便支配,老子吃个鸡怎么了?碍着你眼了?” 麻子娘也在一旁帮腔: “就是!陆川,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我们家吃鸡碍着你了?你管得着吗你!” 陆川被这夫妻俩的无赖行径气得火冒三丈,他指着赵刚的鼻子骂道: “赵刚,你他娘的还要点脸不!你偷了我家的鸡,还敢这么理直气壮!你当我是傻子吗?” 赵刚毫不示弱地回骂: “偷?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偷了?你有证据吗?别他娘的空口白牙诬陷好人!” 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屋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爸,妈,别吵了……” 紧接着,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正是赵刚的儿子,麻子。 他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 麻子走到陆川面前,低着头,小声说道: “陆川哥,对不起……这鸡……确实是……是你家的……” 赵刚和麻子娘顿时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麻子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赵刚一把揪住麻子的衣领,怒吼道: “你小子说什么胡话呢!你疯了是不是!” 第五十三章 放弃选举 麻子用力挣脱开赵刚的钳制,看向陆川: “陆川哥,是我爸妈……他们心里憋着气,想报复你……所以才……才拿你家的鸡……” 麻子的话像一颗炸弹,在院子里炸开了。 赵刚和麻子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没想到自己做的丑事竟然会被儿子当众揭穿。 陆川叹了口气,对麻子说道:“麻子,这事儿不怪你,你不用自责。” 然后他转向赵刚和麻子娘,语气冰冷地说道: “赵刚,麻子娘,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麻子走到陆川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川哥,对不起,我替我爸妈向你道歉。这鸡……你拿回去吧……” 他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鸡汤走了出来。 “陆川哥,这鸡……已经炖了……你……你拿回去吧……” 麻子的声音颤抖着。 赵刚的脸立马变成了猪肝色,指着麻子鼻子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还是不是我儿子?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竟然帮着外人说话!” 麻子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回怼: “别!你做错事还不学说!自从我上山摔断了腿,你给川子哥下了多少绊子?偷鸡摸狗,搬弄是非,你哪样没干过?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了!还得是川子哥脾气好,要不然告你个破坏团结,就能把你们一家子送到派出所里去!” 麻子娘一听要吃官司,立马慌了神,扯着赵刚的袖子,小声劝道: “老头子,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刚本来还想再骂几句,被麻子娘这么一劝,也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狠狠地瞪了麻子一眼,嘴里嘟囔着:“不孝子!白眼狼!” 陆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麻子身上。 这小子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愧疚。 陆川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摊上这么一对父母。 “麻子,” 陆川走到麻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事儿不怪你,你不用自责。”然后他转向赵刚和麻子娘,语气冰冷地说道:“赵刚,麻子娘,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刚和麻子娘低着头,不敢吭声。他们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再嘴硬。 陆川叹了口气,说道: “这鸡我就不端走了,算是给麻子补补身体。” 陆川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赵刚家。 陆川本来就没打算要这鸡汤,他心里清楚,赵刚一家子是什么德行。 这鸡汤他要是真端走了,回头还不知道赵刚两口子会在背后怎么编排他。 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不想再跟这俩人多费口舌。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费力地挪动着什么。 陆川回头一看,只见麻子扶着门框,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这孩子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脸色也更加苍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看得陆川心里一阵难受。 “麻子,还有啥事儿?”陆川停下了脚步,问道。 麻子扶着门框,勉强站稳,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开口说道: “陆川哥,我……我还有句话想跟你说。” “啥话?你说。”陆川走到麻子面前,关切地看着他。 麻子低着头,声音很低,像是蚊子哼哼: “这些日子我爹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知道村里要选监察委的事儿……” 陆川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 赵刚两口子一直想当上村里的监察委员,整天在村里上蹿下跳,到处拉票。 麻子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我自作主张……替我爹娘……放弃了这次选举……” 陆川愣住了,他没想到麻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知道赵刚两口子有多么渴望当上监察委员,这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肥差”。 “麻子,你……” 陆川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麻子抬起头,看着陆川,眼神中充满了愧疚: “陆川哥,我知道我爹娘做的那些事儿让你很为难……我……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陆川叹了口气,拍了拍麻子的肩膀:“麻子,这事儿不怪你,你不用自责。” 麻子摇了摇头,眼眶有些泛红: “还有……陆川哥……我……我恐怕以后不能跟你一起上山了……” 陆川心里一沉,他知道麻子指的是什么。 麻子的腿摔断了,就算以后能好,恐怕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健步如飞了。 “为啥?你的腿……” “不光是腿的事儿……” 麻子低下头,声音更低了,“我爹娘他们心里看着你也不痛快我怕他们再给你找麻烦……” 陆川沉默了。他知道麻子说的是实话。 赵刚两口子一直对他怀恨在心,总觉得是他害得他们家日子过不好。 如果麻子继续跟他来往,赵刚两口子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找他的麻烦。 一阵沉默之后,陆川缓缓说道: “麻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的腿……好好养着,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一起上山。” 陆川回到家,心绪复杂。麻子的话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明白赵刚两口子的为人,麻子跟着他,以后少不了要受委屈。但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他叹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朝村大队走去。今天要重新选举村监察委员,他得去看看。 村大队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嗡嗡嗡地像一窝马蜂。 昨天赵刚和老李头票数相同,今天要进行第二轮投票。 老李头坐在人群中央,手里盘着两个核桃,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赵刚两口子却不见踪影,这让不少人感到奇怪。 “这赵刚搞什么鬼?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还迟到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又在哪儿搞什么幺蛾子呢。” “我看啊,八成是知道自己没戏了,干脆躲起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赵刚两口子的去向。 陆川走到人群中央,朗声说道: “各位叔伯婶娘,关于这次监察委员的选举,我有件事要宣布。” 第五十四章 指条明路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在陆川身上。 “赵刚一家已经主动放弃了这次选举。”陆川平静地说道。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啥?放弃了?这赵刚两口子是疯了吗?” “这可是监察委员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肥差,他们竟然放弃了?” “不会吧?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老李头也愣住了,手中的核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刚两口子为了这个监察委员的位置,可是费尽了心机,怎么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呢? “陆川,你说的可是真的?”老李头不敢置信地问道。 “千真万确。”陆川点点头,“麻子亲口跟我说的,他们一家已经写了弃权声明。” “麻子?”老李头皱起了眉头,“这孩子能做得了他们家的主?” “这我就不知道了。” 陆川耸耸肩,“反正声明已经交上去了,最后一个监察委员的名额,就由老李头您担任了。” 老李头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他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笑呵呵地说道: “好好好!既然赵刚他们弃权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这老李头走了什么狗屎运?天上掉馅饼了!” “谁说不是呢?这赵刚两口子真是脑子进水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 陆川看着众人各异的表情,脸上没什么表情。 人群渐渐散去,选举结果尘埃落定。 这时,村里的账房先生老钱,一个精瘦精瘦,戴着厚瓶底眼镜的老头儿,弓着腰凑到陆川身边,神神秘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陆川啊,” 老钱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我知道你跟老赵家不对付,但这事儿……唉,毕竟是选举的大事儿,闹得不好,影响村里团结啊。” 陆川知道老钱是好意,便把下午麻子来找他的事,以及赵刚两口子写弃权声明的事,简略地跟老钱说了一遍。 老钱听完,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 “这麻子,摊上这么一对爹妈,真是倒了血霉了!唉……” 陆川沉默片刻,说道: “以后……能帮就多帮衬着点儿吧。” 他顿了顿,又问,“老钱,你今天找我,还有别的事儿?” 老钱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还真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帮忙。” 陆川一愣:“啥事儿?” 老钱吞吞吐吐地说: “那个……我想请你,帮帮忙,把我家的地……运作运作,卖出去。” 陆川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儿。 这老钱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净出这种馊主意? 这年头,土地买卖可是明令禁止的,这老家伙居然让自己帮忙“运作运作”,这不是让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老钱,您这可是犯法的事儿啊!” 陆川压低声音,语气严肃,“这地,谁敢买?谁买了谁就得进去!” 老钱一听,浑浊的老眼顿时红了,那双布满褶皱的手也颤抖起来,他一把抓住陆川的胳膊,哀求道: “陆川啊,叔知道这事儿难办,可叔实在是没办法了啊!叔就这一个儿子,从小就娇惯,不成器啊!” 老钱说着,老泪纵横,那眼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往下流,看得陆川心里也有些不忍。 “叔,您儿子怎么了?” 陆川放缓了语气,问道。 老钱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 “唉,这孩子,在城里钢厂上班,铁饭碗啊!可他偏偏不争气,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家底都败光了,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债主天天上门要债,叔这把老骨头,哪经得起他们折腾啊!” 老钱说到这里,语气里充满了绝望。 “他们说了,要是再不还钱,就要卸了我儿子的腿!陆川啊,叔求你了,你就帮帮叔吧!叔就这两亩薄地,要是能卖出去,还能换点钱,先把债还上,保住我儿子的腿啊!” 陆川看着老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他理解老钱的苦衷,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这事儿他真的帮不了。 “老钱,您先别着急,听我说。” 陆川耐心地劝道,“现在这政策,卖地那就是犯法!谁敢买?谁买了谁就跟着您儿子一块儿进去!到时候,您儿子腿保住了,人进去了,您说这图个啥?” 老钱一听,愣住了,他哆哆嗦嗦地问道: “真…真的会进去?” “那还有假?” 陆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想想,这地是国家的,您私底下卖了,那不是跟国家对着干吗?这可是大罪!您儿子赌博欠债,那是他自己的问题,您不能为了他,把自己也搭进去啊!” 老钱听完,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他这辈子老实巴交,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犯法”这两个字沾上边。 陆川心里五味杂陈的。 叹了口气,陆川拍了拍老钱的肩膀,“老钱,别哭了,起来说话。” 老钱抬起头,通红的双眼茫然地看着陆川。 “叔,你听我说,这事儿虽然难办,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陆川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干。” 老钱一听有希望,立马来了精神,抓住陆川的手,急切地问: “啥主意?你说,只要能救我儿子,啥事儿我都敢干!” 陆川凑到老钱耳边,嘀咕了半天。 老钱听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了半晌,才颤巍巍地问: “这……这能行吗?这要是……” “放心吧,老钱,我还能害你不成?” 陆川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按我说的办,指定没问题!不过这事儿,你得保密,谁也不能说,包括你儿子!” 老钱连连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明白,我明白,这事儿烂到我肚子里!” 陆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些细节,老钱都一一记下。 第五十五章 陆川的主义 第二天一大早,老钱就按照陆川的指点,来到了县政府门口。 他特意穿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别着几枚勋章,这是他最珍视的宝贝,也是他身份的象征——一个光荣的退伍老兵。 到了县政府门口,老钱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进肺里。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哭声凄厉,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爹对不起你啊!” 老钱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活像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 县政府门口的哨兵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小王。 他看着老钱这副模样,赶紧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老同志,您这是怎么了?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了?” 老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伙子,我活不下去了啊!我儿子死了,我唯一的儿子啊!他死得好惨啊!” 小王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安慰道: “老同志,您先别激动,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钱哭得更凶了,“我儿子叫钱三,在城里钢厂上班,是个好孩子啊!可是他……他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欠了一屁股债!那些债主天天上门要债,还要打断他的腿!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求政府,求领导给条活路啊!” 老钱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颤巍巍地递给小王。 “小伙子,这是我的光荣证,我…我以前是个兵,为国家流过血,负过伤!现在,我…我就要死了,我想在死之前,最后见一见领导,见一见组织,这样我…我死的也安心啊!” 小王接过光荣证,仔细看了看,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他知道,持有光荣证的都是对国家有过贡献的老兵,应该受到尊重和照顾。 “老同志,您别哭了,您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有什么事好好说,领导一定会帮您解决的。” 小王扶起老钱,把他带进了传达室。 “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通知领导。” 老钱抹了抹眼泪,感激地点了点头。 领导来的时候老钱正蹲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担心陆川的主意不靠谱,一会儿又害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他偷偷瞄了一眼县政府的大门,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他身材魁梧,面容和蔼,胸前的勋章闪闪发光。 老钱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当官的,而且级别还不低。 中年人走到老钱面前,伸出宽厚的大手,亲切地问道: “老同志,怎么了?你今天到访一定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老钱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领导如此平易近人。 他连忙抓住中年人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儿子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把钱三描绘成一个被赌博毒害的无辜受害者。 中年人听完老钱的哭诉,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老同志,你放心,党和政府不会让任何一个老兵寒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老钱一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没想到陆川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这出戏唱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当天中午,几辆警车呼啸着开进了城里钢厂。 钢厂的工人们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老钱的儿子钱三,正和几个工友在休息室里玩得热火朝天。 牌桌上堆满了钞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和汗臭味。 “三条!”钱三得意洋洋地甩出三张牌,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钱三,你这手气也太好了吧!今天又赢了不少吧?”一个工友羡慕地说。 钱三咧嘴一笑,“运气,运气!今天手气正旺,再来一把大的!”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同志,你们这是……” 钱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警察一把揪住衣领。 “有人举报你们聚众赌博,都跟我们走一趟!” 钱三顿时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警察会突然出现。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就是玩玩而已,没赌钱!” “没赌钱?那桌上的钱是怎么回事?” 警察指着牌桌上的钞票,冷笑道。 钱三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架着胳膊,踉踉跄跄地拖出了休息室。 外面的阳光晃得他眼睛生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昨晚喝的劣质白酒混合着午饭的油腻,直往上涌。 后院里,几个工友已经蹲成一排,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估计是哪个倒霉蛋吓尿了。钱三心里暗骂晦气,自己这回算是栽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老钱,他爹!钱三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老钱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人,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看就是个大官。 钱三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钱几步冲到钱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崽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打的钱三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老钱指着钱三,声嘶力竭地对着中年男人吼道。 钱三被打懵了,捂着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老钱。 “爸,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要不在这儿,你小子就被这帮牲口给带坏了!” 老钱怒目圆睁,唾沫星子喷了钱三一脸。 钱三刚想开口辩解,就看到厂长也被两个警察押了出来。 厂长脸色铁青,路过钱三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得钱三浑身发抖。 一瞬间,钱三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爹!是他爹举报了他! 第五十六章 回村 他费尽心思巴结厂长,好不容易混进了这个赌局,眼看着就要捞一笔大的,结果全完了! “爸,我…” 钱三刚想开口,老钱又是一巴掌扇过来,“你给我闭嘴!” 老钱一把推开钱三,扑通一声跪在中年男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领导,我有罪啊!是我教子无方,是我没管好他!这小子从小就不学好,我…我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您啊!” 中年男人连忙扶起老钱,一脸和蔼地说道: “老同志,你这是干什么?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党和政府一定会帮助你的。” 钱三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他爹,那个一辈子窝囊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居然跪在了县里的领导面前,还演得这么逼真! 钱三心里五味杂陈,他恨老钱,恨他毁了自己的“前程”,但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丝恐惧。 他爹,好像变了,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 警车呼啸而去,卷起一阵尘土。 后院里,只剩下钱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像一根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枯枝,瑟瑟发抖。 当天晚上,老钱父子俩坐在昏暗的土坯房里,相对无言。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照着两人阴沉的脸。 老钱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钱三,”他缓缓开口,“你怨我吗?” 钱三低着头,一言不发。 怨?当然怨!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希望,都被老钱一手摧毁了。 “我知道你怨我,” 老钱叹了口气,“但这次,我必须这么做。你跟着那帮人,迟早要出大事!” “出大事?” 钱三抬起头,冷笑一声,“跟着厂长,能出什么大事?厂长可是…” “厂长?”老钱打断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你真以为那姓李的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过是个靠着关系上位的蛀虫!你跟着他,早晚被他拖下水!” 钱三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厂长是自己的靠山,是自己飞黄腾达的跳板,可现在看来,他似乎错了。 老钱接着说道: “这次的事,是我和陆川一起计划的。陆川说了,这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彻底和那些人断绝关系。” “陆川?”钱三皱着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却一无所获。“谁啊?我认识吗?” 老钱深深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弥漫开来,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迷雾。 “陆川你当然不认识,他一直在山里,很少来村里。”老 钱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那小子,是个能人!就靠着上山打猎,养活了一家老小。他媳妇儿身子骨弱,孩子又得了怪病,医药费像个无底洞,可陆川愣是没吭一声,一个人扛起了所有。” 钱三不屑地撇了撇嘴。 “打猎?现在谁还靠打猎过活?能挣几个钱?” 在他眼里,只有进城,只有像厂长那样的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老钱似乎看穿了钱三的心思,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你小子别瞧不起打猎!陆川虽然没你念的书多,可人家比你强百倍!你看看你现在,都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赌博!偷鸡摸狗!你迟早要把自己毁了!” 钱三刚想反驳,却被老钱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 “这段时间,你哪儿也别去了,就跟着陆川上山打猎!好好学点本事!” “什么?!” 钱三猛地跳了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让我去打猎?我不去!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县城里!” “你…”老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钱三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钱三梗着脖子,一脸倔强: “我去县城,那是为了咱们家的好日子!你懂什么?” “好日子?” 老钱怒极反笑,“你跟着姓李的,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下场!” 钱三沉默了。厂长被抓,对他打击很大。 他一直把厂长当成自己的偶像,当成自己未来奋斗的目标。 “陆川说了,这次的事,是他帮的忙。他让我好好管教你,让你彻底和那些人断绝关系。” 老钱语气缓和了一些。 “钱三,爸也是为了你好。跟着陆川,学点真本事,比你在城里瞎混强百倍!” 钱三依旧不为所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县城!他所有的梦想,都在那里! 看到钱三冥顽不灵的样子,老钱彻底爆发了。 他抄起墙角的扁担,一把将钱三拽了过来。“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不孝子!” 钱三被绑在院子里的柱子上,老钱的扁担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身上。 钱三疼得嗷嗷直叫,却始终不肯服软。 “你打死我吧!我就是要去县城!我…我不会去打猎的!” 扁担带着风声落下,钱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老钱打累了,颓然坐在地上,抹了把额头的汗,长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川提着个崭新的铝锅走了进来,老远就听见院里的动静,他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走到近前。 “老钱,这是咋了?” 陆川看着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伤的钱三,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老钱,一头雾水。 老钱抬头看见是陆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钱三,气喘吁吁地说: “川子,你来得正好!这小子…这小子…” 陆川放下铝锅,走上前去,解开绑着钱三的绳子。 钱三身子一软,差点摔倒,陆川一把扶住他,关切地问:“钱三,这是咋回事啊?” 钱三别过头去,不说话,只是肩膀微微颤抖。 老钱缓过劲来,指着钱三对陆川说: “川子,今天我按照你的办法把我儿子给搞回来了,但这小子执迷不悟,还非得靠歪门邪道想要升职!你帮我劝劝他!” 陆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钱之前找自己帮忙,是想让钱三脱离那些狐朋狗友,回家好好过日子。 第五十七章 心态的转变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钱三的肩膀: “钱三,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钱三猛地甩开陆川的手,梗着脖子吼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算老几啊!” 陆川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说: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个打猎地。可我知道,有些路,走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钱三冷笑一声: “打猎地?你懂什么?你知道县城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陆川没有直接回答钱三的问题,而是指着老钱说: “你爸辛辛苦苦一辈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就这么报答他的?” 钱三沉默了,他不敢看老钱的眼睛。 陆川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觉得打猎没出息,你想去城里过好日子。可好日子不是靠歪门邪道得来的,你跟着姓李的,迟早要把自己毁了!” “我…”钱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厂长被抓,他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 陆川继续说道: “你爸让你跟我上山打猎,不是让你吃苦受罪,是想让你学点真本事。山里的日子虽然苦,但踏实。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花着也安心。” 钱三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川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他,便对老钱说: “老钱,你先消消气,钱三的事,我会慢慢劝他的。” 安抚好老钱后,陆川扶着钱三走出院子。 钱三一瘸一拐地走着,低着头,一言不发。陆川叹了口气,这孩子,倔得像头牛。 “走,先去老李诊所看看,你这伤可不能耽搁。” 陆川说着,扶着钱三往村里的诊所走去。 老李诊所就在村口,一间低矮的瓦房,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招牌,风一吹,吱呀作响。 老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副老花镜,头发花白,见陆川扶着钱三进来,立马放下手中的药杵。 “哟,钱三这是咋啦?跟人打架了?” 老李一边问,一边接过陆川手中的钱三,让他坐在诊疗床上。 “没打架,让老钱揍的。”陆川无奈地笑了笑。 老李一听,顿时明白了,一边给钱三处理伤口,一边数落道: “你个兔崽子,让你老子操碎了心!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跟那个姓李的混,这下好了吧,栽跟头了吧!” 钱三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任由老李给他上药。 老李下手不轻,疼得他直吸凉气,但他始终没吭一声。 陆川看着钱三,心里也难受,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钱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老李一边上药,一边絮絮叨叨,“你老子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指望你出人头地,你倒好,净给他添堵!” 钱三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他何尝不知道老钱的苦心,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梦想,他不想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里打猎。 从诊所出来,陆川带着钱三去了镇上,找了家面馆,要了两碗牛肉面。 钱三一直心不在焉,食不知味,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却没吃几口。 陆川看着钱三,叹了口气: “钱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得振作起来。” 钱三抬起头,看着陆川,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川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每个人都有梦想,但实现梦想的路不止一条。” 陆川语重心长地说道,“歪门邪道终究走不通,踏踏实实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才是正道。” “可是,打猎真的有出路吗?” 钱三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一辈子在山里钻来钻去,能有什么出息?” 陆川笑了笑: “山里的资源丰富着呢,只要肯学肯干,打猎也能致富。你看我,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钱三看着陆川,将信将疑。陆川继续说道: “我认识一个老猎户,他打猎地技术一流,每年都能赚不少钱。他儿子现在在城里上大学,都是靠他打猎挣的钱。” 钱三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陆川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你肯学,我也可以教你。山里的野味多着呢,野猪、野兔、野鸡,还有各种珍贵的药材,只要你掌握了技巧,不愁赚不到钱。” 钱三沉默了,他在思考陆川的话。 陆川也不催他,他知道,钱三需要时间消化。 吃完面,陆川带着钱三回到了村里。 “钱三,好好想想吧,别让你老子再为你操心了。” 陆川拍了拍钱三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钱三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陆川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从小就喜欢打猎,喜欢山里的自由自在,可是,老钱一直希望他走出大山,去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钱三就去了陆川家。 陆川正在院子里收拾猎具,看到钱三,笑着招呼他进来。 “想好了?”陆川递给钱三一根烟。 钱三接过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川哥,我想跟你学打猎。” “好小子!” 陆川拍了拍钱三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块打猎的料!来,我教你认认这些猎具。” 打猎队缺人,陆川倾囊相授,钱三也学得很快。 山里的日子虽然辛苦,但钱三却觉得无比充实。 才过了三天,钱三第一次独立打到了一只野兔。 他兴奋地提着野兔去找陆川,陆川笑着夸奖他: “不错,进步很快!以后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钱三咧嘴一笑,摸着脑袋一副憨样子。 可好景不长,一次打猎途中,钱三不小心踩到了捕兽夹,夹子死死地卡在他的脚踝上,鲜血直流。钱三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钱三!” 陆川此时正在下陷阱。 听到钱三的呼救声,急忙赶了过来。 看到钱三的伤势,陆川也吓了一跳。 这捕兽夹是专门设的,专门用来抓野猪的,威力巨大。 “狗日的!” 陆川咒骂一声,赶紧帮钱三把捕兽夹打开。 钱三的脚踝已经被夹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 第五十八章 郑山峰到访 陆川咬紧牙关,一把将钱三背了起来。 钱三的身子比他想象的要沉,捕兽夹加上失血,让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陆川背上。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陆川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崎岖的山路本就难行,如今背着个成年人,更是难上加难。 陆川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但他不敢停下,他知道钱三的伤势耽误不得,每耽误一秒,钱三的腿就多一分危险。 “钱三,你小子给我挺住!听到没有!” 陆川粗声吼道,语气里带着颤抖。 钱三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会儿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一会儿又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 迷糊间,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熟悉又遥远,像是从天边传来。 “川…川哥…” 钱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像蚊子的嗡嗡声。 “我在!我在呢!你小子别睡!给我醒着!” 陆川知道,一旦钱三昏睡过去,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川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山路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他的体力在快速消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但他不敢停下,他必须尽快把钱三送到山下。 不知过了多久,陆川终于看到了村庄的轮廓。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陆川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很快,几个村民闻声赶来。 看到陆川背上血肉模糊的钱三,都吓了一跳。 “快!快去叫王医生!”一个村民喊道。 王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虽然不高明,但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还是可以的。 陆川将钱三放在地上,王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伤势,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伤势太重了,我这里处理不了,得赶紧送去城里的大医院!” 王医生语气急促地说道。 “三儿!三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老钱闻讯赶来看到钱三的惨状,顿时崩溃大哭,老泪纵横。 他一把抱住钱三,颤抖的双手抚摸着钱三血肉模糊的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钱三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老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爹…我…我没事…” “没事?这叫没事?你的腿都…都…” 老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王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 老钱跪在王医生面前,苦苦哀求。 王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老钱,不是我不救,这伤势太重了,我这里真的处理不了。必须尽快送去城里的大医院做手术,否则…否则他的腿就保不住了。” 老钱一听,顿时瘫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家境贫寒,哪有钱送儿子去城里的大医院? 陆川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钱三的腿真的保不住了,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老钱叔,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把钱三送到省城!” 陆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一块巨石压在老钱的心头,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老钱抹了一把老泪,绝望地望着陆川: “川子,这都半夜了,啥时候能送到省城啊?咱村里最先进的工具就是养马汉养的那匹老马,跑得还没我快呢!” 老钱的哭喊声吸引了村里的闲汉老六。 老六趿拉着鞋,手里还捧着一把花生,边嗑边走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哭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死了人呢!” 看到钱三的惨状,老六愣住了,花生米掉了一地。 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哟,这是咋弄的?咋伤成这样了?” 老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六听完,咂了咂嘴,说道: “这可麻烦了,这腿要是废了,钱三这辈子可就完了。”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哎,我刚才好像看到村长家来人了,坐的是大红旗,应该是哪儿来的贵客。说不定,求求他们,能把钱三送到省城呢!” 老钱一听,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拉着陆川就往村长家跑去。 村长家灯火通明,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村长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热络地聊着什么。 老钱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拉着陆川闯了进去。 “村长,救命啊!救救我儿子!”老钱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哭喊着。 屋里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是郑山峰,他看到陆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老钱一把抓住手。 “同志,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只要你能救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老钱声泪俱下,紧紧抓住郑山峰的手不放。 郑山峰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抽回手,却被老钱抓得死死的。 他皱着眉头,看向陆川,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陆川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郑山峰说道: “领导,钱三的腿伤得很重,需要尽快送到省城做手术。我知道您日理万机,但还是想请您帮帮忙,用您的车送钱三去省城。” 郑山峰看着陆川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钱,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行吧,看在陆川的面子上,我帮你们一把。小张,你去开车,送他们去省城医院。”郑山峰对着身后的秘书吩咐道。 秘书小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老板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看了陆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点了点头: “好的。” 老钱一听,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地给郑山峰磕头道谢。 陆川也松了口气,向郑山峰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路颠簸,总算到了省城医院。一下车,老钱就抱着钱三冲进了急诊室。 第五十九章 卖玉牌 陆川紧随其后,心里默默祈祷着钱三能够平安无事。 急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各种痛苦的呻吟声,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 老钱抱着钱三,找到一个护士,语无伦次地喊道: “护士,救命啊!快救救我儿子!” 护士瞥了一眼钱三血肉模糊的腿,眉头紧皱: “先去挂号,然后排队等着!” “排队?我儿子都这样了,还排什么队啊!你赶紧给他看看吧!” 老钱急得都快哭了。 护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每个人都这么说,都着急,我们也得按规矩办事啊!去,先去挂号排队!” 老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川拉住了。 陆川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对护士说道: “护士,我们知道规矩,但是我兄弟的情况真的很紧急,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护士斜睨了陆川一眼,语气生硬: “通融?怎么通融?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排队!” 陆川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正当他准备再想办法的时候,郑山峰的秘书小张走了过来。 “这位护士,我是郑山峰领导的秘书,这是领导让我带来的病人,麻烦您先给他处理一下。” 小张说着,递给护士一张名片。 护士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她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 “哎呀,原来是领导的朋友,真是不好意思,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您放心,我马上安排医生给这位病人看病。” 护士的态度转变之快,让陆川和老钱都愣住了。 陆川心里暗暗冷笑,这世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很快,医生就来了,给钱三做了紧急处理。 医生告诉他们,钱三的腿伤得很严重,需要马上进行手术,否则很有可能留下残疾。 手术费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对于家境贫寒的老钱来说, 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陆川看着愁眉苦脸的老钱,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老钱叔,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陆川安慰道。 老钱叹了口气: “川子,叔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这钱…唉,叔这辈子都还不清啊。” 陆川拍了拍老钱的肩膀: “叔,别说这些了,钱三的命最重要。钱的事,我们慢慢想办法。” 陆川心里清楚,钱三的手术费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摸了摸口袋,除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就只剩下从小戴到大的那块镀金护身符了。 这玩意儿年代久远,也不知道还能值几个钱。 “死马当活马医吧。” 陆川咬了咬牙,走出医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他拦住一个穿着花衬衫,叼着烟的年轻人,问道: “兄弟,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黑市吗?”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陆川一番,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找黑市干啥?外地来的吧?”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黑市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他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兄弟,我兄弟在医院里急需用钱做手术,我想…我想把手里的东西换点钱。” 年轻人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闪烁不定。 他盯着陆川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唉,看你也不容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看到一个废弃的小洋楼,从旁边的小巷子进去,就能找到。” “谢了,兄弟!”陆川如获至宝,连忙道谢,朝着年轻人指的方向跑去。 废弃的电影院散发着霉味,墙皮斑驳脱落,海报早已褪色得不成样子,透着一股萧瑟的气息。 陆川顺着狭窄的小巷子往里走,两旁堆满了杂物,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小巷深处,几盏昏暗的灯光闪烁着,人声嘈杂,叫卖声此起彼伏。 陆川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里就是黑市,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各种摊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旧衣服、旧电器到古董字画,应有尽有。陆川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专门收古董的摊位。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正斜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放大镜,仔细地端详着一块玉佩。 陆川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的护身符,递了过去: “老板,您看看这块玉牌值多少钱?” 胖子接过玉牌,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镀金的?这玩意儿现在不值钱了,也就几十块钱吧。” 陆川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几十块钱?这哪够啊!他连忙说道: “老板,这玉牌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年代久远,你看这雕工,这材质…” 胖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行了行了,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几十块钱,爱卖不卖。” 陆川急了: “老板,我兄弟在医院里等着救命呢,您就高抬贵手,多给点吧!” 胖子冷笑一声: “你兄弟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开慈善堂的。几十块钱,你要是觉得少,就拿去别的地方问问。” “几十就几十吧!” 陆川咬着牙说道,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他颤抖着手接过胖子递过来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够钱三的手术费。 胖子一愣,似乎没想到陆川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陆川,仿佛要将他看穿。 “小子,挺识相的嘛。”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讨价还价半天呢。” 陆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五味杂陈。 这块护身符从小戴到大,如今为了钱三的命,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老板,” 陆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这…这玉牌,您能不能帮我留着?等我以后…以后有钱了,我想赎回来。” 胖子闻言,嗤笑一声: “赎回来?小子,你当我这里是当铺啊?进了我口袋的东西,还想拿回去?门都没有!” 第六十章 老钱做的错事 陆川急了:“老板,这玉牌对我来说很重要,求您了!我一定会赎回来的!” 胖子玩味地转动着手里的金链子,慢悠悠地说道: “也不是不行…不过嘛,规矩你懂的。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胖子这是要坐地起价。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那…那要多少钱?” “不多,就按原价的1.5倍吧。” 胖子伸出一根肥腻的手指,在陆川面前晃了晃,“怎么样?考虑一下?” 陆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1.5倍,那就是…他快速地心算了一下,这个数字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为了赎回爷爷的遗物,他必须答应。 “好,我答应。”陆川咬着牙说道。 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草草地写了一张收据,然后递给陆川。 “签字画押吧。” 陆川接过纸笔,深吸一口气,在收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看着那鲜红的手印,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滴血。 陆川紧紧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一路狂奔到医院。 钱三的情况不容乐观,手术费必须尽快交上。 他冲进缴费处,气喘吁吁地把钱拍在柜台上,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交完钱,陆川瘫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浑身无力。 护身符没了,换来的是钱三的生机,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可胖子的嘴脸和那句“门都没有!”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赎回这块玉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在焦急的等待中,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说道:“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陆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连声道谢。 安顿好钱三后,陆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村里。 他想去看看老钱,听护士说老钱在外面抽烟。 陆川顺着人指的方向找过去。 他推开门,只见老钱正跪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流涕。 “老钱,你这是怎么了?” 陆川连忙上前扶起他。 老钱抬起头,双眼通红,看到陆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 “陆川,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陆川赶紧把他扶起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彼此之间也有个照顾,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 老钱却摇了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流。 “不,陆川,我…我对不起你啊!” 陆川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老钱,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老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陆川,我…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之前,王革委…王革委还没有被查办的时候,我…我替他做了不少错事……” 他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 “之前…之前在大队里,我…我替王革委编排你,说你…说你偷东西。” 老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 “这些事…这些事一直压在我心里,让我…让我寝食难安。我…我对不起你啊,陆川!” 陆川震惊地看着老钱。 一时间,陆川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经怨恨过王革委,怨恨过那些散播谣言的村民,却从未想过,真正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老钱。 “为什么?”陆川的声音沙哑,他想知道老钱这么做的原因。 老钱抹了一把眼泪,痛苦地说道: “王革委…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照做,就…就让我儿子…没法上班,没法…没法娶媳妇……” “我…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为了…为了我儿子,我…我只能…只能答应他……” 老钱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悔恨。 陆川沉默了,他理解老钱的苦衷,但也无法原谅他的行为。 那些谣言,曾经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 “陆川,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老钱哭着说道,“只求你…只求你能原谅我……” 陆川看着痛哭流涕的老钱,内心挣扎不已。 原谅他? 谈何容易。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子而犯错的父亲,他又有些不忍。 陆川深吸一口气,胸腔像拉风箱似的呼哧作响,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说不清是愤怒失望,还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王革委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村子,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每个人都是网上挣扎的虫子,老钱,也不过是其中一只。 王革委走了,但是这村里还有多少个“王革委呢?” “老钱,” 陆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含着一块粗粝的石头,“这事儿……过去了就过去吧。” 老钱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陆川,你……你不怪我?” “怪你又能怎么样?” 陆川自嘲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下去,除了让大家都不痛快,还能有什么意义?” 老钱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他一把抓住陆川的手,泣不成声。 “陆川,我对不起你啊!我……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 陆川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老钱的肩膀。 “行了,老钱,都过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陆川转身离去,留下老钱一个人跪在地。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川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猛地坐起身,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 “该死的王革委!” 他咒骂一声,心中却明白,王革委只是导火索,真正让他痛苦的,是人心。 第二天,陆川起了个大早,他决定去一趟山里。 护身符没了,钱三的命保住了,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但胖子的嘴脸和那句“门都没有!” 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他必须想办法赚钱,把玉牌赎回来。 第六十一章 被人盯上了 深山老林里,空气潮湿。 陆川拨开挡路的荆棘,心情却不像这山林般静谧。 王革委的影子,胖子的嘴脸,像挥之不去的阴霾,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狗日的世道!” 陆川啐了一口,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头。 他这次进山,原本只想采些草药,没想到竟意外发现了三颗野生山参。 这些山参个头饱满,须长形美,一看就是年份久远的宝贝。 陆川小心地将它们挖出来,用柔软的苔藓包裹好,放进身后的竹筐里。 一颗给钱三,那小子腿伤还没好利索,这山参正好能补补身子。 一颗留给母亲和小妹,也好让她们调理一下身体。 至于剩下的一颗,拿到黑市上卖掉,应该能换不少钱,也好把玉牌赎回来。 正盘算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野兽的嚎叫,声音低沉而悠长,让人毛骨悚然。 陆川心里一紧,今天上山只带了药锄,没带猎枪,这深山老林里,要是真遇上什么猛兽,可就麻烦了。 他不敢耽搁,赶紧加快脚步下山。 走到半山腰,迎面碰上了周晓,这小子正哼着小曲儿,背着个空荡荡的竹筐,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走。 “哟,陆川,你这是……” 周晓一眼就看到了陆川筐里用苔藓包裹着的东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是啥宝贝?神神秘秘的。” “哦,就一些草药。” 陆川随口敷衍道,上一世,他可是见识过周晓的“小聪明”,这小子消息灵通,又喜欢钻营,什么事儿都爱打听。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挖了山参,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草药?这包得这么严实,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周晓一脸不信,凑近了想看个究竟。 “真就一些普通草药,不值钱的。” 陆川侧身挡住周晓的视线,“你这是要上山?” “是啊,听说这山里最近有不少好东西,我也来碰碰运气。” 周晓说着,目光却始终在陆川的竹筐上打转。 “那你可得小心点,我刚好像听到野兽的叫声。”陆川提醒道。 “野兽?怕什么,我运气好着呢!” 周晓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对了,你赶紧回去吧,村长家里的那个贵客,找你都找疯了!” “郑山峰找我?”陆川一愣,不明白这郑山峰找自己有什么事。 “可不是嘛,都找了一天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周晓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估计啊,八成是看上你了,想让你给他当保镖什么的。” 陆川心里更加疑惑,这郑山峰是什么来头,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行了,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陆川说完,便加快脚步下山。 周晓望着陆川离去的背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又看了看陆川刚才指的方向,心里痒痒的。 “野兽?我才不怕呢!说不定,那小子挖到的宝贝,就在那边!” 想到这里,周晓也顾不上陆川的提醒,一头扎进了山林深处。 陆川回到村里,发现村长家门口围了不少人,正议论纷纷。 村长家门口,七大姑八大姨正对着陆川指指点点,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郑书记怎么就看上陆川了呢?虽然这小子是挺有能力的,但村里这么多后生,哪个不比他强?” “就是啊,陆川那小子,能干啥大事?” “我看呐,其中肯定有啥人不知道的勾当…”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我看啊,是陆川走了狗屎运!指不定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巴结上了郑书记!” 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王寡妇,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充满了嫉妒和恶意。 陆川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心里一阵烦躁。 他本想转身离开,可转念一想,这郑山峰来头不小,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反而显得心虚。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从村长家里走了出来,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陆川。 他快步走到郑山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郑山峰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快步迎向陆川,热情地伸出手: “陆川同志,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半天了!” 陆川微微一愣,不明白这郑山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礼貌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陆川同志,我们借一步说话。” 郑山峰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崭新的红旗轿车。 陆川心中疑惑更甚,但还是跟着郑山峰上了车。 红旗车内宽敞舒适,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郑山峰亲自给陆川倒了杯茶,这才开口道: “陆川同志,我这次来,是想邀请你到我身边工作,担任我的干事。” “干事?”陆川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这郑山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错,我看你头脑灵活,办事果断,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想把你调到我身边,好好培养你。” 郑山峰一脸真诚地说道。 陆川上一世就知道这郑山峰官运亨通,一路高升,可他志不在此,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郑书记,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能力有限,恐怕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陆川委婉地拒绝道。 “陆川同志,你太谦虚了。我早就听说过你的事迹,不管是王格伟的倒台,还是老钱的事情,都让我看到了你的机智和胆识。” 郑山峰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川,“特别是老钱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老钱的事?这郑山峰怎么会知道? “老钱……?”陆川试探性地问道。 郑山峰点点头。 “老钱的儿子在钢厂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这事我知道。我没想到,一个村里的平头百姓,居然敢跑到县委大院去闹,这其中肯定有人给他出主意,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有这样的胆识。” 陆川没想到,老钱的事情居然传到了郑山峰的耳朵里,不由得有些后怕。 这些当官的,消息真是灵通! 第六十二章 惜才 “郑书记,我也是为了村里人着想,不想多生事端。”陆川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 郑山峰拍了拍陆川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答应来我身边工作,我保证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陆川依旧犹豫不决,他重生回来,只想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过平静的生活,并不想卷入官场的漩涡。 “郑书记,我……”陆川刚想开口再次拒绝,却被郑山峰打断。 “陆川同志,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放心,我并没有因为老钱的事情而对你产生任何看法,相反,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智慧。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早就想把你调到我身边工作了。”郑山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这次,我是真心实意地邀请你担任我的秘书,这对你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郑山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可能更喜欢平静的生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只有拥有了更大的权力,才能更好地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陆川心头一震,郑山峰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上一世,他碌碌无为,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妹妹受苦,这一世,他重生回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郑山峰的提议,无疑是一条捷径,可是,他真的要走这条路吗? 陆川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慈祥的面容和妹妹天真的笑容。 他紧紧地握着茶杯,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郑书记,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成为您的秘书,固然是件好事,可是……” 陆川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的志向不在此。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的母亲和妹妹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至于其他的,我不敢奢求。” 郑山峰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陆川的话。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强求不来。 “我理解你的想法。” 郑山峰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虽然很遗憾,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陆川。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陆川接过名片,郑山峰的名字下方,印着一串地址。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郑山峰顿了顿,说道,“我很快就要调走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在这里待太久了。” 陆川有些意外,原来郑山峰这么急匆匆地找他,是因为升迁调任的缘故。 “恭喜郑书记!” 陆川由衷地说道。 他知道郑山峰是个好官,他的升迁,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谢谢。”郑山峰笑了笑,“以后的路还很长,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陆川同志,既然话都说开了,不如赏脸一起吃个便饭?” 郑山峰见陆川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也不恼怒,反而热情地邀请道。 陆川本想推辞,可郑山峰盛情难却,只得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县城一家名为“中山”的饭店,点了几个家常菜,边吃边聊。 席间,郑山峰对陆川的见识和胆识赞赏有加,言语间颇有几分惜才之意。 陆川也渐渐放开,谈起了自己对农村发展的一些想法。 酒足饭饱之后,郑山峰并没有让陆川自己回去,而是叫来了自己的秘书小李,吩咐他亲自开车送陆川回村。 临上车前,郑山峰看着陆川,欲言又止。 陆川正疑惑间,郑山峰笑了笑,说道: “钱三儿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他在医院里,我会让人照顾他,手术费和其他费用,我也会一力承担。” 陆川这才明白郑山峰的用意,心中感激不已。 他点点头,说道:“谢谢郑书记。” “都是为了老百姓嘛。” 郑山峰拍了拍陆川的肩膀,“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目送郑山峰离开后,陆川坐上了小李的车。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还算融洽。 车子在村口停下,陆川刚下车,就听到一阵尖锐的争吵声从自家院子里传来。 他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自家院子里,母亲正和一个身材臃肿,满脸麻子的中年妇女对峙着,妹妹则躲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脸上挂满了泪痕。 那妇女不是别人,正是麻子娘。 “怎么回事?”陆川沉声问道。 看到陆川回来,母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说道: “川儿,你回来了!这麻子娘,跑到咱家来撒泼,说咱们分给他们的肉太少了!” “分肉?”陆川眉头一皱,看向麻子娘,“麻子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麻子娘一屁股坐在陆川家的炕上,指着陆川的鼻子骂道: “陆川,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我儿子麻子虽然退出了你的狩猎队,可他每个月分的肉,怎么比别人少那么多?你这是故意针对我们家吧?” 陆川简直要被气笑了。 “麻子娘,当初是你自己不愿意让麻子跟着我打猎,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我分肉,一向是按劳分配,麻子既然不打猎了,自然分的少,这有什么问题?” “放屁!” 麻子娘跳了起来,指着陆川破口大骂。 “我儿子虽然不打猎了,可他还在村里帮忙干活!凭什么分的比别人少?你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陆川强压着怒火,说道: “麻子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当初麻子退出狩猎队的时候,可是你亲口说的,以后不用再分肉了。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麻子娘梗着脖子,死活不承认。 “你别想赖账!我儿子就算不打猎,也应该分到肉!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告你!” 第六十三章 耍无赖的泼妇 “麻子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咱们狩猎队的肉,每周都是按劳分配,大伙儿都看着呢,这还有监察委的同志可以作证。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他们对质。” 陆川语气平静。 麻子娘一听“监察委”三个字,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她当然知道自己理亏,当初麻子退出狩猎队,可是她自己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再也不要陆川分肉的。 现在又跑来闹,纯粹是看陆川打猎赚了不少钱,眼红而已。 麻子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哭丧着脸说: “川儿啊,婶子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你也知道,麻子他爹走得早,就剩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麻子那孩子,虽然不打猎了,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惦记着狩猎队。你看,能不能……” 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偷偷观察着陆川的脸色。 陆川心里跟明镜似的,麻子娘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一清二楚。 他故作疑惑地问道:“婶子,你这是……?” 麻子娘一屁股坐在陆川家的炕上,搓了搓手,说道: “川儿啊,你看能不能再把麻子编回你的狩猎队里?” 陆川一愣,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麻子爹娘一向看自己不顺眼,巴不得自己出点什么事儿,怎么突然间又要把麻子塞回自己的狩猎队里? 更何况,上次打猎的时候,麻子因为经验不足,被野猪獠牙划伤了腿,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婶子,麻子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这打猎可是个玩命的活儿,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儿……” 陆川故作担忧,实则心里巴不得麻子这辈子都别再靠近他的狩猎队。 麻子娘一听这话,立马急了,一把抓住陆川的手,哭天抢地地说: “川儿啊,婶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麻子这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就算真有个万一,那也是他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陆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心里一阵恶寒。 这麻子娘,为了让麻子进狩猎队,还真是豁得出去。 “婶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川耐着性子解释,“麻子现在这情况,确实不适合再参与狩猎。你也知道,现在野兽越来越凶猛,狩猎的危险也越来越大。我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 麻子娘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堆着笑道: “川儿啊,婶子知道你为难。你看这样行不行,麻子现在虽然干不了重活,但你总能想想办法吧?这村里谁不知道,你陆川现在可是咱们村的红人,连村长都对你赞赏有加。你随便给麻子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儿,不也行吗?” 陆川一听就明白了,这麻子娘哪里是关心麻子,分明是想借自己的势,给麻子谋个好差事! 他故作沉吟,顺着麻子娘的话说道: “婶子,你这话说得倒是提醒我了。只是,这村里的活计,大多都挺辛苦的,还真不好安排……” 麻子娘一听有戏,立马来了精神,凑到陆川跟前,神秘兮兮地说: “川儿啊,婶子倒是有个主意。你看,咱们村的粮仓,是不是一直缺个看守的?这活儿轻松,又体面,麻子那腿脚不便,干这个正合适!” 陆川心里冷笑一声,这麻子娘,胃口还真不小! 粮仓看守,那可是个肥差,油水足得很。 “婶子,这粮仓看守,可不是个小职位,得村长点头才行啊。” 陆川故意装作一脸为难。 麻子娘一拍大腿,信誓旦旦地说: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肯帮忙,婶子就去跟村长说,保管没问题!” 陆川故作沉思片刻,然后点点头说: “既然婶子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看。不过,这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一边说着,陆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暗自盘算着。 麻子这小子,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本性不坏,就是被他那对贪得无厌的爹娘给教坏了。 如果能让他远离他爹娘的掌控,或许还能把他引回正道。 至于麻子爹娘……哼,那就得好好“招待”一下了。 “婶子,这粮仓看守的职位,确实是个肥差,” 陆川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诱惑。 “不过,你也知道,这肥差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没有点付出,怎么行呢?” 麻子娘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急切地问道: “川儿,你需要婶子做什么?你尽管说,婶子一定尽力办到!” 陆川故作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也知道,村里最近在推行新的监察制度,需要一些人手。这监察的活儿,虽然辛苦点,但也是为村里做贡献嘛。如果麻子能负责粮仓的看守,那婶子和叔……是不是也能为村里出点力呢?” 麻子娘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监察的活儿,她可是略有耳闻,说白了就是监督村民,得罪人的差事。但她一心想让麻子当上粮仓看守,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川儿,你说的是……哪个监察的活儿啊?” 麻子娘试探性地问道。 陆川微微一笑,说道: “就是……嗯,就是那个,负责村里卫生清洁的监察。你也知道,现在村里的卫生状况不太好,需要有人专门负责监督和管理。婶子和叔都是勤快人,这活儿对你们来说,肯定不在话下。” 麻子娘一听是负责卫生清洁,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这活儿不体面,但总比得罪人强。 “行!川儿,只要麻子能当上粮仓看守,我和他爹就去干那个卫生清洁的活儿!”麻子娘拍着胸脯保证道。 陆川点点头,说道: “那行,婶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会跟村长提议的,不过成不成,还得看村长的意思。” 麻子娘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陆川家,心里乐开了花。 她仿佛已经看到麻子坐在粮仓里,数着白花花的粮食,而自己则可以借着麻子的势,在村里耀武扬威了。 陆川看着麻子娘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麻子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以为卫生清洁就是简单的扫扫地,倒倒垃圾? 哼,等她真正干起来就知道,什么叫“掏大粪”了! 第六十四章 粮哨 送走了麻子娘,陆川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峻。 他叫来兄弟王二狗。 “二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王二狗搓着手,嘿嘿一笑: “川哥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村长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就等麻子娘那蠢妇上钩呢。至于那些老家伙……”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陆川耳边嘀咕了几句。 陆川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好!记住,要让他们觉得麻子爹娘是去‘做大事’的,这‘露脸’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王二狗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麻子娘就兴冲冲地跑到村长家,生怕这“肥差”被别人抢了去。 村长,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昨天得了陆川的好处,今天对麻子娘的态度也格外热情。 “哎呀,是麻子娘啊,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村长故作不知地问道。 麻子娘堆着满脸的褶子,谄媚地笑道: “村长,这不是川儿说,想让俺家麻子去粮仓帮忙嘛,俺寻思着,这事儿还得麻烦您老人家点头才行。” 村长捋了捋胡须,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 “粮仓的差事,责任重大啊,麻子那小子,能行吗?” 麻子娘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道: “村长,您放心,麻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干活还是挺麻利的。再说了,有川儿看着,肯定出不了岔子。” 村长点点头,又说道: “嗯,既然川儿都推荐了,那我就给个面子。不过……”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在麻子娘身上扫来扫去。 麻子娘心领神会,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村长手里: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村长多多关照。” 村长掂了掂钱袋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麻子娘,你真是太客气了。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破例一次。不过,这粮仓的差事,可不是白给的,你也得为村里做点贡献才行。” 麻子娘一听,心里暗喜,连忙问道: “村长,您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村长清了清嗓子,说道: “最近村里在推行新的卫生清洁制度,需要一些人手。我看你和麻子爹都挺勤快的,不如就去负责村里的卫生清洁工作吧。” 村长话音刚落,麻子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糊了一层浆糊,又酸又臭。 她哆嗦着嘴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村…村长,这…这卫生清洁,是…是啥意思?” 村长故作惊讶: “麻子娘,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是打扫村里的卫生啊,清理垃圾,掏掏粪坑什么的。” “掏…掏粪坑?!” 麻子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干过这种粗活?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拿着粪勺,在臭气熏天的粪坑里挥汗如雨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 “村长,这…这活儿,俺…俺干不了啊……” 村长脸色一沉: “怎么?不愿意为村里做贡献?那麻子粮仓的差事,我看也就算了吧。” 这句话正中麻子娘的软肋。 她咬了咬牙,心里天人交战。 一边是臭烘烘的粪坑,一边是白花花的粮食,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贪婪战胜了恶心。 “行…行,俺干!” 麻子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村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为人民服务,是光荣的!明天一早就开始干活,别偷懒啊!” 麻子娘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点头哈腰地离开了村长家。 她走在路上,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却又像掉进了粪坑。 回到家,麻子娘把事情跟麻子爹一说,麻子爹一听要掏大粪,当场就炸了锅: “啥?掏大粪?老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去干这种脏活累活?不去!打死也不去!” 麻子娘气得跳脚:“你个老不死的!不去?不去麻子咋进粮仓?你不想让咱儿子过好日子了?” 麻子爹一听这话,也犹豫了。 他虽然懒惰,但也疼爱儿子。 最终,在麻子娘的软磨硬泡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麻子娘和麻子爹就拿着工具,来到了村里的公共厕所。 看着那黑乎乎的茅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两人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麻子娘捂着鼻子,抱怨道: “这陆川,真是个黑心肝的!竟然让咱们干这种活!” 麻子爹也跟着骂骂咧咧: “就是!等麻子进了粮仓,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硬着头皮开始干活。 麻子娘和麻子爹在茅坑里奋战的时候,陆川找到了麻子。 麻子一看到陆川,脸就垮了下来,心想: 爹娘又去村长家闹了吧?这回又要连累我了。 “陆…陆川哥,” 麻子嗫嚅着,“我爹娘要是说了啥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那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陆川笑着拍了拍麻子的肩膀: “没事儿,你爹娘也是为了你好。对了,我找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麻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啥…啥事啊?” “是这样的,” 陆川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粮仓那边,最近缺个粮食哨,我看你挺机灵的,就想推荐你去。” “粮…粮食哨?” 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川哥,你…你没开玩笑吧?” 粮仓的粮食哨,那可是个肥差! 每天都能接触到粮食,稍微动点手脚,就能弄到不少好处。 村里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这个位置,麻子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有机会。 “当然没开玩笑,” 陆川一本正经地说。 “不过,这粮食哨的职责可不轻,每天都要仔细检查粮食的质量,防止出现霉变、虫蛀等问题,责任重大啊。” 麻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想象着自己穿着干净的衣服,在堆积如山的粮食里巡视,那感觉,别提多威风了! “我…我能行吗?” 麻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能行!” 第六十五章 这可是个好机会 陆川鼓励道,“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你爹娘为了让你得到这个机会,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陆川就把麻子爹娘“自愿”承担村里卫生清洁工作的事情告诉了麻子。 麻子听得目瞪口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没想到,爹娘为了他,竟然会去掏粪坑! “陆川哥,我…我……” 麻子羞愧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 陆川笑着说,“机会难得,好好把握。明天就正式上任,别让你爹娘失望。” 在陆川的劝说下,麻子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 第二天一早,麻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去粮仓报到。 麻子娘和麻子爹看到儿子这副模样,高兴得合不拢嘴。 “麻子啊,你可得好好干,别辜负了你爹娘的一片苦心,” 麻子娘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 “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到了粮仓,多装点精米回来,也让你爹娘尝尝鲜。” 麻子爹也在一旁附和: “就是,麻子,你可得机灵点,别傻乎乎的,有好东西别忘了爹娘。” 麻子看着爹娘手里的布袋,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他一把夺过布袋,狠狠地摔在地上,冲着爹娘吼道: “你们就知道精米!为了让我进粮仓,你们竟然去掏粪坑!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丢人?!” 麻子娘和麻子爹被儿子吓得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麻子会发这么大的火。 “麻子,你…你这是干啥?我们还不是为了你……”麻子娘委屈巴巴地说。 “为了我?你们这是害我!” 麻子指着地上的布袋,“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们以为我想靠偷粮食过日子吗?你们这是在侮辱我!” 麻子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留下麻子娘和麻子爹在原地凌乱。 麻子、胸腔里憋着一股火,走到双腿发软,喉咙干涩,这才停下来,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大口喘气。 抬头一看,竟不知不觉到了粮仓附近。 麻子看着粮仓,心里五味杂陈。 他本该为得到这份工作而高兴,可爹娘的举动却让他如鲠在喉。 “算了,不想了!” 麻子狠狠地甩了甩头,决定暂时将家里的不快抛在脑后,专心处理粮食哨的工作。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迈步走向粮仓。 粮仓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堆满了麻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粮食的香味。 麻子走到门口,对着看守粮仓的老头点头哈腰: “大爷,我是新来的粮食哨,麻子。” 老头眯着眼睛打量了麻子一番,慢吞吞地说: “哦,你就是麻子啊,进来吧。” 麻子跟着老头进了粮仓,老头给他安排了一个角落,让他负责检查粮食的质量。 麻子接过老头递来的记录本,开始认真地检查每一袋粮食。 他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马虎,生怕出什么差错。 检查了几袋粮食后,麻子发现了一些古怪之处。 记录本上的数字和实际的粮食数量对不上,而且有些正常的粮食出入记录被刻意隐藏或篡改。 麻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大爷,这记录本上的数字好像有点问题啊?”麻子指着其中一处问老头。 老头瞥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 “哦,那是之前记错了,后来改过来了。” “可是,这改动的地方也太多了吧?”麻子继续追问。 老头有些不耐烦了: “你小子怎么回事?刚来就这么多问题!让你检查粮食,你就好好检查,别管那么多闲事!” 麻子见老头态度强硬,也不敢再多问,只能暗中留意这些情况。 因为不想见着那糟心的父母,麻子干脆直接住在粮仓里。 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道为了证明什么。 麻子埋头苦干,一袋袋粮食在他手中过秤、检查、登记。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后背也隐隐作痛。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嘿,小麻子,歇会儿吧,别把自己累趴下了。” 麻子抬头一看,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正咧嘴冲他笑。 汉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左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看起来有些凶悍,但眼神却透着几分憨厚。 “你是……”麻子有些迟疑地问。 “老余,你叫我余哥就行。” 汉子拍了拍麻子的肩膀。 “在粮仓干了五年了,算是个老油条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麻子点点头,心里对这个自来熟的汉子多了几分好感。 老余的出现,让麻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老余经常来找麻子聊天,教他一些粮仓的规矩和窍门。 麻子也渐渐了解到,老余在粮仓里人缘很好,经常帮助新来的年轻人,口碑一直不错。 一天,麻子趁着休息的空档,状似无意地跟老余提起了账目上的问题: 二天,“余哥,我发现这账本上的数字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跟实际的粮食数量对不上。” 老余原本爽朗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 “小麻子,有些事不该问就别问,不该看就别看,嘴巴放严实点,对你没坏处。” 老余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留下麻子独自一人在原地愣神。 老余的反应让麻子更加确信,粮仓里肯定有问题。 他隐隐觉得,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数字错误,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夜幕降临,粮仓里一片寂静。 麻子借着清点粮仓的借口,偷偷溜进了存放记录存档的房间。 他点燃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堆积如山的账册。 麻子深吸一口气,开始翻阅这些尘封已久的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麻子越看越心惊。 这些账目不仅存在粮食数量的出入,还牵涉到村里几位关键人物的名义。 村长、族老、甚至连看守粮仓的老头都赫然在列。 他们以各种名义,将大量的粮食据为己有,而账面上却做得天衣无缝,让人难以察觉。 麻子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胸膛。 第六十六章 村里出问题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账册放回原位,熄灭了油灯,悄悄地离开了存档室。 麻子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起身离开了粮仓。 陆川正在院子里摆弄他的捕鸟陷阱,一根细长的木棍支起一个用树枝编织的简陋鸟笼,下面撒了些谷粒。 一只麻雀蹦蹦跳跳地靠近,陆川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啪嗒!” 陷阱发动,鸟笼落下,却扑了个空。麻雀惊飞,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陆川懊恼地挠了挠头,正准备重新布置陷阱,一抬头,看见麻子站在院门口。 “哟,麻子,不在粮仓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嘛?你爹娘又来找你麻烦了?” 陆川随口问道。 麻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像丢了魂儿似的。 他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是。” 陆川察言观色,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子不对劲啊! 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至少眼神是活泛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走,跟我来。” 陆川放下手中的木棍,带着麻子来到屋后那片茂密的竹林。 这里是他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很少有人会来。 竹林深处,有一块平坦的空地,周围被高大的竹子环绕,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 陆川找了块石头坐下,示意麻子也坐下。 “说吧,到底咋回事?看你这样子,魂儿都丢了。” 陆川语气严肃起来。 麻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 “川哥,我……我发现粮仓的账目有问题。” “账目有问题?什么问题?”陆川皱起眉头。 “粮食数量对不上,而且……” 麻子深吸一口气,“还牵扯到村长、族老,还有看守粮仓的老头。” 陆川心里一惊,这可不是小事!他追问道: “怎么牵扯的?你仔细说说。” 麻子将昨晚在存档室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川,包括那些虚假的记录、伪造的名义,以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 陆川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麻子,这事儿非同小可,你确定你没看错?” “我确定。”麻子语气坚定,“那些账册我都仔细核对过,绝对没有错。” 陆川站起身,来回踱步,竹叶沙沙作响,衬托着此刻的凝重气氛。 这件事一旦暴露,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村长、族老,这些都是村里的权势人物,他们会轻易放过麻子吗? 甚至,连他自己都可能被牵连进去。 “麻子,”陆川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盯着麻子,“你打算怎么办?” 麻子咬了咬牙:“我要揭发他们!” 陆川叹了口气,这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他拍了拍麻子的肩膀: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麻子眼神坚定,“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继续鱼肉乡里!” 陆川看着麻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佩服麻子的勇气,又担心他的安危。 这小子,总是这样一根筋,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 “好,”陆川深吸一口气,“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干!” 麻子愣住了,他没想到陆川会如此干脆地答应。 他原本以为陆川会劝他放弃,甚至会阻止他。 “川哥……”麻子哽咽了,“谢谢你。” “谢啥啊,咱俩谁跟谁。”陆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这条路不好走,甚至充满危险。 “川哥,我……我怕……” 麻子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恐惧。 “怕个鸟!” 陆川一巴掌拍在麻子瘦弱的肩膀上。 “有哥在,怕啥!就算天塌下来,哥给你顶着!” 麻子眼眶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陆川和麻子开始了秘密调查。 他们约定每天清晨在竹林会面,交换情报。 陆川利用自己多年在村里积累的人脉,暗中打探村长和族老的动向。 他发现,村长最近频繁出入镇上的赌坊,而且输了不少钱; 而族老则大肆购置田产,出手阔绰,仿佛一夜暴富。 这些迹象都表明,他们很可能与粮仓的亏空有关。 “麻子,你那边怎么样?还能继续查看账目吗?” 陆川一边啃着从陷阱里抓来的野兔,一边问道。 “能,” 麻子点点头,“看守粮仓的老头嗜酒如命,我每天晚上给他送两壶酒,他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不会发现我。” “小心点,别被他发现了。” 陆川叮嘱道。 “我知道,川哥。” 麻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抄录下来的账目,你看看。” 陆川接过册子,仔细翻阅起来。 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远比麻子之前描述的还要严重。 他越看脸色越阴沉,手中的野兔肉也变得索然无味。 “这帮狗日的,简直丧尽天良!”陆川咬牙切齿地骂道。 “川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麻子焦急地问道。 “别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陆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他们,而且他们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我们必须把他们一网打尽!”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更多的证据呢?”麻子问道。 陆川沉思片刻,突然灵光一闪: “麻子,你还记得你爹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记得,” 麻子眼中闪过疑惑,“土改之前我爹以前是账房先生,他最擅长查账。” “对!”陆川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你爹留下的那些账本还在吗?” “在,我一直藏在家里。”麻子说道。 “好!”陆川眼中精光闪烁。 “我们去找你爹的账本,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当天晚上,陆川和麻子偷偷潜入麻子的家中,找到了他父亲留下的账本。 这些账本记录了村里过去几十年的收支情况,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看得人头晕眼花。 “川哥,这么多账本,我们怎么找啊?”麻子有些沮丧。 “别急,慢慢找,总能找到线索的。”陆川安慰道。 两人点起油灯,开始了漫长的查账工作。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照着两人专注的脸庞。 突然,陆川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激动地说道: “麻子,你看这里!” 第六十七章 果然有问题 “麻子,你瞧这!” 陆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手指紧紧地按在泛黄的账页上,那上面歪歪扭扭地记着一笔数目惊人的款项。 “庚子年秋,支出五百块,用途……不明。” 麻子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块钱!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全村人吃上好几年了。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眼神飘忽不定。 “川哥,这……这也太多了吧?庚子年……那不是闹饥荒那一年吗?这钱用到哪儿去了?” “用途不明?我看是进了某些人的腰包!” 他猛地合上账本,发出一声闷响。 “庚子年秋,村长刚上任,族老也正是风光的时候。哼,他们俩最近的举动,你又不是没看见,赌坊,田产……这钱的来路,恐怕没那么干净!” 麻子听得心惊肉跳,后背一阵阵发凉。 王革委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这要是再把村长和族老扯进去,这村子还不得翻了天? 他胆子小,一想到可能的后果,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川哥,咱……咱要不别查了?这……这太危险了。王革委那事……” “危险?”陆川猛地打断他,语气凌厉。 “麻子,你忘了王二狗他爹,因为没粮食,活活饿死在家里?这粮仓里的粮食,是全村人的命根子!要是这些粮食还在,咱们村里人用得着过得这么紧巴巴的吗?!” 麻子被陆川一连串的质问震住了,他想起那段饥寒交迫的日子,心里一阵酸楚。 他咬了咬牙,狠狠地点了点头。 “川哥,你说得对!我……我跟着你干!” 陆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 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他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 “麻子,这账本上的东西,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川哥。”麻子郑重地点头。 “好,把这些可疑的账目都抄下来,然后把账本放回原处,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陆川小心地将账本重新包好,塞回麻子手里。 “记住,我们得耐心,伺机而动。” 从祠堂出来,麻子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地上。 陆川赶紧扶住他,这小子脸煞白煞白的,跟见了鬼似的,眼珠子都快翻上天了。 “川…川哥…我的娘嘞,吓死我了…” 他哆嗦着,说话都打颤,“这…这要是让人发现了,咱俩…咱俩都得玩完!” 陆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别抖了,跟个筛糠似的。这两天你就别出门了,在家好好歇歇,就说病了。” “哎…哎…”麻子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川哥说得对,陆川…我得缓缓…我得…缓缓…” 说着,他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走了。 陆川看着他那副怂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胆子是真小,不过也怪不得他,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吓个半死。 庚子年的那笔巨款,数目实在太大了,要是查下去,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惊天秘密。 不过,这件事陆川必须得查下去, 为了差点饿死的娘,为了那些在饥荒中丧命的乡亲们,陆川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 陆川回头看了一眼祠堂,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家走去。 路上,陆川反复琢磨着麻子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麻子的爹娘可不是什么善茬,要是让他们知道麻子跟陆川一起查账,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看来,这件事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回到家,陆川推开院门,就看到娘和小妹围坐在桌子旁,一人捧着一碗稀米汤,就着几根小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哥,你回来啦!” 小妹看到陆川,眼睛一亮,放下碗就跑了过来, “娘,小妹,今天怎么就喝米汤啊?前两天不是刚打了野猪吗,怎么没见肉?” 陆川看着桌上的稀米汤和小咸菜,皱起了眉头。 娘叹了口气,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几根咸菜,语气里满是无奈。 “儿啊,这肉还是得省着点儿吃。你进一趟山太危险了,万一有个闪失,娘和小妹可怎么活啊?更何况,每年都要交税呢。咱家的肉虽然多,但扫吧扫吧,交了税也没剩下多少了。” 小妹听到“肉”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懂事地低头喝着米汤,没吭声。 陆川看着娘和小妹那副小心翼翼、省吃俭用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庚子年的饥荒,几乎夺走了村里一半人的性命,也让剩下的这一半人,活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他又想起了祠堂里那本账册,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那些贪婪的蛀虫!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肥得流油,而村里人却只能勒紧裤腰带,喝米汤啃咸菜,甚至饿死!一股怒火,从陆川的胸膛里熊熊燃烧起来。 “娘,小妹,你们放心,过两天,咱们就能痛快吃肉了!不,应该是全村都能痛快吃肉!” 陆川语气坚定,眼神里闪烁异样。 娘一听,以为陆川又要进山打猎,连忙放下碗筷,紧张地抓住陆川的手。 “儿啊,娘知道你心疼娘和小妹,可咱也不能为了吃肉,就去冒险啊!山里的野兽凶猛,万一……” “娘,这次我不打野猪。” 陆川打断娘的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次,我打老虎。” “老虎?!” 娘和小妹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眼睛瞪得老大,像两个受惊的小兔子。 “川儿,你…你疯了?!那可是老虎啊!咱们村里好几条壮汉都丧命在老虎爪下!你…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娘吓得脸色煞白,双手颤抖着,紧紧抓住陆川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去冒险。 小妹也吓得眼泪汪汪,紧紧抱着陆川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 “哥,你别去!我…我不要吃肉了,我…我喝米汤就行…” 陆川看着娘和小妹惊恐的样子,心里一软,轻轻地拍了拍她们的手,安慰道: “娘,小妹,你们别怕,我不是真的去打老虎。我只是…打个比方。” “比方?”娘和小妹疑惑地看着陆川,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川笑了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道: “总之,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过两天,我保证让你们吃上肉,让全村人都吃上肉!” 为了转移娘和小妹的注意力,陆川起身走到鸡窝旁,从里面掏出几个热乎乎的鸡蛋。 “小妹,想吃鸡蛋羹吗?哥给你蒸一碗。” 小妹一听,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想!想吃!” 陆川笑着摸了摸小妹的头,转身对娘说道:“娘,你看着小妹,我去厨房蒸鸡蛋羹。” “哎,好。” 第六十八章 收粮站 天刚蒙蒙亮,陆川就爬了起来。 他抓了一把锅底灰,胡乱抹在脸上,把自己弄得像个逃荒的难民。 娘正在灶台前忙活,看到陆川这副尊容,吓了一跳,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锅里。 “川儿,你这是…作甚?弄得跟个叫花子似的!” 娘嗔怪道。 “娘,我上镇上一趟。” 陆川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娘的眼睛。 娘一听,以为陆川又是缺什么打猎的装备,也没放在心上。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别在镇上瞎晃悠。” “哎!”陆川答应一声,转身出了门。 他借了村里王大爷的牛车,晃晃悠悠地往镇上走去。 一路上,他反复思量着接下来的计划,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到了镇上,陆川径直来到粮食收购站。 他装出一副外地口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位大哥,打听一下,现在粮食啥价钱?” 收购站的人上下打量着陆川,见他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眼神里透出一丝警惕。 “你问这个干啥?想破坏我们大好形势的团结?我告诉你,现在可是太平盛世,粮价稳定,人人有饭吃!” 陆川连忙摆手,一脸惶恐。 “大哥,您误会了!我是外乡人,来这里讨饭的。俺们那旮旯,粮价高得吓人,今儿个没讨到饭吃,就想问问这边的粮价啥样…” 收购站的人一听是来讨饭的,神色缓和下来,语气也变得热情起来。 “哦,原来是讨饭的啊。那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粮价低廉,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来来来,我给你说说…” 收购站的人滔滔不绝地介绍起粮食收购的价格,言语之间充满了炫耀,仿佛这里的低粮价是他个人的功劳似的。 陆川耐着性子听完,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指着旁边堆积如山的粟米,故作惊讶地问道: “大哥,这…这粟米在我们老家可是稀罕物,价格贵得很!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粟米?难不成…这里已经富裕到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粟米了吗?” 收购站的人眼神躲闪,搓着手,干笑道: “嗨,这粟米嘛……也是我们这边的特产,不过产量少,一般都留着自己吃,不怎么外销。小兄弟你就别问了,来来来,我这儿还有两个馒头,你拿去吃吧,别饿着了。” 他转身朝屋里走去,脚步有些慌乱。 陆川望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若不是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还真会被这收购站的人给骗了。 这地方根本不产粟米! 这些粟米,分明是六十年代,村里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 没想到那些组长、组老,居然把这些粮食一直藏到现在才卖。 这其中,肯定和杨世典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收购站的人拿着两个白面馒头走了出来,递给陆川: “拿着,去旁边吃吧。” 陆川接过馒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他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着收购站周围的环境。 吃完馒头,陆川拍了拍身上的灰,装作要离开的样子。 “谢谢大哥,您真是个大好人!” 收购站的人摆摆手: “没事儿,都是应该的。快走吧,别在这儿晃悠了。” 陆川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收购站里,两个工作人员正百无聊赖地闲聊,他们的对话飘进了陆川的耳朵里。 “哎,我跟你说,过两天上面就要来咱们这儿巡查了。” 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说道。 “巡查就巡查呗,怕啥?”另一个声音满不在乎。 “怕啥?你忘了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陈米了?要是上面查到咱们这么多陈米没换出去,到时候又得挨罚!” “嗨,我说你就是胆小!这有啥?这不正好证明咱们这边儿的人吃的少吗?吃的少,这不就证明经济提升了嘛!到时候上面一高兴,说不定还得表扬咱们呢!” “哎,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紧张的声音顿时轻松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对这番歪理的赞同。 陆川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恶寒。 怪不得他们村儿一直这么穷,原来是这些人一直在给上面打马虎眼! 这些陈米,都是六十年代,村里人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结果现在却被这帮蛀虫拿来邀功请赏!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看来,这趟镇上之行,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他吃完馒头,拍了拍身上的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两位大哥,你们刚才说上面要来巡查?是来查什么的啊?” 两人警惕地看了陆川一眼,“你问这干嘛?你一个讨饭的,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陆川连忙陪着笑脸。 “大哥,您别误会,我就是好奇问问。俺们那旮旯,从来没见过上面来人,所以就…” “行了行了,少打听!不该问的别问,赶紧走吧!” 其中一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陆川见套不出更多信息,便识趣地离开了收购站。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揭露这帮人的阴谋。 突然,他看到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杨世典! 他鬼鬼祟祟地走进了一家茶馆。 陆川心头一震,杨世典是村里的会计,也是村的实际掌权人,他来镇上干什么? 难道和收购站的陈米有关? 陆川决定跟踪杨世典,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悄悄地跟在杨世典身后,进了茶馆。 茶馆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陆川找了个角落坐下,密切注视着杨世典。 只见杨世典和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桌子旁,两人低声交谈着,神色鬼祟。 陆川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陈米”、“巡查”、“好处费”。 陆川心中一凛,看来他的猜测没错,杨世典果然和收购站的陈米有关系! 第六十九章 果然有猫腻 他悄悄地靠近了一些,希望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这次巡查,就全靠你了。” “放心吧,杨老弟,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好处费到位,保证万无一失。” 西装男自信满满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杨世典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这时,西装男起身离开了茶馆。 陆川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跟踪杨世典。 他跟着杨世典走出了茶馆,一路来到了镇上的邮局。 只见杨世典走到柜台前,寄出了一封信。 做完这些之后,杨世典哼着小曲儿,迈着方步,离开了邮局。 陆川远远地缀在他身后,直到他消失在街角,才缓缓踱步到邮局门口。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邮局内部。 刚才杨世典寄信的窗口编号,他早已牢牢记在心里——3号窗口。 信封上的地址,他也瞥了个大概,是县政府的某个部门。 陆川在邮局门口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直接去问肯定不行,这年头邮局的保密性还是很强的,没点儿关系,谁会告诉你信的内容?得想个办法… 这时,一个穿着邮递员制服,手里拿着水壶的老大爷从邮局里走了出来。 陆川眼睛一亮,机会来了!他 连忙迎上前去,一脸憨厚地笑着: “大爷,您这是要去送信啊?” 老大爷瞥了他一眼,“刚回来,歇会儿。” 说着,走到邮局门口的石墩上坐下,拧开水壶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陆川见状,连忙凑上前去,掏出自己的烟盒,递过去一根:“大爷,抽烟。” 老大爷摆了摆手,“戒了戒了,现在年纪大了,抽不得了。” 陆川也不勉强,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大爷,您在邮局干了不少年了吧?” 老大爷似乎有些得意。 “可不,三十多年了,这邮局里里外外,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陆川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真厉害!大爷,您见多识广,我跟您打听个事儿呗。” “说吧,啥事儿?”老大爷眯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陆川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 “我刚才看见一个熟人,也来寄信了,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寄到县政府去了。您说,这年头寄信,还能有啥重要的事儿?” 老大爷一听“县政府”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谁啊?寄给谁的?” 陆川故作犹豫,“这…不太方便说吧…” 老大爷一听这话,更来劲了,“嗨,跟我你还藏着掖着?放心,我这张嘴,严实着呢!” 陆川这才“勉为其难”地说道: “我那熟人,叫杨世典,刚才在3号窗口寄的信,信封上写的是…好像是县政府财务科…” 老大爷一听“杨世典”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沉吟片刻,说道: “哦,是他啊…我知道,那封信是寄给县政府财务科的李科长,好像是…汇报…汇报今年的粮食收成情况…” 陆川心中冷笑,果然和陈米有关!他继续套话:“大爷,这粮食收成,还用得着专门寄信汇报?做个人报告不举行了。 老大爷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嗨,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事儿,汇报报告的里说不清楚…得…得写信…” 陆川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杨世典这是在做假账! 他谢过老大爷,转身离开了邮局。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信的寄送地址和收件人,但仅仅知道这些还不够,他必须看到信的内容!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陆川脑海中浮现:混进邮局! 陆川深吸一口烟,将烟蒂狠狠地碾灭在脚下。 混进邮局,谈何容易? 这可不是菜市场,想进就进。 他抬头望了望邮局的二楼,那里是办公区域,如果能上去…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扮演成检查人员! 这年头,各种检查名目繁多,只要装得像模像样,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陆川回到附近的招待所,换上自己最干净整洁的衣服,又特意借了招待所老板的钢笔和笔记本,夹在腋下,这才再次回到邮局。 他昂首挺胸地走到邮局门口,装作四处张望的样子,然后径直走向了值班室。 值班室里,一个年轻的女职员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陆川轻咳一声,走到她面前,板着脸说道: “你好,我是地区邮政管理局的,来进行例行检查。” 女职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检查”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杂志,站起身来,有些紧张地问道: “啊…检查?请问…有什么需要检查的?” 陆川故作严肃地翻了翻笔记本,“嗯…我要查看一下近期的邮件收发记录,还有…财务报表。” 女职员更加慌乱了,“这…这个…需要找我们领导…” 陆川打断她,“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例行检查,你把资料拿来我看一下就行。” 女职员犹豫了一下,但看到陆川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好起身去拿资料。 趁着她离开的空档,陆川迅速扫视了一下值班室,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时,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到陆川,疑惑地问道: “这位同志,你是…?” 陆川心中暗叫不好,看来是碰上领导了。 他眼珠一转,连忙说道: “我是地区邮政管理局的,来检查工作的。” 第七十章 发现信件 “我是地区邮政管理局的,来检查工作的。” 陆川脸不红心不跳,说得煞有介事。 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狐疑地打量着他。 “检查工作?怎么没接到通知?” 陆川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镇。 “这次是突击检查,主要针对邮件安全和保密工作。”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 “最近上级接到举报,说一些重要邮件有泄露的风险,所以……”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连忙说道: “原来是这样!同志,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们这小地方,哪会有什么泄密的事儿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陆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嘛!越是基层,越要重视安全保密工作。我是吧,周局长?”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陆川这是在诈他呢! 他连忙点头哈腰。 “是是是,同志说得对!我这就带您去检查!” 这位周局长显然被陆川唬住了,他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带着陆川参观邮局。 陆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邮件的处理流程: 信件先被粗略地分类,然后盖戳登记,最后才会分发到各个部门。 陆川心里有了计较。他趁周局长不注意,偷偷溜进了登记室。 登记室里堆满了各种文件和登记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水味。 陆川快速翻阅着登记簿,终于找到了寄给李科长的信件记录,并迅速记下了信件的编号:a00357。 “同志,你看这登记工作做得怎么样?”周局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陆川合上登记簿,故作轻松地说道: “嗯,还不错,挺规范的。” 他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周局长,我去一趟洗手间。” “哦哦,好的,出门左拐就是。” 陆川离开了登记室,在邮局里兜兜转转,假装寻找洗手间,实际上是在寻找存放信件的地方。 他注意到二楼有一个房间,门口挂着一把锁,透过门上的小窗,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麻袋,应该就是存放信件的地方了。 硬闯肯定不行,得想办法拿到钥匙。 陆川的目光落在了局长办公室的门牌上,心中有了主意。 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周局长,我的钢笔好像落在您办公室了,能帮我找找吗?” 周局长正在打电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自己找。陆川走进办公室,假装寻找钢笔,目光却在房间里四处扫视。 钥匙应该就放在办公桌上,但现在周局长正在打电话,他不好直接下手。 陆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走到周局长身后,装作关心地问道: “周局长,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周局长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 “哎,老毛病了,心脏不太好……” 陆川连忙说道:“那您赶紧坐下休息一下!我帮您倒杯水。” 他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不小心”将水洒在了周局长的办公桌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陆川连忙拿起桌上的文件,假装擦拭,趁机将钥匙藏进了袖子里。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吧。” 周局长摆摆手,接过文件。 陆川见目的达成,便借口要回单位汇报工作,匆匆离开了邮局。 二楼的房间,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头在陆川手里偷来的钥匙的扭动下发出一声不甘的“咔哒”,开了。 一股霉味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陆川咳嗽了两声。 房间里昏暗逼仄,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像一座座小山丘,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a00357,a00357……” 陆川嘴里念叨着信件编号,像个在垃圾堆里淘金的拾荒者,开始在一座座“小山丘”间翻找起来。 这些麻袋里的信件显然没有经过任何整理,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起,有的信封已经破损,露出里面泛黄的信纸,有的则被老鼠啃咬过,留下斑驳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陆川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里越来越焦急,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会引起怀疑。 万一周局长突然上来,他该如何解释? “踏,踏,踏……”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陆川心头一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闪身躲到一堆麻袋后面,屏住呼吸,眼睛紧盯着门口的动静。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是周局长! 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脸色阴沉,似乎是上来检查房间的。 陆川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紧紧地贴着麻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周局长发现。 周局长走进房间,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陆川的踪迹。 他走到一个麻袋前,弯腰开始翻找起来。 陆川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机会! 周局长背对着他,完全没有防备。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陆川深吸一口气,悄悄地绕到周局长身后,他屏住呼吸,猛地抬起右手,狠狠地劈在周局长的后颈上。 “咚!” 周局长一声闷哼,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陆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周局长,防止他发出更大的声响。 然后,他迅速将周局长拖到一个角落里,用几个麻袋盖住,确保他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陆川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a00357,a00357……”陆川再次开始了他的“寻宝”之旅。 这一次,他的运气似乎好了很多。 在翻找了几个麻袋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封编号为a00357的信件。 信封的封口处已经有些破损,露出了里面的一角信纸。 陆川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文件的内容证实了他的猜测,果然跟宸米有关! 一股怒火从陆川的心底涌起,他紧紧地攥着文件,指关节都泛白了。 “真是好样的!”陆川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七十一章 麻子的忐忑 陆川将信件仔细地叠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又将周局长身上的钥匙取下,反锁了房间门,这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离开档案室,他刻意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为了早点回去,陆川甚至借了辆二八大岗。 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二八大杠,陆川一路飞奔,只想尽快回到村里,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麻子。 此时的麻子正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夹着一根旱烟,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今天一早就去了陆川家,却发现大门紧闭。 他知道陆川的性子,没事绝不会一大早就出门,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该不会是去镇上了吧?” 麻子心里嘀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掐灭了烟头,起身就往村口走去。 他心里清楚,陆川如果去了镇上,十有八九是去了政府。 这事情要是闹大,麻子甚至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解决。 等啊等,等啊等,麻子觉得自己的眼皮子都快耷拉到地上了,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着自行车朝村里飞奔而来。 “陆川!陆川!” 麻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 陆川听到喊声,猛地刹住了车,双脚撑在地上,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车身。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村口的麻子,脸上焦急的神色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麻子哥,你怎么在这儿?”陆川跳下车,推着车子朝麻子走去。 麻子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抓住陆川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是不是去镇上了?” 陆川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去了镇上一趟。” 麻子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凝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去!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陆川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麻子:“你自己看吧。” 麻子接过信,借着昏暗的天光,仔细地阅读起来。 信上的内容不多,但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的心里炸开了花。 “这……这……” 麻子看完信,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帮狗日的,真是丧尽天良!” 麻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将信纸攥成一团,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 陆川拍了拍麻子的肩膀,沉声道: “现在我们有证据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麻子看完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这帮天杀的!拿乡亲们的救命粮,中饱私囊,真该千刀万剐!”他 狠狠地将信纸攥成一团,仿佛要将那上面的字迹捏碎。 陆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说道: “麻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应该想想怎么办。” 麻子颓然地坐在地上,点燃一根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难啊,难啊。现在粮站里都是些老资格,根深蒂固的。就算我们把这证据拿出来,那些村民也不一定会信啊。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在挑事,是在破坏村里的团结。” 陆川眉头紧锁,麻子的话确实点到了问题的关键。 那些老家伙在村里经营多年,早已建立了自己的威信,村民们对他们深信不疑。 想要扳倒他们,谈何容易? “麻子哥,依我看,干脆来个换血,把粮站里的人都换一遍!” 陆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麻子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陆川:“ 换血?这咋换?你小子不会是想……” 陆川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今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夜幕降临,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然而,粮站的方向却突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着火了!粮站着火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村民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提着水桶,拿着锄头,朝着粮站的方向狂奔而去。 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夹杂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乱成一团。 陆川和麻子混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大火,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火,是陆川放的。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破粮站的现有格局。 火势越来越大,粮仓里的粮食也被烧毁了不少。村民们拼尽全力,终于在天亮之前将大火扑灭。 村长阴沉着脸,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粮站,怒火中烧。 他召集了所有守粮仓的人,厉声问道: “说!到底怎么回事?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负责看守粮仓的罗锅,缩着脖子,弓着背,活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解释不清火灾的原因,只是反复念叨着: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我一直在巡逻……没……没看到有人……” 他那含糊不清的解释,加上结结巴巴的语气,让原本就焦头烂额的村长更加恼火。 “你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粮仓着火了,你居然说你不知道!” “我……我……” 罗锅吓得浑身发抖,更加说不清楚了。 这时,麻子站了出来,他故作惊讶地喊道: “哎呀,村长,我今天请假回家探望老娘,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说道:“这可是咱们村的命根子啊!” 陆川也跟着打圆场: “村长,现在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不如先查明起火原因,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些粮食。” 村长一听,觉得陆川的话有道理,便压下怒火,吩咐众人赶紧检查粮仓,找出起火原因。 陆川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然后指着粮仓角落里的一堆灰烬,煞有介事地说道: “村长,你看这里,像是有人抽烟留下的烟头,估计是火星点燃了附近的稻草,才引发了这场大火。” 村长一听,勃然大怒: “哪个天杀的敢在粮仓里抽烟!不要命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罗锅,“你是怎么看守粮仓的!?” 罗锅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二章 报名 陆川连忙上前,低声对村长说道: “村长,这也不能全怪罗锅,他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难免会有疏忽。再说,现在粮仓就剩下他和麻子哥两个年轻力壮的了,其他人都是些老弱病残,让他们看守粮仓,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陆川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村长的表情。 他知道,村长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粮仓被烧,而是即将到来的粮食检查。 如果粮食数量不够,他这个村长也难辞其咎。 “唉……” 村长长叹一声,脸上满是焦虑。 “这可怎么办?再过几天,上面就要来人检查粮食了,现在烧了这么多,我该如何交代啊……” 陆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凑到村长耳边,低声说道: “村长,不如趁此机会,将粮站的人员换一换,把那些老弱病残的都换下去,换些年轻力壮的上来。剩下的粮食,先紧着村民们用,等秋收之后,再用新粮补上。” 村长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既能解决燃眉之急,又能趁机整顿粮站,一举两得。 “好!就这么办!”村长一锤定音。 村长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炸开了锅。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汉子站了出来,粗着嗓子喊道: “村长,这不行啊!本来粮食就不够吃,现在还要先紧着其他人,我们一家老小吃啥?” 他这一喊,立刻引起了其他村民的共鸣,纷纷附和道: “是啊,村长,我们家里的粮食也快见底了,这要是再紧着别人,我们可怎么活啊?” “就是啊,村长,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凭什么要先给别人?” 一时间,场面乱哄哄的,村民们的情绪激动,纷纷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麻子见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压着声音在人群掩护之下煽风点火: “各位乡亲,你们说的对啊!这可是我们自己的粮食,凭什么要先紧着别人?村长这是偏袒啊!” 陆川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嘴角微微上扬。 他等众人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站出来,故作无奈地说道: “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渡难关啊!村长也是为了大家好,才想出这个办法的。” “为了大家好?我看他是为了他自己吧!” 络腮胡子不屑地冷哼一声,“粮食少了,他这个村长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当然要先紧着自己了!” “就是!就是!”其他村民也跟着起哄。 陆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担心,但是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大家渡过难关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家里还有一些猎物,虽然不多,但是换成米面,应该也能顶不少。我愿意把这些猎物都拿出来,算作粮仓的业绩,这样一来,大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陆川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立刻赢得了村民们的好感。 “陆川,好样的!” “陆川,你真是个好人啊!” “陆川,我们支持你!” 村民们纷纷为陆川的举动点赞,就连刚才还叫嚣的络腮胡子,也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村长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握住陆川的手,哽咽地说道: “陆川啊,你真是太懂事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功劳的!” 陆川则是不露声色的推开村长。 他环视众人,语气诚恳: “各位叔伯兄弟,我这也是为了村里啊!谁也不想自个儿的粮食,白白被烧,被浪费,对不对?我这点猎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希望能帮大伙儿渡过难关。” 村长听着陆川的话,目光闪烁不定。 他心里清楚,粮仓失火这事儿,自己难辞其咎。 上面来人要是追究下来,他这村长位置怕是坐到头了。 陆川这番话,看似是为村民着想,实际上也是在帮他解围。 麻子凑到村长跟前,加了一把火: “村长,这看守粮仓的人,是不是也该换换了?那些老胳膊老腿的,指不定哪天又出岔子。” 村长正心烦意乱,大手一挥: “这事儿就交给陆川去办!他小子脑子活泛,又一直被书记赏识,肯定能挑出合适的人选。” 陆川心中暗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掌控了粮仓的人事,就等于掌控了整个村子的命脉,接下来进行下一步就好办多了。 他走到人群前,朗声道: “各位,村长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我,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明天一早,我会在村口摆个摊子,想接替粮仓工作的,都可以过来报名。我会根据大家的实际情况,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村民们一听,顿时议论纷纷。 “这陆川,还真有两下子啊,这么快就得到村长的信任了。” “谁说不是呢,看来以后得跟他搞好关系。” “得了吧,就你那熊样,还想巴结陆川?人家看得上你?” …… 村民们的议论声像嗡嗡作响的蚊子,在陆川耳边盘旋。 他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粮仓的看守权,终于被他叼到嘴里了。 只要有了这个接下来也就能继续方便调查了。 粮仓,粮站还有那些陈米,这些案子都得翻上来! 第二天清晨,村口的空地上摆了一张瘸腿桌子,上面铺着一张皱巴巴的红纸,颇有几分江湖算命先生的架势。 陆川坐在桌后,手里拿着根细长的竹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等着前来“应聘”的村民。 麻子早早地候在一旁,殷勤地给陆川倒茶递水,紧张的不行。 他时不时地朝村口张望,一脸焦急。 “川哥,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人来啊?”麻子搓着手心中忐忑。 第七十三章 考验 麻子正焦急地搓着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像热锅上的蚂蚁。 陆川倒是一脸淡定,悠闲地用竹竿拨弄着桌上的蚂蚁。 终于,远处尘土飞扬,几个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了。 麻子立马来了精神,伸长脖子望去,像是看到了救星。 来的几个都是村里的年轻小伙子,一个个膀大腰圆,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他们走到陆川面前,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比见了自家老丈人还恭敬。 “陆,陆川哥,我们来报名!” 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小伙子率先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 陆川放下竹竿,目光扫过众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们都想看守粮仓?” “想!做梦都想!” 另一个小伙子连忙应道,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失去这个机会。 陆川没有急着做决定,而是开始挨个询问他们的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身体怎么样?以前都做过什么活儿?” 陆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珠炮似的,问得几个小伙子额头直冒汗。 他们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回答着陆川的问题,极力表现自己的强壮、勤快和可靠,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 现场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其他村民也围了过来,对着这几个小伙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来,正是村里的老瞎子。 他拄着一根拐杖,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陆川啊,我听说你在招人看守粮仓,我想让我孙子来试试。” 老瞎子据理力争。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老瞎子和他身后的孙子。 陆川看着老瞎子,沉吟片刻,说道: “老人家,这看守粮仓可是个辛苦活儿,你孙子年纪这么小,能行吗?” 老瞎子一听,急了,连忙说道: “陆川,你别看我孙子年纪小,但他力气大着呢!而且他从小就跟着我干活,勤快得很,绝对不会偷懒!” 老瞎子身后的少年也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陆川略一沉思,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让他也试试。” 老瞎子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拉着孙子向陆川道谢。 候选人确定后,陆川宣布了额外的“考验”—— 每人在当天傍晚前搬一石袋谷物到指定地点,以此测试他们的诚实和耐力。 此话一出,几个小伙子脸色都变了。 一石袋谷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少说也得一百多斤,这要是搬到傍晚,不得累趴下? 有些人心生退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但也有一些人,眼神中充满了斗志,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挑战。 麻子凑到陆川身边,低声说道: “川哥,这里头可能还有一些村里的‘关系户’,你要不要……” 陆川一挥手打断了他,冷笑道:“这件事,可要干干净净。” 麻子顿时闭嘴,心中对陆川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太阳渐渐西斜,搬运谷物的“考验”正式开始。 几个小伙子各自扛起一袋谷物,步履蹒跚地朝着指定地点走去。 老瞎子的孙子石磊也在其中。 别看他年纪小,身子骨却像山里的小树一样结实。 才开始搬运,几个壮硕的小伙子就仗着腿长,把石磊落在了后面。 “嘿,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来跟爷们抢饭碗?”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故意撞了石磊一下,谷物袋子差点把石磊压倒在地。 石磊咬着牙稳住身子,也不争辩,只是默默地扛起袋子继续往前走。 他个子矮,步伐却迈得很大,竟然没过多久就追上了那几个小伙子。 “哟,还挺能耐的嘛!” 横肉汉子看石磊追上来,有些不服气,加快了脚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快了速度,一时间,田埂上尘土飞扬,几个小伙子都憋着一口气,都想争个先。 陆川站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注意到,石磊虽然走得快,但步伐稳健,呼吸均匀,显然是留有余力。 而其他几个小伙子,则已经开始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个身材瘦小的村民挑着两筐粪肥,颤颤巍巍地从田埂上走过。 横肉汉子只顾着赶路,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 村民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粪肥撒了一地,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横肉汉子也被撞得眼冒金星,破口大骂: “你个老不死的,走路不长眼啊!” 村民被吓得瑟瑟发抖,半天爬不起来。 其他几个小伙子见状,都纷纷绕道而行,生怕沾染上这污秽之物。 只有石磊,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将村民扶了起来。 “大爷,您没事吧?”石磊关切地问道。 村民摇了摇头,指着散落一地的粪肥,满脸愁容。 石磊二话不说,将肩上的谷物袋子放到地上,开始帮村民收拾粪肥。 横肉汉子见状,冷笑道: “真是个傻子,放着正事不干,去干这种脏活累活!” 石磊没有理会他,默默地将粪肥一筐筐地装好。 村民感激地看着他,老泪纵横。 “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啊!” 陆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对石磊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他看得出来,石磊并非是刻意表现,而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和热心。 等到石磊搬完谷物回到村口时,天色已近黄昏。 其他几个小伙子都已经到了,正围在一起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我跟你们说,我可是第一个搬完的!一路上都没歇过!” 横肉汉子拍着胸脯说道。 “切,谁信啊!你肯定是偷懒了!”另一个小伙子反驳道。 “就是,我看你就是想邀功!” 几个人吵吵嚷嚷,谁也不服谁。 这时,陆川走了过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石磊身上。 “石磊,你过来一下。” 石磊走上前,恭敬地问道: “陆大哥,有什么事吗?” 第七十四章 偷奸耍滑 陆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你今天搬运谷物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石磊想了想,说道: “回陆大哥,我遇到一个挑粪肥的老人家摔倒了,就帮他收拾了一下。” 陆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你们呢?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都低下了头。 “怎么,都不说话了?” 陆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难道你们都没看到那个摔倒的老人吗?” 几个小伙子吓得浑身一颤,连忙否认道:“没有,我们没有看到!” “真的没有吗?” 陆川冷笑一声,“那你们怎么解释,为什么石磊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几个小伙子顿时哑口无言。 “我告诉你们,” 陆川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这次考验,不仅仅是考验你们的体力,更是考验你们的品行!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耍的小聪明吗?” 横肉汉子脸色一变,强辩道: “陆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都是规规矩矩地搬运谷物,没有耍什么小聪明!” “是吗?”陆川冷笑一声,“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绕路走小道?” 横肉汉子顿时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陆川早就料到这些人会耍花招,所以特意安排了麻子在暗中观察。 麻子凑到陆川耳边,低声说道: “陆大哥,我还发现,那个瘦猴在搬运谷物的路上,偷偷把袋子里的谷物倒掉了一些,想减轻重量。” 陆川点了点头,心中对这几个人的行为更加失望。 “看来,你们对我的话,还没有完全理解啊!” 陆川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所有人,重新搬运!这次,两人一组,互相监督!路上设有检查点,谁要是再敢耍花招,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横肉汉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其他几个小伙子更是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 “石磊,” 陆川转向石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这次做得很好,就由你担任监督者,负责记录所有人的表现。” 石磊微微一愣,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大哥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其他几个小伙子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本 来就因为耍小聪明而被陆川训斥,现在还要被石磊监督,这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盐啊! 横肉汉子狠狠地瞪了石磊一眼,低声骂道: “妈的,走着瞧!” 石磊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走到队伍最后方,注视着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重新开始搬运后,几个小伙子都变得老实了许多,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偷懒耍滑。 他们两人一组,互相监督,每到一个检查点,都要接受检查,确保没有违规行为。 太阳渐渐西沉,晚霞染红了天空。 石磊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虽然没有搬运谷物,但监督的工作也并不轻松。 他要时刻关注着队伍的情况,还要记录下每一个人的表现,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队伍行进到一片树林时,横肉汉子故意放慢了脚步,和同组的瘦猴拉开了一段距离。 “瘦猴,你小子给我听好了,” 横肉汉子压低声音说道。 “等会到了前面那个拐角,你找个机会把袋子里的谷物倒掉一些,明白吗?” 瘦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可是,要是再被发现了怎么办?” “怕什么!只要我们动作快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横肉汉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再说,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再搬一次而已,总比累死累活地搬完要强!” 瘦猴想了想,觉得横肉汉子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们走到拐角处时,瘦猴趁着石磊不注意,偷偷地解开袋子,将里面的谷物倒掉了一些。 然而,这一切都被石磊看在了眼里。 他虽然走在队伍最后方,但一直密切关注着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自然没有错过瘦猴的小动作。 石磊并没有立刻揭穿他们,而是默默地将他们的行为记录了下来。 他知道,如果现在就揭穿他们,只会让他们更加抵触,甚至会想方设法地报复自己。 他决定等到回到村里后再向陆川汇报,让陆川来处理这件事。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几个耍小聪明的小伙子都有些心虚,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大声喧哗,生怕被石磊发现什么。 横肉汉子更是对石磊充满了敌意,时不时地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石磊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默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考验的公平公正,而不是为了与这些人争斗。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队伍终于回到了村口。 陆川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众人回来,便走了过来。 “怎么样?这次有没有人耍小聪明? ”陆川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石磊身上。 石磊走上前,将手中的记录递给了陆川,低声说道: “陆大哥,都在这里了。” 陆川接过记录,仔细地翻看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好,很好!” 陆川咬牙切齿地说道,“看来,有些人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横肉汉子和瘦猴,“你们两个,给我站出来!” 横肉汉子和瘦猴吓得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地走了出来。 “说!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陆川怒吼道。 横肉汉子和瘦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们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陆大哥,我觉得石磊也有问题!”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之前和横肉汉子一起嘲笑石磊的那个小伙子。 他叫李四,平时就喜欢溜须拍马,这次看到横肉汉子和瘦猴被陆川训斥,便想借机落井下石,讨好陆川。 第七十五章 有什么问题 “哦?石磊有什么问题?” 陆川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四眼珠一转,说道: “陆大哥,我看到石磊在路上一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觉得他肯定也耍了什么小聪明!” 石磊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他没有想到,李四竟然会倒打一耙,污蔑自己。 陆川的目光转向石磊,带着审视的意味: “石磊,李四说你鬼鬼祟祟,你作何解释?” 石磊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陆大哥,我鬼鬼祟祟?我是在盯着他们,怕他们耍小聪明。这一路上,我亲眼看到横肉和瘦猴偷倒谷物,至于李四,他之前因为搬运不力被我批评了几句,现在估计是怀恨在心,故意污蔑我。” 李四一听,顿时跳脚: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偷懒了?你血口喷人!” 横肉汉子也梗着脖子叫嚣: “就是,你小子别想拉我们下水!” 瘦猴则缩着脖子,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陆川。 陆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吟片刻后,说道: “都别吵了!为了弄清真相,现在把所有人的谷袋都拿过来检查!” 众人虽然心中忐忑,但也不敢违抗陆川的命令,纷纷将谷袋放下。 陆川叫来几个村民,当众检查每个人的谷袋,称重,并与出发前的重量进行对比。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横肉的谷袋明显轻了不少,而李四的谷袋虽然重量正常,但却被发现底部被人为割开了一个小口子,显然是想在称重时作弊。 铁证如山,横肉汉子和瘦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我没有……”李四还想狡辩,却被陆川厉声打断。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你这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小人,根本不配参加考验!” 陆川怒不可遏,指着李四的鼻子骂道. “滚!以后都别让我再看到你!” 李四像霜打的茄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横肉汉子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他们不仅要补上偷倒的谷物,还要额外完成一些劳动任务,比如清理猪圈、打扫厕所等等。 处理完这几个“害群之马”,陆川转向石磊,眼中满是赞赏: “石磊,你做得很好!你不仅认真负责,而且还敢于揭露不正之风,这种品质非常难得。” 石磊谦虚地笑了笑: “陆大哥,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陆川拍了拍石磊的肩膀,郑重宣布: “从今天起,你就是粮站的一员了!” 这个消息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肃静!” 陆川拍了拍桌子让众人安静下来。 陆川环视众人,语气沉稳有力: “横肉、李四,因品行不端,取消后续考验资格!”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众人,“今天的考验到此结束,都散了吧。” 众人渐渐散去,窃窃私语声也随之远去。 石磊走到陆川面前,感激地说道: “陆大哥,今天多亏了你,不然……” 陆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 “不用谢,你做的很好。好好干,粮站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陆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推开院门,看到母亲和妹妹陆小妹正坐在院子里。 “哥,你回来啦!”陆小妹看到陆川,立刻跳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鸟。 “小妹,先回屋写作业去。” 母亲对陆小妹说道,然后转向陆川,欲言又止。 陆川察觉到母亲的异样,问道: “妈,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母亲叹了口气,说道: “川子,你最近……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陆川一愣,不解地问道: “妈,我做什么了?我只是想让村子变得更好,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点,这难道不是大家都期望的吗?” 母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后院门口,陆川跟着走了过去。 当他看到后院门口的景象时,瞳孔骤然收缩。 家门口的地上,被人泼了一桶散发着恶臭的粪水,污秽不堪。 墙壁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写满了恶毒的诅咒: “陆川不得好死!”“陆家断子绝孙!”“天打雷劈!”…… 刺鼻的臭味和触目惊心的字眼,让陆川的胃里一阵翻涌。 他紧紧地攥起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明白,改变总是会遭遇阻力,但他没想到,有人会卑鄙到对他的家人下手。 “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川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就……就刚才,” 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一看,就……” 陆川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安慰母亲道: “妈,别怕,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他转身走进屋里,拿出一桶水和一把刷子,默默地清理着地上的污秽。 陆小妹从屋里探出头来,怯生生地问道:“哥,发生什么事了?” 陆川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小妹,一点小事而已。你回屋写作业吧,哥一会儿就好。” 陆川继续清理着,一下一下,用力地刷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发泄出来。 夜幕降临,陆川终于清理干净了地上的粪水,但墙上的字迹却无法轻易抹去。 他站在那里,看着墙上触目惊心的字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这只是个开始。 他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他不会退缩,也不会妥协。 为了母亲,为了妹妹,为了这个他深爱的村子,他会继续走下去。 第二天清晨,陆川早早地来到村委会,召集了全体村民。 他站在高台上,目光坚定地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沉声说道: “昨天晚上,我家门口被人泼了粪,墙上还写满了诅咒。我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恐吓我,让我放弃改革。” 第七十六章 小妹出问题了 陆川停顿了一下,话说到这里,心里没点难受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有些人对我的改革措施不满,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村子的发展,为了大家的利益。如果你们有任何意见或建议,都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起解决。但如果有人继续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我绝不会姑息!” 陆川掷地有声。 人群中议论纷纷,把目光聚集在了陆川身上。 “川子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说得比唱得好听,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人群中,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是,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咱们村里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没数吗?还想带着大家致富,我看是带着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吧!” 另一个瘦骨嶙峋,满脸刻薄的老头附和道。 “我看川子这孩子不错,自从他回来后,村里确实有些变化,至少这王革委是倒台哦了,咱们进出也方便多了。”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说道。 “张大娘,你可别被他给骗了,这小子鬼着呢,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前说话的胖子不屑地说道。 老奶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媳妇拉了一把,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主角的演讲结束后,村民们陆续散去。 陆川走下高台,麻子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川子,你这样会不会激怒他们,让他们变本加厉?”麻子压低声音问道。 陆川摇摇头,说道: “我不怕他们,如果我连这点小事都害怕,还怎么带领大家致富?” 麻子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村子好,但也要小心行事,别让他们抓住了把柄。” 陆川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心里清楚,村里有些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对了,川子,昨天晚上泼粪的事,你怀疑是谁干的?” 麻子突然想起昨晚的事,问道。 陆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暂时还没有头绪。”陆川淡淡地说道。 麻子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麻子刚要开口,陆川的娘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川子!川子!不好了!你妹子晕倒了!”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变。泼粪的事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母亲面前,急切地问道: “娘,小妹怎么了?在哪儿晕倒的?” 陆母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着说: “在…在地里…干活…突然就…就倒下了…” 陆川顾不得多问,一把扶住母亲,扭头对麻子说道: “麻子,我家里有点急事,先失陪了。” 说完,便搀着母亲匆匆往家赶。 “诶等等,川子,我一会也跟着看看去!” 麻子在后面急得大喊。 回到家,陆川的妹妹陆莹躺在床上,小脸煞白,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陆母在一旁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 “我的小妹啊,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娘,小妹什么时候晕倒的?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陆川一边问,一边伸手探了探陆莹的额头,滚烫! “就…就中午的时候,在地里锄草,说是头晕…然后就…就倒下了…还好王家婶子路过,把她给背回来的…” 陆母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哽咽。 “中午?那她早饭吃了吗?”陆川追问道。 陆母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就…就喝了碗稀粥…” 陆川心里一沉,他知道,小妹这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了母亲身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懂事的陆小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小小年纪就跟着母亲下地干活,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自然吃不消。 “娘,您先别着急,我这就去找村里的李医生过来看看。”陆川安慰母亲道。 “好好好,快去快去!”陆母连忙催促道。 陆川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碰上了闻讯赶来的麻子。 “川子,听说你妹子晕倒了,怎么样了?”麻子关切地问道。 “情况不太好,我正要去找李医生。”陆川焦急地说。 “我去我去!” 麻子一把拉住陆川,“你留在家照顾你娘和小妹,李医生那里我去请,跑得快!” 陆川感激地看了麻子一眼,点点头:“ 那就麻烦麻子哥了。” 麻子摆摆手,转身就跑,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陆川回到屋里,看到母亲正用湿毛巾给陆莹擦拭额头,心疼不已。 他轻轻地握住妹妹的手,感觉冰凉一片,心里更加难受。 “娘,您别太担心了,小妹会没事的。”陆川安慰道。 陆母叹了口气,摇摇头,眼眶又红了。 没过多久,麻子就带着李医生赶了回来。 李医生给陆莹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眉头紧锁。 “李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陆川焦急地问道。 李医生叹了口气,说道: “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虚弱,这次又中暑了,情况不太乐观啊…” 陆母一听,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陆川连忙扶住她。 “李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陆母哭着哀求道。 李医生点点头,说道: “我会尽力的,我先给她开点药,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症状。不过,最好还是送她去城里的大医院检查一下,这里条件有限,我怕…” 李医生没说完,但陆川明白他的意思。城 里的大医院医疗条件更好,设备更先进,医生也更专业,如果小妹的病情恶化,只有去城里才有希望。 “李医生,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送小妹去城里。”陆川叹了口气。 “好,那我就先开点药,你们赶紧准备一下。”李医生说完,就开始写药方。 第七十七章 矿产 李医生写完药方,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翻找出一包药粉递给陆母,叮嘱道: “先兑点热水给她服下,能不能退烧就看今晚了。” 送走李医生,陆川坐在床沿,握着妹妹枯瘦的小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 昏暗的灯光下,陆小妹的小脸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娘,李医生说的话,您也听见了,小妹这病,咱们村里治不了,得去县城!” 陆川沉声说道。 陆母闻言,身子晃了晃,差点又瘫倒在地。 她紧紧抓住陆川的手,嘴唇颤抖着: “川子…去县城…那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咱们哪有那么多钱…” “娘,您放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小妹的病不能再拖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去县城!” 陆川握紧了拳头,即便现在手里有了钱但是治疗完小妹的病,也远远不够数。 这一夜,陆川几乎没合眼。 他先是跑到村东头,找到李婶子,说明来意后,好说歹说才借到李婶子家那辆平时用来拉货的马车。 随后,陆川又顶着夜色,跑遍了村里几户关系较好的人家,低声下气地借钱。 “张叔,您看…我家小妹病得厉害,要去县城看病…您能不能…” “王婶子,求求您了,就当是借给我的,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加倍还您…” 村民们大多生活拮据,你三块我五块地凑了些,但离去县城的费用还差得很远。 陆川急得满头大汗,正一筹莫展之际,麻子来了。 “川子,听说你家出事了,需要帮忙不?” 麻子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粗声问道。 “麻子老弟…” 看到麻子,陆川像是看到了救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麻子听完,二话没说,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娘的,这还了得!川子,你放心我把我私房钱给拿出来!!” “麻子哥、,这怎么好意思…”陆川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跟我还客气啥!你小妹就是我小妹,救人要紧!” 麻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塞到陆川手里。 “这里是我攒的一些私房钱,你先拿着应急!” 陆川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是厚厚一沓零钱,都是些一块五块的,看得出来是麻子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麻子哥…”陆川眼睛一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说那些干啥!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麻子说完,转身就走,生怕陆川拒绝。 送走麻子,陆川回到屋里,看着手里的钱,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些钱对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娶媳妇的钱啊! 陆川深吸一口气,把钱小心地收好、 第二天一早,陆川和母亲带着陆小妹坐上了去往县城的马车。 一路上,陆母不停地抹眼泪,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我的小妹一定要没事啊…” 陆小妹躺在陆川怀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路途颠簸,她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额头滚烫,嘴里开始说胡话。 “小妹!小妹!” 陆川心急如焚,不停地用手探着陆小妹的额头,恨不得立刻飞到县城。 到了县城医院,已经是下午了。陆川托人找到了一位据说医术高明的老医生。 老医生给陆小妹做了检查,眉头紧锁。 “医生,我妹妹怎么样了?”陆川焦急地问道。 老医生叹了口气,说道: “这孩子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啊!她除了营养不良和中暑,还患有严重的败血,需要马上去市里住院治疗!” “去市里住院?” 陆川一听,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去市里,去市里……” 陆川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魔怔了一般。 市里的医院,那高昂的费用,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医生,求求您了,您想想办法,能不能……能不能先在县里治疗?” 陆母拉着老医生的手,哀求道,浑浊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老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我不肯帮忙,这孩子的情况,县医院根本没有治疗条件。去市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耽搁下去,恐怕……” 老医生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陆川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陆小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却如同一道惊雷,在陆川耳边炸响。 “小妹,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哥哥一定会治好你的!” 陆川紧紧握着陆小妹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 “妈,我出去想想办法,您先照顾好小妹!” 陆川丢下一句话,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医院。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去哪里弄钱?谁能帮他?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像是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绝望的内心。 “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陆川猛地停下脚步,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他想起自己重生前,曾经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 县城附近的牛头山上,有一处秘密矿藏,蕴含着极为珍贵的稀土矿! 稀土矿,那可是被称为“工业黄金”的战略资源,价值连城! 如果他能找到这处矿藏,那妹妹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 当然,陆川也知道这件事的风险。 牛头山地势险峻,常年有野兽出没,而且矿藏的具体位置,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富贵险中求,为了小妹,我拼了!” 陆川咬咬牙。 他回到医院,编了个借口,说要去外地找亲戚借钱,让母亲和妹妹安心等他回来。 陆母虽然担心,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陆川安慰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医院。 他来到县城郊外,找到一家农具店,买了一把结实的柴刀,又买了些干粮和水,便直奔牛头山而去。 第七十八章 有钱了 一路上,他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专挑偏僻的小路走。 他知道,这件事只能自己一个人做,一旦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牛头山,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远远望去,就像一头卧在地上的巨牛。 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山上植被茂密,遮天蔽日,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陆川深吸一口气,握紧柴刀,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山中荆棘密布,毒虫横行,陆川艰难地拨开眼前的藤蔓,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毒蛇猛兽。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山中艰难地搜寻着,渴了就喝几口山泉水,饿了就啃几口干粮,累了就靠在树干上休息片刻,然后继续前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山林中光线越来越暗,气温也开始下降,寒意袭人。 陆川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 “难道是我记错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矿藏?” 陆川不禁有些动摇起来。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他的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低头一看,只见脚边赫然露出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与周围的岩石明显不同。 他心中一动,连忙蹲下身,用手里的柴刀,轻轻地敲击了几下。 “叮!叮!叮!”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仿佛敲击着陆川的心脏,让他激动不已。 “就是它了!稀土矿!” 陆川欣喜若狂,顾不上山里的危险,连夜下山。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灰黑色的石头包好,揣进怀里,一路狂奔,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回到县城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顾不上休息,立刻打听黑市商人的消息。 几经周折,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叫“虎爷”的人。 据说虎爷黑白两道通吃,在县城里很有势力,专门收购一些来路不明的货物。 陆川找到虎爷的据点时,对方正在吃早茶。 虎爷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满脸横肉,眼神犀利,一看就不是善茬。 陆川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低声说道: “虎爷,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虎爷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问道:“什么生意?” “我知道一处矿藏,非常值钱。” 陆川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虎爷嗤笑一声:“矿藏?小子,你唬我呢?这年头,遍地都是矿,谁稀罕你的破矿?” 陆川咬咬牙,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灰黑色的石头,递到虎爷面前: “您看看这个。” 虎爷漫不经心地接过石头,看了一眼,又扔回给陆川: “一块破石头,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陆川心中一沉,他知道虎爷不识货。他解释道: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稀土矿!非常珍贵的稀土矿!” 虎爷一愣,上下打量着陆川,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稀土矿?你小子没骗我?” 陆川连忙说道: “我哪敢骗您啊!这可是千真万确的稀土矿!我亲眼所见,就在牛头山上!” 虎爷沉吟片刻,眼神闪烁不定。 他知道稀土矿的价值,如果这小子说的是真的,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虎爷问道。 陆川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 “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虎爷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陆川。 “我要三万!” 陆川咬咬牙,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价码。 他知道这个数字有些狮子大开口,但为了妹妹的医药费,他必须赌一把! 虎爷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指着陆川的鼻子骂道: “小子,你特么疯了!三万?你以为稀土矿是大白菜啊!” 陆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虎爷,您也知道稀土矿的价值。三万,不算多!” “小子,你这是在找死!” 虎爷的手下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凶神恶煞,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陆川强作镇定,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虎爷,如果您觉得三万太多,我们可以商量。但您必须保证,这笔钱足够我妹妹治病!” 虎爷看着陆川坚定的眼神,心中暗自佩服 这小子虽然年轻,但胆识过人,是个可造之材。 “好,三万就三万!” 爷突然哈哈大笑,“不过,你得先带我去看看你的矿藏。如果真是稀土矿,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陆川松了一口气,自己赌赢了。 第二天一早,陆川带着虎爷一行人,再次来到了牛头山。 崎岖的山路颠簸得厉害,虎爷坐在吉普车里,肥硕的身躯随着车身摇晃,嘴里骂骂咧咧: “这什么鬼路,老子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陆川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指路。 他心里清楚,这三万块钱,就系在这条坎坷的山路上。 终于,一行人到达了牛头山。 陆川带着他们来到发现灰黑色石头的山洞口,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这破地方?”虎爷一脸嫌弃地捂着鼻子,“你小子确定这里面有宝贝?” 陆川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掏出手电筒,率先走进山洞。 “虎爷,小心脚下。” 山洞里漆黑一片,只有陆川火把光柱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虎爷带来的几个手下紧紧跟在他身后,手里都拿着家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山洞豁然开朗,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 洞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灰黑色的石头,在光照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就是这里!”陆川指着洞壁上的石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 虎爷带来的一个精瘦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这群凶神恶煞的打手格格不入。 他走到洞壁前,仔细观察着那些灰黑色的石头,不时用手电筒照射,还拿出一个小锤子,敲下一小块石头,放在嘴里舔了舔。 “怎么样,老金?”虎爷迫不及待地问道。 第七十九章 柳暗花明 老金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虎爷,是稀土矿!而且品相极佳,储量相当可观!” “哈哈哈!”虎爷放声大笑,重重地拍了拍陆川的肩膀。 “小子,你果然没骗我!这回咱们都发财了!” 陆川也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有了这三万块钱,妹妹就有救了。 “虎爷,合作愉快!”陆川示意对方掏钱。 “合作愉快!” 虎爷脸上的横肉随着笑声抖动,看向陆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好小子,小小年纪,眼光毒辣!这稀土矿,够咱们吃好几年的了!” 他重重地拍着陆川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陆川一阵趔趄。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老子不会亏待你的,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陆川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肩膀,心里却毫无波澜。 荣华富贵? 他现在只想尽快拿到钱,带妹妹去治病。 “虎爷,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现在妹妹病重,急需用钱,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虎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理解理解!救妹妹要紧!这三万块钱,你先拿着。” 他示意手下将钱递给陆川,厚厚一沓钞票,陆川接过来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 “要是以后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就在这牛头山,老子随时恭候!” 虎爷说着,递给陆川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地址,连个头衔都没有。 陆川接过名片,郑重地点了点头,“虎爷,我会记住的。” 告别虎爷一行人后,陆川马不停蹄地赶回城里。 坑坑洼洼的山路,颠簸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但他心里却充满了希望。 有了这三万块,妹妹就有救了! 他一路飞奔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母亲正趴在妹妹的床边,脸色憔悴,眼圈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眠。 “妈!”陆川轻声唤道。 母亲猛地抬起头,看到陆川,先是一喜,随即又皱起眉头。 “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你妹妹病得这么重,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妈,我……”陆川刚想解释,突然想起手里的钱,连忙掏出来。 “妈,你看!我有钱了!咱们可以带妹妹去省城最好的医院了!” 厚厚一沓钞票,在昏暗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眼。 母亲愣住了,颤抖着双手接过钱,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这是哪来的?” “我…我卖了点东西。” 陆川含糊其辞,他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和虎爷的交易,怕她担心。 母亲紧紧地攥着钱,泣不成声。 “好孩子…好孩子…你妹妹有救了…” 陆川看着母亲憔悴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 “妈,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妹妹。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省城。” 母亲点了点头,起身时,身子晃了晃,陆川连忙扶住她。 “妈,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顿好母亲后,陆川轻轻抱起熟睡的妹妹。 她小小的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呼吸均匀而绵长。 陆川的心,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低头亲了亲妹妹的额头,妹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嘴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呢喃。 事不宜迟,陆川抱着妹妹直奔县城的大巴等候点。 等他赶到时,最后一班开往省城的大巴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候车大厅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嘈杂的声音嗡嗡作响,像一群苍蝇在耳边飞舞。 陆川心里一紧,抱着妹妹拼命往检票口挤。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检票员却拦住了他。 “对不起,先生,这班车已经满员了,您只能等下一班。” “下一班?下一班要到明天早上!我妹妹急需去省城看病,等不了那么久!” 急得满头大汗,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先生,我也很理解您的情况,但是真的没有座位了。” 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时,一个穿着貂皮的女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车票,趾高气扬地说道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耽误我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陆川转头看向女人,眼里满是焦急。 “这位女士,我妹妹病重,急需去省城看病,能不能……” 女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病重?病重关我什么事?这年头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凭什么我要给你让座?” 她上下打量了陆川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拿不出多少钱吧?别耽误我时间了,赶紧让开!” 女人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陆川的心脏。 他紧紧地抱着妹妹,手背上青筋暴起,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现在跟这个女人争吵没有任何意义。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 检票员也一脸歉意地看着陆川,“要不您看看能不能联系其他的车辆?” 陆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等等!”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等等!” 陆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一看就是个常年体力劳动的人。 男人走到陆川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瓮声瓮气地问道: “娃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川连忙回答:“大哥,我妹妹病重,要去省城看病,可是这班车没票了。” 男人看了看陆川怀里熟睡的妹妹,又看了看他焦急的神情,沉吟片刻,说道: “这样吧,我刚好也要去省城,我这儿有两张票,你跟我一起走吧 陆川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谢谢大哥!太谢谢你了!” “谢啥,都是出门在外,互相帮衬一下是应该的。” 男人爽朗地笑了笑,接过陆川的行李,带着他走向检票口。 第八十章 当兵好 陆川上了大巴,小心翼翼地抱着妹妹,迅速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样的选择,不是为了风景,而是方便随时照顾这个正在发烧的小丫头。 旁边的络腮胡男人提着大包小包,把行李塞进架子后,也顺势在陆川身旁坐了下来。 他皱着眉动了动肩膀,好像方才的重活让他不太舒服。 陆川回头看了男人一眼,连声道谢: “大哥,这次多亏了你帮忙! 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络腮胡咧嘴一笑,声音爽朗得很: “小事儿,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事!” “我叫李大壮,去省城工地搬砖的。 你呢,小兄弟?” 他顺手掏出烟盒拍了拍,原来话就在烟跟前。 “我叫陆川。去省城给我妹妹看病。” 陆川说着,手紧了下怀里的小家伙,小声安抚了两句。 妹妹脸颊烧得红彤彤,他不禁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心里压着一股无力感。 “哟,这孩子长得细皮嫩肉的,真招人疼。” 李大壮那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妹妹的脸,笑着问。 “多大了?” “马上八岁……” 陆川低声说着,目光落在妹妹略显暗淡的脸上。 李大壮听完,叹了口气,心头好似也堵了块石头。 抬手拍拍陆川的肩膀,憨厚地说: “兄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你这境遇够折腾,不过你也别灰心。 到了省城,有啥事尽管说话,我能帮就搭把手。” 话音没落,他就从衣兜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糖,剥了递到妹妹嘴边,低声哄道:“小丫头,来,叔叔给块糖,甜的!” 陆川盯着这一幕,稍稍松了口气,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实意。 于是一时间,两人话匣子彻底打开,聊起了家里的情况。 李大壮说他家里有媳妇儿,还有个四岁的闺女,日子艰难得紧。 农闲时,他就出来工地揽活,多少改善点光景。 “兄弟啊,家里穷,咱爷们儿不出力咋办。 唉,有时候真想扑通睡下不干了,可一闭眼就想着娃的脸,我哪忍心。”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糊着灰的烟圈。 “不过看你这气质……像当兵的吧?” “没……” 陆川摆了摆手,总不能说自己是“上辈子的兵”吧? 这话谁敢信? “呵,那身板儿、神采,一瞅就是有功夫底子的练家子。” 李大壮哈哈大笑,声音里透着点羡慕。 “当兵好啊,这种人硬气!保家卫国,咱中国人就爱这路英雄!” 大巴颠颇得厉害,妹妹却睡得安稳,途中迷糊睁眼咬了块糖,又很快陷入甜美的梦中。 陆川看着她稚嫩的面容,喉间泛起点涩意。 也许因为长期压着事,眼眶忽地湿了那么一下。 车终于到了省城,下车时李大壮壮实的身影特别显眼。 他麻利地爬到车顶把行李拽下来,扛在肩上又一声闷响放到陆川面前: “兄弟,到了啊!有事就记着联系我哈!” 陆川急着点头道谢,记下地址便抱起妹妹大步离开。 陆川站在路边,目光在周围快速扫视。 他拦下一个正推着自行车经过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洗得褪了色的蓝工装裤,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片干燥的皮肤。 “同志,最近的医院在哪?急事!” 陆川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声音里全是焦灼。 那人先愣了一下,视线从陆川的脸移到他怀里的孩子,迟疑片刻后,抬手往远处一指: “喏,前面十字路口左拐,再走两百米就能看见省人民医院。” 他叹了口气,补了一句。 “孩子这烧退不了,赶紧的吧!可以找路边的三轮车,快一点。” “谢谢,多谢您!” 陆川连声道谢,抱紧怀里昏迷的妹妹,脚下步子快得像赶集。 他扎进喧嚣的人群,满眼搜索着三轮车的影子。 没几步,他看到一个在路边招揽生意的大哥,头上绑条汗巾,三轮车靠在路牙子边。 陆川抱着妹妹过去。 “师傅,去省人民医院!快点!” 带着风的话几乎咽在陆川喉咙里。 车夫打量了陆川一眼,又瞟了瞟他怀里的孩子,点了下头,伸手招呼:“上车!” 陆川动作迅速,脚刚刚爬上那高高的车厢,身子就开始摇晃,他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稳,又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这是发狠烧啊!” 车夫推了脚踏板,车子颤悠悠地动起来,“你这么一路抱着,不冷不热,怕是早得送过来!” “您快点,多谢了!” 陆川感到妹妹的身体像个发热的火炭,烧得喘得更急。 三轮车“突突突”行驶在繁忙的街道上,耳边是自行车摇铃的脆响,还有小贩的吆喝声。 陆川的双眼却定定地看着前方闪烁的人影,时间在这时就像勒住了脖子的绳子,一秒秒地变得拉长。 不一会,车子突了一下停在了医院大门外。 陆川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的。 他边说着谢谢,边从怀里掏钱塞给车夫。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一下子钻进鼻腔,呛得人忍不住想反胃。 门诊大厅里人头攒动,挂号窗前排起了长队。 陆川看了一圈,分明哪里也没个空隙。 他抱着妹妹硬着头皮冲向窗口,声音压不住地颤抖起来: “大夫,我妹妹高烧昏迷,真等不了了!求您先看一眼吧!” 话还没落下,他就听见一个冷淡的女声: “吵什么吵?没见其他人都在排队吗?” 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窗后面,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点同情,但更多是公事公办的冷漠。 “可是,情况特别急……” 陆川急得像热锅上的螃蟹,往后看了眼妹妹苍白的小脸,心里像被锤了一顿又一顿。 “自己去排队!” 医生甩下这句话,站回窗口,继续低头处理挂号条。 挨了闭门羹的陆川,心口像是压了块铁,看着慢慢沉睡过去的妹妹,几乎窒息似的喘不过气。 刚准备认命排到队尾,却突然被一句低沉有力的声音叫住: “小伙子,这边。” 他猛地转过头,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站在身后。 挺拔沉稳,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第八十一章 抗生素 对方大步走过来,挥手道。 “小伙子,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的军装似乎带着某种无形的威慑力,他的话刚出口,女医生脸上的冷漠稍稍消散了一些。 陆川顾不上想太多,赶紧把陆萍的状况和盘托出,语速极快。 女医生推了推厚得像瓶底一样的眼镜,没说话,但目光已不容迟疑。 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医生招呼一旁的护士: “小刘,给孩子查血常规,再准备好输液退烧的东西。” 说完,她又用凉得刺骨的指尖在小萍身上按了几下。 “小伙子,你妹妹病得不轻,最好立马住院观察。” 陆川应声点头,心里乱跳。 那中年男人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低声一句: “小姑娘要紧,手续我帮你催着办。” 让陆川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等跑腿搞定住院手续,陆川抱着妹妹进了病房,动作轻得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小脸犹如烧红的铁炉,喘得短促又急促。 妹妹躺下后,他坐在一旁,攥着妹妹的小手。 输液刚吊上,透明药水精准地攒进细小的血管里。 陆川就那么盯着。 药水一点点见底,而妹妹的气息终于渐渐平稳,脸颊也添了几分人色。 病房门嗒地被人推开,一个高挑身影走了进来,洁白的大褂随着步伐晃了两晃。 “值班医生,” 他自我介绍,简单又清晰,说完就去查看病历。 “目前状况稳定,但仍不是松懈的时候。” 他眼镜下一双波澜不惊的眼,扫过陆萍又定在陆川脸上,声音压得稳稳当当,“有事立马找我。” “谢谢,医生辛苦了。” “孩子的情况虽然稳定下来了,但随时可能恶化,需要家属陪护。” 陆川点点头,沙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好。” 陆川低头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心里堵得慌。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差得很,一句“需要观察”就砸得人心慌。 他坐在病床边,手指轻轻摩挲着妹妹的小手。 不敢叫醒她,也不敢睡。 窗外,天色悄悄亮了起来,灰白的光洒进病房。 陆川盯着窗,眼角余光总在瞟着妹妹。 这一宿,他连姿势都没挪过分毫。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从走廊远远传来,听步频不急不缓,是医生的节奏。 果然,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值班医生精神不算好,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认真。 “烧还是没退。” 医生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又掀开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露出一截瘦胳膊。 他皱起眉,声音压得低到发闷:“身上还有红斑。” 一桶冷水泼在头顶,陆川霎时头皮发麻。 对医学术语陌生归陌生,可经历过战场的他一眼明白,这玩意儿十有八九是感染恶化的标志,能致命! 医生还没明说,他的喉咙就开始发紧。 “医生,她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沉甸甸:“具体情况得进一步化验。” 声音一顿,轻叹,“你先去补缴住院费用,我开个单子,去查查血培养和尿常规。” 瞅着医生递过来的单子,陆川连问都懒得多问了,麻利接下就往缴费窗口跑。 心里响起一个警铃——钱,命的等价物啊! 什么都得赶时间,什么都得赶紧做。 缴完费,他一刻没停,带着医生来检查。 一路小跑,胸口的隐痛越积越多。 陆萍靠在怀里无助得像只小猫,连呻吟声都少,呼出热气。 医生展开报告单眉头紧锁:“感染指标又上升,还得紧急用抗生素。” 紧张的语调猛地一转。 “不过…抗生素太紧俏,不是有钱就能搞到的。” 陆川的声音挤出来,带着哑: “医生,不管多少钱,都要救我妹妹!我还有钱,您尽管用最好的药!” 医生点了点头,转身去开药方。 陆川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陆川拿着药方,一路小跑到了药房。 昏暗的药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药剂师正忙碌地配药。 陆川走到窗口,将药方递了进去。 药剂师接过药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陆川,声音有些迟疑:“这个药……” 陆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药剂师叹了口气,说道: “这可是进口的青霉素,现在医院里就剩下几支了。 你妹妹这病,起码得用一个疗程,这……” 陆川一下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他连忙伸手,紧紧攥住窗口边沿。 急切地问道:“那怎么办?没有药,我妹妹……” 药剂师抬眼看着他的焦急模样,叹了口气,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声音尽量放得柔一点。 “你别急嘛,现在我先给你把手头这几支拔出来。 剩下的,我回头找主任商量,看能不能从别的医院调点过来。 不过……这药现在真稀缺啊,甭说钱,有关系都不一定搞得到。” 陆川心里千千万万的焦躁被这句话压了一拍,但听了“还有可能调到”,心里这根弦算是松了一下。 随即连声道谢,不停地说:“真的是太感谢了!” 药剂师点了点头,埋头进柜子里翻了起来。 陆川站在窗口外,攥紧了手。 等了一阵,药剂师总算转身回来,手里就攥了几支药。 他递过去时,还嘱咐道: “就这么多,你先拿着用着吧。 剩下的,我们这边会找办法,但也不能保证啥时候能搞到。” 药瓶触手冰凉,陆川握得生怕碎了似的。 他冲药剂师点了好几次头,急匆匆夺门而去。 到了病房,医生早就准备好了输液工具。 他把药递过去时,手心的冷汗还没干透。 医生动作利索,将药液配进输液袋,再利落地扎进妹妹纤细的手背。 看着那透明的药液一点点流入血管,陆川心里绷得死紧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了些。 他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手轻轻盖在陆萍稚嫩的小手上。 病房里一片静谧,只剩下吊瓶低声滴答的声音。 第八十二章 黑市 三天过去,陆萍的小脸终于有了点人色儿,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惨白得瘆人。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声叫了一句:“哥……” 这软糯的一声喊,听得陆川鼻子差点一酸。 他赶忙俯下身,握住她的小手,急切地问: “小萍,有没有觉得难受?哪儿不舒服吗?” 小丫头扯起嘴角,笑得虚弱, “好多……好多了。不过,饿……” “好!饿了最好!” 陆川一听这话,差点拍巴掌。 这不就说明身体开始恢复了吗! 他赶紧跑去食堂,挑了碗热腾腾的米粥,端回来一口一口喂着。 陆萍吃得慢,不过小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接下来几天,情况一天比一天好,陆萍不仅能在病房里走上几步,还会扯着陆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偶尔还冒出两个笑话逗人乐。 这让陆川心里的“天”终于放晴了,之前那悬在胸口的大石,终究是落下来了。 可问题并没彻底解决。 医院的青霉素库存很快告罄,医生的叮嘱又在耳边回荡——必须完成整个疗程,才能彻底治愈病根,否则随时可能反复。 这话像把钉子,扎在心头没拔出来。 陆川开始东奔西走。 能求的人,他一个都没落下;能去的药店医院,他跑了个遍。 没办法,这年月,青霉素不光稀缺,它简直就是命! 哪怕再多钱,也未必能捧回来的命。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陆川不敢回到病房,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这时,他无意中听到旁边两个病人家属的谈话。 “听说黑市里有青霉素卖,就是价格贵得吓人。” “黑市?那地方太危险了,万一被抓到……” “没办法,为了救孩子,只能冒险一试了。” 陆川坐在医院长椅上,失神地望着走廊尽头,周围的嘈杂似乎被拉成了一团模糊的背景声。 他耳边还回荡着那两人声音急促的对话——黑市里青霉素有得卖! 他皱了皱眉,脑海迅速过滤起这些天听来的零星信息。 去黑市冒险? 他低头盯着手心里被汗濡湿的纸条,思绪像预警的钟声在脑壳里敲打个不停。 危险是肯定的,但不去试试,这条路就彻底断了。 陆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沉默片刻后站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犹豫。 白天,他依旧守在病床边,给妹妹换湿毛巾、喂水喂饭,看着她虚弱又乖巧的神色,心底的急躁被压制成一团沉甸甸的负荷。 而到晚上,等小丫头沉入梦乡,他的步伐瞬间变得轻巧灵敏,脚底像抹了油似的滑出医院大门。 省城的街道对他而言太陌生了。 到处都是错综复杂的小巷和冷寂的角落。 摸黑穿行时,就凭记忆硬推,心里随即画起地图。 白天的街头热闹活泼,叫卖声和人群喧嚣打得精神恍惚,一到了晚上却全像被抽干了血气。 但昏黄路灯下的蛛丝马迹仍藏不住。 掳紧衣领的男人,时不时回头张望的婆子。 甚至脚步飘忽的瘾鬼,都在暗示这片区域的不安分。 陆川顺着那些眉头拧紧不说话的身影目光看过去,果真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巷子。 那地方白天跟个废弃的垃圾堆差不多,没人搭理。 可等夜幕降临,却张狂地透出几丝诡异声响。 陆川眼神一敛,喃喃低语:“八成就是这里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回到医院附近的劳务街随便花几毛钱买了件破衣服。 又随手抓了块废旧的泥巴,抹在脸上,硬生生把自己打扮成了个贩夫走卒模样。 万事俱备,才慢悠悠地溜去巷子口。 他假装无所事事,反而在路过巷口时,脚底故意一滞,眼角余光迅速扫了进去。 隐隐的尸火一般,巷子尾,几个人影围在一团摊开的布包旁,低声交换着密语。 他装作没有察觉,步子稍微放缓了些,却耳朵全聚了过去。 “这批货成色咋样?” 一个粗嗓门的声音问出。 “东西倒挺不错,就是值钱。” 对方用挑剔的尖利回答,似在暗示什么。 “别废话了,这种救命玩意儿,谁还缩手缩脚的?买不到才是真要命!” 救命的东西? 陆川心头一动。 他悄悄靠近了一些,终于看清了他们手中的东西——正是他苦苦寻找的青霉素! 陆川的心猛地一跳,但理智硬生生拉住了他。 这时候万不能冲动。 他假装不经意地经过巷口,脚下放缓,耳朵却竖得老高。 那些隐秘的谈话像掸灰一样落在耳膜上,但内容模糊。 他目光扫过四周,继续往前走,直到巷子尽头,转了个弯,再兜回去。 忽然,一阵急促的杂乱脚步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巷子里像炸开了锅,黑影四散而逃。 乌泱泱的人堆翻腾着。 那些原本鬼鬼祟祟交流的人,全无章法地乱跑。 陆川心口“咯噔”一下,不妙! 附近哪里还有人影? 他迅速瞥了眼,余光逮住一片垃圾堆,毫不犹豫躲了过去。 他用余光扫过去,那些穿制服的正在进巷抓人。 “全蹲下!双手抱头!” 一声吼叫炸响,夹杂着求饶的声音。 陆川紧贴着墙根一动不敢动,依旧被垃圾气味折磨得头皮发麻。 但手脚发僵归发僵,脑子却飞快转动。 他在心里飞速计算,暗暗比划起他记下的每一个可能的出口。 陆川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动了起来。 猫着腰,他一步步靠近那条小通道。 几个跌跌撞撞的人从他身旁擦过去,他脚步顿了顿,偏了一下逃避他们的路径。 那几个警棍挥舞者离得近了,他只能暂时贴墙站定藏匿。 直到缝隙绕开,他才继续悄然向那条通道移动。 终于,他钻进那道缝隙。 陡然间伸手不见五指。 陆川扶着墙,摸索着前行。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拐来拐去。 又拐了不知道几道弯,才终于看到一抹微光。 陆川脚下步子陡然快了起来“砰!” 陆川一头撞在一个硬物上,他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扇木门。 他用力推了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第八十三章 不乐观 陆川走出那条细长的通道,抬脚踏进一条陌生的小街。 街上冷冷清清,连行人都稀疏得让人发慌,昏黄的路灯打在水泥地上,像是蒙了一层旧灰。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阴暗潮湿的通道。 刚才的追逐情景还历历在目,好似耳边还回荡着那些慌乱的脚步声和喝令声。 他一拍脑袋,心里直感叹:“还好老子跑得快,不然早就交代了!” 压下心头的后怕,陆川揉了揉酸胀的关节,背脊因紧张已经僵得发疼。 他脚步匆匆,走进了街角一家小吃铺。 没多废话,抄起菜单随手点了几个陆萍能吃的东西——包子、米粥,全是软乎的。 提着装食物的塑料袋,他几乎是用一种小跑的步伐赶回了医院。 刚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的陆萍。 姑娘脸白得跟纸似的,喘息声却轻得不像话。 “哥,你回来了……” 陆萍努力睁开眼,嘴角却微微抖着挤出一个笑,看得陆川胸口像针扎一样绷着疼。 他走到床边,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度倒是降了些,但还不算彻底好转。 他强压下心头的憋屈,把食物拿出来: “喏,小萍,先随便垫垫肚子吧。” 陆萍接过袋子,小口啃着包子,还喝了点粥。 吃得虽慢,但眼里分明透出一股“我要好起来”的倔劲儿,叫陆川喉咙又堵又酸。 “唉……” 陆川无声叹气,看着妹妹细胳膊细腿般的模样,心里直埋怨自己无能: “难道老天真打算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受罪?” 正想着,病房门被人拉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 人高高瘦瘦,眼睛藏在镜片后看不到情绪。 医生几眼扫过陆萍,面色严肃而沉重: “情况不乐观,还得用更高剂量的青霉素才行。不然,做好心理准备吧。” 最后一句话半截留在喉咙里,没完全说出口,但那未尽的部分却直接压在陆川心头。 “医生,您一定得救她啊!只要还有办法,请您尽力!” 医生沉了沉目光,长出一口气才开腔:“我会试试,但是青霉素紧缺,库存已经所剩无几。我们会尝试向其他医院申请,但不敢保证结果。” 医生话音刚落,陆川的心一下缓缓沉到底。 他双手悬空在半空,久久没放下。 脑袋里被重锤反反复复砸。 医生走出病房后,陆川还是瘫在椅子上,捏着妹妹细小的手,那双手瘦得根根骨头能看得清的。 第二天天刚亮,他打起精神,勉强挤出点安慰的笑容:“小萍,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你乖乖的,听话啊。” 小丫头点点头,依然虚弱不堪,但嘴角还朝哥哥弯了弯:“哥,快去吧。我没事。” 陆川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就悄悄离开,动作轻得不敢惊扰她的清梦。 命悬一线的妹妹让他没得挑。 陆川踩着影影绰绰的光影,径直走向他这几天踩点锁定的目标。 这黑市是旧街尾一处偏僻巷弄改造的。 他将几张大团结缝进贴身衣物,又从裤兜摸出那把从废品站淘旧的小刀。 帽檐压低,他迈进黑市隐藏的那个小巷。 陆川越过小门,里面直冲耳膜的喧闹声就拍在了脑袋上。 摊子叫卖、吵闹砍价、夹杂着三五句咒骂撞进耳朵。 鼻头乱窜的味道更是“五味瓶”:酸汗、滚油烟还有说不上是什么怪味儿。 “哟这位哥,看看呗?” 从没留意过的猥琐嗓音冒出。 一个一点正经玩意没有的家伙,凑到陆川边上,不声不响给摊了一小摞票据。 “粮票?布票?全套,绝对原装,哥要不要来点?” 陆川眼皮都没多抬,脚边一错,闪开了对方的油腻靠近。 “我不稀罕这些,就想知道哪里能找点药。” 男人微微一怔,眉头迅速地挑动一下。 可眼珠却开始转悠,上下兜着把陆川“审过”。 “兄弟,青霉素啊——可不便宜!” 他靠过来,声音摇晃。 闻言,这人速度从慢悠悠的问价,直接切进试探。 他声音里更多是不清楚陆川实力,生怕手浅是来找茬的。 陆川挑眉,手利索地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眼神询问着,像是在直接点明要看对方给出的价码。 烟到了对方手里,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那流里流气的家伙立马换上了一副狗腿子的样子。 “哎哟,兄弟,您可算是找对人了!正巧,我手里头还真有点存货,给您瞧瞧?” “行啊,都拿出来我瞅瞅。” 陆川装模作样地接腔,声音听不出波澜。 “您就放心吧!咱这东西,绝对的好货,价钱咱再谈!” 那人搓了搓手,得了大便宜似的。 眼睛都快冒光了,手一挥便领着陆川藏到了巷子里。 七弯八拐之后,他们停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 那家伙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乎乎的报纸包。 “喏,这就是青霉素!正宗货,假一赔十啊!” “哦?” 陆川伸手接过,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 鼻尖一股刺鼻的酒精味直冲上来,呛得他眉头一皱。 再瞅那瓶子里头的液体,光泽、密度都透着不对劲。 他喉咙发紧,心里暗骂: “糊弄谁呢,敢拿酒精兑水当青霉素卖?!” 陆川眯起眼,语调陡然一冷: “兄弟,你这玩意儿——有点不太对吧?” 那人愣了下,随即强装镇定: “不对?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我花大价钱弄来的!” “是吗?” 陆川冷哼一声,手腕一抖,将瓶子丢在地上,哐当一声闷响。 抬手掐住那家伙的领子,直接把他摁到墙上。 “敢骗我?真长心了。” 那人还来不及求饶,就被陆川箍得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浑身直抖。 嘴里含糊不清地蹦出几个字: “大哥……饶命啊!我错了!我带您,我带您去找真的!” 陆川眼神里透出几分寒意,手上劲道稍微松了些,却仍不肯完全放开: “少废话,我可没耐心陪你绕圈子。别耍什么花样,不然你知道后果。” 第八十四章 耍把戏 那家伙被陆川掐住脖子,喘都不敢喘一口气。 七折八绕地钻过几条又窄又破的巷子,地上全是垃圾。 越走,越心生疑惑,陆川暗忖:“这小儿莫不是在耍把戏,兜圈子耍我呢?” “小子,信不信我一下掰断你脖子?”陆川冷冷地提醒。 “大哥,我哪敢啊!我就是条小命,不值钱的,哪敢拿命开玩笑!”那人支支吾吾地分辩。 转了一大圈后,他们终于停在一处破旧的小院前。 那人站定,颤着手在门上敲了三下:“三两猪肉,二斤白面。” 陆川在旁看着,心里扑哧笑了:“呵,这黑市搞得跟地下联络似的,真够意思。” “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人探出头来。 “什么事?”老头的声音低哑。 “刘爷,这位爷想买青霉素……我刚才不小心搞错了货,冲撞了他。”带路的小伙子连忙解释。 老头没理会小伙子的辩解,看着陆川。 “说吧,要多少?” “两支。” 陆川语调保持平稳,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在琢磨:“这老头,光看这派头,就不简单啊。” 老头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小院。 各类药材堆得满满当当,老旧的医疗器械摆放有序,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草药香。 “啧,有点门道。这个窝,搞不好是个老江湖。”陆川暗暗嘀咕。 没一会儿,老头捧着个小木盒踱了回来。他将盒子递给陆川:“你要的东西。” 陆川接过盒子,小心地打开一瞧,两支青霉素摆得整整齐齐,内容标识都对得上。 他低头再三验看,确定没纰漏后,掏出一叠钱递给老头。 老头接过钱,数得仔仔细细,完了才轻轻点头。 随后他转身进了院子,顺手用力一带,“砰”地关上了门。 陆川盯着那紧闭的木门:“这老东西到底是什么路数,看着不像简单人……” “大哥,行了吧,这次该满意了?”带路的小子缩着脖子,小心地试探问。 陆川没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松手便丢开。 “这回看你走运,下次冒充再落我手上,断不会善了。” 那人看着陆川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陆川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妹妹小萍,心里一阵酸楚。 小萍脸色苍白,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陆川推开病房的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萍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陆川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地将小萍的手握在手里。 “小萍,哥回来了,给你带了药。”陆川转身去找值班医生。 “医生,您看看这个是真的青霉素吗?”陆川焦急地将药递了过去。 “两支?”医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陆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够不够用?我妹妹的情况很严重……” 医生打断了他:“先别着急,两支目前是够的。青霉素是好东西,但也不是万能的。现在最关键的是看她能不能退烧。如果两天内能退烧,就说明感染得到了控制,那就不用再打青霉素了。” “两天……”陆川喃喃自语。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我们会尽力的。只要挺过这一关,以后就没事了。” 陆川点点头,回到病房,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小萍。 他时不时地用手探探小萍的额头,小萍的体温依然很高。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值班护士偶尔走过。 突然,小萍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陆川赶紧把她扶起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哥……”小萍虚弱地喊了一声。 “我在,小萍,我在。”陆川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小萍咳得越来越厉害,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陆川冲出病房,大声呼喊值班护士。 护士很快赶来,检查了一下小萍的情况,然后迅速地给她注射了一针退烧药。 “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危急,需要密切观察。”护士严肃地说道。 “家属也请保持冷静,不要给病人造成更大的压力。” 陆川点点头,自己现在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更好地照顾小萍。 他回到病房,坐在床边,握着小萍的手,默默地祈祷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萍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陆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医生来查房,检查了小萍的情况。 “烧退了,情况好转了很多。”医生说道。 “继续观察,如果没有其他并发症,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陆川都快激动得哭出来了!攥着医生的手,感谢的话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经过几天,小萍终于能转去普通病房。陆川那颗悬挂的心,总算是彻底地落了地。 小萍终于搬到普通病房,陆川总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哥,做个番茄鸡蛋面给我吃吧!”小萍声音沙哑,但精神还不错。 陆川摸摸她的头,笑道:“好呀,哥这就去给你弄,等着哈。” 医院附近正好有个菜场,陆川赶紧买了点新鲜的番茄和鸡蛋。 回到病房,他挽起袖子,在医院的小厨房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出锅啦。 陆川端到小萍床边,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心里满满都是幸福。 “哥,你做的面真的是香啊!”小萍吃完最后一口,还不忘舔舔嘴。 “好吃就多吃点,把身子调好,早点可以出院。”陆川宠溺地看着她。 接下来的两天,小萍体温一直没反复,陆川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 这天早上,医生来查房。 他细细过了一遍小萍的各项指标,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恢复得很不错,已经痊愈了。”医生合上病历本,笑着说。 “以后注意,别再让她受凉。另外,小姑娘瘦弱了,得多吃肉补补营养,不然容易生病。” 陆川连连点头,“谢谢您,医生!” 第八十五章 我想出院 送走医生,陆川回过头看着小萍,见她托着腮,懒得动地翻杂志。 “哥,我想出院。”小萍可怜兮兮地放下杂志,看着陆川。 “这儿太闷,我想回家。” 陆川坐在她床边,轻轻刮她的鼻子,宠溺地说:“再等两天,等医生确定没问题了才能出院,乖啦。” “可是我已经好了嘛……”小萍嘟起嘴撒娇。 陆川知道她烦躁,安慰道:“好啦,明天查房我再问问医生,如果他说可以,就出院,行不?” 小萍立刻喜笑颜开,脸上笑意满满:“不许反悔哦,说到做到!” 陆川笑着揉她的头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小萍一心想出院,陆川也盼着她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医生的话,他不敢不听,只能先哄着小萍。可安抚完小萍,陆川心里却七上八下。 小萍刚发烧那天,他迷迷糊糊好像瞧见她胳膊上有奇怪的红斑。 当时太慌乱,没顾上细看,现在想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走到小萍床边,假装随意拿起她的胳膊:“我瞧瞧你输液的地方有没有淤青。” 小萍乖乖伸出胳膊。陆川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检查,却没找着半点红斑的影子。 是自己记岔了?还是已经褪了?陆川心里直犯嘀咕。 “哥,你干嘛呀!”小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胳膊好着呢!你到底看啥呢?” “呃,没啥,就看看。”陆川笑着掩饰,放下她的胳膊。 可心里的疑虑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为了安心,他决定去找医生问清楚。 医生办公室门口,他迟疑片刻,还是敲了门。 “医生,我想问问,之前我妹妹发烧,我好像看到她胳膊上有些红斑,现在没了,这是咋回事?”陆川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医生推了推眼镜,想了会儿:“你描述下红斑的形状和颜色。” 陆川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尽量详细地描述红斑的样子。 医生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你确定你看到了红斑?” “我确定!”陆川语气坚决,“当时是挺紧急,可我的确看到了!” 医生沉思片刻,说:“这样吧,为了保险,我们再给她做个全面检查,排除一下其他病的可能。” 检查?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陆川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不安,回到病房,把医生的话告诉了小萍。 “又要检查?”小萍一脸不乐意,“我都好了,还检查啥?” “乖,听话,就当例行公事,这样哥才能安心。”陆川柔声哄她。 小萍虽然不情愿,最后还是答应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萍做了一系列检查,陆川则度日如年,焦急地等着结果。 结果出来那天,陆川早早守在医生办公室门口。 医生拿着报告单出来,看到陆川焦急的样子,笑着说:“放心吧,没啥大问题。” 陆川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那之前的红斑是咋回事?”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语气平淡但不失安慰地说道:“按照检查结果来看,你妹妹之前的红斑可能是某种过敏反应,也可能是病毒感染导致的皮疹。现在都已经消失了,不会有大问题,你可以放心了。” 陆川听完,感觉胸口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连连点头道谢,转身快步回了病房。 “小萍!”他笑着喊了一声。 “啥事啊,这么高兴?”小萍抬头看他,嘴角还留着止咳糖浆的甜腻味道。 “都查清楚了,没啥事!”陆川挠挠头,故作轻松。 “嘿嘿,明天医生再看一眼,咱就可以回家咯!” “啧,我不早说了嘛,哪有事!” 小萍撇撇嘴,可又忍不住扬起下巴,一脸嘚瑟。 陆川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行,行,是你厉害!那赶紧睡吧,养好精神,咱家里再玩够!” 第二天一早,医生查完房,会心地点了点头:“情况稳定,可以出院了。” 陆川飞快地办好出院手续,牵着小萍走出医院大门。 门外阳光刺眼,他抬手挡在眉前,余光瞥见小萍那轻快跳跃的步伐,心里生出几分满足。 “咱快点走吧!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我都饿扁了!” 小萍摸着肚子,冲陆川喊。 “得嘞,现在就走!” 陆川笑着摇摇头,看着妹妹活泼的样子,恍然觉得这几天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阴云彻底散去。 他们沿着路边慢慢走,目光在人群里扫着,想找辆三轮车去车站。 省城通往县城的那班车,班次难得,错过就得等个把小时。 小萍眼尖,突然指着前头:“哥!那!就是咱们上回坐的那辆!” 陆川顺着看去,果然,路边停着一辆三轮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掉了漆的车厢、白汗巾包头的车夫、还有地上一摊散发热气的小茶杯,全扣得严严实实。 “嘿嘿!师傅,还记得我们吗?”陆川拉着小萍走上前。 车夫抬头瞟瞟两人,忽然咧嘴笑开了:“嘿!认出来了,小兄弟!咋的了,妹妹病好了?” “嗯,全好了。这不,医生刚说可以出院!”陆川应声。 车夫大笑,抹了抹汗:“好,好,小姑娘看起来也精神了!要去哪儿?车站?” “对,麻烦您送我们到大巴车候车点。” 车夫爽快拍了拍大腿:“成啊,上车吧!” 陆川和小萍一前一后爬上三轮车,伴随着车夫一声吆喝,三轮车伴着吱呀声,飞速驶向远处。 风灌了满耳,街边的灰尘随着车轮掀起一阵阵。 小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路边一家糖果铺,一边比划,一边喊:“哥,我钱还留着,下回得买那大盒装的糖吃!” “好好好,”陆川搭腔,笑了笑,却突然听见车夫低声嘀咕。 “小兄弟,看你脸上好像有啥心事?”车夫悠悠地问,扭头望了望陆川。 陆川愣了一下,勉强露出笑容:“没啥,李叔。” 车夫“啧”了一声,也没再多问,三轮车继续在阳光下奔驰。 “啧,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压力山大。” 李叔吐了口气,脚下的三轮车稳稳地滑行着。 第八十六章 自言自语 “唉,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能有啥烦心事?早上睁开眼,想着一天有口饭吃、有件衣服穿,这就算是享福了。” 他话音里透着感慨,像是话给陆川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陆川随意点了点头。 “李叔,那您家孩子多大了?”他随口一问,算是接个话。 三轮车稍微一顿,踩踏板的节奏乱了几拍。 李叔的嗓音低了一点:“没孩子。媳妇几年前走了,就剩我一个。” 陆川一愣,舌头一拌,心里直呼“坏菜”。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自己还真是拎不清局面。 “李叔,您这车蹬得那叫一个稳啊,一看就是把好手!”他赶紧找了个新话题。 李叔倒是并没怎么在意,反倒露出几分骄傲的笑意。 “嗐,可不稳嘛!我蹬这车都好些年了,城里哪条路我不认得?闭着眼都能摸到地方。” “人啊,总得活下去。我这三轮,就指着它挣口饭吃呢。” 他语气轻描淡写,听上去像说家常,却让人嗓子眼有点堵。 一路上,两人聊得断断续续。 李叔偶尔扯上几句往事,陆川也随便搭着话,但更多时候,他就在一旁默默听着。 陆川后来才知道,李叔从小生在这座城。 妻子多年前因病过世,没儿没女,靠着蹬三轮车维持生计。 陆川瞅着李叔晒得黑黢黢的拐弯脸,还有那双厚实的长满老茧的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酸里透着苦。 到了车站,陆川刚掏出钱包,还没数好钱,李叔倒先伸手拦住了:“欸,小兄弟,跟我客气啥呢?就这点路,我举手之劳。” 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颗水果糖。 “小姑娘,来,把这个吃了啊,愿你健健康康地长大。” 他把糖递到小萍手里,笑容咧得有点暖人。 小萍接过糖果,扬起的小脸泛着甜甜的光:“谢谢叔叔!” 她奶声奶气的,听得李叔眉开眼笑。 陆川心头发热,眼睛有点蒙。 李叔这一车费都舍了,还掏块糖给小萍,这一天可真是拼经济算下来的钱啊。 “不成不成,这钱还是得收着。” 陆川手里的钱攥得更紧了。但李叔可没给他交涉的机会,转身就去检查车胎了。 陆川无奈,只能趁李叔不注意,把钱偷偷塞到了三轮车的坐垫底下。 三轮车一路骑远了。消失在来往的人流里时,陆川还站在原地愣着,心头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买好了车票,陆川拎着两个鼓鼓的蛇皮袋,牵着小萍挤上了大巴。 车厢里味儿不小,汗臭夹杂着汽油味和食物的味道,弄得他鼻子一抽一抽的,心里暗暗吐槽:“这真是天下第一混味儿。” 扒拉了一圈儿,总算找到两个靠后头的位子,他赶紧把蛇皮袋塞座椅下,让小萍乖乖坐窗边。 “哥你看!这么多车!跑来跑去的!” 小萍的手指头贴着车窗玻璃,小脸上尽是兴奋的光,红扑扑的。 陆川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笑:“坐好,别乱动。” 车子慢悠悠地启动了,悠悠然驶出了这喧嚣市区。 陆川瞅着窗外,那景色一点点往后溜;可脑子却一直想着刚和李叔碰面那会儿。 李叔,那沧桑的模样,手上结实的厚茧,还有他说的那句“没法子,靠这个挣口饭吃呢”,全都在我心头回荡。 手一攥,拳头紧了又紧,他心里暗下决心: 可得好好努力赚钱,让小萍和老妈过上好日子! 小萍好像感觉到了哥哥的变化,小手悄悄一扯他的衣角:“哥,你咋啦?” 陆川这才回过神来,用力挤出了个笑:“没啥事,哥就是想到了一些琐事。” 手从口袋掏出,拿着那颗李叔给的糖果,一下剥开糖纸递给小萍:“吃吧,甜丝丝的呢。” 小萍乐呵呵地接过来,糖一含进嘴巴,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儿。 长途车颠簸个没完,嘈杂声简直要逼疯陆川。 他闭上眼,想着眯会,但各种画面就在脑子里翻来翻去。 蓦地一下,他睁大眼,脑瓜有点烦呢。 “哥,我渴啦。”小萍的话声唤回了他的意识。 陆川匆忙在袋子里翻找,拧开水壶的盖,递到小萍嘴边:“慢点哈。” 小萍喝了几口水,把壶递了回去:“哥,你也喝点呗。” 陆川接过来,喝了几口,感觉活儿好些了。 “哥,我们啥时候能到家啊?”小萍问得可认真。 “快啦,再几个钟头就到了。”陆川宽慰她。 车厢的空气越发闷着热着,有些乘客开始嚷开了。 一个脸油光锃亮的家伙嚷嚷着:“这车咋那么慢!到底啥时候才能到啊!” 又一个穿花衬衫的女人酸里酸气地插嘴:“对嘛,这破车,走路都比它快呢!” 这个时候,司机不耐烦了:“堵车儿!我能咋办?” 车厢里,一下子炸了锅,各种不满声此起彼伏。 陆川赶紧抱紧小萍,生怕她被挤坏了。 忽然,猛地一下,车子急刹,大家都被晃得往前栽。 陆川心里一紧,立马护住小萍,塞住她撞椅子的可能。 “啥情况啊?”有人站起大声质问。 带着些慌张,司机应道:“好像前头出了事,我下去瞅瞅。” 说完,门开了,司机下去了。 过上几分钟,他脸色白白地蹬回来了:“前面车祸,堵死骑了,估摸得等老久才能通。” 车厢里立马掀起一片叹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着牢骚。 “这可咋整啊?我还得赶时间!” “是啊,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陆川心中也有点急,母亲的身体状况他担心,也怕耽误了回去的行程。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士站起身,嗓门大得跟个锣似的:“各位,静一静!我看咱们一起下去瞅瞅情况,说不定还能帮上啥忙呢。”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陆陆续续地都下了车。 陆川本有点犹豫,不过还是牵着小萍也下了车。 走到现场,满目狼藉,两辆大卡车撞成了一团,其中一辆的车头已经不成样子。 第八十七章 命苦 地上散得满满的货,空气里全是股刺鼻的汽油臭味。 小萍捂着鼻子,因为那股子刺鼻味儿混着点血腥味儿直往她鼻子里钻。 陆川胃里也不舒服了起来,但硬着头皮,拉起小萍的手,小心翼翼,避开那些碎玻璃还有货物,走到了警戒线边上。 金属扭曲出一种让人牙酸的声音,那辆半毁的卡车里,司机被困在压扁的驾驶室, 腿上流着红红的东西,那声声呻吟不时地往外飘,叫人听着心里直瘆得慌。 周围的人不停地议论纷纷,有人举着手机啪啪啪地在拍, 有人手指在那里比划,但都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一个人敢往前靠。 有人感叹:“这也太惨了……” 有人小声嘀咕:“这腿估计完了……” 有人摇头叹息:“命咋就这么苦呢……” 各种声音刺进陆川的耳朵,他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想起他那会儿虽然只是一普通上班族,但还真学过点急救,说不定能派上点用场。 “小萍,你等会儿,千万别乱跑。” 陆川蹲下身子,拍拍小萍的小脑袋,语气温柔中带着点硬气。 小萍小脸煞白地应了声,紧拽着陆川的衣角,一个劲点头。 陆川安抚完妹妹,拨开人群,钻到卡车旁边。 他细细看了看司机的伤,腿被变形的车门卡死,动弹不得。 “师傅,你怎么样啦?能听见我说话不?”陆川扯着嗓子喊。 司机声嘶力竭地呻吟了声,勉强睁开眼,回答道:“腿……卡住了……” 陆川抓着车门想生拆,但车门就跟一块死铁似的,纹丝不动。 周围散落着些砖头和木棍,他抄起一根粗木棍,想撬开那车门。 “小伙子,费那劲儿干啥,这车门卡死劲了,等救援吧……”一大叔好意相劝。 陆川不搭理他,咬牙使劲,狠狠撬着车门。 “嘎吱嘎吱”的刺耳声,让人觉得木棍随时会断。 汗水沿着陆川的面颊噼里啪啦往下掉,他没有中途放弃,继续努力。 心里清楚,迟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终于,在陆川这般劲使下,车门总算开了条缝。 “来,快来几个帮个忙!”陆川扯着嗓子对周围的人嚷嚷着。 壮汉们起初有些踌躇,但终究还是走上前来,合力扯开车门。 “一、二、三!” 伴随着齐声呼喊,扭曲的车门总算是被打开,救出了被困住的司机。 陆川小心翼翼地把司机从驾驶室拖出来,轻轻地放在地面。 “谢……谢谢……”司机虚弱地说。 数分钟检查后,陆川用随身带的干净毛巾为司机简单处理了伤口,进行了止血包扎。 “我已经通知人去叫救护车了,坚持住。”陆川对司机说。 做完这些,牵着小萍返回大巴车等待。 因车祸现场需清理,道路暂时无法通行,乘客们只能在原地待着。 陆川发现小萍的脸色不太好,像是被吓到了。 他轻轻搂住妹妹,安慰道:“没事了,小萍,别担心。” 小萍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哥,你太厉害了。” 陆川轻笑,拍拍她的小脑袋。 等待时,陆川知道被救的卡车司机竟然是附近一家工厂的老板,名叫王强。 等王强被抬上救护车之前,特地让人找到了陆川。 “小兄弟,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就交代了!”王强握紧他的手,满脸激动。 “等我伤好了,一定要重谢你!” 陆川笑着摇头说,帮您是分内事。 “小兄弟,你这人着实不错!”王强感慨了一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 “我叫陆川,是……”陆川欲说自己家乡,忽然止住了。 “我是……从县城来的。”陆川模棱两可回答。 王强也没多问,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兄弟,不管你哪的人,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朋友满天下,我王强。” “真不用您帮,我就是做了该做的。”陆川婉拒。 王强看着陆川,眼里全是感激和敬佩。 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名片递给陆川:“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找我。” 陆川接过,随意放进口袋。 太阳逐渐下山,余晖洒在车祸现场,那景象更添几分悲凉。 路终于通畅。 大巴车又一次发动,朝着家乡的方向继续上路。 陆川和小萍靠在座位上,明显有些疲惫。 “哥,我饿了。”小萍小声嘀咕。 陆川从袋子里摸出两个馒头,递给小萍一个。 “保留点吃,回家还有几个小时呢。” 小萍接过馒头,慢吞吞吃着。 大巴像醉汉,摇摇晃晃在山路上行驶。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是王强给的。 王强那热情和感激让陆川有点懵圈,真的! 就因为救了他一回儿命,这么高调的表达谢意,还给我留电话说以后有事就来找他! “哥,我冷。”小萍突然插话。 陆川一低头,小萍小脸煞白,嘴唇发紫。他赶紧脱掉外衣,裹住了她。 “现在是不是还冷?”陆川着急地问。 “好很多啦。”小萍虚弱地靠向哥哥,“哥,我有些困呢。” 陆川轻轻搂住小萍,让她靠靠自己的肩膀。 他感到小萍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暖洋洋地充满了他心头。 那呼吸在他耳边轻轻回荡,他心中的那股责任感愈加坚定。 天完全黑了。大巴车内一片昏暗,司机座椅上方唯一的一点黄光聊胜于无地映着小小角落。 乘客们昏昏欲睡,车厢里偶尔传出几声鼾声。 几小时后,终于,巴士在县城停下。 陆川轻轻唤醒了小萍,牵着她,随车的队伍缓步而下。 县城夜里的街头比白天冷清了好多,昏黄的路灯投出淡淡的光影。 “哥,我饿了。”小萍的小手揉着眼,嗓音细细地。 陆川摸摸破旧的袋子,只剩几张碎票,勉勉强强够买俩馒头。 “走着,咱先填饱肚子。”他搂着小萍的肩,走向那唯一亮着灯的馒头店。 馒头到手,陆川递给小萍一个,自己也啃了起来。 “哥,这个你吃,我不饿啦。”小萍把馒头推了回来。 陆川见状,赶紧把馒头塞回她手中:“快点吃!吃完才回家呢。” 小萍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口咬开了馒头。 终于回家啦! 已是深夜,陆川打亮煤油灯,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简单的房间。 第八十八章 路上耽搁了 深夜。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陆川和小萍轻手轻脚进了屋。 昏黄的煤油灯光,映照着陈旧简陋的摆设。 床上,一团被子微微隆起,母亲李秀兰睡得正香,呼吸均匀。 陆川放轻动作,放下手里东西。 他没想叫醒母亲,被子却动了动。 李秀兰揉着眼,坐了起来:“这么晚才回?咋回事?” 浓浓睡意,裹挟着母亲的声音。 “路上耽搁了会儿。” 陆川语气轻松,不想让母亲多虑。 “耽搁?啥事儿?” 睡意一下消散,李秀兰立马清醒:“你们没事儿吧?!” 她一把抓住陆川的手,仔细检查,生怕他身上有伤。 “娘,俺们好着呢,没事!” 陆川笑着安慰她:“就是,大巴路上,出了点小状况,回来晚了点。”他继续解释。 “啥状况?严不严重啊?”李秀兰一颗心,七上八下。 “哎,其实……”陆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 “路上遇上车祸了,耽误了几个小时。” “车祸?!”李秀兰声音陡然拔高,一把拉过小萍,上下打量。 “有没有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娘,真没啥事儿!”陆川无奈一笑。 “是别人撞车了,我和小萍都没事,我还去帮忙了呢。” 李秀兰松了口气,脸色却依然凝重。 “还好,还好!下次可别冲前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川笑着点头,他知道母亲是关心他,但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他从小到大的原则。哎,这老妈就是操心命! “好啦好啦,没事就好!”李秀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粗瓷碗。 “我去给你们热粥,饿坏了吧!” “娘,不用!路上吃了馒头了。”陆川连忙阻止。 “吃了馒头也得喝口热粥!暖暖身子!”李秀兰坚持,转身进了厨房。 陆川和小萍相视一笑,满脸无奈。 昏暗的灯光下,小萍的小脸有点苍白。 陆川心疼地摸摸她的头:“累了吧?赶紧歇着!” “嗯。”小萍点点头,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两碗热腾腾的白粥,冒着热气。 李秀兰端着粥过来了:“快喝!喝完睡觉!” 陆川和小萍接过粥,慢慢喝起来。 简单的白粥,暖胃,更暖心。家的味道,真好! 粥喝完,小萍困得不行,一沾床就睡着了。 陆川给她盖好被子,走到母亲身边,轻声说:“娘,你也早点睡吧。” “嗯,你也早点睡。”李秀兰拍了拍陆川的手。 陆川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陆川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 夏夜的闷热,让他辗转反侧。 窗外蛐蛐的叫声,本该是催眠曲,此刻却更让他心烦意乱。 他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画面。 破旧的屋顶,时不时漏雨;厨房里,母亲佝偻着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做饭;小萍苍白的小脸,总是带着一丝疲惫…… “哎……”陆川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要是能多赚点钱就好了……”他喃喃自语。 他开始琢磨,除了种地,还能做什么? 村里其他人,有的去城里打工,有的做点小买卖,可他上有老下有小,哪能轻易离开? “得想想办法……” 他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娘和小萍过上好日子!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终于,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鸡鸣声打破了宁静。 陆川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灶膛里的火光跳动着,映在娘脸上。娘略显疲惫,却麻利地添柴。 锅里咕嘟咕嘟,粥香四溢。 陆川轻轻推开小萍的房门,小丫头睡得真香,嘴角还带着笑。 给她掖好被子,关上门,走向厨房。 “娘,我来吧!”陆川卷起袖子,走到灶台边。 娘抬头看看陆川:“不用,你歇歇,一路颠簸够呛的。” “不累!”陆川接过火钳,拨弄着柴火,“您去歇歇,早饭我来!” 李秀兰拗不过陆川,只好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陆川忙活。 李秀兰欣慰的眼神,让陆川心里暖暖的,却也更添压力。 “小萍咋样?还烧不?”娘关切地问。 “没事啦,睡得可香了。”陆川添着柴。 “大夫说再观察两天就好,就是……这丫头太瘦了,营养跟不上啊。” ”唉,小萍这身子骨,真让人操心!家里条件不好,她从小就吃苦,唉!“ “这孩子……”娘叹气,眼睛有点红。 “都怪我,没用,让她受苦。” “娘,你说啥呢!”陆川放下火钳,走到娘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这哪能怪您!以后我好好挣钱,让您和小萍过好日子!” 李秀兰笑了,摸摸陆川的脸:“好孩子,娘信你!” 简简单单的米粥煮好了,陆川又去菜园摘了些菜,炒了个青菜,早饭齐活! “娘,我去叫小萍起床吃饭。”陆川转身向小萍房间走去。 “嗯,去吧。”她应道。 陆川推开小萍的房门,走到床边,轻轻拍拍她:“小萍,醒醒,吃饭啦!” 小萍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看见陆川,甜甜一笑:“哥!” “嗯。”陆川摸摸她的头,“快洗漱,吃饭!” “好!”小萍乖乖下床,跟着他走出房间。 早饭很简单,但很温馨。小萍胃口不错,吃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不少青菜。 看着她脸上有了点血色,陆川心里也轻松不少。 “小萍,过两天,就能上学堂啦!”陆川揉揉妹妹的头发,满满的宠溺。 小萍的眼睛,瞬间亮了!苍白小脸泛起红晕。 “真的?哥!”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却又虚弱地咳了几声。 “必须的!”陆川轻拍她后背,“哥啥时候骗过你!” 小萍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好久没上学了,上次生病后,就一直读书了。 现在,世界都亮了! 早饭后,李秀兰收拾碗筷,“小萍,出去玩会儿,娘和你哥说点事。” 第八十九章 王媒婆又来了 小萍虽舍不得陆川,还是乖乖点头出门了。 小萍一走,李秀兰笑容没了,一脸凝重。 她叹口气,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陆川,“川子,娘有话跟你说。”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不安涌上心头。 “娘,啥事?您说。” 李秀兰犹豫片刻,“前几天,王媒婆又来了……” 王媒婆!又是王媒婆!陆川烦躁,不用说,又是张寡妇那破事! “娘,您又要提张寡妇?”陆川语气不耐烦。 “不可能!我不娶她!” 张寡妇,村里有名的泼辣,比陆川大好几岁,还拖着俩孩子。 虽然长得还行,可那尖酸刻薄样,想想就浑身不自在。 “川子,娘不喜欢她,可……”李秀兰无奈。 “咱家啥情况,你心里没数?她勤快能干,还能帮衬家里,你娶了她,我和小萍也能轻松点……” “娘!别说了!”陆川打断她,“打光棍,也不娶她!媳妇,我自己找!” “你!”李秀兰气得脸色煞白,“不孝子!想气死我!” “娘,我不是!我……”陆川语塞,不知咋解释。 他知道娘是为了他和妹妹,可他真接受不了张寡妇。 “只是啥?嫌弃她是寡妇?嫌弃她带孩子?”李秀兰声音颤抖。 “你不能这么自私!想想我和小萍!” 拳头捏得紧紧的,陆川低着头。 娘说的对,不能光顾自己,家里也得考虑。 可是,娶个不爱的女人,真心做不到啊! “娘,我……”陆川刚想说话,一阵敲门声,急促得像催命似的。 “谁呀?!”李秀兰不耐烦地问。 “王媒婆,是我!”一个尖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和娘交换了个眼神,这节骨眼儿,王媒婆来干啥?不会又是张寡妇那事儿吧? 娘迟疑片刻,还是去开门了。 王媒婆一进门,满脸堆笑,冲着李秀兰就说:“秀兰妹子!好消息!给你家川子,说了一门好亲事!” 咯噔一下,心里一沉,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啥好亲事?”李秀兰一脸疑惑。 “镇上屠夫老赵头的闺女,翠花!”王媒婆唾沫星子乱飞,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壮实!好生养!老赵头就她一个宝贝疙瘩,陪嫁厚着呢!” 屠夫的女儿?!陆川直皱眉。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形象,手里还拎着杀猪刀… 李秀兰眼睛却亮了,一把抓住王媒婆的手:“真嘞?!多大啦?啥时候见见?” 王媒婆笑得像朵菊花:“比川子大两三岁,正合适!明儿就能安排!包你满意!” “娘!”陆川憋不住了,“您能不能……” “闭嘴!”李秀兰一瞪眼,“我还不知道你?!挑三拣四!翠花哪儿不好?!能干!有钱!还能帮衬咱家!你娶了她,小萍的学费,我的医药费,都不用愁了!” 心里堵得慌,娘说的,陆川哪能不知?家里穷啊! 小萍的病,娘的身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是,娶个不爱的,就算再有钱,也不行啊! “娘,我……” “你啥你!就这么定了!”李秀兰语气坚决。 “明儿必须去见翠花!不见也得见!” 王媒婆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秀兰妹子说的对!这么好的亲事,哪儿找去!川子,你可别犯傻!” “娘!您听我说句话成不!” 陆川猛地站起来,脸都绿了,跟吞了苍蝇似的。 “我现在不想说亲!王媒婆,没事儿就回吧!以后这种事,也别来了!” 王媒婆笑容僵在脸上,看看陆川,又看看娘,一脸懵逼。 好亲事?呵!陆川用鼻子哼了一声,指着王媒婆,厌恶感快要溢出来。 “屠夫的女儿这么好,咋不留给你家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懂?上赶着便宜我,当我傻?” 王媒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下不来台,吭哧瘪肚。 “这…这…翠花她…她……” “她个鬼啊!想赚介绍费就直说!净扯些好亲事的鬼话!” 越说越火大,陆川心里烦躁,老娘这病急乱投医,还有这王媒婆,为了几个钱,啥人都敢介绍! “川子!咋跟人说话呢!”李秀兰立马呵斥。 “王媒婆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我看她黑心肝还差不多!”陆川直接打断老娘。 “娘,您可长点心吧!别被她忽悠了!哪那么多好心人?全是想占便宜!” 王媒婆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找借口开溜。 “秀兰妹子,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回头再来哈!” 王媒婆跑得跟兔子似的,李秀兰又气又急,看看落荒而逃的媒婆,又看看怒气冲冲的儿子。 “你!你这是干啥!把人媒婆都气跑了!以后谁还来给你说媒!” “用不着别人说!我的媳妇,我自己搞定!” 陆川语气坚定,这被安排的命运,必须得摆脱,不然这辈子都娶不到心上人! “你!”李秀兰指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无奈叹气。 “作孽哦!我这是造的啥孽哦!” 看到老娘伤心,陆川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不想妥协,也不想委屈自己。 他走到老娘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娘,别生气了,我会找到媳妇,一个好媳妇,我喜欢的那种。” 李秀兰白了儿子一眼。“说的比唱的好听!上哪儿找去?你……” 话没说完,就被陆川打断了。 “娘,您把小萍支出去,是想问我啥事儿吧?”他知道老娘肯定有事儿。 经儿子提醒,李秀兰才想起正事,被王媒婆一搅和,差点忘了这茬。 “哎,差点忘了!川子,跟娘说实话,带小萍去医院那钱,哪儿来的?还剩多少?” 陆川眼神闪烁,吞吞吐吐。 “我…我…找亲戚朋友借的。” 不敢说实话啊,怕老娘担心。 李秀兰的眼神,满是怀疑。 从小到大,陆川在她面前就没藏住过秘密! 这躲躲闪闪的样,肯定没说实话。 “借的?跟谁借的?借多少?啥时候还?” 连珠炮似的,轰炸而来。 头皮一阵发麻,汗都出来了。 陆川含含糊糊:“就…几个朋友,不多,很快能还。” 第九十章 老实交代 “川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干坏事了?” 李秀兰心里一咯噔,该不会去偷去抢了吧?!这念头,把她吓得不轻。 “娘!你想哪儿去了!真是朋友借的!”陆川极力掩饰,就怕露馅儿。 “哪个朋友?说说看!咱家啥情况你不知道?谁会借那么多钱?!” 李秀兰步步紧逼,非要弄清来路不可。 逼得陆川没办法,眼珠子乱转,绞尽脑汁想对策。 “娘,你就别问了!正规渠道来的,放心吧!” “正规渠道?啥渠道能一下子借那么多?你当娘傻啊?” 李秀兰越想越不对劲,肯定有事瞒着她。 陆川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说:“娘,我说你可别怕。” 李秀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快说!到底咋回事?!” 豁出去了!“我…我发现牛头山…好像有稀土矿…” “啥?!”李秀兰差点跳起来,“稀土矿?!你…你咋会知道?!” 陆川简单说了一下,当然,隐瞒了和虎爷交易的事儿,只说是告诉了朋友,朋友感谢他,给了点钱。 李秀兰听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 “川子,你胆子也太大了!稀土矿是国家的,你咋能私自…” “娘,我错了!我也是为了给小萍治病。”陆川低头认错,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李秀兰叹了口气:“哎,你呀!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万一被发现,要坐牢的!” “我知道了,娘,再也不敢了。”陆川赶紧保证。 “那…钱还剩多少?”李秀兰关心起钱的问题。 “还剩不少呢,娘。” “当初虎哥给了三万,给小萍看病花了一部分,现在…还剩两万多吧。” “三万?!这么多?!”李秀兰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吓一跳。 “乖乖,这可是巨款!藏好了,千万别让人瞧见!” 陆川赶紧点头,这钱的来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川子,这稀土矿的事,太悬了!以后可不能再去了!” “娘,我错了,就这一次!下次,绝对不敢了!” 陆川立马保证,心里却有点不服气,要不是为了小萍,谁会去冒这险? “唉,现在说啥都晚了……”李秀兰也晓得,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也没用。 “川子,你以后小心点,虎爷可不是啥好人!别再和他扯上关系!” “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数。” 嘴上这么说,陆川心里却琢磨着,等风声过了,没准还能再从虎爷那儿捞一笔。 小萍以后上学,娘的医药费,都需要钱啊! “还有,”李秀兰突然想起来。 “你之前给小萍看病,不是找村里人借了几十块?现在有钱了,赶紧还上!” “对哦!差点忘了这茬儿!” 陆川猛地一拍脑门,几十块钱看着不多,欠着终究不踏实。 尤其在村里,人多嘴杂,流言蜚语能要人命。 “我这就去还!” “去吧去吧。”李秀兰点点头。 “记住,别让人看出你突然有钱了!就说…就说小萍的医药费报销了!” “妥嘞!”陆川揣着钱,立马出了门。 第一家是村东头的王婶,借了她十块。走到王婶家门口,陆川敲了敲门。 “谁呀?”王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王婶,是我,陆川。”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婶探出头,看到是陆川,立马笑开了花。 “哟,川子!快进来坐!” 陆川摆摆手:“不了,王婶,就来还钱,上次借你那十块钱,现在还你。” 王婶一愣,然后笑了。“这么快就还啦?小萍好点没?” “好多了,好多了。”陆川赶紧回答。“医药费报销了,赶紧把钱还您。” 王婶接过钱,数了数,又塞回陆川手里。 “不用还,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应该的!小萍的病要紧!” 陆川哪能收回去,硬是把钱塞到王婶手里。 “王婶,您拿着!这钱我必须还!不然我心里不落忍!” 王婶最终收下了钱,还一个劲儿念叨:“这孩子,真实在!”。 陆川挨家挨户,把借的钱都还清了。 街坊邻居都夸他懂事,孝顺,他心里也亮堂,一身轻松的感觉真不错!。 回到家,李秀兰见他这么快就把钱还了,也安心不少。 “川子,你做的没错!欠钱就得还,天经地义!”老娘欣慰道。 “必须的!”陆川得意洋洋。“我现在也是个有钱人了!”。 “就你小子嘴贫!”李秀兰白了他一眼。 “有钱也不能乱花!要省着点!”。 “晓得了,娘。” 陆川满口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啥时候再去牛头山瞧瞧,搞不好还能碰上其他值钱玩意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川就起来了。 他打算去镇上买点东西,顺便探探虎爷的口风。 自从上次交易之后,他就没再见过虎爷,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 到了镇上,陆川先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些生活用品,然后拐进一家小饭馆,要了碗面。 他一边吃面,一边留心听着周围人说话。 突然,隔壁桌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提到了虎爷。 “哎,听说了没?虎爷最近好像在找啥东西,说是宝贝……”。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虎爷这老小子,又在搞啥幺蛾子? 他赶紧凑过去,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大哥,你说的虎爷,是哪位虎爷啊?”。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打听他干啥?”。 陆川眼珠子一转,立马堆起笑容:“我…我有个亲戚,好像欠了虎爷的钱,所以想问问他的情况……”。 那人脸色缓和了些。 “哦,原来这样。虎爷可是这片儿响当当的人物,黑白两道都混得开……”。 那人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是陆川可没耐心听下去了。 几句敷衍,起身走人,赶紧离开这小饭馆。 虎爷要找宝贝?是啥宝贝?不会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不会又是什么跟上次那石头一样的玩意儿吧?! 第九十一章 你回来了 要真是,那可就糟了!得赶紧回家,跟老娘说说。 陆川一路小跑去供销社,给小萍买了糖和饼干,这才往家奔。 回到家,小萍正坐在院里晒太阳呢。 一见陆川回来,立马乐颠颠迎上来:“哥!你回来啦!” 陆川摸摸她的头,把糖果饼干递过去。 “喏,你的。” 小萍接过,剥开一颗糖就往嘴里塞,眯着眼,一脸满足。 “真甜!谢谢哥!” 看着她笑,陆川心里也暖洋洋的。 陆川把镇上听到的事儿跟老娘李秀兰一说,她的脸立马严肃起来。 “虎爷这老东西,又在搞啥鬼?!”李秀兰眉头紧锁。 “上次那石头,咱运气够好了,这次可不能再冒险!” “可不是嘛,娘!”陆川点点头。 “我总觉得这虎爷不简单,咱还是小心点好。” “嗯,你说的在理。”李秀兰沉思了一会儿。 “这样,你最近别去牛头山了,万一撞上虎爷的人,就麻烦了。” “哎,晓得了,娘。” 之后几天,李秀兰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帮老娘干点农活。 两天后的下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一片斑驳。 小萍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给她买的糖果,却没吃。 时不时抬头看陆川,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陆川正磨刀呢,准备晚上去后山套几只野兔。 这几天没敢去牛头山,憋得慌。 听到小萍的动静,陆川抬头问:“咋了?想吃就吃呗,干啥光看着?” 小萍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哥,我的病……好了吗?” 陆川放下磨刀石,走到她旁边坐下,摸了摸她额头。 “嗯,不烧了。你感觉咋样?” “好多了!”小萍眼睛一亮。“哥,我可以去学堂了吗?” 看着她渴望的小眼神,陆川有点犹豫。 “哥……”小萍拉着陆川的衣角,撒娇。“我想上学,我想我朋友们了……” 哎!陆川叹了口气,还是心软了。 “行吧,明天送你去。不过,你得答应我,放学立马回家,别在外头乱跑,行不?” “好嘞,哥!”小萍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抱住陆川。“哥,你最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川送小萍去了学堂。 学堂门口,小萍一蹦一跳进了大门。 哎,这丫头,陆川心里还是悬着。 “小萍!哥来接你放学?”他迟疑片刻,喊了出来。 “不用啦!”小萍回头,笑弯了眼。“我和铁蛋他们一起回!” 铁蛋是村里铁匠的儿子,和小萍同岁,俩人玩得贼好,上学放学都一起。 小萍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陆川琢磨了一下,这几天村里挺太平,应该没啥事儿。铁蛋那小子也皮实,跟着一起,安全系数应该挺高。“那行吧,自己当心点!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哥!听见没?” “知道了!哥!”小萍摆摆手,一溜烟跑没影了。 看着小萍消失在学堂里,陆川这才转身回家。 回到家,陆川也没闲着。劈柴!浇菜!一刻不停。 忙活完,他一屁股坐在院里,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 烟雾缭绕,思绪飘啊飘,飘到了牛头山。哎,这几天没敢去,心里跟猫抓似的。 也不知道山上的野鸡野兔怎么样了,陷阱里有没有货。 夕阳西下,屋檐的影子越拉越长。 陆川,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慌得一批,像揣了只兔子似的。 这几天,他没敢去牛头山,惦记那些陷阱,抓心挠肝!里面会是啥好东西呢? “娘,我到后山溜达溜达!”陆川朝李秀兰喊了一声。 “后山?天都快黑了,去后山做啥?”李秀兰狐疑地瞟了他一眼。 “哎,憋得慌,出去透口气!”陆川随口敷衍,抄起一把镰刀。 “瞅瞅有没有野菜啥的。” 李秀兰也没多想,“赶紧回来,别太晚!” “哎!”陆川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出院子。 出了村,陆川压根没去后山,抄小路,直奔牛头山。 一路上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生怕被人瞧见,时不时还回头瞅瞅。 草丛里悉悉索索,吓他一跳,赶紧握紧镰刀! 还好,是几只田鼠在找食。 山林里,泥土味越来越重,天也暗了下来。 总算到牛头山脚下!陆川加快脚步,拨开灌木,来到第一个陷阱前。 乖乖!一只肥兔子!陆川一阵狂喜,赶紧查看。 陷阱没坏,兔子还在扑腾,却逃不掉。 他麻利地把兔子掏出来,用绳子捆好,挂腰上。 其他几个陷阱,收获也不错。三只兔子,一只野鸡!没白惦记! 运气爆棚啊!美滋滋!陆川哼着小曲,往山上走。 去山顶看看,视野好,说不定还有惊喜。 山风吹过,松树香味扑鼻,灌木丛沙沙响。 “今儿个运气不错啊!”陆川乐呵呵地自言自语,腰间的猎物随着步伐晃悠。 “够小萍和娘吃两顿了。”他仿佛看到小萍吃得满嘴油光,开心一笑。 “小萍,哥今儿给你弄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晚上想吃啥?红烧兔肉?还是野鸡汤?” “嘿嘿,”陆川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丫头肯定乐坏了。” 今晚先炖野鸡汤,给娘补补。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得好好补补。 明儿再做红烧兔肉,让小萍解解馋。 这么一想,脚步更快了。 穿过松树林,豁然开朗,山顶到了! 站在山顶,能俯瞰整个村子,炊烟袅袅,一片祥和。 山风一吹,一股糊味儿,贼淡,可陆川还是嗅到了。 他猛抬头,朝村子那头望去——浓烟!火光! 暮色里,扎眼得很! “哎哟!着火了!” 心里咯噔一下,凉透了,腰上猎物,瞬间重若千斤。 哪儿烧起来了? 一路狂奔,灌木丛刮得裤腿生疼,荆棘扎破手,他都感觉不到。 脑子里嗡嗡的,就一个念头:小萍!娘!可千万别出事啊! 到了村口,火光冲天,半边天都红了。 村东头,几户人家,已成火海。 火舌像个怪物,吞噬着房屋,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村民们乱成一团,提桶的,端盆的,玩了命泼水,可火太大了,根本不管用。 第九十二章 着火 “救火啊!” “水!赶紧拿水!” “我的房子啊!” 哭喊声,呼救声,乱糟糟一片,吵得人头疼。 陆川也加入救火,他个高,力气大,一次提两桶水,来回跑,不知疲倦。 火星子落身上,衣服燎几个洞,他压根儿没注意。 “陆川!你小子咋才回来!”老村长李德福看到他,急得直跺脚。 “快!东边那几户,快烧没了!” 陆川也顾不上解释,抄起水桶就往火场冲。 浓烟呛得直咳嗽,眼泪哗哗流,却不敢停下,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冲进火场,把水泼向大火。 突然,一阵微弱哭喊,从火场深处传来。 “救命!救命啊!”是小孩! 陆川心里一揪,想都没想,一头扎进浓烟。 火舌在他周围乱窜,像要把他吞掉。他眯着眼,努力寻找声音的源头。 “咳咳咳……” 浓烟呛得喘不上气,但他还在坚持,一步一步往前挪。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小孩,蜷缩角落里,周围全是火,哭得撕心裂肺。 “别怕!我来了!”陆川大喊一声,冲过去抱起小孩,转身就跑。 火场里,横梁断了,房顶塌了,火星子乱飞。 他护着小孩,用身体挡住掉下来的木板瓦砾。 “咳咳咳……” 浓烟呛得他快窒息,眼前模糊一片,但他还在坚持,一步一步挪着脚。 终于,他冲出来了! “孩子!我的孩子!” 一个妇女哭喊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陆川瘫坐地上,大口喘气,浑身没劲儿。 他看着被救小孩,欣慰地笑了。还好,孩子没事。 这时,李秀兰和李小萍也跑了过来。 看到陆川灰头土脸的样子,李小萍吓得脸色苍白,眼泪汪汪地扑到他怀里, “哥!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李秀兰也一脸担忧,“川子,你咋这么傻!不要命了!” 陆川摸摸小萍的头,笑着说:“没事,哥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呛了几口烟,咳咳……” 他抬头看了看被大火吞噬的房屋,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那个孩子恐怕就…… “这火是怎么着的?”陆川问李德福。 李德福脸色阴沉:“不知道,好像是从王老二家先烧起来的。那老小子,整天游手好闲,说不定是他……” 正说着,王老二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村长!我的房子啊!全烧没了!” 他看到陆川,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哭丧着脸说:“陆川,你……你看到是谁放的火了吗?” 陆川看着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疑惑。 王老二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指着王老二的裤腿喊道:“咦,王老二,你裤腿上怎么有油渍?”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王老二的裤腿。 果然,他的裤腿上,沾着一些暗红色的油渍,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王老二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啊……” 陆川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王老二。 陆川死死盯着王老二,那裤腿上的油渍让他眉头微皱:“王老二,这油渍是哪来的,说清楚!” 王老二听了,像被踩尾巴的猫,连连摆手嘀咕:“误会啊,陆川,真是误会!我家厨房漏锅了,煮菜的时候油溅的,搞得这么脏嘛!” “嗯?煮菜?能把油溅到裤腿这么高的地方,还弄得这么匀?” 陆川的眼神透着不信。 王老二站在那儿,额头冒汗,嘴唇发白。 他张了张嘴,又赶紧换说辞:“修拖拉机!弄的全是机油!这还不怪它漏油呢……捣乱,就是捣乱!我真没干坏事啊!” 旁边村民一听,不乐意了。 张大爷拍了拍烟袋,冷笑着戳穿:“修啥拖拉机?今天一大早我路过你家,你那破拖拉机压根摆院子里没动过吧!” “不假!你看他整天满村溜达,哪干过正经活,现在烧到他头上了,开始胡咧咧!” 一旁的村妇尖着嗓子喊了。 王老二脸色像碳灰,喉结上下滚动,眼睛乱转,看都没勇气对上陆川。 这一说,别的村民感情也跟着激化了。 人群里开始掀起一片声浪——“李村长,这事儿能拖?赶紧送派出所!火放这儿,哪能在村里混了?” 李德福听着村民们的急促吵嚷,脸拉得老长,最后沉下声道:“先把人看紧。今晚别让他跑了,明儿一早,烧房子的事咱直接交给派出所!” 四五个汉子闻声上前,三两下押住了王老二。 他的手被利索地背过去绑了,嘴里嚷嚷“冤枉”,身体却软得像面条。 陆川站在一边,只瞄了一眼绑人的动作,神情像凝固了一样。 他垂下头瞥自己的裤腿,发现上面沾了烟熏的黑灰,连衣襟上都焦了几个洞。 他手一抖,心头莫名泛起几分冷意。 “川子!别傻杵着了!” 李秀兰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快过来让我瞧瞧,看有没伤着。” 李秀兰话音刚落,李小萍眼圈已经红了,一步窜上来抓住陆川衣角:“哥!你疯了不成?!火海里冲那么猛,你不知道我刚才吓得要哭死了吗!” 小萍边絮叨边拍着陆川身上的灰,动作急又碎。 陆川抬手,轻轻擦过她的头发:“好了好了,别搞噱头。哥好好的,没啥大事。” 李秀兰拿着毛巾走过来,动作很慢。 她给陆川擦掉脸上的黑灰,顺势瞧了瞧肩膀上的擦伤,皱了皱眉,“总算治不着大伤,这样也行。可以后你还敢乱来,让我和小萍咋办?村里一地活儿,谁接下去?” 陆川低头不答话,视线越过两人,盯向不远处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房屋。 墙已经坍塌,地上满是黑焦。 本是温暖的家,现在只剩下一片满目疮痍。 他攥紧拳头,一股说不清的怒意和憋屈涌上心头,像涨潮一样无法退去。 眼前尽是狼藉,村里人失去的房子和孩子差点葬身火海的震惊…… 压在他心头! 第九十三章 人为 火灾后的焦味还没散完。 陆川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晚的画面。 “可疑啊……” 他喃喃自语,“王老二家怎么烧得那么快?就算有油,火不大可能……烧成那样。” 忍不住了,他猛地起身,披上外套,悄悄地走到火灾现场去。 陆川蹲在王老二家门口,眼睛把地上的破烂物品和油渍反复扫视。 走近厨房墙角,赫然见一个生锈的油桶。 他查看桶内,只剩下一点点油。 “奇怪哦……” 陆川摸摸下巴,心事重重,“按王老二裤子上的油渍,这油少得根本烧不毁半个屋。” 他的视线游走于地面,猛地发现在厨房门口的砖块有道划痕,像是油液被故意泼撒后流淌出的轨迹。 心里咯噔一声。 再一观察油渍分布,他神经绷紧——油迹不是自然流的,而是人为洒成的! 这么一看,这火好像不是王老二下的手…… 那到底是谁搞的? 他站起来,装作离开,却隐约听到远处有动静,心一沉。 陆川摒住呼吸,轻手轻脚。 循声而去,他看见了一个摇晃的身影。 眼睛眯起,走近些,终于认出——果然是村里出名的刺头儿——刘强。 他提着油桶,脚步踉跄,时不时回头,好像怕露馅,妥妥的做贼心虚。 陆川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一眼就看出刘强手里的油桶和在王老二家火灾现场见过的一模一样,锈斑都一致! 他的心猛地一跳——刘强居然和这次火灾纠缠到一起了? “刘强!” 陆川低声一喊,从暗影中现身。 刘强被这一嗓子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油桶差点抓不稳。 他回头,看见是陆川,脸色瞬间煞白,眼珠子乱转,活像要开溜。 陆川是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的,三步并作两步就挡住他的路,牢牢揪住刘强衣领,把他推到墙边:“别急着溜,交代清楚!油桶哪来的!” “陆…陆川,这…油桶,不关你的事…” 刘强满头是汗,神情慌张,连看都不敢看陆川。 “别跟我打马虎眼!” 陆川的声音拔高了两度,手劲也加了几分,“刘强,今天的事你全程看在眼里,王老二家烧得那模样,你心里有数!如果这事儿你搅合了进去,现在赶紧说明白,不然别怪我直接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刘强被吓得两条腿软了个透,挣扎了几下也没挣脱束缚。 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憋出一句:“陆川哥,我……我真没想把屋子烧了啊!就喝了点酒,脑袋乱得很,才跑去……哪想到会惹出祸端!” 陆川盯着他,眉头皱成结,“废话别讲,明明白白交代怎么回事!” 说着,一把将刘强推到墙边,眼神像把锋利的刀子直刺过去。 “完了!完了……” 刘强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小到像蚊子嗡嗡。 片刻后,在陆川不耐烦的逼视下,他终于开了口:“昨晚……喝多了酒,一时没管住心眼,想去王老二家逮几只鸡煮宵夜吃。到了厨房,趁着黑想抓鸡,谁知脚一滑,踢翻了放油灯的桌子,火苗就腾起来了!我吓得拔腿跑了……” “后来……火越烧越大,我又怕祸闹得太大,就急忙把油桶从屋里扛了出去藏起来……” 说到最后,他声音低得像气流滑过草间,但陆川听得一清二楚,内心绷得紧紧。 “行啊刘强,黑锅就这么甩给王老二了?” 陆川一手紧紧攥住那油桶,用力一拎,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平日里村头串巷闹得最欢,关键时候你藏得深!” 被驳得哑口无言的刘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赶忙摆手:“我真没这胆子故意害他啊!就是怕露馅,才不敢吭声。陆川哥,冤枉啊!求你大人大量,放我一马吧!” “放你一马?” 陆川冷笑,“天真得可爱!” 提着油桶,他扯着刘强一路往村主任李德福家走。 刘强三番两次妄图带溜,但陆川手上抓得牢牢,愣是没给他开溜机会。 俩人进了热闹的堂屋,瞬间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一下投过来,气氛像炸弹引线被点燃。 “陆川,这么晚了你跑来搞什么名堂?” 李德福捋了捋眉毛,满是疑问。 “李叔,先别问那么多,把人扣住。” 陆川单手将油桶朝桌上一扔,另一手还稳稳抓着刘强,脸上全是不容辩驳的冷意,“村里大伙忙着救火,错怪了人。结果呢,火是刘强放的!” 刘强扑通跪下,抱着头哀嚎:“李叔,不是我故意的!真不是啊!我……没想着烧了老二的房子!” 这话一出,炸锅了! 村民们轰然议论开来。 站前排的大婶叉腰指着刘强吼:“刘强,作孽的!这日子都快平安过到底了,你偷鸡也就算了,可倒好,还把人家房子给点了!” “混账!见你不干好事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果然有出息,闯出这种祸来!” 人群里一个老汉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啐了一口。 李德福脸色黑得如锅底,咬牙吩咐:“阿祥、阿贵,你俩去趟火场,查查他说的油灯到底有没有。” 两个小伙得令,从村主任家急匆匆往王老二的厨房跑。 等他们回来时,每人的手上都沾脏了油烟味儿,还喘着粗气报告:“找到了!厨房倒是摔裂个油灯残壳,地方正好在他说的那儿!” 众人听罢,瞬间将目光聚集到刘强身上,或叹气或唏嘘,而陆川站在一侧,目带凉意,没有半句多余话。 刘强这下算是被钉死,村民们怒火更盛,纷纷指责。 王老二却突然跳脚,指着刘强大骂:“好你个刘强!龟孙!烧了我的屋,东西都没了!床!鸡!都得赔!” 唉,陆川看着这闹剧,心头无奈翻涌。 本该平静的夜晚,就因这愚蠢和自私,变得支离破碎。 王老二那张疲惫的脸映入眼帘,陆川心中暗叹。 “把刘强先关祠堂!” 李德福一声令下,“明天一早送派出所!这可不是小事!” 第九十四章 抢钱啊 陆川目光锁定刘强,看得他心里发毛。 忽然,陆川嘴角一扯:“刘强,怕蹲号子不?要不,想想怎么赔王老二?” “蹲号子”仨字一出,刘强抖得跟筛糠似的,磕头如捣蒜:“我赔!我赔!老二兄弟,你说个数!” 王老二一听,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立马开始算计。 伸出五根油手:“五百!少一分没有!” 好家伙!五百块! 村民们都惊了,这可是刘强一年的收入。 “五百?!王老二,你疯了吧!抢钱啊!” 刘强脸都绿了,哭丧着脸,“我……我没那么多钱!” 王老二脖子一梗,跟斗鸡一样:“我的房子!我的鸡!我的床!哪个不值钱?!五百,一分不能少!” 说着,斜眼看刘强,满脸的算计。 陆川冷眼旁观,心里明镜似的:王老二这是趁火打劫。 一把火烧了房子,五百块肯定不够,但几只老母鸡加一张破床,哪值那么多钱? 他没阻止,倒想看看刘强怎么办。 刘强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行!五百就五百!但是……我得回家取钱。” 李德福点点头:“陆川,你跟着他。” 陆川应声,跟着刘强往家走。 一路上,刘强蔫头耷脑,一句话没有。 陆川也不催,默默跟在后面。 到了刘强家,刘强翻箱倒柜,才凑了三百块。 他拿着这沓薄薄的钱,一脸窘迫:“阿川,我……我就这些了,剩下的……以后慢慢还。” 陆川接过钱,没吭声,走到院子角落,拿起一把锄头,挖了起来。 刘强一脸懵,不知道陆川搞什么鬼,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 锄头挖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多时,一个坛子,裹着油布,出现在陆川眼前。 打开坛子,好家伙! 满满当当的钞票,捆扎整齐。 “私房钱吧,刘强?” 陆川瞅着刘强,语气玩味。 刘强瞬间面如死灰,魂儿都没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两百块,从坛子里数出来。 加上之前的,正好五百。 陆川带着刘强,回到李德福家,把钱交给王老二。 王老二拿到钱,立马变脸,刚才的火气,一扫而光。 他掂量着手里的钞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还是阿川靠谱!” 周围村民,议论纷纷。 有人骂王老二贪得无厌,也有人觉得刘强罪有应得。 “王老二,心真黑!五百块就想打发?狮子大开口!” “可不是咋的!刘强这回,倾家荡产咯!” “报应!叫他手脚不干净!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 “王老二也够呛,趁火打劫,不是个东西!” …… 人群里,尖嘴猴腮的赵四,盯着刘强,一脸幸灾乐祸。 “活该!让你平时嘚瑟!” 这家伙平日里游手好闲,没少挨刘强收拾。 陆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第二天,刘强被扭送派出所。 “还有什么话要说?”警察例行公事。 王老二拿着五百块,开始盘算重建房子。 “哎,真倒霉!还得自己掏钱盖!”他唉声叹气。 陆川呢?开始走访调查,还原真相。 “大婶,那天晚上,你看到啥了?”他挨家挨户问。 王老二家,一片焦黑,厨房,是起火点。 油灯碎片,位置和刘强说的一致,但陆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窗户开着,可那天晚上,没风啊。 “咋回事?”陆川摸不着头脑。 他又去了刘强家,刘强媳妇,正坐院里哭。 “警官,俺家男人进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以后可咋活啊!” “嫂子,安心,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陆川宽慰刘强媳妇,随即探问,“能说说刘强的情况吗?” 刘强媳妇抹泪,“他平时是小偷小摸,但人真不坏。还有……他怕王老二怕得要死,哪敢烧他房子啊?” 告别刘强媳妇,陆川心头沉重。 来到赵四家门口。 赵四一见他,眼神躲闪,有些不自然:“陆警官,稀客啊!” “随便聊聊。” 陆川笑着,边观察赵四。 寒暄几句,他感觉赵四对火灾的事,好像比别人了解得多。 “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陆川看似随意一问,目光落在赵四脸上。 赵四脸色一僵,“在家睡觉呢。” 这事儿,绝对有鬼!陆川心里更加笃定。 得查明真相,还刘强公道,也给村里一个交代! 离开赵四家,天擦黑,村里亮起灯火。 灯光洒在土路上,老槐树影子被月光拉长。 陆川脚步沉重,他抓住了赵四话里漏洞,感觉背后藏着更大的秘密。 赵四,村里有名的“混子”,好吃懒做,坏点子一堆。 王老二呢,村霸一个,仗着有点田产,装阔。 这俩人,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竟然…… 陆川安排小李——他多年的兄弟,负责村里治安——盯紧赵四。 让他找个隐蔽的地方,观察赵四举动。 第二天一早,小李急匆匆来报:“川哥,赵四跟王老二见面了!鬼鬼祟祟的!” “哦?” 陆川眼皮一抬,“说了啥?” 小李摇头,“离太远,听不清。王老二递给赵四一包东西,赵四接过去,松了口气,一脸谄媚。” 小李摊开手掌,一根断烟蒂,“捡到的,王老二的烟,只有他抽这牌子。没别的证据了。” “继续盯,别惊动他们。” 陆川心里有数了,回到村委会,开始梳理线索。 几件事搅成一团后,陆川心里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赵四的欠债、那场火灾、还有那所谓的“帮忙免债”——怎么看都像一桩蹩脚的戏码。 刘强这个“倒霉娃”,倒像是被人硬塞进麻烦里! 陆川越琢磨,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王老二要是纯粹受害者,那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而赵四吧,多半不是个旁观者! 为了梳清疑团,陆川决定先走访。 备着颗敲门砖,他去找村里公认的“十里传音”——健谈的大婶。 大婶才刚看见人影,就叨咕开了:“哟!川子!又跑来听事啦!你说说这村里头,哪样没有猫腻?那赵四啊,我早就说他是废物点心,这些年欠王老二的钱,欠到心坎子里去了,老王别提有多烦。” 第九十五章 三百块 “哦?欠了多少?” 陆川挑了挑眉头,顺水推舟问了一嘴。 “三百块。” 大婶拖着嗓门,特意拉长音,“这数儿还只是我知道的。几年间,借钱时拍着胸口口口声声年底还,结果到现在,连个硬币影子也没见过。还记得有回王老二堵他家门,骂得那叫一个响呵!” 大婶说着,小板凳就搬到陆川脚边,自顾自地坐下继续念:“火灾之后,好些怪事儿呢!王老二竟然再没催过赵四还钱,转头就像啥都没发生!啧啧,川子,这里面怕是有鬼呐——他俩的交易,我可不信这么简单!” 陆川眼角微微挑动了下,听得有味,也捕捉到了那其中的玄机。 他故作随意地点点头:“哈!大婶,这事儿还真蹊跷。今天来听些碎料,不吝赐教啊,您多讲些呗?” 两天调查走下来,陆川反而摸上了赵四的门环。 他必须得有条硬线索,把真相揪出来! 于是,他决定亲身去探探赵四的老底。 赵四的屋子这回显得安静得离谱,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竟坐得端端正正像个学生。 他那脸上的笑,挤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见陆川进屋,站都没站起来,只嗫嗫地招呼了一声:“川……川哥啊,您又来有事?” 陆川不忙着坐,拍了拍双脚的泥,脸上的笑似乎藏了刀:“我听村里人茶余饭后聊起你这欠王老二的三百块,后来咋说王老二突然不催了?讲讲呗?” 赵四一下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跳得这么高。 他嘴巴张了又合,吞了口唾沫,最后干巴巴地回答:“这、这事我也说不好!估摸着老二心肠软得像棉花,自己把债忘了。” “心肠软?” 陆川半眯着眼瞧他,语调加了几分力,“村里人可不信这干脆利落的转折!说你还成日晃荡也不见还钱。老赵,别大头瞧小头,王老二真有这菩萨心肠?” 赵四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眼神像脱缰的马到处乱窜:“川哥,这我哪扯得清啊!我……火灾那晚就帮了老王点小忙,不瞒您说,这真是小事,唉……我哪想到没了债务呢!” “这小忙倒是好奇,让我仔仔细细听听呗?” 陆川稍稍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些,目光却一刻不离锁住赵四的脸,似笑非笑。 赵四语无伦次,越说越乱:“就是说……就……嘛,一点小忙。反正那地嘛……就是没啥大不了的……” 看着赵四的反应,陆川心中一片明了。 面前这个人完全没有撒谎的本事,他所有的慌张都写在脸上。 陆川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嘴上却迅速换了个话题:“行吧,回头王老二要是问起,我可得替你美言两句。” 赵四听到这句话,连连点头,像捡了条命似的,把手搓得通红。 赵四家低矮的房门在陆川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他回头看了一眼,破败的景象让他心中更加确定了几分。 这三百块钱,对赵四来说绝非小数目,王老二又怎会轻易放弃? 陆川吐出一口浊气,脚步稍显急促地踏上泥泞的小路。 路边,一位挑着柴的村民抬眼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陆川,又去村委会啊?” 陆川微微点头,仅简单回了一句:“办点事。” 不待对方再多言,他已大步流星地朝村委会走去。 村委会的小楼在村子中央,红砖灰瓦,墙皮斑驳,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中显得鹤立鸡群。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什么时候才能修修这破地方啊?” 陆川心中不满地轻嘟囔了一句。 皱着眉,他径直走向存放档案的房间。 房间里光线昏暗,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几个铁皮柜子靠墙摆放,上面落满了灰尘。 “档案又没有人管,真是越来越乱。” 他摸了摸鼻尖,不禁轻叹。 陆川拉开其中一个柜子,里面塞满了各种文件,有些已经泛黄,边缘卷曲。 “该死,怎么这么多文件!” 他低声抱怨着,耐着性子,一份份地翻找近几年的土地转让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川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行,得快点,不然天就黑了。” 他自言自语道。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份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份土地转让协议,甲方是王老二,乙方是赵四。 转让的土地位于村西的荒山,面积足足有五亩,转让价格却只有区区一百块。 协议的签订日期,就在火灾发生前一个星期。 “一百块?五亩地?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陆川喃喃道,心头一震。 他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赵四口中“帮王老二的忙”,也是王老二放弃追债的真正原因。 王老二低价转让林地给赵四,实际上是用这种方式抵消了赵四的债务,甚至还倒贴了不少。 陆川小心翼翼地将复印件折叠好,塞进外套内袋,又仔仔细细地将档案柜恢复原样,这才快步走出村委会。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也将他心中的疑惑拉得更长。 五亩荒山,一百块钱的转让费,赵四的慌张,王老二的匆忙…… 这一切都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决定先去找王老二探探口风。 王老二家在村东头,一栋两层小楼,在村里算是比较气派的房子。 陆川走到王老二家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奇怪,这老小子跑哪儿去了?” 陆川嘀咕了一句,伸手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这时,隔壁的大婶提着菜篮子走了过来,看到陆川站在王老二家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好奇地问道:“陆川,找老王啊?他一大早就进城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进城了?” 陆川皱了皱眉,“知道是什么事吗?” 大婶摇了摇头:“没说,就看他急匆匆地走了,连早饭都没吃。” 陆川心中疑惑更甚,他谢过大婶,转身朝村委会走去。 第九十六章 种不了庄稼 他决定先回村委会,查阅一下村西荒山的相关资料。 回到村委会,陆川再次推开那扇散发着霉味的木门,径直走向档案室。 他拉开柜子,翻找着所有关于村西荒山的资料。 村西荒山,位于村子西边,面积数百亩,一直被视为不毛之地。 土地贫瘠,植被稀疏,几乎没有任何开发价值。 村里的老人都说,那块地“兔子不拉屎,鸟不搭窝” 根本种不了庄稼。 陆川翻看着泛黄的资料,上面关于荒山的记载寥寥无几,大多是些关于土地面积、地质情况的描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是我想多了?” 陆川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份近期的土地咨询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记录显示,最近几个月,陆续有人来村委会询问村西荒山的情况,其中包括一些外地人。 “外地人?他们打听这块荒山干什么?”陆川心中警铃大作。 天色渐晚,档案室的光线越来越暗。 陆川合上资料,起身离开了村委会。 他决定明天一早再去村西荒山实地考察一番,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第二天清晨,陆川早早地起床,带上了一些干粮和水,便朝村西荒山走去。 荒山距离村子并不远,步行大约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一路上,陆川都在思考着这块荒山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难道是矿产?” 陆川心想,“可资料上并没有任何关于矿产的记载。” 他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有人想在这块地上搞什么违法勾当?” 各种猜测在他的脑海中翻腾,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 一个小时后,陆川终于到达了村西荒山脚下。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愣住了。 这片荒山,比他想象中还要荒凉。 光秃秃的山坡上,零星地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地面上布满了碎石和沙土,看不到一丝绿色。 “这地方,真的能有什么秘密?” 陆川不禁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他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缓缓地向山上走去。 山路陡峭,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陆川来到了一处山坳。 这里的地势相对平坦,生长着一些茂密的树木,与周围荒凉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 陆川环顾四周,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陆川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枝叶,一步步走进树林深处。 “这气味真让人难受,该不会是有人在捣什么鬼吧?” 他皱着眉头喃喃道。 走近那幽暗的山洞,陆川犹豫了一下,喉咙被无形的恐惧堵住。 他深吸一口气:“算了吧,不进去看看就永远不知道真相。” 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定了定心神,继续朝那黑黢黢的洞口走去,心里却忍不住想:“但愿这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陆川脑海中闪过。 他壮着胆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谨慎地靠近洞口。 “谁?谁在那里?” 他低声问道。 洞内漆黑一片,只有手电筒的光束勉强照亮一小块区域。 一股更加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陆川差点没吐出来。 “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捂住口鼻,强忍着不适,一步步走进山洞。 洞内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铁桶,桶口敞开着,里面盛着不明液体。 “这是什么地方?” 一些简陋的设备散落在铁桶周围,嗡嗡作响。 “不会吧…” “这…这是一个非法化工厂!” 陆川心中一惊。 下山途中,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回到村委会,陆川顾不上休息,抓着座机听筒的手青筋暴起:“是镇环保局吗?我们发现村西荒山有个非法化工厂!山洞里全是渗漏的铁桶,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对,我亲眼看见暗红色的废液往地下渗……”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簌簌声:“请您保持通讯畅通,我们立即成立调查组。小张,通知监测中心带便携式气相色谱仪……” 当三辆印着“环境监察”的白车碾过碎石路时,戴防毒面具的组长正用对讲机部署任务: “老王带人采集土壤样本,注意断层处的渗滤液。小李检测洞口voc浓度,这苯乙烯含量绝对超标了。” “组长!” 检测员突然举起试管。 “地下水呈强碱性,铬离子浓度是标准的四十倍!” “立刻封锁现场!” 组长扯下手套砸在检测仪上。 “联系刑侦支队,这已经不是普通污染案了!” 红蓝警灯刺破山雾时,几串仓皇的脚印正消失在泥泞的灌木丛中。 王老二和赵四果然也被牵扯其中。 “这、这是县里批的合法项目!” 王老二擦着汗辩解,赵四却躲闪着众人目光。 原来他们偷偷将村西荒山的部分土地出租给外地商人倾倒工业废料。 而那商人正是之前来村委会打听荒山情况的其中一人。 “仓库里那十二箱化验单怎么解释?”陆川突然举起档案袋。 二人顿时面如死灰——他们自诩天衣无缝的计划,竟在混凝土浇筑的地桩里露出了破绽。 最终他们被绳之以法,金属镉超标的泥浆已渗透到地下二十七米。 陆川的发现不仅保护了村里的环境,也揭露了一起严重的违法犯罪活动,一时间成了村里的英雄。 村民们纷纷称赞他的勇敢和机智,为他感到骄傲。 “陆川这小子,真行啊!没想到他真能找出王老二和赵四的猫腻!” “可不是嘛!以前我还觉得他年轻没经验,现在看来,是我们小瞧他了!” 村民们对陆川的评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那些质疑和嘲讽的声音,如今都变成了赞扬和敬佩。 而王老二和赵四的所作所为也大白于天下,村民们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愤怒和谴责。 “这两个浑蛋,为了钱竟然连自己的家乡都敢祸害!” “真是丧尽天良!就该把他们关起来,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 王老二和赵四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了村里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第九十七章 长脸了 村口歪脖子老槐树抖着新叶,王老二和赵四吃牢饭的事让空气都变甜了。 李秀兰弓着背挑出青菜里的小虫,手背上沾着泥点子。 村里娘们儿扯着大嗓门从院墙外飘进来,她把竹筐往膝盖头狠狠一摞——咋又赶上换届这茬破事儿? “您家川子这回可长脸!” 张婶子嗑瓜子皮崩到石磨上,唾沫星子乱飞。 李秀兰指头一哆嗦,菜梗啪嗒掉进鸡食盆。 八只芦花鸡扑棱着围过来,啄得铸铁盆当当响。 穿红袄的刘寡妇突然攥住她手腕:“咱妇联就缺你这样式儿热心肠!” 李秀兰鞋底搓着泥地往后缩,胸口突突乱蹦。 这些年来头回被这么多婆娘围着夸,吵得脑瓜子嗡嗡响。 这阵仗比当年闹洞房还邪乎,她摸摸索索想抓茶缸子,差点碰翻窗台上的豆瓣酱。 天擦黑时陆川蹭着门框溜进堂屋。 煤油灯把她佝偻的影子投在墙上,老蒲扇有一下没一下晃着。 “娘琢磨啥嘞?择半天菜就扒拉两根?” 陆川噗嗤笑出声,脚尖勾过小板凳。 “中不中啊俺这土老帽…” “您瞅瞅村东头张婶子!”陆川突然拍大腿,吓得煤油灯火苗直蹿。 “去年栓子媳妇闹离婚,谁半夜翻山给她娘家捎信儿?” 李秀兰薅着围裙角不吱声。 灶台上蟋蟀叫得人心烦,她抓起抹布狠狠擦案板:“要整黄了多磕碜…” 话没说完,儿子直接把选举公告拍在八仙桌上,震得茶碗跳三跳。 转天陆川揣着两包大丰收挨家转悠。 老李头家炕沿都快被他坐出坑:“俺娘要当上干部,开春就请县剧团来唱梆子戏!” 烟袋锅子敲得炕桌邦邦响,老汉嘴丫子咧到耳根:“那敢情好!投!铁定投!” 村妇联办公室门槛快被踩平喽。 三五个小媳妇挎着鸡蛋筐堵门,七嘴八舌嚷着“真格是能行”。 除了陆川,村里的其他妇女也纷纷来劝说李秀兰。 “秀兰姐,你就别推辞了,我们都相信你!” “是啊,你要是当了妇联骨干,我们以后就有主心骨了!” 这些妇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李秀兰心里暖烘烘的。 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推脱,接受了村民们的推举。 竞选那天,李秀兰穿着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站在土台上,指甲掐得掌心发痛。 台下王婶突然扯着嗓门喊:“秀兰,你要当了骨干,咱村头抽水机年年坏咋整?” “明儿我就带人下河清淤!” 她话尾的颤音被狗吠声扯碎,却看见老会计摸着算盘在点头。 人群里又冒出一句:“那留守娃儿的事能顾得上不?” 新烫了头发的刘寡妇嗑着瓜子,指甲盖上的蔻丹红得扎眼。 “下周就办课后托管班!” 她的手越攥越紧,袖口磨破的线头硌着腕子,“我家的厢房能腾出来当教室。” 青烟缭绕中,大红票箱吞下了最后一张选票。 最终,李秀兰以高票当选为新一届村妇联骨干。 消息传开后,李秀兰家再次热闹了起来,村民们纷纷前来祝贺。 “秀兰嫂子,恭喜恭喜啊!” “以后我们可就都指望你了!” 李秀兰笑着招呼大家,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晨雾还没散尽,河面上的冰碴子就被人用钉耙凿得噗通响。 刘寡妇叉着腰往手心里啐唾沫,大红棉袄系在腰间活像面旌旗:“俺家猪圈都比这泥浆干净!” 她蹬掉解放鞋淌进冰水里,呲牙咧嘴的模样把树杈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李秀兰卷着补丁摞补丁的裤腿,铁钩子将堵在抽水机口的烂渔网拽出一长串。 黑黢黢的淤泥里忽地泛起点金光——去年秋收被大水冲走的铜顶针,此刻正卡在老槐树根上打转。 “瞧瞧,河神奶奶给咱开工钱呢!” 张婶子眼尖,一笊篱捞起顶针在太阳底下晃。 二十来个婆娘笑作一团,锹把敲得泥浆四溅。 李秀兰抹了把汗,半截草绳还挂在发梢上晃悠。 河对岸王二麻子叼着烟看热闹,忽然蹲下身往石头底下摸。 哗啦一声,三四个农药瓶子从烂树根后滚出来,蓝幽幽的商标糊着去年秋天的烂菜叶。 李秀兰眼皮突突直跳,手指头戳着瓶身上模糊的“白鹤村饲料厂”字样:“这事儿没完!” 第三天大晌午,晒谷场的老杨树被敲得邦邦响。 李秀兰攥着个破铁盆,脚边摞起小山似的垃圾:“咱村娃娃去年闹肚子疼的账,今儿得跟白鹤村算明白!” 她指甲缝里还嵌着青苔,胳膊上的血道子结了褐色的痂。 “净整些没用的!” 王二麻子蹲在碾盘上剔牙,“人白鹤村卖饲料发了财,能搭理你这穷酸?” 话音未落,刘寡妇抡起沾着鸡粪的笤帚疙瘩就扑过去:“赶明儿你家抽水机再趴窝,别杵俺家门口骂街!” 老会计从眼镜框上沿瞟人:“上游每月往下冲两百斤塑料布,咱二道河的河道比十年前窄了三丈。” 他哗啦啦拨着算盘珠,“抽水机每年要多烧五桶柴油,合四百二十块三毛六。” 当天傍晚,白鹤村村委会的石灰墙被夕阳镀了层金。 李秀兰领着三个媳妇跨过界碑,裤腰带上别着从抽水机里掏出来的农药瓶。 看门狗还没叫出声,就听院墙里飘出油滋滋的荤话:“让老娘们犁地?二道河的男人都死绝了?” 李秀兰踩断了脚下一根枯枝。 四十年来头回穿的新布鞋,鞋帮子咯吱咯吱碾着石子路。 破木门板被踹得直颤,李秀兰刚要张口就被满屋子烟味儿呛得咳嗽。 白炽灯下,王大富跷着二郎腿往痰盂里吐瓜子皮,眼皮褶子里还卡着根金线。 “昨儿才听说你们村老娘们当家,咋地,让你个寡母猪充大尾巴狼?” “这是从河里掏出来的!” 李秀兰把农药瓶往斑驳的办公桌上一顿,玻璃瓶底磕掉块漆。 门外三个小媳妇齐刷刷把麻袋抖开,几百个农药瓶骨碌碌铺了满地,有的瓶口还挂着腐烂的水藻。 第九十八章 窦娥冤 王大富噗嗤笑出声,鞋底碾过玻璃瓶发出刺耳的吱嘎:“给老子演哪出窦娥冤呢?拎两块腊肉上公社告状去啊!” 他把匕首往桌上一插,“二道河那水沟养泥鳅都不肥,没我家饲料厂你们早饿死八百回了!” 李秀兰正要开口,突然被泼了满脸茶叶渣子。 两个满身酒气的跟班喷着满嘴黄牙凑过来,三寸长的指甲眼看要挠上她发烫的脸皮。 “我老陆家男人还没死绝。” 八仙桌上的暖水瓶突然炸了,滚烫的开水在地上滋啦作响。 陆川拎着根断成两截的犁杖闯进来,生铁茬口还滴着泥浆。 首当其冲地跟班捂着肩膀哀嚎,军绿胶鞋精准踩住他手肘麻筋,四十岁壮汉当场瘫成烂泥。 王二麻子摸到后腰铁链的功夫,陆川已经掐住他命门往墙上一磕。 钢刀哐当掉在地上,正扎进王大富两腿中间半寸。 陆川单膝压住他啤酒肚,指节抵着颈动脉突突直跳:“饲料厂每个月十五号往河汊子倒废料,后山三棵歪脖子树底下埋了七桶化学废液。要我叫小轿车记者来给大主任拍特写?” “鬼、鬼扯!” 王大富眼珠子要瞪出眶,汗珠子顺着金项链往下淌。 忽听见叮当两声,两个沾着机油的档案袋从天而降砸在脸上。 1982年的购销单子打着旋飘出来,蓝墨水写的正是白鹤村买违禁品的记录。 陆川松开手背在身后踱步,作战靴碾的木地板咯吱响:“环保局的张科长最恨泔水味儿,你说巧不巧?他爱人跟我战友媳妇是广场舞搭子。” 他说着掏出张照片,上头清晰可见饲料厂的排污口正汩汩冒着绿泡。 刘寡妇突然领着十几个扛锄头的冲进来,把村委会围得铁桶似的。 李秀兰捏着农药瓶的手直哆嗦,瞧见儿子衣摆上沾着鸡毛——定是刚从养鸡场一路跑来的。 “赔钱!”刘寡妇的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往王大富身上扫。“俺家三窝猪崽子活活拉稀死!” “照单子来。” 陆川食指敲了敲墙上的锦旗,上面“模范集体”四个金字晃得人眼花:“抽水机折旧费四百八,农药残留检测两千二,死禽补偿按市场价翻倍……” 算盘珠子还没响完,老会计已经搬出账本开始写欠条。 王大富被蜂拥而上的婆娘们挤到墙角,金丝眼镜腿都折了一根。 陆川俯身用匕首挑起他下巴:“听说你姨夫调任市水利局了?赶明儿咱们走动着送几斤河鲜?” 夜色漫过窗棂时,陆川搀着母亲走过石板桥。 院子里那口搪瓷缸子还歪在柿子树底下,裂痕像蜘蛛网爬满边沿。 陆川仰头啜着凉透的糟米粥,喉结滚动时牵动后颈两道结痂的抓痕。 屋檐角漏下几缕晨光,照着墙上斑驳的“光荣军属”铁牌,奖状边角被灶台烟熏得卷起来。 “哥,当心毒蜂蜇你腚!” 陆小萍探出头时辫梢甩着红头绳,蜡黄小脸裹在碎花短卦里。 她怀里抱着个豁口的瓦罐,里头两只小鸡崽正啄她指头肚。 李秀兰佝偻着背在灶间刮锅底,铁铲刮擦声混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山坳子里的猎户说狼前些天叼了村西头的鹅…” “钉桩子下套月头就补好了。” 陆川把搪瓷缸往竹篓里一撂,捆麻绳时匕首柄在腰后硌得生疼。 墙根新钉的木架子上,铁丝挂着的熏肉被风干出油亮肌理。 绕过猪圈时碰倒两个农药桶,刺鼻腥气冲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陆川踩着枯竹枝叶往山上去,牛皮靴底碾碎一地青苔。 树冠间漏下的光斑擦过浓密眉骨,军用水壶随着步伐在腰间晃荡。 山泉流经的断崖处泛着可疑的青紫,犬牙交错的碎石缝里露出半截老鼠尾巴。 陆川蹲下来捏起撮泥土在指尖搓开,硫磺味的结晶颗粒沾了满手。 远处灌木丛骤起扑棱声,灰兔后腿蹬起的泥点子溅上发梢。 “逮住你加餐费都省了。” 陆川把麻绳圈套挽成活结,作战裤侧袋里的弹簧刀掰开倒扣插进树皮。 十几米外歪脖子松树底下,堆着去年霜冻后发霉的菌包。 突然瞥见四十度坡角有团灰扑扑的东西蜷着,八成是被野猫啃剩下的山鸡。 离地两丈处赫然横着个塌了半边的土窑洞,三指宽的裂缝里飘出甜腥味儿。 “这光要火折子才照得清…”话音未落撞见几簇泛白的菌杆,伞盖扑簌簌抖着孢子粉。 陆川呼吸一滞,手指拂开腐烂菌丝,底下半拳大的松茸正淌着乳白浆液。 陆川后颈汗毛倒竖,腰眼发力向侧方滚去。 野猪獠牙擦着脸颊划破树皮,碗口粗的松树咔吧折成两截。 成年公猪鬃毛上沾着暗红血痂,前蹄刨地刨起黄土飞扬。 “多肥的肉票自己送上门。” 陆川颠了颠腰后的山石,舌尖抵着犬齿磨出血腥味。 那畜牲獠牙上还晃荡着半截铁丝套环,鼻头神经质地抽动着拱起土块。 碎石簌簌滚落的刹那,五百斤的躯体炮弹般撞向断崖。 松针抖落的露水沁进领口,陆川齿缝间泄出嗤笑。 “就这点本事?” 他腕子一抖,碎石擦着猪耳飞过,精准命中五米外的藤蔓垂果。 野猪腐烂的獠牙挂着晶亮涎水,发癫似的冲碎那滩果浆,黏液裹着孢子粉在冲势下滑出焦黑拖痕。 “有点意思。” 陆川后槽牙咬碎半粒松子,舌尖卷起铁锈味,朝着野猪的方向吐出一口血沫。 “再来啊,畜生!” 折断的桑树枝卡在粗布衫褶皱里,他探手拽出一截生满疖子的树瘤。 断木茬刺穿虎口时,两点蜂蛹跌进猪鬃刚巧遮住的耳蜗。 陆川蹬着菌斑往枝干顶部窜,低头正对上野猪猩红的眼睑。 他屏住呼吸,轻声喃喃:“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应他的,只是野猪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暴戾的压迫感。 疾风掠过头发茬的刹那,军用靴底重重踏在树疤凸起处。 陆川咬牙发狠,“好,那咱们决个胜负!” 他屈膝发力横跃过三岔沟渠,落地时沙石埋进掌心旧茧,眉头蹙成一道线。 喉间低喝骤起,他怒骂道:“这畜牲,竟逼我到这地步!” 第九十九章 要肋条不 半块嵌着石英的断岩砸向溪边苔藓丘,腐败白蚁穴的甜腥气猛然炸开。 “到底是闻血还是找菌子?” 陆川眯眼分判着四面地形,舌尖顶着上颚默数呼吸。 山腰往下二十米有个狼头洞,当年禁区铁丝网残留的半截钢架应该还在。 趁野猪蹂躏着白头翁的球茎,他弓腰穿过刺泡腾蔓丛,树根突起的结瘤硌得踝骨生疼。 硫磺结晶铺出一线反光时,冷汗洇湿的后背撞上冷硬石壁。 岩层裂缝滴落的皂荚液在他袖管画出蜿蜒痕迹,陆川抄起褐斑密布的页岩片,利落地将硫磺土碾进表皮渗出的血珠。 刺鼻腥气漫过断裂的肋巴骨,风中顿时传来野猪焦躁的响鼻声。 “嘭!” 腐朽柞树干应声折断的瞬间,陆川手脚并用地攀上一人高的石台。 抽出匕首在长满地钱的岩面剐蹭,火星子落进青苔时腾起硫烟。 五米开外坍了大半的捕兽夹锈迹里,夹杂着不知哪个倒霉蛋的碎布条。 前面就是三年前套灰狼的钢刺网。 陆川啐出口血沫,摸出裤袋里皱巴巴的黄草纸,喃喃自语:“小萍那丫头,当年眼睛亮晶晶就为了这狼毫笔。现在倒好,连个影子都没了。” 纸上油渍斑驳,蛛网般的叉号像在嘲讽他的记忆;他低头又瞥了一眼鞋底:“稗谷残渣?不会是今早那禽舍边洒下来的吧。” 摘下的松果炸响在兽径拐角,五百斤的瘟神径直撞断树苗。 “来了,真特么来了!” 陆川低声骂了一句,足尖一勾,缠上垂降的葛藤。 他后仰着滑过腐殖层覆盖的陡坡。“妈的——” 匕首柄顺势击碎捕鸟网上的铃铛,刺耳的叮当声像催命符。 他盯着掌心纹路被绿锈斑斑的铜皮割开,一抹浓稠的暗红顺着指尖流下,他咬紧牙关。 “活着出去再找你算账……” 心中低咒着潜入阴冷的夜。 冰凉的刀刃刺入喉管时陆川手腕震得发麻,野猪腥臭的血液飙出三米远,浇透了他右半边身子。 那畜生垂死挣扎的蹄子刨进泥地里,掀起混着断草的土块砸在他小腿肚上。 “操!” 他单膝压住抽搐的脊背,匕首狠狠往气管深处一绞,筋肉断裂的闷响惊飞了头顶的蓝冠鸦。 剥皮剔骨时发现肋排下卡着半截绣铁箭头,暗红色的氧化物沾了满手。 陆川用断成两截的猪蹄勾住锈铁往外扯,忽然听见密林深处传来幼兽呜咽。 他顿了顿,从猪心脏剜出块凝血装进油纸包——这是村里老人说的止血偏方。 回村路上遇见赵寡妇挎着竹筐摘野莓,女人盯着他血葫芦似的模样倒吸冷气。 “川子这是撞瘟神了?” 她往路旁缩了半步,桃红头巾被山风撩起来盖住半张脸。 “听说西头老坟岗这两天闹黄大仙……” “嫂子要块肋条不?” 陆川抹了把下巴凝结的血痂,刀尖挑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晃了晃。 “刚断气的。” 屠户老张的摊子飘着熟油渣的香气,铁钩上悬着的半扇猪肉还在往下滴血水。 见陆川扛着野猪进门,老张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我日他仙人板板!这得有四百来斤吧?” 粗短的手指翻检着獠牙上的霉斑,“三成归我当场地费,再给你搭副猪下水烫锅子?” 陆川没搭腔,弯腰把猪肺甩在剁骨墩上。 刀刃砍进脊椎的脆响里,他听见灶间风箱呼哧呼哧的抽动声。 “前蹄留着。” 他突然按住老张挥刀的手,“我娘风湿犯了,正好炖个黄豆汤。” 推开自家院门时鎏金晚霞正落在劈柴墩上,母亲李秀兰揪着衣角从藤椅里撑起身子:“血乎刺啦的作什么妖?” 可当看见儿子胳膊肘上粘着的苍耳籽,又慌慌张张去灶间提热水桶。 木桶磕在门框上溅出两滴水珠,正落在陆川早晨钉在墙根的野兔皮上。 炖肉香飘过土墙时,隔壁王二愣子扒着墙头直抽鼻子。 “川哥!” 少年青胡茬的下巴卡在泥坯缝里,“明儿进山带我一个呗?猎头獐子能换半年口粮呢!” 陆川用竹筷夹出血沫子,看着油星在滚水里爆开。 “后山石蒜丛里埋着三脚套。” 他突然朝墙头扬了扬下巴,“你要能活过子时,老子教你拆引线。” 墙那边“扑通”响了一声,接着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收拾碗筷时发现母亲往陶罐里藏了块后腿肉。 陆川佯装没看见瓦檐下的蜘蛛网,蹲在水缸边磨那把缺口累累的匕首。 月光把磨石上的水渍照得发亮,他突然想起去年深冬,妹妹小萍就是捧着这么亮的搪瓷缸,蹲在门槛等他从县里带麦芽糖。 老猎户住在村尾歪脖子柳树旁,窗台上晒着的鹿茸还渗着血丝。 陆川刚拍响门板就听见里头传来酒瓶倒地的脆响。 “谁他娘的半夜……” 门缝里探出杆老烟枪,铜锅子差点戳到他鼻梁,“嚯!这不是捅了野猪窝的小子么?” 屋里霉味混着硫磺粉呛得人流泪,墙上挂的兽皮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 老猎户踢开脚边的山鸡毛,从炕席底下抽出发黄的山势图:“看见这个河口没?清明节前后能摸到巴掌大的水鳖盖子,供销社那帮龟孙子开价三块五一斤呢。” 月光从窗棂间的破洞漏进来,在土炕上织出蛛网似的裂纹。 陆川五指插进草席缝隙,勾出个油亮发黑的帆布包。 铁制箭簇叮叮当当落在炕沿,混着干涸的血迹在木板上滚出暗红色轨迹。 “川子!” 木板门被撞得哐当响,王二愣子裹着团寒气滚进屋里,裤腿上还沾着翻墙时蹭的苔藓,“今早瞧见老孙头家的母羊叫狼刨了,后蹄子啃得就剩…” 话音没落就被串在匕首尖的狼牙怼到鼻尖,铁锈混着腥气呛得他猛咳。 陆川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往鹿皮箭袋里填药粉:“知道山腰那颗老榆么?” 青筋凸起的手腕突然发力,匕首“夺”地声钉进房梁。 “上个月村长侄儿吊在那儿晾了三天,裆里进蛇的窟窿现在还没长好。” 第一百章 能成吗 煤油灯爆了个灯花,映得墙上兽皮影子张牙舞爪。 王二愣子喉结上下滚了滚,裤裆处洇开片可疑的深色水迹。 少年突然抓起炕头的葛根塞进嘴里狠嚼,苦味刺得他呲牙咧嘴:“你就当带个背行李的…哎呦!” 牛皮水囊兜头砸过来,半袋子刺五加籽撒了满地。 陆川甩开磨刀石站起来,肩胛骨上的旧疤在油灯下泛着狰狞的暗红:“明儿卯时三刻,山道口的断龙石要是挪开半寸…” 手指在喉咙划出条血线,惊得王二愣子蹦起来撞翻条凳,连滚带爬摔出门去。 灶间忽然响起陶罐落地的脆响,陆川摸黑窜过去时,正瞥见母亲佝偻的背影缩回东屋。 “娘,摔着没?” 他问。 屋里传来母亲含糊的回应:“没事,碰着了。” 撒了满地的葛根粉在月光里泛着惨白,他蹲下身用鞋底慢慢碾碎,想起当年在边境线潜伏时,就是这么把毒蝎子碾进沙地。 鸡叫头遍时露水凝成了霜,陆川将浸了蛇毒的箭簇裹进油纸。 “这次能成吗?” 腰间的牛皮囊里分了三层:上层是止血的田七粉,中层是驱虫的雄黄丸,最底下压着包见血封喉的断肠草末——上辈子在丛林里给侦察连弟兄收尸时攒下的经验。 柴门“吱呀”推开半个缝,李秀兰抱着摞黍米饼堵在门口。 老人的手指抠进粗瓷碗沿,青筋在晨光里抖得像风干的蚯蚓。 “山神爷要是不高兴…” 话尾生生咬断在牙缝里,颤巍巍往儿子怀里塞了个熏黑的铜护身符。 石板路上结着层冰凌子,陆川踩过张屠户家泼的猪血时,听见身后瓦片“咔嚓”轻响。 他没回头,把震天弩往后腰藏了藏。 等转过晒谷场土墙,才猛地蹲身拽断根枯藤——墙根新鲜的老鼠血还冒着热气,旁边歪歪扭扭两道拖痕直通后山。 日头爬上老槐树梢时,陆川在野核桃林边缘停了步。 三指宽的兽道被踩得稀烂,树皮剐蹭处泛着黑褐色的霉斑。 他摘片树叶抹了抹渗血的虎口,忽然瞥见腐叶堆里半截铁丝圈——是他惯用的三连环套索改的,切口却平整得像被利刃削过。 半截铁丝圈,静静地躺在腐叶堆里。 干净利落,切口平整得像刀削,哪是什么寻常村民能有的手法? 陆川心头一沉:“难不成……”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却又被他立刻否定,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来不及细想,他猫着腰,循着凌乱的兽迹一路追踪。 野兽的腥臊味越来越浓,却奇怪地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像是猎物被处理过。 翻过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乱石堆中,一块平坦空地赫然出现。 几根粗壮树枝被砍断削平,搭成简易支架,地上隐约可见压倒的枯草痕迹——分明是有人在此宿营。 他蹲下身,拨开落叶,几片被火燎过的碎布露了出来。 灰黑色的布料上绣着暗红色云纹,针脚细密,这绝不是普通猎户能有的东西。 “这花样……”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脑海深处浮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陆川捏起一小撮草药残渣,凑近鼻尖。 “紫花地丁、白头翁,还有七叶一枝花……” 这些都是治疗毒虫蛇咬的良药,尤其七叶一枝花,在这十里八乡, 除了他,只有一个人会用——“老疤?!”他惊呼出声。 老疤,真名赵铁山,十里八村有名的猎户,据说祖上是御林军出身,专门负责皇家围猎。 当年陆川刚满十六,跟着村里人进山打野猪,一头撞进野猪窝,差点被发了疯的母猪拱死,是老疤一箭射瞎了野猪的眼睛,救了他一命。 老疤见他机灵,便有意指点,陆川也争气,学得很快,没几年就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打出了名声。 后来老疤腿瘸了,就很少进山,陆川也因为妹妹的事参了军,两人再没见过面。 真的是他?为什么? 以老疤的本事,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躲在这儿。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陆川心里一紧,决定先回村,从长计议。 回到村里,他先去了趟老孙头家。那只被狼咬死的母羊已经被剥了皮,挂在院子里晾晒。 老孙头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见陆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有气无力地嘟囔:“作孽啊……作孽啊……” “孙叔,您别太伤心了,我会想办法把那畜生抓住的。” 老孙头苦笑了声:“抓?你怎么抓?那畜生狡猾得很,前两天村长还组织人上山搜过一次,啥也没找到,反倒是被它又叼走了一只鸡。” 陆川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老孙头的肩膀,转身出了院子。 他一路走,一路思索着对策。 看来,这次的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回到家,陆川把母亲拉到屋里,将山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你说什么?老疤?”李秀兰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老疤腿脚不便,怎么可能进山打猎?”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有这样的本事。”陆川皱着眉头。 “而且,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李秀兰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川子,你忘了当年那件事了?” “当年?”陆川一愣,随即脸色一变,“娘,你是说…” 李秀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当年老疤之所以会摔断腿,就是因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川子哥!川子哥!不好了!”是王二愣子惊慌失措的声音,“村…村长家…出事了!” 陆川和母亲李秀兰听到王二愣子在门外呼喊,立刻丢下手头的事情,匆匆向村长家赶去。 一路上,李秀兰眉头紧锁。 当他们赶到村长家,果不其然,那里已经围满了村民,人们交头接耳,神情慌张。 陆川推开人群,走到前面,只见村长正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小梅的母亲则瘫坐在门槛上,哭得泣不成声。 第一百零一章 小梅不见了 “村长,发生什么事情了?”陆川用坚定的声音问道。 村长见是陆川,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迎上来。 “陆川,昨晚有贼进了我家,不光偷走了不少粮食,我的女儿小梅也不见了!大家怀疑是山上的狼下来了……” “狼?可是狼怎么可能进得了屋子?”陆川心中疑惑,低声问王二愣子。 王二愣子憨厚地点头,语速飞快,声音里带着颤抖: “川哥,大家都说可能是狼抓走了小梅,毕竟最近山上的狼不安分。可是闯进屋子偷东西,我也觉得太奇怪了。” 陆川皱起了眉头,思索着,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山上的狼一向凶猛,但从未有过直接闯入村子的先例,更不可能只有一只狼来做这样的事。 何况,这次不仅是小梅失踪,还丢了粮食,似乎更像是人为的作案。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但这些猜测和恐慌显然无法给陆川带来实质性的线索。 他决定:必须自己调查清楚,小梅的失踪绝不能就此不了了之。 “大家别慌,听我说!”陆川提高了声音,试图稳定大家的情绪。 他环顾四周,接着说道:“我会进山找小梅,我对山里的情况熟悉。有谁愿意跟我一同进山找人?”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也不敢主动站出来。 这山里最近闹得邪乎,谁也不敢轻易涉险。 这时候,年迈的村长走上前来,拍了拍陆川的肩。 “川子,老村长我已经是个不中用的糟老头子,但我相信你。拜托了,请一定要找回小梅,带她安全回来。” “你们不用说了,我一个人来。”陆川坚定地点点头。 既然别人无法帮他,那他就独自承担这一切。 “村长,借支手电筒。” 他挥了挥手,从村长家中借来一支强力手电筒,将自家猎物的热成像仪绑在额头上,毅然转身走向村口。 “山里情况不明,你小心点!”村长在身后叮嘱。 陆川微微颔首,未再回头。 在他靠近山林的过程中,浓密的树影与突如其来的夜风让他感到阵阵森然。 “别紧张,陆川,你能行的。”他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 进入山林后不久,陆川便找到了几处可疑的痕迹。 “看这草丛,像是有人刚踩过。” 他喃喃道,地上的草丛被压倒,泥土上凌乱的脚印清晰可辨,这些脚印大小不一,显然不是狼留下的。 陆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细细检查, 被熏出黄色的树皮以及折断的树枝无不显示某些生物仓皇逃窜的痕迹——这些都与狼的习性天差地别。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他低声自问。 陆川紧握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夜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野兽在低吼,让人毛骨悚然。 他加快了脚步,循着那些凌乱的痕迹一路追踪下去。 “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陆川看着地上散落的谷粒,心中疑惑更甚。 这些谷粒明显是被人为撒落的,像是故意留下的记号,目的是为了扰乱追踪者的视线。 他蹲下身子,仔细辨认着地上的脚印。 这些脚印大小不一,深浅也不同,显然是由多个人留下的。 其中一些脚印较深,步幅也较大,应该是成年男子的脚印; 而另一些脚印则相对较浅,步幅也较小,像是女人的脚印,甚至还有小孩的。 “难道是山贼?”陆川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想到这里,陆川不禁为小梅的安危担忧起来。 如果小梅真的落入了山贼手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加快了脚步,沿着那些凌乱的痕迹继续追踪。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崎岖的山路。 山路两旁是陡峭的山壁,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看起来格外荒凉。 陆川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山路,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在山路的路面上,隐约可见一些车轮的痕迹,这些车轮痕迹很新,像是刚留下的。 “难道他们还有马车?” 陆川心中暗想,这伙人看来并非普通的山贼, 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还有马车代步,这说明他们的组织严密,装备精良。 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小梅的失踪绝对不是偶然事件,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小梅,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找到你!” 陆川在心中默默祈祷,加快了脚步,沿着山路继续追蹤下去。 山路崎岖难行,陆川却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在山林间快速穿梭,速度快得惊人。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在开阔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破败的寺庙。 寺庙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难道他们躲在寺庙里?” 陆川心中一动,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寺庙摸了过去。 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借着夜色的掩护,仔细观察着寺庙的情况。 寺庙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陆川不敢大意,越是安静的地方,就越有可能隐藏着危险。 他从腰间拔出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猫着腰,慢慢地朝着寺庙大门靠近。 就在他快要靠近寺庙大门的时候,突然,从寺庙里传来一阵女孩的哭泣声。 “呜呜呜……” 这哭声听起来十分熟悉,陆川心中一动,立刻意识到是谁在哭泣。 “是小梅!” 他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猛地冲进了寺庙。 月光从残破的屋檐倾泻而下,陆川握着匕首的手爆出青筋。 他借着月光看清蜷缩在供桌下的身影,飘逸的马尾辫上还扎着今早他亲手系的红头绳。 “小梅?”声音堵在喉咙里发颤。 少女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川、川哥?” 她摸索着要站起来,却碰倒了供桌上的香炉,青灰色的香灰“哗啦”洒在青石地面。 第一百零二章 帮阿娘守夜 陆川来不及收刀就冲上去扶住她肩膀,皮革手套蹭到少女裸露的胳膊,两处烫伤似的温度隔着布料传过来。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艾草香——是端午节挂在小孩子床头的香包气味。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山鬼婆专抓半夜进庙的小孩子。” 他故意学老年人沙哑的口气,指尖却在她支棱的肩胛骨上收紧。 刚才摸黑追踪时胸腹间的刺痛现在转为满把冷汗,三年前抱回妹妹冰冷尸体的记忆在耳膜里嗡嗡作响。 小梅突然咳嗽起来,混着哭腔的喘息断断续续: “老冯头…咳咳…又在蚕房抽烟…我要帮阿娘守夜的…” 她垂着脑袋甩开他的手,沾满泥水的碎花布鞋在地面拖出湿痕。 那是去年庙会上他背了两背篓山货才换来的布料。 陆川忽然闻到烤红薯的焦甜味。 他目光扫过布满蛛网的神龛,钉死在阴影里的断臂神像脚下,散落着几块碳化的红薯皮。 “待了几个时辰?” 他解开军绿色帆布背包,保温杯的铝制外壳撞在军刀上叮当作响。 “他们都说我手笨…”小梅被塞到手里的热水汽熏得睫毛发颤。 “昨儿明明晾了两千匹绸子…今天马二婶一扯就抽丝…” 月光突然割开屋顶残破的彩画,落在她青紫的膝盖上——数道新鲜的擦伤横亘在痩骨伶仃的小腿上。 神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陆川猛地转身把少女推回供桌下阴影里。 他单膝跪地贴上冰凉的青砖,听到八点钟方向有硬底布鞋碾过碎石的声响。 像是猎犬般耸了耸鼻子——湿稻草混合着劣质乌烟的气味顺着穿堂风飘了进来。 “十九根蜘蛛丝断过七回。” 他把从佛像背后摸出的火折子塞进少女手心。 忽明忽暗的火星映出神像右手断茬处新鲜的木质。 “刚才躲在这儿数了多少次房梁?” 泥土路上蒸腾着呛人的艾蒿味,陆川用麻绳捆着半筐草药走在前面,小梅磨蹭着踩他的影子。 村口老槐树底下纳凉的胡四婶“哎呀”一声直起腰,蒲扇往石桌上一拍: “这不冯家丫头嘛!村长跟马二家的快把后山翻个底朝天了!” 祠堂雕花门砰地撞在影壁上,村长攥着铜烟杆的指节泛白: “能耐了啊?连蚕房保险丝都敢绞断往山神庙跑!” 小梅躲在陆川背后打了个寒噤,竹篾编的药篓簌簌作响。 月光描出村长鬓角新添的几缕白,陆川注意到他裤脚沾着的湿稻草——和山神庙里那些散发着沼气酸味的草茎一模一样。 “不问青红皂白吓孩子算哪门子威风?” 陆川反手把女孩推进里屋,药篓磕在门框上抖落几片苍耳子。 “后山崖柏都叫盗伐的砍秃了不管,倒跟个九岁丫头较劲。” 村长额头的青筋在煤油灯下跳动,断了两齿的木雕神牌被他扫落在地:“三天两头出蛾子!去年带人去老矿洞差点掉竖井,今年——” 话音被里屋骤然响起的碎瓷声掐断,窗棂上的剪纸公鸡在穿堂风里翻飞。 陆川弯腰捡神牌的瞬间后颈泛起刺痛,这是半个月前在金三角雨林落下的旧伤。 里屋门缝下淌出黏稠的黑水。 “小梅!”陆川瞬间暴起的膝撞砸开木门,断裂的门栓弹在青砖地面发出脆响。 月光穿过支离的窗纸,照见蜷在八仙桌底的少女正攥着个砸碎的酱菜坛——褐色汁液里浮沉着几片发霉的艾草。 村长抄起笤帚的手顿在半空,蚕房里独有的潮湿酸腐顺着小梅打颤的指尖漫开。 陆川突然发现她手腕上多了一圈青紫,像是被某种藤蔓类植物勒出的痕。 “冯家媳妇今早交工的四十八张黄绸子全抽丝!” 门外传来马二婶尖利的嗓门,混着三两只土狗的狂吠。 “我说村长啊,后半夜蚕宝宝突然集体厌食可不是好兆头!” 祠堂内的气氛低沉得像夏日暴雨前的压抑空气。 连油灯的火苗都被无形的手捏住似地跳动着。 陆川的眼神在一片错杂的人影和黑暗中扫过。 “村长,马二婶,”他的声音平静。 “这事出得是突然,还没摸清楚是怎么回事。路是一步步走的,火可不能一蹦起来就烧秧苗。” “还摸啥?”马二婶一听就炸了,踩着麻鞋啪地往地上一跺。 “问题不明摆着吗?丫头半夜摸黑跑后山,还恰好蚕宝宝全罢工,绸子全毁——你就让我信这是天灾?” “马二婶,话别说得太满。” 陆川慢悠悠地转过头,目光像刀子似地往她脸上一刮。 “那意思是,蚕自己吃得闹肚子也能赖在孩子身上?” 这一句轻飘飘,却让马二婶硬生生停下了咬牙切齿的后半句。 村长也没吭声了,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 他摩挲着烟杆,眼皮拼命往下垂,像是怕透露半分隐藏在褶皱里的秘密。 陆川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他蹲下来,拉住了小梅的手。 那手像初秋的枯叶般冰凉,薄薄的皮下青筋暴起,腕上的勒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小梅,”他尽量放缓了语气。 “告诉哥,这圈痕刚留下的吗?”他食指指腹轻轻触碰那泛青紫的痕迹。 小梅咬紧了唇,嘴角抖得像微风中的柳叶,却一句话也不说。 她的眼神闪烁,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痛苦与恐惧。 陆川心尖猛地一抽,隐隐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许多。 他抬头扫了眼塌了半边的八仙桌和破碎的酱菜坛。 那褐色的汁液黏稠得很,浮在表面的艾草早已发霉,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臭味。 他低声吸了口气,猛然想起山神庙里那股混着湿稻草和劣质乌烟的味道。 陆川掏出一根细针般的竹签,小心翼翼地挑了一点酱料残渣闻了闻,又凝神看了看。 当兵的六年里,他的嗅觉和观察能力被极限锻炼,这一小撮不起眼的残渣却令他心头骤然一凛。 “村长,这坛子你们放了几年了?”他抬起头。 “还有,这些艾草,是采自后山?” 村长眼神微变,磕了磕烟杆,干巴巴地答道: “这坛子是三年前腌好的,原本是存着过年吃的,怎么……怎么了?” 第一百零三章 吐丝不良 “这……这艾草都是山里采的,年年都用,咋会有问题?” 村长愣了一下,磕巴起来,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陆川的眼睛。 “是啊,陆川,你该不会是怀疑村长故意害我们吧?” 马二婶尖酸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村长可是咱们村的主心骨,为了蚕的事儿都操碎了心,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陆川没有理会马二婶的挑拨,他站起身,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坏绸子前,捻起一缕细看。 这些绸子原本应该是金黄透亮的,如今却暗淡无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手感粗糙,一扯就断,毫无韧性可言。 “这艾草有问题。” “蚕吃了用这种艾草煮过的桑叶,才会吐丝不良,导致绸子质量低劣。” “这不可能!”村长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烟杆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这艾草都是我亲自去后山采的,祖祖辈辈都这么用,怎么会有问题?” 陆川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村长面前,将手中的艾草递到他鼻子底下。 “你闻闻,这艾草的气味是不是比正常的淡了许多,而且还夹着一丝霉味?” 村长愣了一下,仔细闻了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艾草的确和他往常采的不同,气味淡而发霉,但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只当是今年雨水多,艾草受了潮。 “这……这艾草可能是受潮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对蚕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啊!” 村长慌了神,声音都有些颤抖。 “受潮?我看不见得吧。” 陆川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村长身上。 “村长,你最好说实话,这艾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用这种艾草来喂蚕?” 村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川哥,我知道!”一直沉默的小梅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这艾草是……是王癞子卖给村长的,说是从山里新发现的一片艾草地里采的,比咱们平时用的还好,还便宜了一半呢!” “王癞子?” 陆川眉头一皱,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 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村里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这王癞子怎么会突然好心,还知道帮村里省钱了?”陆川冷笑道。 “这……” 小梅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 “我听……我听王癞子说,他发现了一片新的艾草地,那里的艾草长得特别茂盛,还不用怎么打理,就想着采回来卖给村里,赚点钱花。” “新的艾草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陆川追问道。 “那片艾草地……在后山深处,平时很少有人去,我也是听王癞子说的。” 小梅低着头,不敢看陆川的眼睛。 陆川心中冷笑,这王癞子分明是在撒谎,后山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哪里有什么新的艾草地? 这王癞子肯定是为了贪图便宜,用劣质的艾草来冒充,才会导致蚕吐丝不良,绸子质量低劣。 “村长,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陆川转头看向村长。 村长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他也有责任,当初他被王癞子的花言巧语和低廉的价格所迷惑,没有仔细检查艾草的质量,就草率地决定购买,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陆川,你看这事闹的,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马二婶见势不妙,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村长也是为了咱们村好,谁知道那王癞子会做出这种缺德事?咱们现在该想想怎么解决问题才是啊!” “解决问题?怎么解决?现在绸子都毁了,还怎么解决?”人群中有人不满地嘟囔道。 “就是啊,这可是咱们村一年的收成啊,现在全完了,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一时间,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村民们纷纷抱怨,指责村长和王癞子,场面一片混乱。 陆川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慌乱的人群,最后目光定格在村长身上: “村长,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但现在,你最好先把王癞子给我找来!” 村长抹了抹额头的汗,连声答应,立刻安排人去找王癞子。 陆川没有再理会慌乱的村民,转身朝人群外走去,他要去找小梅问问清楚,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小梅此时正躲在人群角落,低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陆川的出现让她吓了一跳,但看到陆川眼中的坚定和鼓励,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小梅,别怕,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陆川轻声说道。 小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陆川来到了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 “小梅,你跟我说实话,关于王癞子和那片艾草地,你还知道些什么?” 陆川开门见山地问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小梅。 陆川那眼神盯得人发毛。小梅搓着衣角心尖儿直颤。 硬着头皮把王癞子倒腾艾草那点事儿全秃噜出来了——就前几天,那个二流子塞给她几颗水果糖,让她往村委会搬麻袋。 “二话没说你就扛活?” 陆川指腹蹭着树干青苔,白浆把指甲盖染得惨绿。 “那货说给村长办事咧!” 小梅脖子一梗突然提声,半截方言漏出来又往回憋。 两根指头拽着袖口搓来搓去,豁口纽扣在日光下闪来闪去:“瘌子叔说后山断崖下头生着簇新艾草,村长冲他家要咧……” 陆川捻碎枯枝蹲下身:“断崖下边?三丈绝壁猴都摔死十来个了!” 小梅鞋尖碾着石子转了个圈。 嚯,这姑娘后槽牙咬得比老胡家的看门狗还死,硬憋着声儿不开口。 祠堂前的李子花被风吹过来,打着旋儿往她碎花领口钻。 “打小光屁股玩到大的交情。”陆川两指钳住她辫稍红绳。 “当年谁替你顶了老范头三个大耳刮子?” 沾满草屑的野莓“啪嗒”砸在青石板上。 第一百零四章 尤其是你 他还有交代啥? 陆川眉心一紧,心头警铃大作,这才是关键所在! “他还说,让我别往外说,尤其是你,陆川哥。” 小梅嘴唇都快咬破了,小心翼翼。 这王癞子,分明是躲着我!猫腻,绝对有猫腻! 陆川道了声谢,转身就往后山走,那片“新艾草地”,他倒要看看是啥玩意! 后山,对陆川来说熟得像自家后院,但王癞子说的那片“新艾草地”,打死他都没见过。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和敏锐的观察力,陆川像猎犬一样搜索着任何蛛丝马迹。 崎岖山路?茂密树林?统统拦不住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偏僻的山谷里, 一片艾草地赫然出现在眼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这片地规模不大,但艾草却绿得发亮,长势喜人,跟村里那些被雨水泡得半死不活的艾草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是这里了!”陆川心头一震,蹲下身,仔细观察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艾草地边缘的土壤被人翻动过, 而且,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硫磺?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长期接触对身体有害,更别说用来熏蒸蚕茧了! “王癞子为了掩盖真相,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陆川冷笑一声,几乎可以断定,这片艾草地被人动了手脚,而王癞子就是幕后黑手! 为了不打草惊蛇,陆川没有破坏现场,而是悄悄地离开了山谷。 祠堂的钨丝灯泡在夜风里晃悠,二十瓦的昏黄把陆川的影子抻得老长。 他屈指叩响八仙桌,震得搪瓷缸里浮沫乱颤。 “都闻闻。” 陆川甩出个油纸包,硫磺混着艾草腥气在会议室炸开。 妇女主任刘婶“哎哟”一声捂住口鼻,会计老周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治保主任赵铁柱抄起纸包凑到灯下,鼻翼翕动两下突然变了脸色:“这味儿…后山断崖?” “王癞子拿硫磺熏艾草,熏足七七四十九天。”陆川指尖戳着桌面年轮。 “蚕茧沾上这玩意,轻则褪色重则烂茧,到时候供销社的卡车调头就走,咱们村今年喝西北风?” 老周扶正眼镜讪笑:“年轻人火气旺,保不齐是…” “保不齐?” 陆川“啪”地甩出账本:“上月采购单写着艾草千斤,实际入库七百三——剩下二百七哪去了?周会计要不要看看王癞子家新砌的猪圈?” 刘婶绞着蓝布头巾打圆场:“川子消消气,瘌子叔好歹是…” “是村长的表舅?”陆川冷笑截断话头。 “去年腊月他偷伐集体林,前年克扣五保户救济粮——各位叔婶的菩萨心肠,是单对我陆川铁面无私?” 赵铁柱突然踹翻条凳,搪瓷缸“咣当”砸在地上:“狗日的王瘌子!上回说好分我两成…” 话音戛然而止,黑脸膛涨成猪肝色。 窗棂“吱呀”一声,月光漏进来半尺。 陆川摸出军刀插在账本上,刀柄红绸像团跳动的火:“明早六点封山,问题艾草全部销毁。谁走漏风声——” 刀刃寒光掠过众人脖颈,“我亲自送他去镇派出所吃牢饭!” 晨雾还没散尽,镰刀割断艾草茎秆的脆响就惊飞了山雀。 陆川把军用水壶往腰后一别,靴底碾碎沾着硫磺的土块:“铁柱叔,火油泼匀称些。” “老子烧荒那会儿你还在玩泥巴呢!” 赵铁柱骂骂咧咧地抡起铁锹,铲起的土坷垃却精准地盖住冒烟的硫磺渣。 刘婶攥着消毒粉袋子直往后躲,蓝布头巾被山风吹得扑棱棱响: “作孽哟,好好艾草说毁就毁…” “刘主任心疼了?” 老周蹲在田埂上拨算盘珠子,金丝眼镜闪过冷光,“昨儿祠堂里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川突然弯腰从焦黑的艾草根里扯出半截麻袋,硫磺粉末簌簌往下掉。 麻袋内衬印着模糊的“县农资”红戳,边角还粘着几根黄褐色毛发。 他两指捻起毛发对着日头眯眼:“野猪鬃?咱们村后山可没这玩意。” 赵铁柱的锹把“咔嚓”一声折成两截。 刘婶的消毒粉撒了一地,白雾腾起时露出她煞白的脸。 老周算盘珠子哗啦啦乱响,突然指着西边坡地叫唤:“那边!那边还有片艾草!” “周会计眼神真好。” 陆川将军刀在裤腿上蹭了蹭,“离着二里地都能看见草叶子?” 日头偏西时晒谷场已经挤得插不进脚。 陆川把麻袋往磨盘上一撂,硫磺粉在夕阳里闪着诡异的光。 底下王瘌子的本家侄子刚要嚷嚷,就被赵铁柱铜铃似的眼珠子瞪了回去。 “上个月初八,有人看见驴车摸黑进山。” 陆川展开账本的手指修长有力,翻页声像刀片刮过耳膜。 “采购单写着艾草千斤,驴车轱辘印却深了三寸——多载的二百七十斤,够砌个猪圈了吧?” 晒谷场上的石碾子被夕阳镀了层金边,陆川指尖捻着的野猪鬃在风里打着旋儿。 王瘌子踹开篱笆门时带起一蓬鸡毛,酒糟鼻涨得发紫:“小兔崽子反了天了!老子给村里挣外汇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裤裆里打转呢!” “瘌子叔来得正好。” 陆川将军靴踩上磨盘,裤腿沾着的硫磺粉簌簌往下掉。 “昨儿后山野猪拱了玉米地,您说这畜生怎么专挑县农资的麻袋啃?” 人群里炸开嗡嗡声。 刘婶攥着蓝布头巾往人堆里缩,被赵铁柱蒲扇似的大手揪住后领:“跑啥?昨儿不是还夸瘌子叔仁义?” 王瘌子啐了口浓痰,镶金牙在暮色里闪:“放你娘的罗圈屁!老子在镇上喝酒…” “初八那晚喝的是散装高粱吧?” 陆川突然弯腰从麻袋夹层抠出片碎纸,酒红色商标在晚风里哗啦作响。 “供销社特供酒标——瘌子叔好阔气。” 老周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算盘珠子突然噼啪乱响:“不对啊,采购单上可没这项开支…” “周会计的账本比筛子眼还漏风。” 陆川刀尖挑着酒标晃到王瘌子眼前。 “要不去您家猪圈底下翻翻?听说新砌的砖缝里能抠出酒瓶盖儿。” 王瘌子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突然指着麻袋里的野猪鬃嚎起来:“这他妈是外村偷猎的栽赃!上个月黑风寨那帮龟孙…” 第一百零五章 反咬一口 “黑风寨野猪左前蹄有旧伤。”陆川靴尖碾开硫磺粉,露出底下半枚蹄印。 “您家驴车轱辘印里嵌着的蹄铁印——” 他猛地扯开麻袋内衬,三道平行的抓痕在暮色里泛着油光。 “正宗野猪鬃该带血槽,您这怕是拿驴毛染的吧?” 赵铁柱突然闷哼一声,铁锹把咔嚓裂开道缝。 刘婶的蓝布头巾被风卷到王瘌子脚边,被他狠狠踩进泥里:“狗日的反咬一口!老子这就去镇上…” 王瘌子酒糟鼻上豆大的汗珠“啪嗒”掉进泥里,原本就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像只被逼到墙角的耗子。 他梗着脖子,指着陆川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小子放屁!这是栽赃,赤裸裸的栽赃!老子在村里兢兢业业几十年,什么时候贪过村里一分钱?你小子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老子跟你没完!”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不明真相的村民被王瘌子声嘶力竭的怒吼搅得有些晕头转向。 “是啊,瘌子平时虽然抠了点,但也不至于贪污吧?” 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挠着头,满脸疑惑。 陆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早料到王瘌子会来这招。 他环顾四周,目光如炬:“瘌子叔,您老人家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上个月初八晚上,您老人家不是说去镇上走亲戚了吗?怎么,现在不承认了?” “我…我…” 王瘌子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不敢与陆川对视。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家的老黄狗突然狂吠不止,”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众人回头, 只见村里德高望重的李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我担心有贼,就起来查看了一番,结果看见一辆驴车摸黑进了后山,那驴车上装的鼓鼓囊囊,车辙印深得很,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驴车的左后轮好像还缺了一块铁皮…”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村民们看向王瘌子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王瘌子家的那头老驴,左后蹄上就缺了块铁皮,这事儿村里人尽皆知。 “李老汉,您老可别乱说!” 王瘌子急了,指着李老汉的鼻子骂道。 “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吧?那晚我明明在家睡觉,怎么可能会去后山!” “我眼神是不太好使了,但我耳朵还好使着呢!” 李老汉毫不畏惧地与王瘌子对视。 “你家的那头老驴,叫唤声比你说话还好认!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的驴车!” 王瘌子额头的汗珠越冒越多,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试图寻找脱身的机会。 突然,他眼睛一亮,指着人群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喊道:“二狗子,你那天晚上不是也去后山抓兔子了吗?你来说说,你看见我了吗?” 二狗子被王瘌子点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那天晚上拉肚子,没去成…” “放屁!” 陆川突然厉声喝道,吓得二狗子一哆嗦。 “你小子分明是跟王瘌子串通好了,想蒙混过关!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跟在王瘌子的驴车后面进了后山,你别想抵赖!” 二狗子脸色顿时煞白,他没想到陆川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他眼神躲闪,不敢再看王瘌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王瘌子见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 他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村民们原本就对王瘌子平时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只是碍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如今见他露出了马脚,顿时纷纷开始指责起来。 “好你个王瘌子,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竟然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亏我们还一直把你当村干部尊敬,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把贪污的钱吐出来!否则就送你去派出所!” 村民们的怒火将王瘌子淹没。 王瘌子被吓得瑟瑟发抖,他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铁柱带着几个村民,将他五花大绑,押解着走向了村口。 夜幕降临,村委会里,陆川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眉头紧锁。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而入。 “哥,你没事吧?” 陆小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 “没事,小事一桩。” 陆川接过面条,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示意她安心。 “哥,你真的要跟王瘌子彻底撕破脸吗?” 陆小萍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担忧。 “他毕竟是村支书,你这样做,以后在村里…” “放心吧,我有分寸。” 陆川打断妹妹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这只是个开始,我迟早会把属于咱们家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拿回来!” 煤油灯在窗台上跳动着昏黄的光,陆川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噼啪作响。 泛黄的账本摊在褪漆的八仙桌上,每一笔被篡改的款项都用红笔圈得刺眼。 “八三年春耕补贴,实际发放两千四,账上记四千二。” 钢笔尖在军用笔记本上划出深深的沟壑,陆川咬着后槽牙。 “连给五保户的棺材钱都敢贪,龟儿子活腻歪了。” 鸡叫头遍时,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 赵铁柱裹着露水闯进来,棉袄领子上还沾着草屑:“川子,王瘌子婆娘带着她娘家兄弟,把二狗子堵在磨坊了!说是要撕了联名状…” 陆川抄起门后的铁锹就往外冲,军靴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 转过祠堂拐角,正看见王瘌子的小舅子举着镰刀,刀刃抵在二狗子哆嗦的喉结上。 “谁敢动这张纸,” 陆川把铁锹往地上一杵,锹头深深楔进冻土。 “老子让他尝尝战地包扎术——用裹尸布那种。” 人群呼啦散开条道,王瘌子婆娘叉着腰刚要骂,被陆川淬着冰碴子的眼神钉在原地。 二狗子趁机挣脱桎梏,连滚带爬躲到赵铁柱身后,怀里死死护着摁满红手印的状纸。 “川、川哥…”二狗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第一百零六章 救命药 “我真没想当叛徒,是他们拿我爹的救命药…” “闭嘴!” 陆川甩过去个油纸包,里头跌出两板青霉素。 “昨儿半夜翻墙送药的是你吧?王瘌子给你爹的是面粉丸子!”他转身扫视噤若寒蝉的村民。 “还有谁家被卡着救济粮?被扣着宅基地?天亮前在这按手印,老子带你们讨公道!” 李老汉颤巍巍挤出人群,拐棍把地戳得咚咚响: “我孙子肺炎住院那会儿,王瘌子说合作医疗本作废了,逼着我家卖了两头猪。” 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上结着薄霜。 陆川走在队伍最前头,军大衣下摆扫过路边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赵铁柱抱着装满账本的木匣子,二狗子攥着联名状的手指冻得发紫,三十多个村民的棉鞋踩在冻土上的动静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乡政府褪色的朱漆大门前,看门的老头正捧着搪瓷缸子吸溜茶水。 见到乌泱泱的人群,茶缸子哐当砸在传达室窗台上:“闹事的滚远点!” “劳驾通报张书记。” 陆川掏出包红塔山递过去,烟盒底下压着张盖满红手印的纸。 “就说杨家沟全体社员,实名举报村支书王建国。” 老头瞄见“贪污”俩字,手一抖烟差点掉地上。 正要开口,二楼突然传来推窗声。 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扶着眼镜框探出头,领口别着的党徽在晨光里一闪。 半小时后,会议室长条桌上摆开三摞账本。 张书记翻着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的票据,镜片后的眼皮直跳。 王瘌子的小舅子不知何时溜进来,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旱烟。 “张书记明鉴!” 王瘌子婆娘突然从门外扑进来,额头往水泥地上磕得咚咚响。 “我家老王天天给五保户送米送油,风湿犯了都拄着拐去县里跑扶贫款……” 陆川解开军大衣扣子,露出里衬缝着的三等功勋章:“八三年七月十六,王支书在乡供销社买了二十袋化肥。” 他指尖点在泛黄的出货单上。 “同一天杨家沟仓库入库记录是八袋——剩下十二袋的差价,够买两头骡子吧?” 张书记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个窟窿。 窗外传来卡车轰鸣,两个穿工商制服的人夹着公文包闯进来,领头的胖子抹了把汗:“我们是县纪委的,接到群众举报……” “放你娘的屁!” 王瘌子婆娘突然暴起,染着红指甲的手抓向二狗子怀里的联名状。 “这些手印都是假的!我家老王的账本早被……” 哗啦! 陆川抖开卷成筒的地图,密密麻麻的签名像血点子溅在泛黄的纸上。 李老汉颤巍巍举起龟裂的手掌:“我这手印是蘸着孙子的救命钱按的——王瘌子克扣的合作医疗费,害得娃现在走路还跛脚!” 会议室突然陷入死寂。 会议室里静得连喘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唯有窗外偶尔响起绿头苍鹭的叫声和秋叶落地的细微响动,为这一片凝重增添了几分寒意。 张书记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脸。 他扫视众人一圈,沉声道:“既然村民们意见如此集中,作为党员干部,我们必须重视。每一位举报者,请主动站出来,把你们的情况向县纪委作详细说明。” 村民们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最终李老汉拄着拐,站了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语调里蕴含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我家的情况最明白不过了。孙子得病住院,合作医疗本说有报销,可王瘌子扣下名额,逼得我们卖了猪才凑够住院的钱。” 他登了两步过去,将颤巍巍写在草纸上的收据递上去。 “这上头的钱,每一分都是血泪换来的!” 张书记接过纸,眉头深皱,递给旁边的纪委人员,示意记录。 紧接着,又有三四位村民站出来,诉说了王瘌子如何克扣救济粮、擅改宅基地名额的种种行为。 王瘌子坐在一旁,像个老鼠被盯着,眼神飘忽地四处乱窜。 他的婆娘突然插了话,仍试图挽回局势:“这——这都是误会!我家老王不过是不小心疏漏了些账本内容。他平日里多辛苦,合作社的事务堆积成山,偶尔写错个账也是能理解的!张书记,您一定要明察啊!” 张书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写错账本这种事,解释起来确实轻巧。但事关百姓生计,就绝不能轻率!” 陆川此时踱了两步,站到桌前。 他从木匣子里拿出几张发黄的票据,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这一声引得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这票据上的字迹写得清清楚楚——每一笔的流向都记得一清二楚,唯独到王瘌子的手里,账本就变成了分毫不对。” 陆川指尖点在票据上,目光如刀锋,扫过王瘌子。 “你说是下属写错的,但这些字跡,全是你的笔迹。可惜,你学的坑洼字体下属模仿不来!” 侦查细节一一呈现,王瘌子的辩解开始显得愚蠢可笑。 张书记心知事情重大,立刻吩咐县纪委人员核对材料,将状子联名附上档案,表示会带回县城进一步核定。 陆川的目光从窗外淡淡转回来。 他拨开了档案夹,将一段汇总口供材料卷起来。 “贪污扶贫款,克扣合作医疗金这些重罪,皆是有迹可循!有迹途再无辩矣。” 会议室里,靠着窗站着的胖纪委人员脸色从一开始的肃然到铁青。 他默不声张,却从口袋掏了录音设备,随后对聊入全语问核一声低调附人。 王瘌子突然扑通跪在地上,膝盖砸得水泥地咚的一声响。 他双手死死扒着桌沿,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般扭动: “张书记明鉴啊!这都是会计老刘做的假账,我婆娘大字不识几个,她、她就是被那些王八羔子当枪使了!” 他婆娘闻言猛地跳起来,涂着劣质口红的嘴唇直哆嗦:“你个没良心的!去年腊月你往娘家捎的十斤腊肉……” “闭嘴!” 王瘌子突然暴喝,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就要砸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扶贫款 陆川闪电般扣住他手腕,军旅生涯练就的擒拿手劲让王瘌子疼得直抽冷气。 “去年三月十八号。”陆川松开手,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收据。 “你从镇信用社取了扶贫款,当天下午就在县城金玉阁买了条金链子。” 他指尖划过收据边缘。 人群里炸开嗡嗡的议论声。 李老汉的拐杖咚咚杵的:“那是我孙子的手术钱!” “放屁!” 王瘌子突然梗着脖子嚎叫。“要不再看看这个?” 陆川从木匣底层抽出一本塑封的笔记本,封皮上还沾着干涸的泥浆。 “你埋在自家猪圈底下的账本,每笔赃款都记着暗号——‘肥猪’是扶贫款,‘白条鸡’是合作医疗金……” 张书记突然重重拍桌,震得保温杯里的枸杞都跳了起来:“王建国同志!你当这是旧社会吃大户呢?” 王瘌子突然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瘫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坦白!我都交代!去年修水渠那二十万,是、是李副镇长暗示我截留的……” “放你娘的狗屁!” 门外突然冲进来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腋下公文包都甩飞了,“张书记您别听这疯狗乱咬,我这就联系纪委……” “李副镇长来得正好。”、陆川慢条斯理地翻开笔记本某页。 “三月二十号你小舅子的建材公司中标,实际报价比市场价高四成——这账上可记着您收了三万块‘茶水费’。” 会议室突然死一般寂静。 窗外的老槐树上,两只麻雀扑棱棱飞走了,带落几片枯黄的叶子。 “带走!” 张书记突然暴喝,两个纪委干部一左一右架起王瘌子。 这个方才还嚣张的村霸此刻像条死狗般被拖着往外走,裤裆处渐渐洇出深色水渍。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像被掐住喉咙的公鸡,含混不清。 陆川却听懂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低头凑近王瘌子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猜,你那个宝贝儿子要是知道他爹贪污的钱都进了小三的口袋,会不会跑到县城医院去问问,他那便宜弟弟是不是亲生的?” 王瘌子瞳孔猛地放大,像被人掐住了命脉,惊恐地瞪着陆川。 他张大嘴巴,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 被拖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拼命扭动着脖子,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死死盯着陆川。 陆川目送着王瘌子被纪委的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慢慢直起身子,环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 村民们大多还沉浸在震惊和愤怒中,议论纷纷。 张书记用力咳了一声,会议室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脸色铁青,指着李副镇长,手指头都在颤抖:“你,跟我去镇里一趟!” 李副镇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腋下的公文包早就掉在了地上,散落出一堆文件和一只精致的女士打火机。 “陆川啊,这次多亏了你啊!” 李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陆川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要不是你,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要被这帮畜生祸害到什么时候!” “是啊,陆川,你真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啊!” 村民们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感激之情。 陆川被村民们围在中间,听着他们真诚的感谢,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是圣人,也没有拯救苍生的伟大理想。 他只是想守护自己的家人,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乡亲们,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陆川沉声说道。 “王建国和李副镇长只是冰山一角,我们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村民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陆川的话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村庄。 陆川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绪万千。 “哥,你回来啦!” 陆小萍听到脚步声,从屋里跑出来,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嗯,回来了。” 陆川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晚饭很丰盛,李秀兰做了陆川最爱吃的红烧肉。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气氛温馨而和谐。 “哥,你今天在村委会做了什么?我听村里人说,你把王瘌子给抓起来了?” 陆小萍一边扒着饭,一边好奇地问道。 “嗯,他贪污了村里的钱,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陆川淡淡地说道。 “活该!这个王八蛋,早就该抓起来了!” 李秀兰气愤地说道,“他这些年可没少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妈,都过去了。” 陆川安慰道,“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夜深了,陆川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王瘌子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月光在玻璃碴子上碎成银屑,陆川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时,第二块石头正砸在窗框上。 李秀兰的尖叫混着瓷碗摔碎的声响,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陆川你个断子绝孙的!不得好死!” 王瘌子老婆的嚎叫像把生锈的锯子,在寂静的村路上来回拉扯。 “你往我男人裤裆里塞屎盆子,老娘跟你拼了!” 陆小萍抖得筛糠似的往哥哥身后缩,李秀兰攥着扫帚的手背青筋暴起:“作孽啊…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 话音未落,第三块石头直接砸穿了厨房的油纸窗,腌咸菜的陶瓮应声裂开,酸水顺着墙根淌成暗河。 “妈,带小萍去里屋。” 陆川摸黑套上作训靴,指尖碰到枕头底下的瑞士军刀时顿了顿,转而抄起门后的铁锹。 月光从门缝漏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切出一道冷光。 门闩刚拉开条缝,裹着蒜臭的唾沫星子就喷了进来。 王瘌子老婆披头散发地坐在门槛上,大红棉袄敞着怀,露出里头皱巴巴的秋衣。 见陆川出来,她突然扯开衣襟拍着胸脯干嚎:“乡亲们都来看看啊!这挨千刀的要逼死我们王家!” 第一百零八章 栽赃陷害 十几道手电筒光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陆川眯起眼睛,看见墙根阴影里蹲着几个抽旱烟的老汉。 王瘌子老婆见有人围观,嗓门又拔高八度:“我家建国给村里当牛做马二十年,就让你这白眼狼给祸害进局子!” 她突然扑上来要抓陆川裤脚,“你倒是说说,那些钱是不是你栽赃的!” 铁锹头“当啷”一声杵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火星子吓得女人往后缩了半尺。 铁锹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陆川单手撑住锹柄,军靴碾碎了一块碎瓦片: “王婶,纪委带走王主任的时候,你裤腰带上那串信用社的钥匙叮当响得可欢实。” 围观人群里传来几声闷笑。 王瘌子老婆涨红了脸,秋衣领子被自己扯得歪到肩头: “放你娘的狗屁!那是我娘家陪嫁的…” “去年修水渠的补贴款。” 陆川突然提高声调,目光扫过墙根阴影里那几个老汉。 “每家每户该领两千八,到手的只有一千五——老栓叔,您家孙子肺炎住院的钱,是不是把两头猪都卖了才凑齐?” 被点名的老汉手一抖,烟袋锅子磕在砖墙上迸出火星。 陆川从裤兜掏出个蓝皮本子,封面上“王家沟村委”五个烫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从王建国办公室搜出来的账本,每一笔黑账都记着他和镇里李副镇长的分成比例。”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十几道手电筒光柱交错着往本子上照。 王瘌子老婆突然尖叫着扑上来,指甲在陆川手背上抓出三道血痕:“假的!都是你伪造的!” 陆川纹丝不动,翻开其中一页举过头顶: “1971年3月17日,县里拨的扶贫款十万,经手人王建国,实发二万,五万转入李副镇长小舅子的建材公司账户。”他的拇指按在鲜红的指印上。 “这手印是王建国自己按的,要不要请派出所比对指纹?” 人群里炸开锅似的喧哗。 赵寡妇挤到最前面,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王瘌子老婆鼻尖上:“我说去年领低保金怎么少了两百!原来喂了你们这些豺狼!” “还有前年泥石流救灾款!” 瘸腿的张铁匠拄着铁锤一瘸一拐挤进来。 “我家房梁塌了只给补三百,敢情剩下的都进了王瘌子的赌场!” 王瘌子老婆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腌菜坛子上溅了满身酸水。 她突然抓起块碎瓦片往陆川脸上掷去:“你们这些穷鬼活该!当初求着我家建国批宅基地的时候怎么不叫唤?” 瓦片擦着陆川耳际飞过,在土墙上撞得粉碎。 陆小萍的惊叫从门缝里漏出来,陆川眼神骤然变冷,铁锹“哐”地劈在门槛石上: “王婶,你男人在派出所交代的可不止这些。听说上个月你去镇卫生院…” 陆川猛地将铁锹跺在地上,青石板被砸出一个白印,王瘌子老婆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都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吧?” 陆川扫视一圈,目光如炬,“一个个被这王八羔子骑在头上拉屎撒尿,还他娘的装哑巴?!” 人群里顿时像炸了锅一样,骂声四起:“狗娘养的王建国,不得好死!” “还有那个李副镇长,就不是个东西!” 赵寡妇更是冲到王瘌子老婆面前,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你个老虔婆还有脸叫唤?老娘死了男人,一个月就领你王建国一百块丧葬费,你还有良心吗?!” 王瘌子老婆被骂得节节败退,捂着脸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们这些泥腿子,还想造上反不成?!” 陆川冷笑一声,将蓝皮账本高高举起:“乡亲们,王建国和李副镇长的勾当,都在这账本里记着呢!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把这事儿捅到县里去,让上面好好查查!” “对!捅到县里去!”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川子,你小子说得对!” 村里德高望重的王老汉拄着拐杖走上前。 “咱们不能再让他们这些蛀虫祸害村子了!” 陆川点点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愤怒的脸庞:“今晚,咱们就开个村民大会!把王建国这些年的烂账,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月色下,王家沟村史无前例地热闹起来。 村民们自发搬来桌椅板凳,将村委会前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陆川站在人群中央,高声讲述着王建国和李副镇长的罪行,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击在村民心头,激起更大的愤怒。 “王建国这龟孙子,把咱们的救命钱都贪了!” 瘸腿的张铁匠红着眼眶控诉,“我那可怜的娃,就是因为没钱治病,才……” “还有我家的房子,都被泥石流冲垮了,王建国就给了我三百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还有……”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控诉着王建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屈辱。 “大家静一静!” 陆川等到众人情绪稍稍平复,才接着说道,“光靠咱们在这儿说,没用!咱们得想办法,把王建国和李副镇长绳之以法!” “怎么个办法?他们可是官儿,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斗得过他们?” 有人担忧地问道。 陆川沉吟片刻,说道:“咱们得找到证据,确凿的证据!”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老汉身上。 “王老汉,您老见多识广,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王老汉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思片刻,说道:“川子说得对,咱们得有证据。这样,咱们先把村里人都组织起来,挨家挨户地调查,看看这些年王建国到底贪了多少钱,还有谁参与其中。另外,咱们还得想办法,把王建国办公室里的那些账本弄到手,那可是铁证如山!” 陆川点点头,王老汉的提议正合他意。 他环视众人,高声说道:“王老汉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分头行动,一定要把王建国和李副镇长这些年的罪证都挖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群情激奋 “好!” 村民们群情激奋,纷纷响应。 当晚,王家沟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陆川带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悄悄潜入了村委会,准备盗取王建国办公室里的账本。 夜深人静,村委会里一片漆黑,只有几声蛐蛐的叫声格外清晰。 陆川猫着腰,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撬开了王建国办公室的门锁。 “吱呀——”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川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同伴说道:“小心点,别弄出动静。”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借助手电筒的光亮,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账本。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办公室里虽然凌乱不堪,但却并没有找到账本的踪影。 “奇怪,账本去哪儿了?” 陆川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王瘌子老婆尖锐的叫骂声:“抓贼啊!抓贼啊!陆川这个小兔崽子偷东西啦!” 陆川脸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好”,看来他们中了王瘌子老婆的奸计! “快走!” 陆川一把推开后窗,木框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月光下几个年轻人像受惊的野兔般窜出去,带翻了窗台上的搪瓷缸子。 王瘌子老婆的嗓门刺破夜空:“快来人呐!陆家小子带人偷公家东西!” 她抄起墙角的竹扫帚就往陆川身上抡,扫帚头擦着耳朵掠过时带起一阵腥风。 陆川反手抓住扫帚杆往怀里带,这泼妇踉跄着撞进他怀里。 他闻到浓重的蒜味混着劣质雪花膏的香气,“婶子当心脚下!” 他故意提高嗓门,顺势把人往门框上推。 竹扫帚“咔嚓”折成两截,木刺在女人肥厚的手掌上划出血痕。 “杀人啦!” 尖叫声里夹杂着更多脚步声,陆川闪身钻进柴房。 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照见墙角蜷缩的人影——王瘌子正把个蓝布包裹往稻草堆里塞,油光发亮的脑门上全是汗珠子。 “瘌子叔藏什么好东西呢?” 陆川故意踩断根枯枝。 王瘌子像被烙铁烫了似的跳起来,布包抱在胸前直往后退:“没、没啥!” 陆川突然扯开嗓子:“账本在这!” 这一嗓子惊得王瘌子魂飞魄散,转身就往院外跑。 布包角上沾着暗红印子,陆川眯起眼——那是村委会公章印泥的颜色。 “拦住他!他抢了救济款!” 陆川边追边喊,顺手抄起墙边晾着的腌菜坛子砸过去。 陶罐在王瘌子脚边炸开,酸汁溅了他满裤腿。 这老赌棍慌不择路,竟朝着后山废弃的砖窑跑去。 月光把枯草照得惨白,陆川的军靴碾过碎石发出细响。 前头传来布帛撕裂声,王瘌子被荆棘勾住了裤脚,正手忙脚乱地撕扯。 陆川一个箭步冲上去扣住他手腕,布包“啪嗒”掉在碎砖堆上。 “川子你听叔说…” 王瘌子突然摸出把弹簧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月光在刀刃上碎成冰碴,陆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军靴碾着碎砖后撤半步,弹簧刀擦着喉结划过,带起一阵刺痒的凉意。 “龟儿子!” 王瘌子喉咙里滚出嘶吼,刀尖转腕又往上挑。 陆川突然矮身撞进他怀里,手肘精准顶在肋下三寸。 酸水混着蒜味喷在颈侧时,他顺势扣住对方手腕往背后一拧,砖窑里炸开杀猪般的嚎叫。 “瘌子叔这手二指禅,” 陆川膝盖压住他后腰,卸下的弹簧刀在指间转出寒光。 “当年偷生产队粮仓练的吧?” 布包在挣扎中散开,五沓用橡皮筋捆着的蓝灰色钞票滚出来。 陆川用刀尖挑开最底层的油纸,一枚铜制公章“当啷”砸在砖块上——“杨树沟村民委员会”七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捡的?” 陆川捡起张泛黄的借条,纸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王建国去年借给刘寡妇的三千块高利贷,利息写得比蛇信子还毒,也是你从茅坑里捞的?” 王瘌子突然像条脱水的鱼般扑腾起来:“川子!这钱咱俩对半分!” 他肥厚的下巴蹭着碎砖,唾沫星子喷在钞票上。 “你娘治病要钱,小萍念书也要钱,叔晓得你苦……” 陆川的拇指突然按在他后颈某个穴位,惨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呜咽。 “去年发大水,村东头老赵家领的救济款,” 他抓起把碎砖渣塞进布包,“瘌子叔要不要尝尝掺了观音土的窝头?”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火把的光晕在树影间晃动。 王瘌子突然剧烈抽搐,裤裆漫开腥臊的热气:“是王主任逼我的!他说今晚要逮你现行,让我把账本藏到……” 话没说完,陆川突然揪着他后领往砖窑深处拖。 腐臭的霉味扑面而来,成群的蝙蝠从头顶惊飞。 火把的光斑在砖窑口乱晃,王主任的皮鞋碾过沾血的借条,金丝眼镜片上倒映着满地钞票。 他弯腰捡起公章时,袖口露出半截瑞士表,秒针跳动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主任,这有血!” 会计老周举着火把凑近砖缝,暗褐色的痕迹蜿蜒到窑顶通风口。 王主任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喉结上下滚动:“陆川这娃子怕是遭了毒手,快去县里报……” “报什么案?” 老周突然打断他,火光照出额角青筋,“上个月发救济粮,您说县里拨的是陈米,可仓库里新米袋子印着红双喜——那是我侄女婿厂里的商标。” 王主任手一抖,公章“当啷”掉在砖堆上。 他猛地揪住老周衣领,镜片后的三角眼眯成缝:“去年你媳妇难产,是谁连夜找的接生婆?” 火把哔剥作响,老周喉结动了动,终究垂下头。 山洞里滴水声像催命符,王瘌子被倒吊在钟乳石上,裤脚滴落的尿渍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陆川用军刀削着松枝,火星溅在对方肚皮上:“王建国让你几点放火?” “子、子时!说等你们困觉了……” 王瘌子突然噤声,惊恐地望着洞外晃动的光影。 第一百一十章 卖身契 陆川反手将松枝插进石缝,火苗“呼”地窜起,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都是历年洪水的涨痕。 “去年七月二十三,水位到这。” 陆川指尖划过一道深沟,“你在后山挖排水渠,挖出个檀木箱子是不是?” 王瘌子瞳孔骤缩,肥肉在绳索里乱颤:“那是主任他……” 洞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陆川抄起块尖石甩出去。 野兔惨叫划破夜空,他转身时军刀已抵住王瘌子喉结:“箱子里除了账本,还有二十张按着血手印的卖身契,刘寡妇闺女的名字排第一个。” 王瘌子突然癫狂般扭动起来,倒吊的脸涨成猪肝色:“他要在祠堂开表彰会!等县领导来了就点火,说你偷公章被我发现,畏罪自焚……” 深夜的山洞,火光跳动,映在陆川冷峻的脸上,宛如地狱中审判的恶鬼。 他用军刀挑起王瘌子肥厚的下巴,声音如钢刀刮过铁皮。 “藏村民卖身契的地方,说清楚。” 王瘌子的额头沁满冷汗。 “藏、藏在祠堂后院那口枯井里……井底有夹层,都是主、主任吩咐的啊!川子,我只是个跑腿的,求你饶了我……” 陆川冷哼一声,收回军刀,眼神凌厉如刀:“你当然跑不了,但得跑到村里去,把今晚这场戏陪我演好。要是你敢耍花样……”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蝙蝠尸体,“后果自己掂量。” 不多时,陆川抓着满身狼狈的王瘌子,出了山洞。 夜风吹得人骨子里发寒,王瘌子战战兢兢地跟在陆川身后,一边碎碎念:“川子,你真的要挑明?那可是……县领导都站在他那边的,你真不怕?” 陆川脚步不停,声音低而坚定:“刚入伍的时候,班长教过我一句话,活着不能怂,怂了就真不配活着了。这一口烂井,我今天非掀了给村里人看!” 带着王瘌子潜回村时,已近黎明。 村祠堂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一片喧哗。 表彰大会的横幅鲜红刺眼,王主任的身影在火光中依旧神采奕奕,不过此刻,他的笑容多了一分狡诈。 陆川隔着老远望见他。 “你给我瞧好了。”陆川低声对王瘌子说道。 “别站错了队,不然今晚就让你去跟那枯井里的东西作伴。” 王瘌子的肥脸颤了又颤,最终咽了口唾沫,结巴着点了点头。 天刚亮,村民们已经三五成群地围到祠堂外。 男人们夹着旱烟锅,女人们牵着娃儿,小声议论:“这天杀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主任居然办表彰会?” “听说是为了救赵家排洪渠的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川看着渐渐聚集的人群,目光微沉。 他提了提手里的布包,沉声对王瘌子说道:“咱们进去。” 进入祠堂时,王主任正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谈。 会场内悬着几盏油灯,烛光摇曳,映得众人脸色明暗不定。 “今天这场表彰会,是为了咱村的好事儿——那些灾后救济款,咱陆川可是大功臣呐!” 王主任的话尾音压得一低,意有所指地朝四处一扫。 陆川冷笑,直接举起手中的布包,大步走到前排,朗声说道: “好功臣?王主任,是不是我再晚来一步,您就该公布我‘畏罪自焚’的消息了?” 这话像是扔进水塘里的石子,一下子激起四周涟漪。 村民们纷纷交头接耳,王主任的脸顿时寒了几分, 但他很快恢复常态,推了推金丝眼镜,阴阳怪气地说道: “陆川,事儿别瞎说。表彰大会不欢迎来闹事的。” “闹事的?” 陆川冷冷一笑,从布包里掏出几张油渍斑驳的纸,寒光在烛火下闪动。 “这王瘌子手里的是啥?高利贷借条,盖章的,是不是贵手笔?” 王瘌子赶鸭子上架一般被拉到人群前面,憋红了脸大喊:“乡亲们,这些借条都是王主任写的!包括卖身契的事儿,也是他指使我办的!”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爆发出惊呼。 王主任的表情终于僵住了,他迅速转头盯住王瘌子,眼神如刀子一般投射过去:“你乱说什么?自己做的事不要往我身上扣帽子!” 陆川将手里的油腻借条往地上一洒,声音冰冷:“如果借条不够分量,我还找到了卖身契的藏匿点——祠堂后院那口枯井里,怎么?还需要给乡亲们取出来看看吗?” 全场骤然安静,随即爆发一片哗然。 村里人向来敬畏祖宗祠堂,但这“枯井藏契”的说法如同一柄锐锥,刺破了表彰会的虚假和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安。 王主任瞬间变了脸色,有些慌乱:“陆川!别血口喷人!” 他猛地转身冲向站在他身后的县领导,低声地说道:“您看这事儿……他是惯会使蛮力的小子,说的话实在不能信!” 然而,陆川压根不在意王主任的狡辩。 他一步逼近,大声说道:“既然王主任不认账,那咱就让乡亲们亲眼瞧瞧枯井底的真相如何?不劳主任费神,我亲自取出来!” 群众的情绪被这几句话推向了顶点,纷纷大声应和:“取出来!让大家看看!” 陆川冷冷一笑,拍了拍王瘌子的肩膀:“别忘了给我作证。” 随即转身,大步向祠堂后院走去,留下一片惊疑和躁动的人群。 祠堂后院的青砖地面被踩得咯吱作响,陆川弯腰拽住井沿铁链时,手腕青筋暴起。 铁链锈蚀的碎屑簌簌落在井底,惊起几只肥硕的老鼠。 “让开!” 赵铁柱突然挤到最前面,抄起墙角的铁锨就往井口砸。 铁锨头卡在井壁缝隙里,撬开半块青砖的瞬间,霉烂的纸片像雪花般喷涌而出。 “我的老天爷!” 抱着孩子的刘寡妇突然尖叫,她颤抖着捡起飘到脚边的纸片。 “这不是我男人病重时按的手印?” 人群轰地炸开锅,几十双手疯狂扒拉着井口的砖石。 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自愿抵押两亩水田”。 “用工二十年抵债”,最底下盖着鲜红的村委会公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说明情况 王主任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踉跄着后退撞上供桌,香炉里的灰撒了满身:“这是栽赃!县领导您听我说……” “栽赃?” 陆川抖开张泛着油渍的纸,墨迹在潮湿的井底洇成团。 “去年腊月二十三,你逼老孙头签卖身契的时候,祠堂梁上可挂着红灯笼呢。” 县领导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身后的秘书快步上前,皮鞋碾过满地借条:“王德发同志,请你现在跟我回县里说明情况。” “不能走!” 赵铁柱抡起铁锨横在祠堂门口,铁器破空声吓得王主任缩进供桌底下,“先把俺家三亩地的契书吐出来!” 陆川按住赵铁柱青筋暴起的手腕,指尖精准扣在麻筋上:“县里会给大家公道。” 他声音不大,却让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 当过兵的手掌粗糙有力,赵铁柱手里的铁锨哐当落地。 王主任突然怪笑起来,他扒着供桌腿慢慢起身,镜片后的眼睛泛着血丝:“陆川,你以为扳倒我就万事大吉?” 他扯开中山装领口,露出脖颈上暗红的勒痕。 “知道去年修水渠的钱去哪了吗?知道为什么县里……” “带走!” 县领导突然厉喝,两个穿蓝制服的人架起王主任就往外拖。 王主任的布鞋在门槛上刮出长长一道痕,嘶哑的喊叫混着村民的唾骂声渐渐远去。 村委大院的铁门被撞得哐当作响,赵铁柱一脚踹翻长条凳,木屑溅到会计老周裤腿上:“狗日的!去年收花生时候说好的工分呢?” 他抡起板凳腿砸向墙角文件柜,玻璃碴子混着泛黄的账本哗啦啦倾泻一地。 陆川蹲在台阶上卷烟叶,火星在暮色里忽明忽暗。 他余光瞥见妇女主任张春梅正往档案室挪,突然提高嗓门:“张主任这是急着给老鼠搬家?” 人群齐刷刷转头,张春梅攥着钥匙的手抖得像筛糠。 “都别动!” 县领导的秘书突然举起个牛皮纸袋,袋口渗出的红印泥在夕阳下像凝固的血。 “这些材料要带回县里——”“带回个屁!” 刘寡妇把襁褓往地上一搁,抓起散落的纸片就往天上扬。 “俺男人临死前按的手印还热乎着呢!” 泛着霉斑的纸页雪花般飘落,有人捡到张泛着油渍的“自愿捐献宅基地协议”。 陆川用鞋尖碾灭烟头,起身时军裤口袋里的瑞士军刀硌着大腿。 他踱到缩在墙角的治保主任跟前,突然伸手扯开对方中山装口袋——三张崭新的存折啪嗒掉在青砖地上。 “王瘌子!” 赵铁柱眼尖认出存折上的名字,抄起铁锹就要劈。 “去年你说我爹的抚恤金被洪水冲走了?” 铁锹带起的风掀飞了治保主任的鸭舌帽,露出底下新烫的卷发。 县领导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秘书慌忙递上保温杯。 陆川注意到杯盖上印着市招待所的烫金字,杯口还沾着片碧螺春的嫩芽。 他弯腰捡起存折时,听见秘书皮鞋跟轻轻磕了三下。 “乡亲们静一静!” 县领导突然中气十足地挥手,“我以党性担保,三天内给大家满意答复!” 他身后的蓝制服们开始收拢散落的文件,有个年轻干事捡纸片时偷偷往火盆里塞了两张。 祠堂后院的厢房飘着霉味,县领导用钢笔敲了敲缺角的八仙桌,桌腿压着张泛黄的水利工程图。 张春梅缩在条凳上绞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剥花生染的紫药水。 “三天。” 县领导竖起三根手指,腕表在煤油灯下反光。 “特别调查组进驻前,我需要看到完整的资金流向。” 他突然转向正在窗边数麻雀的陆川,“听说你当过侦察兵?” 赵铁柱突然踹翻脚边的暖水瓶,玻璃内胆炸开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家雀。 “查个屁!” 他扯开汗衫露出胸口刀疤,“去年收花生那会儿,王瘌子带人把我爹的棺材板都撬了抵债!” 陆川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瑞士军刀上的锯齿,刀刃在掌心压出月牙形红痕。 “铁柱哥。” 陆川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半缸凉茶泼在暴跳如雷的汉子脸上。 “你媳妇还在卫生所挂水。” 他说话时眼睛盯着秘书抽搐的嘴角,看着对方把沾湿的纸片悄悄塞进公文包夹层。 县领导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泛起带血丝的泡沫。 张春梅吓得打翻针线筐,五颜六色的线团滚到陆川军靴边。 他弯腰捡起个缠着银线的线轴,发现末端系着半张粮票。 “明早八点。” 秘书突然开口,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村委办公室要腾出来当临时指挥部。” 他说着从皮包里抽出三张盖红戳的纸,“这是县里的红头文件。” 赵铁柱一把抢过文件就要撕,陆川擒住他手腕的力道让条凳都跟着晃。 “三天后给你交代。” 陆川的声音像在雪地里埋过的刀,他余光瞥见张春梅正用鞋尖把个牛皮信封往供桌底下踢。 祠堂外突然传来拖拉机轰鸣,车灯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县领导猛地站起来,中山装口袋掉出半包大前门。 陆川抢先一步踩住烟盒,鞋底碾过时听见锡纸里细微的咯吱声。 “陆同志。” 县领导的手按在他肩上,虎口有长期握枪的老茧。 “维持稳定是头等大事。” 檀香味突然浓得呛人,陆川看见供桌上的香炉青烟笔直如剑。 等吉普车的尾灯消失在玉米地尽头,赵铁柱一拳砸在门框上:“狗官护着狗官!” 月光在青石板路上碎成银屑,陆川踩着露水敲开老支书家的门。 门缝里飘出旱烟味混着霉豆腐的气息,老支书披着补丁摞补丁的军大衣,手里还攥着半截红蓝铅笔。 “当年验收组来的时候,王癞子给每人塞了条大前门。” 老支书用铅笔戳着墙上褪色的奖状,蜘蛛网簌簌落在搪瓷缸里。 “那狗日的说工程款被山洪冲走,可洪水能冲走账本,冲不走水泥标号。” 陆川的瑞士军刀在指间翻飞,刀刃映出窗棂上挂的腊肉。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保证书 刀尖突然钉住张春梅家方向:“她家房梁用的钢筋,是水库泄洪闸同批次的。” 后半夜的狗吠声里,张春梅正在灶房烧水。 陆川翻墙时带落的瓦片惊得她打翻竹篾筛,晒干的益母草撒了满地。 “川、川子哥…” 她往后腰摸的手被陆川反剪住,军靴碾碎的药草渗出暗红汁液。 “王癞子给你写的保证书,” 陆川的刀背划过她颤抖的脖颈,“是用农机站油印机打的吧?” 煤油灯突然爆出灯花,张春梅绣花鞋跟磕到灶台,鞋底夹层露出牛皮纸角。 祠堂钟声敲响第四下时,陆川蹲在王癞子家猪圈顶上。 底下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混着劣质白酒味:“三筒!他娘的县里来的都是饿鬼,吃相还不如咱养的猪崽…” “癞子叔。” 陆川稳稳蹲在猪圈顶上,眼神冷峻,目光如炬地盯着底下那伙赌徒。 麻将声混杂着劣质白酒的刺鼻味道,随着陆川的到来戛然而止。 王癞子诧异地抬起头,见陆川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天空,不禁面色一白。 “川、川子哥,这可是我家地盘,你闹啥呢?” 王癞子脸上的笑歪歪扯着嗓子喊道,试图用话语打破僵局。 陆川不为所动,任由鸟雀般的沉默在月夜下蔓延。 他没有急于动作,反而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环视着那一圈神色慌乱的人。 “倒是会挑地方。” 陆川冷冷一笑,似乎是自言自语。 随后,他一个伶俐的翻身便从猪圈上跃下,泥土微微震动,带起地面上的酒瓶子来回碰撞,发出脆响。 见陆川下来了,王癞子明显有些慌神,玩牌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停了手。 几个同伙面面相觑,镇定已然告罄。 “打扰你们的好兴致了。” 陆川把玩着手中的小刀,目光扫过众人。 “不过我想你不会介意跟我聊聊天,癞子叔?” 王癞子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川子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他试探性地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来,抽根儿?” 陆川嗤笑一声,把烟递还过去:“省着点吧,这玩意儿你快供不起了。” 王癞子心头一颤,忽地明白陆川来者不善。 他直起身子:“川子哥,你也是明白人,这镇上有镇上的规矩。你看…” “规矩就是偷工减料,填你自己的腰包?” 陆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王癞子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那些个被陆川逼视的同伙,忍不住缩缩脖子,似乎想要从这个激烈的对峙中退去。 “你说什么…我不懂。” 王癞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强作镇定。 “不懂?” 陆川将锃光瓦亮的刀尖慢悠悠地抵在桌上,轻描淡写地说道:“说说当年的水库工程吧,癞子叔。你没多大本事,是怎么满足那么多人的?”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几乎令人窒息。 “川子哥,这都是些陈年旧账了…” 王癞子试图搅浑水,笑容也满是破绽。 陆川倏然靠近,居高临下地盯住他的眼睛:“旧账?可这些旧账要是拿去见官,你脑袋还留得住?” 王癞子身子抖了抖,察觉到陆川的杀气。 突然间,他骨头一软,想到了再无退路,只能豁出去。 “不光虚瓦扣砖,假的账本都是我…” “还有呢?” 陆川步步紧逼。 “是张春梅…她是个被利用的…” 王癞子终于撑不住似的坐了下来,捂住了脸。 “县里的验收组…我…我给塞了几个厚信封…他们闭一只眼,开一只眼…” 陆川目光如电,轻声讽道:“果然是扯着一线利益链。” 他轻巧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上的肃杀之气。 “说!都招了,兴许还能少判几年!” 陆川一声怒吼,吓得几个赌徒浑身一哆嗦。 “我说,我说!王癞子他……他克扣工钱,还逼着我们……” 一个瘦骨嶙峋的赌徒颤巍巍地开口。 赌徒们见王癞子已然开了口,也陆续把偷工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儿全招了出来,却不知陆川早已把这些抛到了脑后。 他摆摆手,示意手下看住这伙人,自己则转身走向破败的阁楼,开始细细搜查王癞子的住处。 屋内窄而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潮气和陈旧纸张的味道。 陆川拨起一角脏兮兮的地毯,心头没来由地一动。 “这里面肯定藏着什么!” 他暗想。 果然,没过片刻,他便找到一个破旧的铁皮箱。 “咔嚓”一声,用军刀轻轻一撬,铁锁应声而断。 里面满是已经发黄的账本,上面清晰地记载着当年水库工程的细目,字迹非常醒目。 除了账本,陆川在其中还翻出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封上浸满岁月,但其内容却直指王癞子贪赃枉法的实况。 此时,陆川的眼底浮现出微微的笑意,想起了自己既定的目标。 如此铁证在手,足够让王癞子尝尽牢狱之苦,也松开了扣住村子命脉的腐败之手。 陆川将泛黄的账本在桌面上磕出清脆声响,王癞子瘫坐在墙角,裤裆洇开一片深色水渍。 屋外传来警笛声时,他忽然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手脚并用地往门槛爬去。 “陆川!你他妈不得好死!” 王癞子嘶吼着被铐住手腕,指甲在青砖地上刮出五道白痕。 “你以为扳倒我就万事大吉?县里那些……” “闭嘴!” 年轻民警一脚踹在他后腰,转头却对陆川露出讨好的笑,“陆班长,您看这证据……” “原件我留一份。” 陆川用报纸裹住账本,指节敲了敲举报信上模糊的邮戳。 “这封信的笔迹,劳烦查查县水利局档案室。” 他瞥见民警瞬间僵硬的嘴角,转身时军靴碾过王癞子吐在地上的浓痰。 暮色漫过村口老槐树时,陆川推开自家斑驳的木门。 灶台飘来玉米糊的焦香,李秀兰正踮脚够着吊在房梁的腊肉,竹椅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 “妈!” 陆川箭步冲过去扶住,掌心触到母亲嶙峋的肩胛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味 记忆里那个能扛着两袋稻谷走山路的女人,如今轻得像片枯叶。 李秀兰拍开他的手,浑浊的眼珠在油灯下泛着光:“又跟人打架?衣裳沾的什么脏东西?” 她突然凑近嗅了嗅,布满裂口的手指揪住儿子衣领,“血味?” “王癞子贪污的证据。” 陆川把油纸包拍在八仙桌上,震得搪瓷缸里的凉白开泛起涟漪。 “当年水库塌方压死七个人,就是他偷工减料。” 李秀兰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腌菜缸发出闷响。 “妈,我想把后山那片野茶林包下来。” 油灯芯爆出个灯花,李秀兰的手悬在半空,指甲缝里还沾着腌白菜的碎末。 她盯着儿子领口磨白的边。 “你当这是过家家?” 她突然抄起笤帚疙瘩往桌上抽,账本纸页哗啦啦飞起来。 “王癞子背后是谁?是县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你爹当年就为查这个……” 笤帚把儿重重磕在腌菜缸沿,震得缸里酸水泛起涟漪。 陆川抓住母亲颤抖的手腕,摸到凸起的骨节硌着掌心。 灶膛里的火苗在墙上投出巨大黑影,把两人撕扯成晃动的皮影。 “妈,您闻闻这个。” 他从裤兜掏出个布包,抖落出几片蜷曲的枯叶。 叶片在油灯下泛着暗金光泽,边缘锯齿像淬过火的刀锋。 李秀兰鼻翼翕动,突然瞪大眼睛:“后山断头崖的老茶种?” “省农科所的人说,这茶氨酸含量是普通茶叶三倍。” 陆川用拇指碾碎叶片,清苦香气在指间弥漫。 “只要打通销路,一亩地能挣这个数。” 他比划的手势让房梁垂下的腊肉晃了晃。 老妇人突然揪住儿子耳朵,力道大得像是要拧下块肉:“当年你爹也是这么比划!说修完水库全村都能用上电灯!结果呢?” 她另一只手猛拍自己大腿。 “塌方那天他揣着账本往乡里跑,回来时……回来时……” 腌菜缸沿的水珠滴在青砖地上,吧嗒吧嗒像漏了的更漏。 陆川感觉母亲的手从耳朵滑到后颈,冰凉的,带着咸菜缸的潮气。 “川啊。” 李秀兰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球映着跳动的灯焰。 “你知道王癞子他姐夫在县里管什么?” 她枯枝似的手指蘸着凉茶水,在桌面画出个歪扭的“茶”字。 “全镇七成茶厂都得给他上供。” 陆川沉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纸页,把它们重新整理成一个油纸包。 李秀兰看着儿子在灯影中忙碌的身影,终于放下了另一半的笤帚。 “川啊,你从小就是倔脾气,认定了的事就不会回头。” 陆川抬起头来:“妈,我已不是过去那个愣头青了。我这些年在外也见识了不少,这次的计划绝不是盲目乐观。”他轻轻把油纸包推向母亲。 “我们得有自己的生计,不能再被那些人压制。后山的老茶有潜力,只要我们敢走出去。” 李秀兰盯着桌上的油纸包,沉吟良久。 她啧了声,嘴角勾起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只要你不再拿命去拼,能让咱们家过好日子,我便随你。” 夜渐深,烛光在两人的侧影间舞动着。 翌日清晨,陆川天未亮便起身。 轻手轻脚地整理好背包,里面装着水壶、干粮,还有一个旧罗盘。 他披上件旧夹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 屋外,薄雾笼罩着村子,寂静得仿佛时间都慢了半拍。 陆川望了望后山,深吸口气。 踏上山路,陆川如履平地般穿行于荆棘丛生的密林间。 他的每一步都稳健有力,耳中只听得风声和偶尔的鸟鸣。 路途中,他偶尔停下,仔细观察土壤的湿度与颜色。 亦或几滴清凉的泉水从岩缝缓缓流出,滋养着附近的茶树。 “水源丰富,土壤也够肥,这地方可真是块宝地。” 陆川低声喃喃,手指轻抚过一片湿润的泥土,眼中流露出几分欣喜。 这个地方,尽管地势艰险,却有着天然的优势。 “这里的茶树不止长得好,还有潜力挖掘。” 他起身拍了拍满是泥渍的双手,自言自语般说道。 这让陆川愈发笃定,后山老茶林蕴藏的可能性绝不止是传闻。 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在山中徘徊,沉浸于考察的专注之中。 午后时分,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落在地面。 陆川抬头感慨,“这样的阳光,茶叶一定能出好味。” 他微微一笑,继续朝着更深处的密林走去。 当他从后山返回时,太阳已高悬于空中,他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穿过村口时,他迎面遇上了邻居张大爷。 “陆川,小子!” 张大爷夹着旱烟袋,眯着眼打量他,“又是去哪儿淘气了?这浑身泥水的。” 陆川咧嘴笑道:“到后山转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有点发现。” 张大爷双眼微微睁大,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打后山那块地的主意吧?” 陆川点点头:“老茶林的潜力不小,我觉得可以试试。” 张大爷沉默片刻,吐出一口烟,并朝陆川竖起大拇指。 “小川儿,有想法就是好事。咱们村一亩地也是个宝啊,得好好打理。” 陆川微微一笑,心中多了一份认准方向的踏实感。 回到家中,陆川将考察的情况一一向母亲汇报,细致地描述水源的充足和土壤的肥沃。 渐渐地,李秀兰放下手中的针线。 李秀兰的针线篓子搁在膝头,指节被顶针箍出青白印子。 她听着儿子条理分明的分析,忽然觉得油灯晃得厉害,连带着喉咙也发紧:“川啊,这得花多少钱?”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陆川从裤兜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盒,掀开盖子时发出“咔嗒”脆响。 “这是退伍时攒的津贴,够买第一批茶苗。” 几张泛黄的钞票整整齐齐码在盒底,边角都熨得笔直。 院墙外传来老黄狗断断续续的吠叫,陆川突然起身推开木窗。 暮色里晃着个佝偻身影,是村东头的王瘸子拄着竹杖往这边张望。 陆川眯起眼,看见那人影慌慌张张往巷子深处退去,竹杖敲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格外急促。 第一百一十四章 茶树 “妈,今晚得去趟张大爷家。” 陆川把铁皮盒揣回兜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干裂的漆皮。 “还得叫上赵铁匠和春梅婶。” 村委会的土坯房里飘着劣质烟草的呛味。 八仙桌上摆着盏煤油灯,火苗被穿堂风吹得东倒西歪。 张大爷叼着铜烟锅,烟丝烧出暗红的火星:“小川儿,你当兵那会儿见过世面,可这茶树…” “后山那片野茶,清明前采的嫩芽能卖到县城茶庄三块钱一斤。” 陆川把布包里的茶样抖落在报纸上,墨绿色的叶片蜷曲如蛾眉。 “要是用古法炒制,价钱还能翻番。” 春梅婶伸出皴裂的手指捻起一片茶叶,突然“哎哟”叫出声:“这不就是喂猪的野树叶子么?去年老刘家媳妇采了两筐,晒干了当柴火烧都嫌烟大。” “那是晒青的法子不对。” 陆川从帆布包里抽出本泛黄的线装书,书页间夹着干枯的茶花。 “我托战友从农科院抄来的,明朝万历年间这片的云雾茶可是贡品。” 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晃动的阴影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赵铁匠突然用铁钳般的手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茶碗叮当乱跳:“要我说就该把后山包下来!当年大集体开荒那会儿,我在老茶树下挖出过带龙纹的碎瓷片,保不齐真是皇家的东西。” 煤油灯的火苗在春梅婶粗糙的掌心上方跳动,她突然把茶样往桌上一拍:“川娃子,可这野茶连牲口都不啃,凭啥让乡亲们跟着你赌?” 赵铁匠的铜铃眼瞪得滚圆,铁钳般的手掌“咣”地砸在八仙桌上:“春梅你这婆娘懂个球!当年我爹在茶树下刨出过乾隆年间的官窑碎片,那釉色比县博物馆的还鲜亮!” “铁匠叔说得在理。” 陆川从帆布包底抽出一沓泛黄的县志复印件,纸页边缘还沾着档案室的霉斑。 “您看这光绪二十年的记载,云雾茶岁贡八斤三两,用的是青竹篾篓衬桑皮纸……” 张大爷的铜烟锅在灯罩上磕出火星,突然指着窗外:“小川儿,王瘸子刚才在墙根下晃悠第三趟了。” 陆川余光瞥见竹杖投在窗纸上的细长阴影,故意提高嗓门:“咱们明天就开村民大会,把老茶林承包方案摊开来说!” 墙根立刻传来竹杖踉跄磕碰青石板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春梅婶的指节在算盘上噼啪作响,突然倒抽冷气:“就算把村头晒谷场租给养鸡场,加上祠堂后院的旧农具……” 她沾着唾沫又翻过一页账本,声音突然发颤,“还差两千块!” 陆川摸出铁皮盒时,一枚褪色的军功章从钞票夹层滑落,在桌面上转出细碎的金光。 赵铁匠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突然扯开汗衫内兜,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捆着的毛票:“这是给闺女攒的嫁妆,先押上!” 月光把茶林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陆川蹲下身扒开丛生的野艾草,指尖触到茶树根部板结的黄土。 二十年后的记忆突然翻涌——清明雨后,这片坡地每斤明前茶能拍出四位数的价格。 他攥紧的拳头里,几粒茶籽正被体温焐得发烫。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李秀兰把腌萝卜切得细如发丝。 晒谷场上飘着陈年稻壳的霉味,陆川站在脱粒机垒成的台子上,军绿色挎包带子勒得肩胛骨生疼。 七十三把竹椅歪歪斜斜排开,最前排的瘸腿板凳上坐着王瘸子,竹杖横在膝头泛着油光。 “后山三百亩野茶林,承包费按每亩五块钱算。” 陆川展开的承包合同被晨风吹得哗啦作响,阳光穿透纸背显出农科院红章的水印。 “头三年免租金,收益七成归集体。” 人群里突然爆出尖利的冷笑。 刘寡妇攥着把瓜子倚在槐树上:“川娃子脑子坏了吧?那破林子连野猪都不稀罕拱,你当是挖着金矿了?” “就是!” 王瘸子的竹杖重重杵进泥地,“昨儿夜里山神庙供桌塌了,保不齐是动了龙脉的报应!” 他袖口露出半截黄符纸,沾着香灰簌簌往下掉。 赵铁匠霍然起身,铁塔似的影子罩住半个晒谷场:“放你娘的狗屁!发洪水那会儿,是谁偷砍了防风林的杉木去换酒喝?” 他蒲扇大的巴掌拍在脱粒机外壳上,震得生锈的齿轮叮当乱跳。 春梅婶的算盘珠子突然停了:“川子,你说茶庄能给现钱?” 她枯黄的手指捻着承包合同边角,“可别像前年收药材的贩子,白条子到现在还糊在茅房当手纸。” 陆川从挎包掏出个牛皮纸袋,二十张蓝灰色的百元钞拍在脱粒机上簌簌作响。 阳光穿过槐树叶子,在钞票领袖头像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晒谷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老母鸡啄米的声音。 “这是定金。” 陆川指尖掠过钞票边缘,军功章在领口若隐若现,“采茶工钱日结,童嫂无欺。” 张大爷的铜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慢悠悠吐出口青烟:“小川儿,你咋不说说那明朝的炒茶方子?” 老人浑浊的眼珠扫过躁动的人群,“光绪年间县太爷来收茶税,可是带着洋枪队来的。” 晒谷场上飘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刘寡妇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弯腰去捡时发髻蹭到槐树皮,沾了块青苔都没察觉。 春梅婶的算盘珠子突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枯瘦的手指在承包合同上戳出个窟窿:“七成归集体?那剩下三成……” “三成归承包户。” 陆川解开军绿色挎包,掏出一沓泛黄的农技手册。 “农科院的专家下个月就来指导,炒茶机图纸都在这。” 他特意抖了抖手册,几张盖着红章的批文飘落在脱粒机锈迹斑斑的履带上。 王瘸子的竹杖突然重重敲在青石板上:“哄鬼呢!” 他袖口抖出张泛黄的符纸,沾着香灰的朱砂字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红光。 “昨夜里山神托梦,说谁敢动老茶林,明年开春就发山洪!” 人群里几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突然骚动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炒茶方子 赵铁匠突然抄起脚边的铁锹,锹头当啷一声砸在脱粒机外壳上:“二十年前发洪水,是谁偷了祠堂的铜香炉去换烧酒?” 他铁钳似的手揪住王瘸子衣领,露出对方脖颈上挂着的铜制长命锁——锁面分明刻着“陆氏宗祠”四个小篆。 晒谷场突然炸开锅。 张大爷的铜烟锅在鞋底磕出火星,慢悠悠吐了个烟圈:“光绪二十三年,陆家太爷用三担明前茶换了张炒茶方子。” 老人浑浊的眼珠扫过躁动的人群,“那方子就藏在……” “藏在祠堂梁上的樟木匣里!” 陆川突然接话,军功章在领口闪过寒光。 他分明记得前世暴雨夜,老支书抱着个浸透雨水的木匣撞开他家门,匣子里泛黄的宣纸上画着三十六道炒茶工序。 刘寡妇突然挤到最前面,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承包合同:“川娃子,采茶工钱真能日结?” 她袖口露出半截银镯子,那是去年拿丈夫抚恤金打的。 “白纸黑字。” 陆川抽出钢笔在合同末尾补了行小字。 “每天晌午收工就发钱,现钞。” 他特意加重最后两个字,余光瞥见王瘸子正往人群外挪。 晒谷场的气氛渐渐散去,陆川扫了一眼人群中的王瘸子,发现这老头正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朝场外挪去,动作虽不明显,却透着一股心虚的意味。 他暗自将这一细节记住,表面却不动声色。 他清了清喉咙,声音压得沉稳有力,向众人宣布。 “茶林承包计划涉及整个村子,下周咱们开村民大会,把事情都说清楚。有啥想法,尽管提,我们一起商量。” 村民们听见这话,纷纷点头,议论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 人群渐渐散了,晒谷场只剩下几片晒干的稻草和碎裂的瓜皮,阳光爬过槐树,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陆川手里拎着挎包,却始终没有离开。 他余光紧盯着那个拄着竹杖的身影,脚步慢慢跟上去。 王瘸子脚步踉踉跄跄,似乎有意避开与他目光交汇。 陆川试探着搭话,“瘸爷,山神的托梦这么灵验?改天得请您教教我,咋能和山神说上话。” 王瘸子头也不回,干瘦的嗓子挤出一声干笑。 “川子啊,年轻人别乱问这些,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事儿,你啊,别碰。” 陆川挑了挑眉毛,心中愈发起了疑心。 他故意加快脚步,与王瘸子并肩而行。 “瘸爷,祠堂的香炉,当年换烧酒的事,村里怕是还没忘吧?” 王瘸子的竹杖在脚边磕了磕,嘴唇抖动了一下,终于转头瞪了陆川一眼,眼中有一丝慌乱。 “胡说八道!祠堂里的事,你小子别乱掺和!” 说罢,他脚步猛然加快,几乎是一路蹒跚跑往村口。 陆川盯着王瘸子佝偻的背影,眼底的冷光愈发浓了。 直到村口,陈旧的木牌上写着几乎剥落的“陆家村”三个字,王瘸子终于停了下来。 陆川跨步过去,站在他面前:“瘸爷,祠堂的事我必须问清楚。昨夜山神托梦也好,铜香炉也好,您心里到底装着啥?别让我逼您开口。” 王瘸子的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微微颤抖。 他目光闪烁,最终哼了一声,“川子,我只说一句,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动不得。动了,就跟山神作对,不吉利!” “是吗?” 陆川的嘴角微微勾起,冷意渗透皮肤,“您不愿说,那我自己去查。” 他一句话甩出去,转身回了村道,身后只留王瘸子怔怔站在原地,似乎在干什么说不出来的心虚。 回到家,陆川把挎包扔在桌上,揉了揉眉心,随即开始整理合同资料,笔在纸上划得沙沙作响。 他计划着这几天去镇上找茶叶专家对接,务必得到技术上的支持,同时找到对祠堂茶方有了解的人。 心底却始终盘旋着祠堂的秘密,那木匣的画面就像钉在脑海里,越想越清晰。 夜幕降临,母亲李秀兰洗完衣服回了屋,陆川点着桌灯,翻开了几册老旧的村志档案,指尖掠过那发黄的书页,触碰到一行记录:“光绪二十三年,祠堂藏明前茶炒制秘方,存樟木漆匣。” 他的目光猛然一亮,和张大爷所说的内容竟然遥相呼应。 心潮起伏间,他目光掠过窗外的树林,忽然听见隐约的声音传来。 是祠堂方向! 陆川脸色一沉,立刻按灭灯,抓起桌上的手电筒,推门而出。 夜风冰冷,祠堂四周笼罩在轻薄的雾气里。 他屏住呼吸,借着手电微弱的光,慢慢靠近祠堂门口。 就在他靠近的时候,地面上的泥土却吸引他的目光——新鲜的脚印! 半夜有人出现在这里? 陆川蹲下查看,脚印形状偏细长,并非普通村民惯穿的笨重胶鞋。 陆川的军靴碾过潮湿的泥土,月光在祠堂飞檐上碎成银屑。 他贴着斑驳的砖墙移动,后颈汗毛突然竖起——这是当年在丛林遭遇毒贩时练就的本能。 脚印在青石板上拖出细长的水痕,绕过供奉山神像的正殿,直指西侧荒草丛生的偏院。 “吱呀——”腐朽的木门晃动声刺破寂静。 陆川猛地矮身缩进阴影,手电筒金属外壳在掌心硌出红印。 二十米外,一道黑影正闪进挂着铜锁的耳房,可那锁头分明是虚挂在门环上。 他数着心跳等了五分钟,直到夜枭的啼叫第三次响起才摸过去。 门缝里渗出霉味混着某种熟悉的草木香,是清明前嫩芽在铁锅里翻炒的焦香。 指腹蹭过门框内侧,三道新鲜的划痕还带着木刺——有人用铁丝撬过这里。 “哐当!” 屋内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陆川侧身撞开木门,手电光柱劈开黑暗的瞬间,只瞥见后窗晃动的蛛网。 满地散落的旧账簿被夜风掀起,泛黄的纸页上“光绪廿三年采买明细”字迹一闪而过。 他跨过翻倒的樟木箱,军靴踩住一张飘落的纸——墨迹未干的脚印拓印。 “跑得倒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撑不住一只猫 陆川用匕首尖挑起窗棂上的布条,靛蓝色粗布浸着铁锈味,像是从哪个老式织布机上刚扯下来的。 手电光扫过墙角,突然在积灰中照出个不规则的凹陷——半枚带泥的鞋印,前掌花纹呈放射状。 他单膝跪地,指尖丈量着鞋印尺寸,突然摸到几粒硌手的硬物。 就着月光细看,三颗暗红色茶籽正卡在砖缝里,表皮还泛着新鲜油光。 祠堂梁柱上传来细微的“咯吱”声,陆川瞳孔骤缩,反手将匕首掷向房梁。 “喵——!” 黑猫炸着毛窜上屋脊,瓦片哗啦啦落下一片。 陆川正要收刀,忽然瞥见被猫爪掀开的瓦片下闪过金属冷光。 瓦片下的冷光在陆川脑海里挥之不去。 “别放过任何违和感”,师父的叮嘱突然在耳边炸响。 他屈指敲了敲斑驳的墙面,腐朽木料特有的空洞声让他后颈发凉——祠堂里肯定还藏着什么东西,而且和那伙人有关。 “这破桌子撑不住一只猫。” 老吴白天的调侃突然浮现。 陆川却已如灵猫般跃上墙边供桌,木料发出濒死的吱呀声。 借力攀上横梁时,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心跳在梁木间回荡。 手电光扫过瓦缝,突然顿住:“现代水泥……” 他盯着那块颜色异常的青砖,喉结动了动。 “你们果然来过这里。” 陆川心头一震,难道这就是张大爷说的,当年为了修缮祠堂,特意留下的“活瓦”? 他屏住呼吸,指尖扣住青砖边缘,微微用力一掀。 “吱呀——”沉闷的摩擦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 借着微弱的光线,陆川看到一个黑色的木盒嵌在梁柱之间, 盒子表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岁月侵蚀下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精美。 “这花纹……” 他指尖擦过凹凸的木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祥云缠枝纹!” 档案室泛黄的村志记载骤然浮现在眼前——难道这就是装着明前茶炒制秘方的“樟木漆匣”? 顾不得多想,他小心翼翼取出木盒。 “当心机关……” 低声告诫着自己,却仍被沉甸甸的手感惊得指尖发颤。 樟木香混着墨香涌来时,他屏住呼吸掀开盒盖:“果然!” 折叠整齐的泛黄宣纸与蝇头小楷残页正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 他展开宣纸,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用淡墨勾勒出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山脚下,一片片茶园错落有致,每片茶园旁边都标注着详细的文字说明。 陆川一眼就认出,这正是村子周围的地形图! 而另一张残页上,则密密麻麻地记载着炒茶的步骤和要领。 虽然只有半张,但从字里行间依然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炒茶秘方! 陆川心头狂喜,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线索,竟然就藏在这祠堂的房梁之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两样东西收入怀中,准备离开祠堂。 就在这时,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和叫喊声:“给我仔细搜!那小子肯定还躲在祠堂里!”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 陆川脸色一变,心知不妙,一定是之前那伙人去而复返! 他迅速扫视四周,寻找藏身之处,但祠堂本就空旷,根本无处可藏。 “砰!” 祠堂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手持棍棒的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后山遇到的刀疤脸。 “小子,你跑不掉了!”刀疤脸恶狠狠地说道。 “识相的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老子还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陆川冷笑一声,迅速将手电筒塞进口袋, 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眼前的敌人。 “想抢东西?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祠堂内,刀疤脸缓缓走近,棍棒下垂,亮堂堂的手电晃在陆川脸上。 他冲手下打了个眼色,几人散开,将陆川堵在墙角,表情冷冽。 "听说你小子以前当过兵是吧?呵,还真有点本事。不过再能打又如何?这祠堂今天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刀疤脸冷笑一声,手中棍棒挑衅地指了指陆川。 “那盒东西,乖乖交出来,省得多受皮肉之苦!” 陆川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目光如刀,死死盯着对方。 他快速评估着地形和对手的站位,脑袋飞速运转:“要想从他们包围中脱身,得速战速决!” 刀疤脸见他不语,挑眉催促:“怎么,装哑巴呢?还是被吓傻了?!” 陆川蓦然一笑,露出了一抹森然的冷意,随后猛地扑向办法最差的右侧黑衣人。 动作如雷霆闪电般迅速,后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陆川一记肘击直挺挺撂倒在地。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其余几人大喝一声冲了上来,陆川灵敏地一个翻滚,躲过砸来的棍棒。 同时反手抄起一截断裂的木椽,贴着身位反劈过去,与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硬碰硬对撞。 “砰!” 一声沉闷响动,那人闷哼一声倒退两步,胸口破了口子却不堪细看。 陆川再不犹豫,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膝窝,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但对方人数太多,其他人已迅速堵住退路。 一人挥舞棍棒砸来,陆川一个矮身滑步,却不想小腿被另一人暗袭用力踢中,顿时半蹲吃痛。 他咬牙翻身爬起,再次提起断木迎敌,气场如一把利剑破风而出。 刀疤脸冷笑未改,他死死盯着陆川的动作,眼中均是玩味: “怎么,能打两下就觉得能飞出去了?兄弟们,别怕他一个,三个一组,给我往死里削!” 话音未落,三人扑了上来,同时围住陆川打出攻击。 陆川利索躲避,却终究力不从心,后背被重击一次,左臂也差点脱臼。 他牙关咬紧,猛地一个大力旋转, 断木狠狠刮到对手的脸上,对方脸皮瞬间血迹斑斑地痛喊。 伤者被踢滚开,围堵的形势稍缓,陆川喘着粗气,额上冷汗涔涔。 第一百一十七章 筋疲力尽 他早已筋疲力尽,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叫嚣着极限的疼痛。 “妈的!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刀疤脸冷哼,一挥手,亲自带头加入围攻。 他的棍棒涂着漆黑的油光,势沉如千钧,一击直指陆川胸膛。 陆川堪堪用手中断木一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兵器。 “这拳头味道如何?兄弟们,弄死他!” 刀疤脸狞笑。 陆川喘着粗气,已经觉出四肢酸软无力。 忽地,耳边一阵响亮的吵杂声由远及近。 “哎呀!谁这么大胆子跑我们老祖宗的祠堂撒野?!” 声音如洪雷乍响,伴随声音还有各种“五谷丰登”的农具林立。 陆川抬眼一看,愣住了。 村里老人支书带着村民赶了过来,一手拎着铁锹,一手搭在耳朵后喇叭般叫喊:“刀疤脸!是不是你!祸害完山那边的林子还跑这儿来?!当真咱村没人治你了!” 刀疤脸见大势不妙,惊得脸色发白。 当即扯了嗓子嚷:“撤!走!” 祠堂外的村民见对方要跑,顿时齐齐围上去,将去路全数堵死。 农具挥舞之下,场面虽嘈杂但却团结。 刀疤脸几人狼狈慌乱,最后硬是撞开一条缝渐渐远去。 陆川缓缓松开手中断木,颓然靠在墙壁。 他抹了一把捂着渗血的伤口, 听着村人愤怒却亲切的声音,只觉全身力气终于被抽个干净。 支书气喘吁吁来到他身旁,看了看,心疼地啧了一声: “小川!你这是玩哪样?差点把命给搭上了!” 他说着又拍了拍陆川的肩,“不过,这次算你运气好,咱们村人可不吃哑巴亏!” 陆川低低一笑回:“多谢了,支书,要不是你和村里人,我恐怕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支书皱眉:“你呀,好好养伤。这是谁都敢得罪的么?” 祠堂的青砖地面还残留着几滴暗红,血腥味混着香灰在梁柱间游荡。 陆川被铁柱架着胳膊往外走时,余光瞥见供桌上歪倒的牌位,檀木裂口处露出白生生的茬。 “龟儿子们连祖宗都敢惊动!” 支书一脚踢开挡路的碎瓦片,山羊胡气得直颤。 “明儿我就去镇上找老刘,他管着联防队吃干饭的?” 几个后生举着火把围过来,光影在陆川肿胀的颧骨上跳动。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角:“刀疤脸敢在祠堂动手,怕是背后有人撑腰。” “管他娘的是哪路神仙!” 铁柱把砍柴刀往腰后一别,“上个月他们摸黑偷了老王家两头猪,王婶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夜风卷着后山松涛涌进祠堂,陆川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前世在边境追捕毒枭时,那些藏在雨林深处的眼睛也是这般阴冷。 “让守夜的带铜锣。” 他按住肋下抽痛的伤口,“看见生面孔进村就敲,尤其是后山那条野径。” 李秀兰的煤油灯在村尾亮着,像团被风吹皱的蛋黄。 陆川刚推开篱笆门就听见陶罐摔碎的脆响, 母亲佝偻着背冲出来,枯枝似的手指悬在他青紫的额角上方颤抖。 “作孽啊…” 她突然转身往屋里摸,竹帘子哗啦啦响成一片。 “妈。” 陆川抓住她沾满灶灰的袖口,掌心触到粗粝的补丁。 “就蹭破点皮。” 话音未落肋间剧痛,他踉跄着扶住门框,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煤油灯芯“啪”地爆出个灯花。 李秀兰掀开他衣摆时倒抽冷气——三道紫黑的棍痕横在腰腹,像三条吸饱血的蚂蟥。 煤油灯在窗台上晃出细长的影子,陆川咬着毛巾往腰上缠绷带。 李秀兰端着热水盆站在门槛外,指甲抠得木门簌簌掉渣。 她看着儿子背上那道蜈蚣似的旧疤——那是去年修水渠时被滚石划的,新伤叠着旧伤,像老树根盘踞在麦色皮肤上。 “妈,真没事。” 陆川把染血的布条扔进火塘,火星子噼啪炸开。 “您看,当年在部队比这重的伤……” “部队部队!” 李秀兰突然把铜盆往地上一墩,浑浊的泪在皱纹里打转,“你爹走的时候也说没事!” 陆川系腰带的手顿了顿。 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见供桌上褪色的全家福。 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冲他笑,那是小萍十岁生日拍的。 他摸出军刀在门框刻了道新痕,刀刃刮下的木屑带着松香。 天刚泛鱼肚白,祠堂前的歪脖子槐树上就挂起了铜锣。 陆川拎着竹筒水壶往村委会走,后腰的伤随着步子一抽一抽地疼。 铁柱蹲在石碾旁啃烤红薯,见他过来忙用袖子抹嘴:“川哥,昨儿托我打听的事有信了。” “说。” “刀疤脸那伙人最近在镇上收山货,” 铁柱压低声音,“专要老林子里的野山参,出价比供销社高三成。” 陆川眯眼望着后山雾蒙蒙的轮廓。 晨露沾湿的裤脚突然变得沉重,他想起前世在西南边境缴获的走私药材——那些装在竹篓里的何首乌根须上,沾着守林人的血。 村委会的八仙桌旁已经坐满了人。 老支书正用烟袋锅敲着地图:“后山野径要拿荆棘堵死,西头砖窑的废坑……” “得埋竹签子。” 陆川突然出声,指尖点在地图某处。 “三指宽,斜四十五度插进土里。” 满屋子人倒抽冷气,他恍然惊觉自己语气太像在布置雷区,忙补了句:“猎户逮野猪都这么干。” 散会时铁柱凑过来,汗津津的手心攥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 陆川的拇指在烟盒纸边缘摩挲出细碎的沙响,铁柱的汗味混着烤红薯的焦香扑面而来。 “西街废粮仓、老渡口芦苇荡…”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默念,纸面上歪扭的字迹突然和记忆里西南边境的作战地图重叠——那些毒贩子最爱在废弃建筑里打时间差。 “川哥,要我说直接带人去镇上…” 铁柱的喉结上下滚动,沾着炭灰的手指在裤缝蹭出两道黑印。 “带人去送死?” 陆川把纸条折成三角塞进裤兜,布料摩擦声里混着金属轻响——那是他藏在腿侧的军刀。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赶集的 “你当刀疤脸是赶集的?上个月邻村失踪的采药人,现在坟头草都冒尖了。” 铁柱的脖子瞬间涨得通红,后槽牙咬得腮帮子鼓起。 陆川伸手拍他肩膀,掌心的老茧硌着年轻人单薄的肩胛骨:“盯着就行,别让那些收山货的往老林子里钻。” 他说着突然按住肋下,指缝间渗出新鲜的血腥味。 村委会的八仙桌上铺着泛黄的地图,老支书的烟袋锅在“野狼坳”的位置烫出个焦黑的洞。 陆川的铅笔尖悬在等高线上方颤抖,后腰的绷带被冷汗浸透。 他突然用笔杆戳向地图边缘:“这里,十年前泥石流冲出来的豁口。” “那是断头崖!” 会计老周扶了扶裂开的眼镜腿,“野猪都爬不上来。” 铅笔芯“啪”地折断在等高线密集处。 陆川想起前世追捕的走私犯,那些人在绝壁上如履平地的登山靴:“今晚开始,后山每条兽道埋三排竹签,间距两掌宽。” 他蘸着茶碗里的水在桌面画交叉线,“要浸过马尿的毛竹,斜插四十五度。” 月光爬上窗棂时,七个青壮猫腰蹲在祠堂后院。 铁柱抱着捆削尖的竹片,突然抽了抽鼻子:“川哥,真要浇马尿?” 月光在竹梢碎成银屑,陆川的军靴碾过腐叶时发出细碎的骨裂声。 七个青壮背着竹签跟在后面,铁柱的喘气声重得像拉风箱。 “停。” 陆川突然半跪在地,食指划过泥地上的梅花状爪印。 腐殖土里混着几缕灰白毛发,他捻起一撮在鼻尖轻嗅。 “三小时前,狼群。” 铁柱的喉结剧烈滚动,背篓里的竹签哗啦作响。 陆川解下腰间麻绳,将三根竹签捆成倒刺状:“看见树皮上的刮痕没?野猪蹭的,这截兽道得埋双排。” 山风卷着雾气漫过山脊,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二狗子突然扔掉铁锹往后缩:“川、川哥,有绿眼睛!” 暗影里浮出两盏幽火,陆川反手抽出军刀。 刀刃擦过裤缝的瞬间,狼嚎撕破夜幕。 黑影扑来的刹那,他旋身挥臂,刀锋精准楔入狼的第三根肋骨。 温热的血溅在二狗子脸上,铁柱的柴刀还举在半空。 陆川甩掉刀上的血珠,踢了踢还在抽搐的狼尸:“剥皮,挂树上。” “这…这是山神爷的使者…” 老周家的儿子抖得像筛糠。 陆川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弹孔疤痕:“山神要是有眼,就该知道偷猎者的子弹比狼牙狠。” 他将军刀插回腿侧,金属与皮革摩擦声刺得众人耳膜生疼。 子夜时分,雾气凝成水珠顺着领口往里钻。 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泥,竹签尖头突然戳破虎口:“操!这破玩意…” “闭嘴。” 陆川单膝跪在断崖边,指尖丈量着岩缝宽度,“十年前泥石流冲垮的护坡,看见那些蕨类植物的长势没?” 他拽过铁柱的胳膊往下一指,“走私贩最爱走这种天然掩体。” 铁柱半个身子悬在崖外,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陆川突然松开手,年轻人踉跄着跌坐在地。 “埋七组倒刺,间距两指。” 陆川用刀鞘在泥地上画出交叉线,“要卡在岩缝转折处,用藤蔓盖住。”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咕哝,二狗子突然指着东南方哆嗦:“火、火光!” 隐约有橘色光点在林间明灭,陆川瞳孔骤缩——那是手电筒的防雨罩在反光。 “继续干活。” 他抓起浸过马尿的竹签往岩缝里插,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铁柱带三个人去北坡,剩下的跟我清理痕迹。” 凌晨三点,露水把裤腿浸得能拧出水来。 后山的风带着一股子湿冷,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寒气,顺着人的裤管往上蹿,一直凉到心里。 陆川抹了一把脸上的露水,低声说道:“走,去看看那些是什么人。” 铁柱和二狗子紧跟在他身后,三个人弯着腰,像山猫一样灵活地穿梭在树林里。 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川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川哥,你说会不会是人是人是……” 二狗子压低了声音,但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恐惧,“会不会是山魈?” “山魈你个头,” 铁柱低声骂了一句,“山魈会用手电筒?别自己吓自己!” 陆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继续前进。 在这深山老林里,除了野兽,更可怕的是人心。 大约摸索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靠近了光源。 借着树叶的缝隙,陆川看清了那伙人的真面目——五个男人,穿着统一的迷彩服,手里拿着的不是猎枪,而是清一色的军用弩,弩箭上闪着寒光,一看就是喂了剧毒。 “这帮人,来者不善啊……” 陆川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 他注意到其中一个男人背包上的图案,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雪豹,栩栩如生,透着一股狠厉劲儿。 “雪豹?这不是北面那伙人……” 陆川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北面那伙人,可是出了名的亡命之徒,专门干些倒卖文物的勾当, 手段狠辣,在黑市上臭名昭著。 “老大,咱们就在这儿分开吧,” 其中一个瘦高个男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带两个人去北坡,你们去东边,速战速决。” “记住,目标是……” 瘦高个男人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仔细端详了几秒。 “就是这个玩意儿,只要找到它,咱们这辈子吃香喝辣都不愁了!” 照片上是一株通体雪白的植物,花瓣晶莹剔透,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正是传说中生长在深山腹地的“幽冥雪莲”。 “妈的,这帮王八蛋,居然打起了幽冥雪莲的主意!” 陆川暗骂一句,幽冥雪莲可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极其稀有,这帮人为了钱财,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他用手势示意铁柱和二狗子分别绕到对方背后,自己则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伙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埋伏 他动作轻盈,像一只滑过草丛的毒蛇,没有惊动任何人。 陆川看准时机,一把拧灭了放在最外围的一支手电筒。 “谁?!” 瘦高个男人警觉地转过身,手中的弩箭已经上膛,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掏出武器,紧张地环顾四周。 “吼——”一声低沉的野兽吼声从黑暗中传来,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恐怖。 那是陆川用竹笋壳敲击树干发出的声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什么东西?!” 几个偷猎者顿时慌了手脚,纷纷将手中的手电筒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砰!” 慌乱之中,一个偷猎者不小心扣动了扳机,照明弹划破夜空。 “就是现在!” 陆川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偷猎者,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的手腕直接被拧成了麻花。 “啊——”偷猎者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手中的弩箭也掉落在地。 陆川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用随身携带的藤蔓将他捆了个结实。 “有埋伏!” 瘦高个男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撤!” “撤!” 瘦高个男人一声令下,剩下的四个偷猎者像惊弓之鸟般,借着夜色的掩护,向不同的方向仓皇逃窜。 “妈的,想跑?门儿都没有!” 铁柱见状,怒火中烧,抡起手中的柴刀就准备追上去。 “别追了,铁柱!” 陆川低喝一声,拦住了他,“穷寇莫追,这林子我们不熟,别中了他们的埋伏。” 铁柱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陆川说得有道理, 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黑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川哥,现在怎么办?”二狗子在一旁问道。 “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善茬,让他们跑了,会不会回来报复啊?” 陆川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被捆成粽子的偷猎者面前,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着这个倒霉蛋。 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贼眉鼠眼,一身的腱子肉,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说,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年轻的偷猎者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陆川冷笑一声,这种亡命之徒,嘴巴最硬,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得用点非常手段。 他蹲下身子,伸手在对方身上摸索了几下,很快就搜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陆川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慢条斯理地点燃, 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在对方的脸上。 “咳咳咳……” 年轻的偷猎者被呛得连连咳嗽,眼睛被熏得通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说不说?” 陆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年轻的偷猎者拼命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陆川,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别得意,我们老大……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吗?” 陆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不放过我法。” 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细细的银针。 这套银针,是陆川在部队时,跟一位老中医学的,专门用来治疗跌打损伤和一些疑难杂症,当然,用来逼供,效果也是杠杠的。 “你……你想干什么?” 看到陆川手中的银针,年轻的偷猎者顿时慌了神, 他虽然没见过这玩意儿,但也听说过针灸的厉害, 据说扎在身上,那滋味儿,比死还难受。 “没什么,跟你玩个游戏而已。” 陆川说着,拿起一根银针,在眼前晃了晃,银针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道寒光,看得年轻的偷猎者头皮发麻。 “我……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年轻的偷猎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可不想尝试传说中“生不如死”的滋味。 陆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我们……我们是‘雪豹’的人……” 年轻的偷猎者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们老大是‘雪豹’的二当家,人称‘豹哥’……” “‘雪豹’?” 陆川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儿听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对,就是‘雪豹’!” 年轻的偷猎者以为陆川害怕了。 “我们‘雪豹’可是这一带的‘地头蛇’,黑白两道通吃,你最好放了我,不然……” “闭嘴!” 陆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少废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再敢跟我耍花样,后果自负!” “是,是,是……” 年轻的偷猎者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废话,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原来,这伙人真的是来自北面臭名昭著的“雪豹”团伙,专门干些盗墓、走私的勾当。 月光在村委会斑驳的水泥地上投下窗棂的影子, 陆川把偷猎者反绑在档案柜的铁把手上,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豹头。 粉笔灰簌簌落在袖口,他闻到了后山松针被踩碎时特有的苦涩味。 “老少爷们儿都听真了,” 陆川用粉笔敲得黑板咚咚响,“这帮孙子要动咱们的龙脉。” 会议室里炸开锅。 会计老赵的搪瓷缸子哐当砸在桌上,枸杞水溅湿了去年的扶贫账本。 “龙脉?”他扯着常年算账落下的沙哑嗓子。 “后山那几棵老松树能值几个钱?” 妇女主任王婶攥着红头文件的手直哆嗦:“上个月老刘家二小子在镇上叫人打断了腿,到现在医药费都没着落……” 她突然噤声,像是被自己说漏嘴的话吓着了。 陆川眯起眼,看见她领口别着的银蝴蝶胸针在煤油灯下闪了闪。 民兵队长张铁柱突然踹开条凳站起来,腰间武装带上的铜扣撞出脆响。 “要我说,就该把后山雷区的地图……” 话没说完就被老赵拽着衣角扯回座位。 陆川注意到张铁柱迷彩服袖口露出的半截伤疤,形状像条扭曲的蜈蚣。 “报个屁警!” 第一百二十章 红头文件 角落阴影里传来声冷笑。 陆川转头看见治保主任马三爷正在卷烟,报纸条在他枯树皮似的手指间簌簌作响。 “去年县里来的扶贫款,最后不都进了……” 烟丝突然撒了一地,马三爷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佝偻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 陆川解开领口两颗扣子,山风从破窗棂灌进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猛灌一口,凉透的苦丁茶混着铁锈味直冲脑门。 “上个月初七,有人看见三辆越野车从鹰嘴崖那边绕进来。” 他故意顿了顿,“车辙印里掺着朱砂。” 满屋子抽气声此起彼伏。 老赵的算盘珠子突然哗啦散了一地,王婶的红头文件飘到陆川脚边,他瞥见“矿产资源”四个字被红笔重重圈了起来。 “放你娘的狗屁!” 马三爷突然暴起,烟袋锅子砸在桌上火星四溅。 “老子在青山村活了六十年,后山有几块石头……” 陆川的搪瓷缸子重重磕在桌面上,震得煤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蹿。 他抄起墙角那杆老猎枪,枪托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刮擦声:“三爷,您家后院新砌的猪圈底下,埋着去年县里拨的二十吨水泥吧?” 马三爷卷烟的手指突然僵住,烟丝簌簌落在裤裆上。 王婶突然尖叫着跳起来,她坐的条凳底下不知何时爬出条青花蛇,正吐着信子往门外游。 “上个月初七夜里,您带着三个外乡人摸黑上了鹰嘴崖。” 陆川用枪管挑起王婶掉落的红头文件。 “扶贫办的车在盘山道翻了,偏偏丢的就是这份矿产勘探报告。” 文件右下角沾着暗褐色的朱砂,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张铁柱突然暴起,武装带铜扣撞在桌角的闷响中,他铁钳般的大手掐住马三爷的后颈: “老东西!我弟弟在镇上挨的那顿打……” 迷彩服袖口随着动作上卷,露出蜈蚣状伤疤旁新鲜的针脚。 “铁柱!” 陆川一声断喝,枪管精准地卡进张铁柱肘关节。 “去把西屋第三个档案柜最底层的账本拿来。” 他说话时眼睛却盯着马三爷领口——银蝴蝶胸针的翅膀不知何时缺了一角。 老赵哆哆嗦嗦翻开泛黄的账本,突然怪叫一声。 夹层里掉出张泛红的照片,画面里马三爷正和个纹着豹头刺青的男人在越野车前握手,车胎花纹里还沾着鹰嘴崖特有的红黏土。 “豹哥让我给您带个话。” 被绑着的偷猎者突然阴恻恻开口。 “说好的三七分成……” 话音未落就被陆川用抹布塞住了嘴,抹布上还沾着后山特有的苦丁茶渣。 煤油灯的火苗在陆川眼底跳动,他反手用枪托抵住张铁柱的肘窝:“铁柱哥,你弟弟的仇要报,但得让法律来判。” 武装带铜扣当啷撞在桌角,张铁柱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掐着马三爷后颈的手指却松了半分。 “放屁!” 马三爷突然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银蝴蝶胸针在煤油灯下折射出冷光。 “姓陆的,你以为拿着张破照片就能扳倒豹哥?” 他脖颈上的青筋随着冷笑抽搐。 “那帮人可是带着雷管来的!” 陆川的食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摩挲,忽然俯身凑近马三爷耳边:“三爷,您家猪圈底下除了水泥,还埋着去年失踪的护林员老周吧?” 话音未落,老赵的算盘珠子突然哗啦啦滚落一地。 “你!” 马三爷浑浊的眼珠猛地瞪大,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破窗棂灌进来的山风裹着硫磺味,把墙上的防汛值班表吹得哗哗作响。 张铁柱突然抄起条凳砸向墙面,木屑纷飞中露出个暗格。 泛着油光的牛皮纸袋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半截盖着红章的矿区地形图。 王婶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发现自己的红头文件背面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画了道扭曲的符咒。 “去年腊月二十三,豹哥的人在鹰嘴崖试爆。” 陆川用枪管挑起那张符咒。 “炸出来的不是矿石,是明朝将军墓里的镇魂碑。” 他忽然转身,猎枪准星对准偷猎者的眉心。 “你们在找的,根本不是矿脉吧?” 偷猎者裤裆瞬间洇湿一片,绑着他的麻绳被挣得吱呀作响。 陆川盯着掉落在地的牛皮纸袋,缓缓蹲下身,手指从油光发亮的纸袋中抽出那张矿区地形图。 他仔细端详着图纸,视线渐渐聚焦在鹰嘴崖的核心位置,眉头也随之微微皱起。 图纸上标示的地形,和他记忆中关于鹰嘴崖的细节完美契合, 无论是山脉的走向还是地势的高低,都指向一个他一直怀疑的结论。 “干什么!别看那个!” 一旁被捆住的偷猎者猛然挣扎起来,绳索在他手腕上留下深深的勒痕。 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直流。 可无论如何挣扎,绳索只是越加收紧,让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 陆川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他看着这个孱弱而神情慌乱的偷猎者,冷冷道:“看来,你们在鹰嘴崖有大动作。是镇魂碑,对吗?” 偷猎者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快速别开目光,嘴唇紧闭,似乎在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慌。 陆川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将重心转向马三爷:“说!镇魂碑到底有什么用?” 他的音量骤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胁。 马三爷本来倚靠在墙角,闻言面色更加狰狞,隐忍的惊恐混杂着恼怒。 他张口欲言,但又硬生生将话咽下,紧紧盯着陆川,他企图以目光来撑住自己的最后一丝倔强,纵使心底的恐惧已然战栗。 “哼,以为这就能吓到我?” 马三爷最终挤出几分强硬的狂笑。 “你别高兴得太早,没用的东西!” 张铁柱这时忍无可忍,浑身的怒火化为行动,一脚便踹翻了马三爷旁边的木椅,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你还敢嘴硬?!我就他妈不信,这个世道没人给我弟弟讨个公道!”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慨和凄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龌龊勾当 马三爷因袭来的巨响而大幅度后仰,重心失衡,狼狈不堪。 他慌忙将身体蜷起,顾不得反击,只是倔强地用瞪视回应着张铁柱的怒火。 “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这些龌龊的勾当得逞。” 陆川沉声道,他在表面镇定无波,内心早已卷起千层浪。 他用眼神控制住场面,眼角却扫向仍昏暗的煤油灯,思绪飞速旋转。 外头夜风愈发冷冽,隔着破旧窗棂长驱直入,挟裹着浓重的土腥气。 屋内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压抑而紧绷,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焦灼,还有无形的比拼和对峙。 “镇魂碑究竟有什么秘密?” 声音在陆川脑中滚动,他必须从这些蛛丝马迹中还原真相。 不管马三爷的态度有多么坚硬,迟早有一天,他要给这潭浑水来次排污的洗礼。 但此时此刻,他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你最好想清楚,是继续做别人手里的棋子,还是替自己留条后路。” 陆川走近马三爷,虽未怒言相向,但压迫力已充斥全场,不容抗拒。 “你根本不知道在和什么样的人作对。” 马三爷喘息着,嘴角横生出的冷意在昏暗灯光下似乎凝成幽深的阴影。 “那些雷管可不是摆设,稍有不慎,炸毁的不只是一座山!”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微弱的声线分外清晰。 那钟声每一声响,似都锤在众人心头,加重了气氛的紧张。 煤油灯芯突然爆出个火星,在陆川瞳孔里映出转瞬即逝的红光。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三爷。” 陆川忽然换了称呼,声音像浸了温水的麻绳。 “你儿子在县城读初中吧?红旗中学初二(3)班?” 马三爷的喉结猛地滑动两下,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看见年轻人从裤兜里摸出个褪色的蓝布荷包,倒出几颗玻璃弹珠——正是他上周偷偷塞进儿子书包里的。 “你!” 马三爷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般弹起来,又被张铁柱按着肩膀重重压回条凳。 木凳腿在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吱呀声。 陆川俯身时,军绿色外套下摆扫过马三爷颤抖的膝盖:“明天晌午前,我要看到鹰嘴崖的布防图。” “作为交换……”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 陆川余光瞥见被捆的偷猎者裤脚渗出水渍,在泥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碾碎脚边的土块,扬起的灰尘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放我走?”马三爷从牙缝里挤出冷笑。 “当老子三岁娃娃?前脚出门后脚就得吃枪子儿!” 陆川突然抄起桌上的粗瓷碗砸向墙面。 瓷片迸裂的脆响中,他单手揪住马三爷的衣领把人提离地面半尺:“看清楚,要你命的可不止我。” 沾着茶渍的碎瓷片上,赫然用红漆画着个扭曲的蜘蛛图案。 马三爷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陆川感觉到掌下的躯体瞬间瘫软如泥。 当夜丑时,张铁柱蹲在村口老槐树的枝桠上,看着马三爷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雾霭中。 他狠狠咬碎含着的薄荷叶,辛辣的汁水顺着喉管烧进胃里。 树杈间垂下的麻绳还在微微晃动——那里本该吊着具尸体老槐树的枝桠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张铁柱把猎枪横在膝头,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扳机护圈:“川子,真要信那老狐狸?” 陆川用匕首在树皮上刻下三道斜线,月光顺着刀刃游走:“他儿子书包里除了弹珠,还有张市医院的诊断书。” 刀尖突然刺入树芯,渗出琥珀色的树脂。 “尿毒症。” 张铁柱的瞳孔猛地收缩。 远处传来夜猫子瘆人的啼叫,惊起林间扑棱棱的振翅声。 “明早带人去南山坳。” 陆川甩掉刀刃上的树浆,军用水壶在腰间晃出沉闷的响动,“崖洞西侧有片野栗林,去年雪灾压塌的窝棚底下……” “藏着走私货?” 张铁柱突然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难怪那帮孙子专挑雷雨天进山。” 陆川没接话,目光掠过村口歪斜的界碑。 月光在青苔斑驳的“镇魂”二字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像条盘踞的蛇。 卯时三刻,陆川推开老支书家的柴门。 炕桌上摆着半碗结霜的苞谷酒,老人正用豁口的烟袋锅子敲打泛黄的县志。 “八三年发大水,冲出来半截石碑。” 老支书的指甲缝里嵌着烟丝,在“蛇王祭”三个字上划出焦褐的痕迹。 “那年月饿得慌,有人把碑文拓了当引火纸……”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惊得檐下燕巢簌簌落灰。 陆川盯着县志上模糊的拓印,那些扭曲的符号像极了昨夜碎瓷片上的蜘蛛图案。 “祭品要活蛇百条,童男童女各三。” 老支书突然剧烈咳嗽,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呼哧声。 “那年失踪的六个娃……” 急促的拍门声打断话头。 张铁柱浑身湿透闯进来,左臂缠着的绷带渗出血迹:“南山坳有埋伏!二狗子中枪滚下山崖,大刘他们被火力压在西坡!” 陆川抓起墙角的蓑衣,冰凉的竹片贴着后颈:“带人去马三爷家后墙蹲着,看见烟囱冒青烟就破门。” 暴雨倾盆而下。 陆川在泥泞中疾行,腰间军刺随着步伐撞击水壶。 经过村口界碑时,他忽然蹲下身——昨夜还模糊的“镇魂”二字,此刻竟渗出暗红的液体,在雨水中蜿蜒成蛇形。 雨水顺着陆川的额角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带走了西坡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弹痕密布,像是野兽疯狂的抓挠,却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匠气。 二狗子失踪前留下的烟头还丢在灌木丛边,却不见他的人影。 “团长,二狗子不会……” 张铁柱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不敢想象平日里和自己插科打诨的兄弟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闭嘴!” 陆川低吼一声,打断了张铁柱的话。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故意误导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泥土被翻动过,像是有人刻意掩盖了什么。 陆川用匕首挑开一层浮土,露出下面凌乱的脚印,深浅不一,方向混乱,显然是经过一番挣扎留下的。 “他们在故意误导我们。” 陆川站起身:“这里不是伏击地点,是陷阱!” “陷阱?那二狗子……” 张铁柱脸色煞白。 “还活着。” 陆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果只是为了杀人灭口,没必要费这么大周章。他们是想把我们引到更危险的地方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铁柱焦急地问道。 陆川环顾四周,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雨水顺着树叶滑落,形成一道道水帘,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陆川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跟我走,我们抄近路,从后山包抄上去!” 雨林中,陆川带领着张铁柱等人,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树木之间。 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却浇不灭他们心中的怒火。 “团长,你看!” 一名村民指着前方,压低了声音说道。 陆川顺着村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片茂密的树丛中,隐隐约约透出火光,还伴随着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陆川示意众人放慢脚步,猫着腰,借着树木的掩护,慢慢靠近火光传来的方向。 拨开最后一层树枝,眼前的景象令陆川怒火中烧。 简陋的窝棚中,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几名村民被粗大的麻绳捆绑着,丢在泥泞的地上,身上满是伤痕。 二狗子的尸体被随意地扔在角落里,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弹孔触目惊心。 “狗娘养的!” 张铁柱忍不住低声咒骂,握着猎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陆川眼中寒光闪烁,他缓缓举起右手,示意众人做好战斗准备。 “记住,速战速决,救人要紧!” 陆川压低声音说道。 话音刚落,陆川便冲了出去,手中的军刺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雨林的宁静,也拉开了这场恶战的序幕。 一颗子弹擦着陆川的脸颊飞过,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陆川没有理会,一个翻滚躲过接踵而来的子弹,手中的军刺刺入了一名匪徒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陆川一脸。 他却毫不在意,抽出军刺,再次扑向下一个目标。 张铁柱等人也纷纷开火,猎枪的轰鸣声在山谷中回荡, 雨水也无法阻挡这致命的金属风暴。 走私团伙显然没有料到会遭到袭击,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们毕竟是亡命之徒,很快便反应过来, 依托着地形和火力优势,与陆川等人展开激战。 陆川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过人的身手,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手中的军刺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然而,走私团伙的人数众多,火力凶猛,陆川等人渐渐落了下风。 “妈的,跟他们拼了!” 张铁柱红着眼睛吼道,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打光了多少子弹,手中的猎枪滚烫发热。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一名村民焦急地说道。 “怕死的就滚远点!” 陆川怒吼一声,再次击毙一名匪徒,但他的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陆川的军靴碾碎一截枯枝,泥浆顺着裤管往下淌。 他背靠榕树虬结的气根,耳畔是子弹擦过树干的簌簌声。 张铁柱的猎枪卡壳了,正用枪托砸碎某个匪徒的鼻梁,血珠混着雨水溅在陆川脸上。 “老张!” 陆川突然抓住张铁柱的后领往后拽,一发子弹正钉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两人滚进泥坑时,陆川的余光瞥见二十米外那片鬼针草疯长的灌木丛,叶片在雨中泛着诡异的油光。 “操他姥姥的!”张铁柱吐掉嘴里的泥浆。“这帮孙子子弹不要钱啊?” 陆川的指节叩了叩腰间只剩三发子弹的弹匣,突然扯开嘴角:“想不想玩把大的?” 他沾满血污的手在泥地上画出潦草的路线。 “看见那片鬼见愁没?当年野猪钻进去都能被藤蔓缠死。” 张铁柱的三角眼突然亮得像饿狼:“你是说…” “你带二组往东边撤,动静越大越好。” 陆川扯下领口的红布条系在枪管上,“我当诱饵。” “放你娘的屁!要当饵也是老子…” 张铁柱的话被陆川的眼神掐断在喉咙里。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十年前在雪窝子里刨出战友尸体时的月光,冷得能割人。 陆川已经蹿了出去。 他故意踩断枯枝,红布条在雨幕中招摇得像面战旗。 子弹追着他的脚后跟啃噬泥土,有颗擦过后腰,火辣辣的疼。 他听见身后传来张铁柱破锣似的吼叫:“狗日的!爷爷在这儿!” 三个匪徒果然调转枪口。 陆川在泥地里滚出之字形,军刺挑开某个倒霉鬼的脚筋,惨叫声惊飞树冠里的夜枭。 他故意让子弹擦破胳膊,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泥地上画出断续的红线。 “追!他们就剩个瘸腿的!” 匪徒头目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陆川注意到他脖子上有道蜈蚣似的刀疤。 灌木丛的腐叶味扑面而来时,陆川一个鱼跃钻进藤蔓交织的天然陷阱。 鬼针草的倒刺划破脸颊,他屏住呼吸,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咒骂——追兵被带刺的藤条缠住了。 “砰!” 张铁柱的猎枪在三点钟方向炸响,某个匪徒的钢盔应声飞起。 陆川踩着沾满泥浆的解放鞋迈进村口时,日头正毒。 老槐树下的青石板上凝着暗褐色血渍,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 张铁柱把猎枪往祠堂门框上一靠,扯着破锣嗓子喊:“都他娘杵着干啥?没见着英雄回来了?” 祠堂里涌出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陆川看见三婶子手里的簸箕掉在地上,晒干的豇豆撒了一地。 瘸腿的老支书拄着榆木拐杖,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他身后供桌上的香炉还插着三柱没烧完的断香。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清点人数 “川子哥!” 二狗子从人堆里钻出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他们说你们回不来了…” 陆川伸手揉乱男孩的头发,指缝里干涸的血痂簌簌往下掉。 他刚要开口,后腰突然传来钻心的疼——混战时挨的那记枪托到底还是裂了骨头。 张铁柱眼疾手快扶住他,却被他反手推开。 “清点人数。” 陆川的声音像生锈的锯条划过铁板。 他数着人群里熟悉的面孔,直到看见墙角竹椅上蜷着的身影——李秀兰正在纳鞋底,银针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弧光。 “妈。” 陆川喉头发紧。 银针突然扎进指腹,血珠在青布上洇出朵梅花。 李秀兰抬头时,陆川看见她鬓角的白发比出征前又多了几缕。 “灶上煨着鸡汤。”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顶针,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小萍采的野菌子。” 陆川一脚踏进家门,脚上的解放鞋滴滴答答淌着泥水,血和泥混在一起,颜色暗得像暴雨夜的黄河。 一声急促的脚步响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秀兰已经从厨房里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围裙还沾着柴灰。 “唉哟,川子,你这成什么样了!” 她眼睛扫过他身上的血迹和破烂的衣衫,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手里的木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起,几步跨到陆川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里拖。 李秀兰看似瘦弱,手劲却大得惊人,陆川被她按在木凳上,刚张嘴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把衣裳给我脱了,看看伤哪儿了。” 李秀兰一边使劲解他的衣扣,一边嘴里念叨着。 “你个混小子,干啥不好,非得学英雄!命不要了啊?小萍那孩子才刚转暖,你要是出了事,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陆川哭笑不得:“妈,我没事,就是蹭破点皮,枪托磕了一下,不算啥。” 话没说完,就被李秀兰一瞪,瞪得他脑袋一阵发怵。 这种眼神,不是他当了兵能躲得过去的。 “屁话!磕枪托都磕成这样了!” 李秀兰扯开他的衣袖,看见胳膊上一条狰狞的擦伤,血迹混着泥渍已经干结,角落还有些渗出新鲜血珠。 她心疼得直吸冷气,翻过手腕又看见后腰处一块乌青。 “你这腰,疼不疼?怎么不早说?” 陆川没办法,只好举起双手:“妈,都让你说疼了,好像还真有点。” 李秀兰瞪了他一眼,却心虚地伸了手去摸。 “乱讲!疼了怎么不晓得早些回来?滚着泥往家钻干啥,村里哪家没盆水给你先洗净了再晃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从角落柜子里翻出她自己缝的布药包,撬开盖子,熟练地取出半撮药粉,用手心里的清酒和成糊糊,小心翼翼地贴在陆川的腰上。 药膏刺在伤口上凉飕飕的,一时间缓解了点疼痛,陆川回过头看母亲脸上掩不住的忧色: “妈,你千万别担心,我这些小伤真不算啥,那土匪都被赶跑了,有二狗子在外头说风凉话呢。” “有话少说,生怕妈的心操得不够。” 李秀兰没好气地念了一句,又低头专心在他肩上的血痂旁涂抹药膏。 陆川低眉看着母亲鬓边那些新添的白发,嘴唇微微动了动,又吞下满腔愧意。 “对了。” 等李秀兰把他浑身检查清楚,总算满意地扯过干净布巾给他擦脸时,陆川试探着问。 “家里这几天怎么样?没出啥事吧?” 李秀兰手上的动作停了两秒,随即恢复如常,斜睨了他一眼: “咱家能有啥事?就是那群丧良心的狗东西,上回说好的稻谷种子运来一半,剩下的没影儿了。村里这些天光靠半斤碎米刮锅吃了,还好前两天下了雨,水充足,河蚌田鸡还能勉强捞点。不过…” “不过什么?” 陆川突然开口,眼神一勾,声音透出股子说不清的沉冷。 “你别瞪我,妈又没怪你。”李秀兰叹了口气。 “不过听人说,那批没到的种子是让人抢了。你也晓得,天灾人祸年年不少,那些人黑心,总要趁火打劫赚一波。我们村里那么多年穷得叮当响,粮食贩子欺负我们,谁还真敢张嘴吭声?” 这些话李秀兰是苦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知道双手覆满老茧的小家,很多年经不起第二次大风大浪,却也知道陆川现在脑袋里铁定有点不安分的念头。 果然,话没落地,陆川已经冷着脸站了起来,用布巾擦干脸上的污渍,显出他整张轮廓线条比任何时候都硬朗几分。 “妈,您别管那些粮贩子的事,种子的事我来解决。” 他说话的语调再平铺直叙,也透着股逼人的确定。 “川子!你不许乱来!” 李秀兰最先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但儿子已经三两步走到门边,穿上鞋头破损的解放鞋。 “我去看看铁柱,那些事我有数。” 陆川走出家门,夕阳的余晖洒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上,树影斑驳,像是打翻了记忆的调色盘。 “川子!你小子总算回来了!” 远处传来一声粗犷的喊声,打断了陆川的思绪。 是村里的铁柱,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性子直爽,为人仗义,是陆川为数不多的可以交心的人。 “铁柱,你小子嗓门还是这么大,也不怕吓着村头的王寡妇。” 陆川笑着迎上去,两人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去你的!老子是那样的人吗?”铁柱笑骂了一句,随后压低了声音。 “你小子行啊,听说这次剿匪立了大功,连县里都派人来慰问了?” 陆川淡淡一笑,不愿多谈,只是岔开话题:“我妈说,村里那批种子被人抢了?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事,铁柱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愤愤不平地说:“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那帮黑心肝的粮贩子干的好事!仗着自己有点势力,就欺负咱们村里穷,说好的种子,硬是扣下一半,剩下的还被人半路劫了,现在倒好,咱们村今年的收成算是彻底没指望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粮贩子 “粮贩子?哪里的粮贩子这么大胆?” 陆川眉头微蹙,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 “还能有谁?除了镇上那个王麻子,还有谁敢在咱们这地界上撒野?” 铁柱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说。 “那王麻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兄弟是县里的官,这些年没少干欺压百姓的事,咱们村被他坑的次数还少吗?要不是他,咱们村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陆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油头粉面的猥琐男人形象,正是上次来村里收粮时,对自己母亲动手动脚的王麻子。 “铁柱,那批种子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被抢的?你知道吗?”陆川压低声音。 铁柱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陆川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三天前吧,听说是在去邻村的路上被抢的,当时负责押运种子的老刘头被打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带我去看看老刘头。”陆川当机立断。 铁柱虽然不知道陆川想干什么,但出于对兄弟的信任,还是二话不说,带着陆川就往老刘头家走去。 老刘头家在村尾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中药的味道。 老刘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显然是伤得不轻。 “刘叔,你感觉怎么样?” 陆川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老刘头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陆川,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川子啊,是你啊,咳咳……叔没用,没保护好村里的种子……” “刘叔,你别说话,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陆川安抚道,随后转头看向铁柱。 “铁柱,你去打盆水来,我给刘叔擦擦身子。” 铁柱应声而去,陆川则开始仔细询问老刘头事发经过。 “那天,我和几个兄弟一起押运种子去邻村,走到半路的时候……” 老刘头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竟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刘叔!你别说了!” 陆川见状,连忙制止道,同时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我要说……咳咳……那些人……那些人……” 老刘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强撑着一口气,想要说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刘叔!刘叔!你醒醒!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川焦急地喊道。 陆川的手掌按在老刘头剧烈起伏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肋骨断裂的凸起。 他掀开老人沾满血污的衣襟,三道呈放射状的刀伤赫然入目,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 “军用匕首。” 他指尖在伤口上方悬停半寸,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斜刺入肋间,避开心脏却切断动脉,这是审讯时逼供的手法。” 铁柱端着水盆的手一抖,铜盆哐当砸在地上。 他顾不得捡,扑到床前时撞得木桌吱呀作响:“川子哥,你是说这帮孙子是……” “嘘。” 陆川突然按住老刘头颈侧跳动的血管,老人浑浊的眼球正疯狂转动。 “刘叔,您仔细想想,那辆货车的车牌是不是被泥浆糊住了?车斗侧面有没有喷漆?” 老刘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陆川的腕子。 陆川能感觉到老人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皮肉里:“蓝…蓝漆…铁皮上…有…有……” “有什么?” 陆川俯身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老人翕动的嘴唇。 茅草屋顶漏下的光斑在他后颈跳动,像某种不安的预兆。 “红…红漆画的…” 老刘头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涌出的血沫染红了陆川的袖口。 “像…像被铲子刮过…有个…王……” 破棉被下的身躯骤然僵直。 陆川猛地掀开被褥,老刘头胸前的绷带早已被暗红色浸透,最深的伤口处竟露出森森白骨。 铁柱倒吸一口冷气,抄起门后的铁锹就要往外冲:“我日他祖宗!肯定是王麻子灭口!” “站住!” 陆川的暴喝让房梁都震下簌簌灰尘。 他单手扣住铁柱的肩膀,特种兵特有的擒拿手法让壮汉瞬间动弹不得。 “你现在冲过去,是想让全村人都知道刘叔临终前说了什么?” 铁柱梗着脖子还要挣扎,却在看清陆川眼神的刹那僵住了。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去年冬天在雪地里遇见的孤狼,瞳孔里淬着能把人冻伤的寒光。 “去把村口晒谷场的老槐树刨了。” 夜幕深沉,村子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一两声狗吠划破寂静。 陆川扛着老刘头单薄的遗体,背后是提着铁锹的铁柱, 两人顺着隐秘的小路踩着月影往村口老槐树的方向走去。 “川子哥,真就这么埋了?” 铁柱终于憋不住低声开口,声音里透着不甘。 “刘叔死得不明不白,咱就忍?” “忍?” 陆川头也没回,嗓音冷得像浸了寒冬的霜,“谁说的?这事老子比你还不能忍。” 到达老槐树下,陆川用空闲的手比划了一个“停”的手势。 老槐树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枝繁叶茂得像一只巨伞,将整个空旷的晒谷场几乎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儿。” 陆川将老刘头轻轻放到地面,随手掏出匕首,迅速划出一片挖掘的范围。 “铁柱,少废话,多动手。” 铁柱看着老刘头那苍白的脸色,一时竟怔在原地,手里的锹也像千斤重似的抬不起来。 他眼眶泛红,嘴唇抖了几下,哑声道:“川子哥,王麻子那顿王八羹老子早就想砸了!凭啥不硬杠!就算俺这条命不值钱,换他几颗狗牙也赚——” “闭嘴!” 陆川骤然起身,一把夺过铁柱的铁锹,动作快得像道虚影。 他瞪着铁柱:“你能听不明白话?你知道对方是谁?王麻子充其量是狗腿子,背后撑腰的才是正主儿。硬刚?那是送人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信不信随你 铁柱被骂得没了火气,却赌气别过脸:“俺不信你没别的法子。你说吧,你让我信。” 陆川没有应声,只是低头专心挖土。 他一下一下挥动着铁锹,动作沉稳且迅猛,像机械一般精准高效。 费了半小时,一个深坑终于出现在老槐树底下。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说道:“信不信随你,能跟我干到底就别废话。” 铁柱低头看着被月光映得惨白的坑,又看着老刘头的遗体,憋屈得像个泄气的皮球。 他不情愿地低声咕哝了句:“干到底……那就干到底。” 老刘头被安葬时,陆川的手指比寻常人更缓慢而专注地拂过棺木边沿。 他像是在确认每一颗钉子的牢固,也像在用无声的方式祭奠这位隐忍而忠厚的长辈。 周遭静得只能听见槐叶在晚风中瑟瑟作响。 “好了。” 重新掩上土的时候,陆川蹲在地头沉思片刻,然后用铁锹刨开了一处表层仍然属于老槐树的一段根须。 他把刨开的根须放回原位,那手法翻覆得简直像是给尸体重新盖被子。 铁柱看傻了。 他打着哆嗦低声问:“你干嘛?” “做记号。”陆川直起身,拍干净手里的尘土。 “到时候查到了是谁害刘叔的,还得让他有个交代——被淹没的不仅仅是血债,还可能牵扯出整个杀机!” 铁柱听得愈发攥紧拳头,尽管不甘,却也意识到冲动的复仇只会自曝目标。 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接近黎明。 陆川刚踏进院门,就看到母亲李秀兰站在月光下,披着件老旧的棉袄,满眼担忧地盯着他。 “又是这副模样回来,你这一晚上都跑哪去了?” 李秀兰皱着眉,声音里透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陆川抿了抿唇,随手把手头破破烂烂的斗篷挂到栏杆上:“妈,别问,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您。” 李秀兰还要追问,陆川却已经三两步走进屋里,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大口喝下。 他的目光扫过家里每一寸地方,随即立下决心。 “川子哥,咱下一步干啥?” 陆川微微一笑,但那笑容里埋藏着刀刃般的寒意。 “找出王麻子的底细,这种人,必然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只要拔掉他的软肋,用够硬的证据顶死他,他背后的主子才会浮出水面。” 铁柱听了,重重点头:“成!我听川子哥你的。”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却突然传来消息——王麻子搬走了。 陆川蹲在村口磨刀石旁,指腹摩挲着刀刃的豁口。 铁柱呼哧带喘跑过来时,他正用军刺削断一截槐树枝。 “川子哥!”铁柱抹了把汗。 “王麻子家连耗子洞都掏空了,村东头老赵头说他昨儿半夜听见三轮车响。” 刀刃在树皮上划出深痕,陆川眯眼看着树汁渗出:“搬得这么利索,倒像是…” 他突然反手将军刺插进树身,惊得铁柱后退半步。 “铁柱,你去村西头张寡妇家买两斤鸡蛋。” “啥?” 铁柱瞪圆了眼,“这时候买鸡蛋?” “她男人活着时给王麻子当过账房。”陆川拔出军刺,刀尖挑着块树皮。 “记得夸她腌的咸菜香,就说你娘想学手艺。” 铁柱摸着后脑勺往村西走时,陆川已经翻过王麻子家的土墙。 院子里散落着鸡毛和碎瓷片,堂屋门板上还留着新鲜撬痕。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门缝里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黄纸,对着日头眯眼——是烧剩的符咒边角。 里屋炕席掀得七零八落,墙角樟木箱倒扣着。 陆川用鞋尖拨开箱底,突然顿住。 箱底压着块巴掌大的油毡布,边缘沾着暗褐色污渍。 他俯身嗅了嗅,瞳孔骤然收缩。 血腥味混着煤油味。 正要掀开油毡布,外头突然传来铁柱扯着嗓门的嚷嚷:“张婶子您这腌菜坛子真讲究,赶明儿让俺娘来学学!” 陆川闪电般闪到窗边,看见铁柱挎着竹篮,正跟挎着洗衣盆的张寡妇在巷口寒暄。 “铁柱这孩子…”张寡妇甩着湿漉漉的手。 “要学腌菜让你娘直接来,婶子还能藏着掖着?” 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可别学王麻子家那腌臜事,听说前年腊月…” 陆川耳朵动了动,手指已经摸到油毡布下的暗格。 生锈的锁头应声而断时,张寡妇的絮叨顺着风飘进来:“…他家地窖里总半夜有动静,我家那口子守夜时见过麻袋…” 暗格里躺着本泛黄的账本。 陆川刚翻开第一页,铁柱突然在院门外咳嗽三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账本夹进后腰的瞬间,墙头传来瓦片碎裂声。 陆川合上暗格时,指尖触到油毡布下黏腻的液体。 他借着窗缝透进的光细看,指腹上泛着暗红的油光,像是凝固的血混着煤油。 外头张寡妇的笑声突然拔高,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哎哟铁柱你这孩子,买鸡蛋还带挑时辰的?” 张寡妇甩着蓝布围裙往院里走,洗衣盆里的水珠溅在青石板上。 “晌午头母鸡都歇窝呢,得等日头偏西…” 铁柱急得直搓裤缝,竹篮里的鸡蛋撞得咯咯响。 陆川贴着墙根闪到堂屋后窗,军靴无声地踩上灶台,翻身跃出时带起一阵煤灰。 后腰的账本硌得生疼,他想起账本扉页那个朱砂画的诡异符号——和前世在边境缴获的走私账本如出一辙。 “川子哥!” 铁柱满头大汗地迎上来,手里两颗鸡蛋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张婶子非说要现捡的才新鲜…” 陆川接过鸡蛋时,指尖在铁柱掌心重重一按。 远处张寡妇正扶着门框朝这边张望,发髻上的银簪在日头下晃出一道冷光。 他突然想起昨夜村口老槐树上挂着的死猫,脖颈处也插着根相似的簪子。 两人转过巷口时,陆川突然拽着铁柱闪进柴火垛后的阴影。 三米开外的土墙上,一道新鲜的刮痕从墙头延伸到墙根,石灰粉里混着几缕暗红色的纤维。 他蹲下身,军刺尖挑起纤维对着光——是粗麻布,浸过桐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去后山 “今晚去后山。”陆川压低声音,拇指抹过军刺上的麻纤维。 “带上煤油灯和麻绳。” 暮色像打翻的墨汁漫过后山松林时,陆川的军靴正碾过一截断裂的麻绳。 煤油灯在铁柱手里晃得厉害,光影扫过树干上深浅不一的刀痕——每道刻痕都精准地指向东南方。 “川子哥,这、这像是有人故意留记号。” 铁柱咽了口唾沫,麻绳在腰间缠了三圈还没系紧。 陆川用军刺挑起树皮缺口处的纤维,煤油灯凑近时,暗红色的碎屑簌簌落下。 血腥味混着松脂香钻进鼻腔,陆川突然按住铁柱肩膀。 二十米外的灌木丛传来枯枝断裂声,惊起两只夜枭扑棱棱掠过树梢。 他食指在唇边比了比,军刺无声地割开挡路的荆棘。 月光漏过树冠的瞬间,陆川瞳孔骤缩。 前方十步开外的腐叶层明显凹陷,几片翻起的落叶背面还沾着新鲜泥浆。 他拽住正要上前的铁柱,军靴尖挑起块碎石掷向凹陷处。 “咔嗒”一声机簧响动,三根削尖的竹刺破土而出,寒光擦着铁柱的裤管掠过。 “日他仙人板板!” 铁柱一屁股跌坐在树根上,冷汗顺着下巴滴在砍柴刀柄。 陆川蹲下身,指尖抚过竹刺表面的纹路——是军用制式捕兽夹改装的,他在南疆丛林见过更精巧的。 煤油灯突然剧烈晃动,铁柱颤抖的嗓音带着哭腔:“川子哥,这麻袋…” 他鞋尖正抵着半截埋在土里的黑色麻袋,暗红色液体正从破口处渗出,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陆川扯下缠在腰间的麻绳,突然听见头顶树冠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他猛地拽倒铁柱,砍柴刀擦着后颈飞过,深深楔入身后的树干。 铁柱的煤油灯摔在树根上,火苗舔舐到麻袋破口的瞬间,刺鼻的腥臭混着煤油味轰然炸开。 “闭气!” 陆川扯着铁柱滚进灌木丛,余光瞥见燃烧的麻袋里滚出半截苍白的手指。 铁柱的呕吐声被夜风撕碎时,二十米外的山坳突然亮起晃动的火光,杂乱的脚步声惊飞整片松林的夜枭。 月光掠过陆川绷紧的下颌线时,他看清了山坳里晃动的七个人影。 最前头那个瘸子拖着铁锹,月光在锹刃上折出个诡异的弧度——是村东头守义老汉的独子,去年矿难折了腿的赵金宝。 “往断崖跑。” 陆川扯着铁柱的后领往反方向拽,军靴碾过腐殖质的声音被夜枭嘶鸣盖住。 身后传来麻袋燃烧的噼啪声,混着浓烈的尸油味在松林里弥漫开来。 铁柱的布鞋卡在树根缝里,陆川反手抽出他腰间的砍柴刀。 刀刃擦着赵金宝的裤裆钉进松树,瘸子踉跄着栽进灌木丛的瞬间,陆川看清后面几人手里闪着寒光的三角刮刀——和账本上画的走私标记一模一样。 两人滚下断崖时,陆川的后腰重重磕在凸起的岩石上。 账本硬壳边角刺破皮肤,血腥味混着崖底潮湿的苔藓味冲进鼻腔。 铁柱哆嗦着摸出火折子,昏黄的光晕里,陆川看见崖壁上密密麻麻的凿痕,新鲜的青石碎屑还沾在蜘蛛网上。 “这是…矿道?” 铁柱的砍柴刀哐当掉在碎石堆上。 陆川的军刺尖挑起块暗红色矿石,火光里隐约可见细密的金色纹路——和前世在边境查获的走私金矿一模一样。 天蒙蒙亮时,陆川摸黑翻进自家后院。 灶房窗棂突然吱呀一声,妹妹小萍探出半个身子,发梢还沾着晨露:“哥,武装部来人了。” 堂屋里穿军装的男人转身时,陆川注意到他食指第二个关节的老茧——是常年扣扳机留下的。 特招通知书被晨风吹得哗啦响,公章红得刺眼。 “明早八点报到。”军官的皮鞋跟磕在门槛上。 “你们村后山的钨矿…” 陆川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军刺柄,昨夜崖底矿洞里的凿痕在眼前闪回。 通知书突然被穿堂风卷向灶膛,火星腾起的瞬间,他看见小萍攥着烧火棍的手背上有道新鲜血痕。 “报告首长。”陆川脚跟并拢的声响惊飞檐下麻雀。 “我要留下当村主任。” 军官的瞳孔猛地收缩。 院墙外传来张寡妇尖利的笑,银簪子刮擦青砖的声响像毒蛇吐信。 军官眉头拧成疙瘩,浓黑的眉毛几乎要连在一起,他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陆川,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报废的武器。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容不得你讨价还价!” 陆川纹丝不动,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杆标枪,直视着军官的眼睛,语气坚定:“报告首长,我妹妹需要照顾,村里也需要我。我不能走。” 小萍怯生生地从灶房探出头,怯懦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张寡妇尖锐的笑声再次传来,像一根刺扎进陆川的心里。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你妹妹?你一个大男人,连个小女孩都照顾不好?再说,组织上安排你去当兵是看得起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个机会,你居然拒绝?” 军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 “报告首长,我妹妹的情况特殊……” 陆川刚想解释小萍的情况,却被军官打断。 “特殊?有什么特殊的!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不想去部队吃苦!” 军官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我告诉你,军令如山,由不得你任性!明天早上八点,你必须准时到武装部报到,否则后果自负!” 陆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知道和这个一根筋的军官说不通。 “首长,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能不能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去报到?” 军官冷笑一声:“处理家事?我看你是想找借口逃避兵役吧!我告诉你,没门!明天早上八点,你要是不到,我就派人来抓你!” “哥……” 小萍怯生生地拉了拉陆川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需要我 陆川轻轻拍了拍小萍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转头看向军官,语气冰冷:“首长,我再说一遍,我不能走。我的家人需要我,我的村子也需要我。如果您一定要逼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军官被陆川的态度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陆川的鼻子骂道:“反了你了!你敢威胁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抓起来!” “你可以试试。” 陆川毫不畏惧地回瞪着军官,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院外的笑声闯进陆川耳中,如同夜枭的鸣叫般刺耳。 他目光微沉,将军刺插回皮套,转身对铁柱低声吩咐:“先把小萍带屋里去,锁好门。” 铁柱还没反应过来,小萍就倔着声音道:“哥,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看。” “不行。” 陆川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扫过小萍手背的伤。 铁柱连忙扯着她往屋里拖,回头看了一眼院外的影子,低声问:“川子哥,要不要我喊村里的老李他们过来帮忙?” 陆川摆了摆手,盯着门口的那抹影,嘴角缓缓勾了一丝冷笑:“不用。她就是冲我来的,我更想亲眼看看她这次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张寡妇破了油的棕黑披巾随风扬起,遮住了半边已经松垮的脸。 银簪子凌乱地绾着发,手上的动作却优雅异常,每点一下砖缝,尖细的笑声就更刺耳一分。 “陆家小子,听说你要扛村主任的牌子了?真是好本事,啧啧,年纪轻轻一身能耐,怎的就学好了你们那个死鬼老爹爱装模作样?” 她银簪冷光闪过,嘴角裂得几乎要咧到耳根。 陆川抄着袖口站在门前,隔着一条青石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虽不发一言,却让张寡妇心底无端生出一阵寒意。 她眼神虚晃,随即咧嘴一笑,声音愈发尖利:“怎么,不敢还嘴啦?哼,你父亲那笔抚恤金,就是豁出命也得给我吐出来!” “吐出来?”陆川终于开口,声音清朗却透着棱角。 “那笔钱可是村民给守义一家做的亡人买路钱,存了村账上的。你要问账,不如直接问公堂去,省得用这些旁门左道丢了脸面。” 一句话直戳张寡妇的软肋,她眼神一狠,攥着簪子朝陆川甩来。 陆川身子微侧,银簪擦着他的耳侧掠过,划进门缝,发出刺耳的一声嗡鸣。 “小鬼,你还真是有他那股子劲!” 张寡妇见一击不中,反倒咧嘴笑得更凶,眼里透着蛰伏已久的怨毒。 “我就告诉你,今天要么还钱,要么还命,你自己选吧!” 陆川眉尖动了动,不怒反笑。 他慢悠悠地拔下军刺,在阳光下亮出那一抹冰冷寒光,在张寡妇眼前晃了一下:“要怎么选,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张寡妇。 只见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手帕,扬在半空,那是本该裹住小萍手上的伤口的。 陆川顿时心中一紧,眼神骤冷:“你动了我家人?” 张寡妇没料到这个直白的问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然而她很快作出了回应,尖笑着高调宣传:“怎么着?她左躲右闪,不就是觉得我寡妇好欺负?我告诉你们这一家,老子这头老公死了,但能拽住你们老子的头,替我做主!你父亲欠的账,两代一起还!” 陆川双目一眯,冷言冷语道:“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见天日了。” 言语间,他一脚踢开院门,目光扫向屋内,果然,小萍正趴在窗口用杏眼瞪着张寡妇,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但和张寡妇纠缠无利,他更清楚这女人的恶行远不止今日肆难一场。 他思忖片刻,心头已有计策。 他一本正经地盯住张寡妇,声音缓缓地逐字吐出:“只怕别人并不知道,这些年你干了些个什么吧?欺负善男善女,从长辈到孩童,我一个一个问问村人他们见过什么,要不要让棺椁当庭照一照黑白账再说数?” 张寡妇面色陡然僵硬,但嘴上绝不肯示弱。 她转身作势要离开,嘴里依旧喋喋不休:“放屁!你个毛头小子,当不成村主任,就知道扯歪理,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川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从怀里掏出先前的账本,用军刺划开了一页,一组组村内的生意记录赫然在目,正有张寡妇在其中的牵涉。 陆川指节叩在账本上发出闷响,泛黄的纸页间“张翠花”三个字被朱砂圈得刺眼。 他目光扫过“倒卖祠堂木料”“私吞救济粮”的条目,耳边传来张寡妇鞋底蹭过青石板的窸窣声。 “去年腊月二十三,祠堂西厢房的梁木少了两根。” 他忽然抬高声音,看着那抹绛紫色身影踉跄了一下。 “听说有人用杉木换了柳木,差价够买三头牛犊?” 张寡妇猛地转身,鬓角碎发被冷汗黏在颧骨上。 她攥着衣襟的手指发白,嘴上却还硬着:“放你娘的屁!老娘…” “前日我去镇上粮站查过账。”陆川翻过一页,军刺尖点在某个数字上。 “去年秋收后本该入库的六百斤高粱,怎么在刘会计的账上变成四百斤?” 他抬眼时眸光如刀,“正巧那日有人看见你侄子赶着驴车往黑市去。”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张寡妇嘴唇哆嗦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篱笆桩上。 她突然扯着嗓子尖叫:“乡亲们评评理!这野种仗着当过两天兵就…” “要评理就评个明白。” 陆川掏出钢笔在账本空白处唰唰写下几个名字。 “明日辰时,烦请李三爷、赵四叔还有刘会计到祠堂。对了——” 他转头看向缩在墙根的黄毛小子。 “栓子,你爹去年修屋顶用的杉木料,是在哪家买的?” 被点名的少年浑身一抖,在张寡妇吃人的目光中嗫嚅道:“张、张婶说祠堂拆下来的旧料便宜…” 人群嗡地炸开锅。 陆川合上账本时,看见张寡妇脖颈青筋暴起,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猪都不吃 她突然抓起路边的石块砸向窗棂,陆小萍的惊叫与琉璃破碎声同时炸响。 “小萍!” 陆川箭步冲进屋内,妹妹正跪坐在碎瓷片间,右手腕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他扯下袖口布料包扎时,感觉小姑娘浑身都在发抖。 “哥,她会不会把咱家房顶掀了?” 陆小萍把脸埋在他肩头,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 “上次她往咱家水井里扔死老鼠,王伯说井水三个月不能喝…” 陆川收紧臂弯,鼻尖萦绕着妹妹发间皂角混着血腥的气味。 窗外传来张寡妇渐行渐远的咒骂:“等着瞧!老娘能让你们爹横着出村,就能让你们…” “王伯!劳烦您来看看!” 他朝院外喊了一嗓子,转头轻轻拍着妹妹后背。 “哥在呢,从今往后,她扔一只老鼠,哥就剁她一根指头。” 祠堂的横梁在煤油灯下泛着油光,陆川的指腹擦过供桌上积灰的族谱。 老木匠王伯蹲在墙角,用墨斗丈量着断裂的窗棂,刨花混着香灰簌簌落在青砖缝里。 “杉木年轮间距三指,这是二十年前后山伐的料。” 王伯的烟袋锅在木茬上磕出火星,“去年补的这根…” 他忽然用凿子挑起块发黑的木片,“狗日的拿泡过水的柳木充数!” 李三爷的拐杖重重杵地,震得供案上烛火乱晃。 “祠堂的梁都敢动手脚,这是要绝咱们村的风水!” “刘会计的账本对不上数。” 陆川将军刺插进供桌缝隙,刀刃映出窗外偷听的半张脸。 “去年修缮祠堂的拨款,够买三十根上等杉木。” 他故意抬高声调,看着窗棂纸后的人影猛地一颤。 赵四叔突然掀开棉袄内衬,掏出发霉的高粱穗摔在香案上:“我说救济粮熬的粥怎么剌嗓子!张寡妇当时拍着胸脯说新粮还没下来…” 祠堂后窗传来瓦片碎裂的响动。 陆川闪电般掷出军刺,寒光擦着翻墙人的耳廓钉进槐树。 栓子瘫坐在墙根,裤裆洇出深色水渍:“是张婶让我偷听…她说给俺爹免了药钱…” “好个免药钱!” 王伯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肋下蜈蚣似的伤疤。 “去年我摔下山崖,那毒妇把止血的三七粉卖到五块钱一撮!” 老人剧烈咳嗽着,烟袋锅里的火星溅在栓子脚边。 陆川扶住王伯颤抖的手臂,目光扫过祠堂外越聚越多的火把。 他摸出个牛皮纸包,层层油布揭开是半块发硬的窝头:“这是小萍省下的口粮,掺了观音土。” 陆川将窝头掰成小块,分给围在祠堂里的村民。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生怕弄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那窝头颜色发暗,闻起来带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又硬又干,掺杂着观音土的颗粒硌得人牙齿生疼。 但村民们看着这些窝头,眼里竟有几分炽热。 “大家尝尝。” 陆川声音平静,却透着几分压抑的愤怒。 “这是咱村发放的救济粮,掺着黑土的窝头,妹妹吃了这个都害病了。你们平时吃的发霉的高粱,喝的长虫子的玉米糊,和张寡妇给自己家厨房里挑的上等白面,可是一个地方来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半晌,一名满脸胡渣的青年咬了口窝头,马上给呛得咳嗽。 他脸红脖子粗地嚷了一句:“这哪是粮啊?猪都不吃!” 陆川冷冷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捡起香案上的霉高粱穗:“祠堂修葺用料的事,大家都听到了。还有药钱,三七粉五块一撮,村卫生所的药柜都让她空了。你们忍得是一天两天吗?这几年,张寡妇用的救济粮堆成山,用的药钱给她捧出个铁饭碗,她手里捏着刘会计的账本,还敢跟村里说不够开支?” 王伯咬紧牙关,把烟袋磕在地砖上。 “我看她就是想压死咱们村的老百姓!” 老人额头青筋暴起,脖子扭得像一截劈柴。 “刘会计那账本我操着老花眼也能看明白,那年拨款都够重修祠堂的横梁,结果她用泡水的烂料,把老祖宗的风水都搞坏了!” 人群里传来几声低骂,栓子缩在墙角不敢抬头,面黄肌瘦的脸埋进袖管。 陆川看着村民们涨红的脸,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那救济粮呢?谁每次都能分到一袋好粮?谁家后院堆着咱们分不到的白面?” 陆川声音骤然拔高,像劈下一道雷。 “她拿咱爹妈过冬的口粮去喂自家的猪,还能反过来让你们感谢她的慷慨救济!你们忍得过哪一条了?要等着她让你们家里死几口人,才肯上门算账吗?” 李三爷霍地抬起拐杖,狠狠杵在地上。 老人颤颤巍巍地开口:“这不是人干的事!丧尽天良!败坏村风!这样的毒妇,不应该留在村里!我提议把她的身份革掉,从此不准她再以村寡妇之名作威作福!” “对!革掉她!” 人群里有人高喊,声音如鞭炮炸响。 更多村民激愤地响应,声浪伴随祠堂外飘来的夜风愈发响亮。 陆川扫了眼群情激愤的村民,心中一松,却没有流露于形。 他低头将吃剩的窝头塞进牛皮纸包里,又拍拍木案上一小堆霉霉烂烂的高粱粒:“要算账,那就从现在开始。起了这手,往后同村的老少爷们就好好闹一闹,省得人人忍到肚子里憋出病来。” 人群里的火把挥动起来,声势如轰鸣的潮水。 陆川吸了口气,安抚了靠着门槛的陆小萍,将妹妹托付给了一旁的赵婶。 他披上外套,叫了几个年长些的村民一同带队,朝着张寡妇家的方向出发。 张寡妇家的屋子位于村子东头,靠近一片荒草地。 陆川带着人手刚到院门,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玻璃砸落的脆响。 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破窗而出:“他们真敢来!弄死个把人,看他们怎么收场!” 短短一句话,刺得院里的村民顿时愣住了。 陆川眯着眼睛,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抬手将院门用力推开——老旧的木门吱吱呀呀地晃着,然后突然整扇塌了下去,露出里面狼藉的院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想翻天 张寡妇站在屋檐下,手里攥着一根木棒,造型狰狞地挥舞着。 她看到门口的村民们,脸色骤然一沉,又猛地扬起下巴,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陆川。 “怎么,几个落难狗还想翻天?” 她靠着屋檐,满脸的快意扭曲成了可怖的笑容。 “谁他妈再敢往我门口迈一步,我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陆川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脚步格外沉稳,踩在松动的地砖上铿铿作响, 逼得张寡妇那副嚣张的表情也渐渐僵住了。 村民们在这时也陡然爆发了,有人猛地攥紧手里的火把, 也有人拿着从祠堂带来的干枯柴枝。 李三爷拄着拐杖,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嗓子:“想吓唬谁?咱们今天要了你的命,也没人替你收尸!” 张寡妇倏然变色,然而陆川只是一步步走近她,再不回头看那群激动的村民。 他的拳头慢慢攥紧,直到距离张寡妇只有两步之遥,停了下来。 眼里闪过一抹幽光,唇角轻轻扬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今天试试看,谁能护得住你。” 陆川话音刚落,张寡妇脸色一变。 她手里的木棒晃了晃,嘴唇倏地抖动起来, 但硬是拿出了色厉内荏的气势,尖叫着往陆川面前挥了过去,口中骂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耐我何!敢动我?做梦!” 那木棒来势倒是挺猛,带着呼啸的风声。 但陆川眼疾手快,身影一闪便避开了她的攻击,手掌稳稳地抓住了她挥到半空的木棒。 下一秒,他稍稍一用力,张寡妇便一个趔趄,抓不住了。 “别给自己找麻烦。” 陆川冷冷地说道,随即反手夺过棒子,直接将她压制在地上。 张寡妇的半个身子被迫贴向土砖地面,脸色陡然煞白,挣扎得像条失去水的鱼。 “放开我!放开我!他娘的,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啊!” 陆川不为所动,顺手将木棒往一旁丢去,像丢垃圾一般,口气平静得让人背后发寒:“叫也没用。今天该算的账,总得算清楚。” 其他村民见状,像被点燃的火药,一拥而上。 有人抄起家伙,有人使劲拉住张寡妇的胳膊将她拖得动弹不得。 一群人七手八脚,几乎是将她捆了个结实。 不知是谁拿来了一根打麦草绳,死死地缠在张寡妇身上,让她像一头被扑倒的野猪,彻底失去了挣扎的余地。 张寡妇的喊叫越发尖锐,甚至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这群没脸的土狗!敢动我!活腻歪了是不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是不是那个杀才——陆川!我要你不得好死啊!” 骂声越来越恶毒,村民们眼里火光冲天,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混乱场面中爆发。 有人伸手推搡她,有人甚至朝她身上踹了一脚。 怒骂声此起彼伏,纷乱成了一片麻,场面顷刻间几乎失控。 陆川见状,眼神冷了下来,清喉大喝一声,压过所有吵嚷。 “都给我停下!再闹下去还有个章法吗?想闹出人命是不是!” 他的声音就像一声晴空霹雳,逼得躁动的村民们纷纷卡住了动作。 有人不甘地嘀咕着“谁让她张嘴不停”,但大部分人还是停住了那些不理智的动作,目光重新转向陆川。 陆川双手环胸,冷眼扫过众人,又转向被五花大绑的张寡妇,冷冷地说道:“乱打一顿放回去有什么用?她还会继续拿我们的口粮喂猪,继续让人吃糠咽菜。今天把她扭送到村委会,老老实实听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评判。村里的规矩定在这里,看谁敢违背。” 村民们虽情绪激动,但听到他这话,低头议论了一阵后,无不赞同地点头。 李三爷也拄着拐杖,狠狠地应了一声。 “对,这样才有章有法。村子里总要讲规矩,不能让毒妇再害人!” 张寡妇吓得面色惨白,可还是咬牙嘴硬,几乎是拼了命地挣扎着。 “村委会?谁敢治我?我我——我宁愿死也不会低头!你们这群疯子——疯了!放开我!” 她的话刺得人耳痛,一旁几个年轻气盛的村民作势欲踹,被陆川厉声喝止。 “动手的人后果由谁担?别让情绪借了光,给人趁机钻空子!” 一席话冷得激动的众人安分下来,只剩一两个生了闷气的村民拿脚踢了踢地砖,不发一词。 陆川见群情被稍稍平息,忙招呼人手拨开了张寡妇, 并亲自牵牢草绳的一端,一路施了些蛮力将她拖出了院子。 “带她走。” 陆川一声令下,回头看了一眼跟在队伍里的村民,目光坚毅如石。 “今天的事都记得清楚,回去后祠堂另开会再定后续。相应的规矩,该改的改,该补的补,再不能容人坏村风。” 队伍当即松散地应和了一阵,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拖着张寡妇往村委会方向赶去。 陆川一路沉着脸,拖着张寡妇直奔村委会。 张寡妇那恶毒咒骂的声音始终不绝于耳,宛如一只被困的麻雀,尖锐得令人汗毛倒竖。 她反复喊着,“陆川!你个要死的东西!这就是你有本事了是不是?老天爷可不会饶了你!” 无论如何,这次再没有人应声。 连那些气头上的村民也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继续跟在陆川后头。 村委会的小院门敞开,几位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早早地坐成了一排,衣袖半提,脸上的皱纹在斜阳下显得清晰可见。 他们的表情阴沉着,一个个双眼炯然,似乎早就听闻过村里的闹腾,正等着陆川给出个说法。 李三爷拄着拐杖走在前头,在院门口顿了顿,对一旁的老人们拱手道。 “人带到了。这次不只是藏粮,村里这毒妇做了什么,你们不用多问,比我清楚。” 一位抽着旱烟的孙老伯轻哼一声,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拖出刺鼻的味道。 “张寡妇,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些年压下的事,今天都要一一交代。别指望能糊弄过去。这不是你耍嘴皮子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章 你算什么东西 张寡妇仰起头瞪着那凶厉的眼睛,扁着嘴,依旧不死不休地喊。 “你们这群死老头!管得宽!凭什么教训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话音未落,孙老伯冷不丁拍了一下桌子,巴掌拍得木桌“咣”一声响,吓得院子里的人都抖了一下。 “放肆!张寡妇,你乱一点看——今天可不是你的地盘!” 被这一声震住,张寡妇不由地往后一缩,嘴巴张张合合,却没了言声。 陆川见状,眯起眼睛走上前来,将草绳缠在院子里的一根粗壮木柱上,随手一拽,确信她逃不掉后,才松手站直腰板。 “各位,是该交代了。” 他声音不高,但字字透出一股子的冷劲儿。 “从最早偷粮,到欺压孤寡,让病人交高额‘医药费’,再到参与村里的粮食帐目暗手脚,全村人都有证据。她做过的事,比今天的这一桩多得数不过来。但我们拉出来了,不是为了杀她,而是要按照规矩,定她的罪。” 张寡妇脸色惨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周围越来越多的村民靠拢到院子周围,对她怒目相向, 各种对她经历的咒骂和揭露接连响起,将整个村委会灌满了怒意。 一位村里最年长的老者慢慢举起手。 “安静。” 他语调不高,却像一场低沉的敲钟,竟让村民们渐渐平息了喧哗。 “村规怎么写的,大家都知道。张寡妇这些年坏事做尽,不教训不足以平民愤。” 老者目光扫过围拢来的村民,又转向张寡妇。 “但规矩不能乱。哪怕她做了错事,该逐出,逐出,该归还粮食,归还。别讲感情,别动杀心——我们得按规矩办。” 他几句话说得慢而沉,人群竟十分默契地点头,附和声逐渐响起。 “老爷子说得对!” “就是,不能让她乱了村规,还来祸害人!” 张寡妇见众人齐心,脸色越发灰败,整个人几乎是瘫到地上,嘴中喃喃着。 “我错了……我上了那条歪路……不瞒你们……” 啜泣声传出,竟像是狼狈地低头了。 陆川冷眼瞥着,眼中并没有丝毫怜悯。 他看得出,张寡妇这时候服软,也不过是输在镇压的势头上,心底的毒念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浮上来。 “早该这么办了!” 李老汉敲着旱烟杆。 几个村民拽着张寡妇的胳膊往村口拖,麻袋里的粮食簌簌落在地上。 会计拨着算盘高喊:“老王家领三斗,赵婶子家补五升——” 祠堂铜锣突然震响,陆川踩着石阶喊道:“大伙听我说,咱们趁热打铁去祠堂议议村规改革和分粮的事吧!” 人群里爆出喝彩,裹着头巾的妇人拽着孩子往祠堂跑:“川子说得在理!” “这回可得立个长远规矩!” 木门轴吱呀转动声里,火把将祠堂照得通明如昼。 散会后陆川回到家中,刚推开家门,就看到母亲和妹妹站在堂屋里。 母亲李秀兰紧皱着眉,担忧地上前握住了陆川的手。 “儿啊,这么晚才回来。村里的事忙完了吗?” 陆川点了点头,眼睛扫过妹妹陆小萍,那小姑娘正双手攥紧衣角,无声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开口。 “没事了,娘。这村里再不会有乱事。” 陆川眼神里带着坚定的光,握住了母亲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妹妹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哥……你刚才为了村里的事,会不会得罪那些人?” 陆川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摸着她脑袋的手不紧不慢地一收。 “敢对你哥动歪心思,谁都有后果。” 妹妹陆小萍被这句话逗得一怔,旋即破涕而笑。 祠堂的铜锣声还在耳畔回响,陆川已经站在村委会斑驳的木门前。 晨雾裹着柴火味钻进鼻腔,他伸手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板,正对上八仙桌上七双神色各异的眼睛。 “川子来得正好。” 会计老周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昨儿大伙儿议到三更天,这互助基金的章程……” 陆川解下腰间军用水壶往桌上一搁,金属底磕在木纹上的闷响让众人一静。 他展开连夜用炭笔写在草纸上的示意图,手指点在“统一收割”四个字上:“赵家沟去年烂在地里的三百斤苞谷,要是按片区轮转收割队……” “说得轻巧!” 村西的王瘸子突然拍案而起,假肢撞在条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家的地凭啥让外人碰?去年刘二愣子掰玉米掰断三根苗,这账怎么算?” 陆川从裤兜摸出个油纸包,慢条斯理展开露出半块发硬的窝头。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掰下一角碾成碎末:“单打独斗就像这渣子,风一吹就散。” 手指突然攥紧成拳,骨节发出爆响。 “可要是揉成团——” 摊开掌心,碎末竟凝成了个浑圆的面球。 民兵队长赵铁柱猛地灌了口凉茶,茶沫子沾在络腮胡上:“川子这话在理!去年发大水,要不是三叔公带人抢收我家那两亩稻子……” 他说到一半突然噤声,铜铃大的眼睛瞟向墙角闷头抽烟的老文书。 “账目我来担。” 陆川突然抽出别在后腰的军用匕首,寒光闪过,刀尖钉在示意图中央。 老周吓得往后一仰,算盘珠子哗啦啦洒了满地。 “每户按收成抽半成入公账,年底按工分折算分红。” 陆川拔出匕首在木桌上划出深深沟壑。 “收割队由民兵带队,损坏庄稼双倍赔偿——这条刻在祠堂碑上。” 窗外的日头渐渐爬过屋脊,蝉鸣声里混进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当陆川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出螺旋式粮仓结构图时,老文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袋锅在砖地上磕出点点火星。 “晌午头了,要不……” 老周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刚开口,就被陆川拎着后领提到粮囤前。 年轻村主任的手指划过霉变的木板缝,捻起几粒灰白的米虫:“等秋粮入仓再扯闲篇,这些虫子能把咱们啃得骨头都不剩。”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也要小心 日头西斜时,七个人影终于歪歪斜斜映在院墙上。 陆川送走最后一位委员,转身却看见妹妹攥着个蓝布包站在老槐树下。 陆川看着陆小萍站在老槐树下,心中漾起一丝复杂的感情。 他不由得走上前去,低头打量着妹妹手中的蓝布包。 那包袱紧紧裹着让他既熟悉又牵挂的家味。 “小萍,这是什么?”陆川问。 陆小萍微微抬起头来,柔声道:“妈说你忙,总忘了吃饭。这是她给你备的干粮。” 她把包袱递给陆川,眼里闪动着些许期待。 陆川解开布包,里面果然是几块干硬的窝头,还有几片咸菜,看起来简陋却饱含温情。 他轻轻握住陆小萍的手:“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永远是为我着想。” 说完,他将包袱轻轻一拢,从腰间的皮带挂扣上取下一个小布袋,将干粮整齐地放进去。 “小萍,” “我答应过你,村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呢,也要小心,照顾好娘。” 陆小萍点了点头,但眼中依旧带着未消的担忧。 就在这个时刻,一个小孩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陆川立刻察觉出小孩神色中夹杂着不安。 “哥,祠堂那边闹哩!有好多村民,还有几个平时跟你不对劲的人,好像在煽动什么。” 陆川的眉头皱得更紧,心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丝不安。 他拍拍陆小萍的肩膀,低声说:“你先回家,有事我会找你。” 说完,他径直朝祠堂的方向赶去。 道路两旁的老槐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陆川加快了步伐,穿过村子的小巷,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 未及赶到祠堂,他就听到骚动的人声。 平日里和他有矛盾的刘二愣子正站在人群中,声嘶力竭:“陆川这小子,仗着自己当过兵,成天发号施令,凭什么要我们按他的章程走?” 人群中传来阵阵附和声,还有些困惑的低语。 显然,刘二愣子的话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共鸣,而另一部分则仍在观望。 陆川稳稳地走上前去,目光如炬地穿过人群,直视刘二愣子。 祠堂前的广场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像是凝固了一般。 “刘二,”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有话可以好好说——感觉你挺有意见,想不想坐下聊聊?” 刘二愣子被陆川逼人的气势一震,然而想到这些天积压的怨愤,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凭什么你指挥我,我不服!”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像恃机而捕的猎人。 陆川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我懂你的疑虑,但说到底,咱们都是要让村子好。你不服我,是不是也不服乡亲们?” “这是……” 刘二愣子愣住了,他感受到周围的压力,目光闪烁不定。 陆川趁势而进:“我之所以让大家按计划行事,就是为了保障大伙的利益。我不逼迫你们,只是希望咱们都能用心想想,怎么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听他这么说,有些村民的神情开始松动,显然在重新审视刘二愣子的煽动。 看着人群中点头附和的影影绰绰,刘二愣子终于词穷,涨红着脸甩下一句:“我只看这几年你能弄出个什么名堂!” 便狼狈离去。 陆川站在祠堂前,像是松了一口气。 陆川平息了祠堂前的骚乱,望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人群,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的青山,心中仍是一片沉重。 村子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但至少,他迈出了第一步。 回到家中,陆川看到母亲李秀兰和妹妹陆小萍已在门口等候。 李秀兰脸上的疲惫掩饰不住,显然是因为村里的纷争而焦虑不安。 陆小萍则拉住他的手,眼神中透着掩不住的担忧。 “哥,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萍急切地问道。 “没事了,”陆川轻声安慰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只是些小误会,我已经处理好了。” “你也多加小心。” 李秀兰叹气道,虽知道陆川有能力解决,但做母亲的依旧放不下心来。 陆川微微点头,脸上一如既往的沉着坚定。 “娘,小萍,我会处理好一切。你们不用担心。” 饭桌上,简单的饭菜配合着母亲用心炖的汤,原本应该是平常的晚餐,此刻却充满了温馨和亲情。 陆川一边吃着,一边简单地向母亲和妹妹讲述了祠堂的事情。 听完他的话,李秀兰眉头微微舒展,叹道:“这些年,村里人心思各异,你倒是要费心了。” “嗯。” 陆川应着,眼神却显得深邃,自从重生以来,过去的一些不快还在缠绕他,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改变这一切。 晚饭过后,陆川独自一人来到村后的河边。 这片地方是他过去常常来的,每当内心困扰时,河水的清澈和宁静,总能给他带来一丝心安。 河水在微光下静静流淌,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发出轻柔的声响。 陆川望着水面,思绪随之一点点漂远,他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尤其是妹妹悲惨的命运。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异常的坚定,他不能再让那些悲剧重演,这一世,他要用尽全力守护家人。 “川儿。”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李秀兰。 陆川回头,看见母亲慢步走来。 “娘,怎么了?” 陆川迎上前,扶着母亲坐下,眼中透着感怀。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自小就懂事,娘一直都相信你。” 李秀兰轻轻拍着他的手。 “娘,我一定会让咱们的日子好起来。” 陆川握着母亲的手,坚定地说道。 夜深人静,母亲回家休息后,陆川一人坐在河边继续沉思。 他的目光越过周围的一切,心中绘着更为广阔的蓝图。 然而,他明白,一切的改写,都必须从脚下这片土地开始。 第二天一早,陆川走在村子里,阳光和煦洒下,让整片村庄显得熠熠生辉。 村民们看到他,纷纷露出了善意的微笑,昨日的风波似乎未在他们心中留下过多阴影。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缓步走来。 陆川认出是村里的老村长赵大爷,平日里对他颇为照顾。 “陆小子,早啊。” 赵大爷笑呵呵地打招呼,脸上依旧挂着布满皱纹的和蔼。 第一百三十二章 都是误会 “赵大爷,早啊。” 陆川走上前笑道,敬重之意溢于言表。 赵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心地问道:“昨天那事,没事吧?” “没事,都是误会。大家就是一时心急。”陆川答道。 “嗯,那就好。不过,你小子可是要有大作为的,我们村新一届的村主任,村里人都对你寄予厚望啊。” 赵大爷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 陆川笑了,笑得如冬日暖阳:“会的,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赵大爷笑而不语,拍了拍陆川的肩膀,转身离去。 陆川踩着露水往村委会走时,裤脚沾满了草籽。 晨雾里忽然传来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张二狗歪戴着鸭舌帽从岔路冲出来,后座铁笼里两只斗鸡扑棱着翅膀。 “哟,这不是川子嘛!” 张二狗猛捏刹车,轮胎在青石板上擦出黑印。 “听说你要带大伙儿发家致富?” 他啐了口唾沫,黄板牙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村委会的杉木门嘎吱作响,二十几个村民或蹲或站挤在屋里。 会计王婶正往掉漆的搪瓷缸里倒热水,看见陆川进来手一抖,水溅在泛黄的账本上。 “今天召集大家,是想谈谈后山那片野茶林。” 陆川展开手绘的地形图,指关节上的老茧蹭得图纸沙沙响。 角落里传来嗤笑,张富贵翘着二郎腿坐在条凳上,铝烟盒在掌心转得哗啦响。 瘸腿的老木匠突然站起来:“那破林子能值几个钱?去年刘麻子摘了半筐叶子,拉到镇上三块钱都没人要!” 几个跟着张富贵倒腾山货的汉子哄笑起来,震得墙角的蜘蛛网簌簌颤动。 陆川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罐,深褐色的茶叶在阳光下泛着金毫。 “这是用古法炒制的云雾茶。” 他拧开盖子,清冽的兰花香瞬间盈满屋子。 “省农科院的专家说,咱们这的土壤含硒量是普通茶区的七倍。” 张富贵把烟头按灭在条凳上,慢悠悠起身:“说得比唱得好听,钱呢?炒茶机不要钱?请专家不要钱?” 他肥厚的手掌拍在账本上,“村里账上就剩八千块,够买你这些花架子?” 陆川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在桌上摊开:“这是县里扶贫项目的申请批文,我已经谈妥了,只要我们提供足够的茶叶,就能拿到第一批十万块的扶持资金。”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张富贵脸上。 “这钱,足够买设备,也足够请专家。” 张富贵脸色一变,肥肉颤了颤,梗着脖子说:“万一这茶叶卖不出去呢?到时候谁赔钱?” “我赔。” 两个字,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王婶手里的搪瓷缸险些掉在地上。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头沉思。 瘸腿老木匠拄着拐杖敲了敲地板:“陆小子,说话算数?” “算数。” 陆川毫不犹豫地回答。 张富贵冷笑一声:“行啊,陆大村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赔!” 陆川没再理会张富贵的冷嘲热讽,转身对村民们说:“我知道大家还有顾虑,这样,我先带人试制一批茶叶,如果卖不出去,我个人承担所有损失。如果成功了,收益大家平分。” 村民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陆川的提议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陆川的决心。 “我干!”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率先站出来,他是村里出了名的“愣头青”,名叫李大壮。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大部分村民都表示愿意跟着陆川一起试一试。 张富贵脸色铁青,像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他没想到陆川竟然真的敢赌上全部身家,更没想到村民们会如此信任他。 散会后,陆川叫住了张二狗:“二狗,帮我个忙,去镇上买些炒茶的工具,这是钱。” 张二狗接过钱,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川子,你真行!我早就看张富贵那胖子不顺眼了,这次非得让他吃个哑巴亏!” 接下来的几天,陆川带着村民们一起上山采茶、炒茶。 他凭借前世的经验,指导村民们如何挑选优质茶叶,如何掌握火候和时间,炒制出香气浓郁、口感醇厚的云雾茶。 张富贵则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看陆川的笑话。 他四处散播谣言,说陆川的茶叶根本卖不出去,迟早要赔得倾家荡产。 然而,当第一批茶叶炒制出来后,浓郁的兰花香气弥漫了整个村子,连张富贵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陆川将茶叶寄给了省农科院的专家进行检测,结果显示,茶叶的品质远超预期,达到了特级标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村子里炸开了锅。 暮色染红村口老槐树时,陆川家院墙外已经挤满了人。 王婶抱着竹匾挤在最前头,竹匾里晒干的艾草叶簌簌往下掉。 “川子!我家那口子说今天要是不报上名,就让我睡柴房!” 李婆子踮着脚往院里张望,发髻上的银簪子被挤得歪斜。 她身后十几个汉子举着沾满茶渍的搪瓷缸,蒸腾的热气在暮色里凝成白雾。 陆川正蹲在屋檐下给炒茶机齿轮上油,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 妹妹小萍端着簸箕从灶房出来,看见这阵仗吓得后退半步,簸箕里的茶青撒了一地。 “哥……” 小萍揪住陆川的衣角,声音发颤。 陆川起身时,军绿色工装裤上的铜扣在门框上磕出脆响。 他扫视人群的目光让喧闹声瞬间低下去,就像当年在丛林里带队时,一个手势就能让整支队伍屏息。 “要报名的,去晒谷场排队。” 他甩了甩手上的机油,指节上的旧伤疤在暮色里泛红。 “按户登记,每户最多出两个劳力。” 人群呼啦一声往西边涌去,扬起尘土里混着新茶的清香。 李寡妇的高跟鞋卡在石板缝里,鞋跟断成两截飞出去,正砸中张富贵家院墙外偷看的黑狗。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作孽哟 “作孽哟!” 李寡妇光着脚追着人群跑,“等等我!我家可是三代采茶——” 陆川转身要进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张富贵腆着肚子从巷子口晃过来,金链子在汗津津的脖颈上勒出红痕:“陆大村长好威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皇帝呢。” “有事说事。” 陆川没回头,继续往炒茶机里添柴火。 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张富贵凑近时,陆川闻到他身上劣质白酒混着猪油的味道。 “听说你要搞什么流水线?” 肥厚的手掌按在滚烫的铁锅沿上,烫出滋啦一声响。 “村里这些老弱病残,你让他们学用机器?” 陆川突然抄起铁钳,夹住张富贵快要碰到炒茶机的手:“再往前半寸,你这猪蹄今晚就能加菜。” 铁钳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张富贵触电般缩回手,踉跄着撞翻了晾茶的竹筛。 新炒的茶青洒了满地,混着张富贵裤脚滴落的茶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陆川弯腰捡茶叶的动作突然顿住——茶汤渗进石缝的位置,隐约露出半截发黑的麻绳。 后背一阵发凉,浑身肌肉绷紧。那熟悉麻绳竟在这里出现,叫人心头发寒。 指尖轻捻潮湿麻绳,陈腐霉味直冲鼻腔。这味道……和当年一模一样。 陆川眼神锐利地扫过张富贵那张油腻脸庞:“张富贵,这麻绳怎么回事?” “啥……啥麻绳?俺不晓得你说啥……”张富贵吓得肥肉直抖,连退三步。 “这下面埋了啥?”陆川指着露出麻绳的地方,声音阴沉。 张富贵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俺……俺真不晓得……这房子从前就这样……” “哼,少装糊涂!”陆川一步步逼近,气势迫人。 “哎呀!俺说!”张富贵瘫软在地,“就是埋了条死狗!” “真是死狗?”陆川挑眉。 “千真万确!就是死狗!俺怕臭才埋了!”张富贵连连点头。 陆川盯得他冷汗直流:“但愿如此。要是让我查出你骗我……” 张富贵浑身一颤,面无人色。 陆川转身进屋,小萍正蹲在地上捡茶叶。 “哥……”她担忧地抬头,“你和张富贵……” “没事。”陆川揉揉她头发,挤出笑容。 内心却在翻腾——这麻绳绝不可能只是捆狗那么简单。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陆川握紧工兵铲,来到张富贵家院墙外。 铲子翻飞,恶臭扑面。陆川屏住呼吸继续挖掘。 突然,铲尖碰到硬物。心脏剧烈跳动。 月光下,一个麻绳捆扎的麻袋露出。 仔细检查后,陆川皱眉——竟真是条死狗。 眉头紧锁,陆川站在麻袋前思量——难道真是自己疑神疑鬼? 这根麻绳却和前世绑小萍时如出一辙,让他怎能不惊心动魄。 他抄起工兵铲,猛地挑开麻袋,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呕!差点把昨晚吃下的窝头都给吐出来。 定睛一瞧,里头是条已经腐烂的黄狗。腐肉上蛆虫蠕动,散发出阵阵恶臭。 “咦?”陆川强忍着恶心,俯身仔细检查。倒也没发现什么特别。 填平土坑,陆川心里七上八下。 “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那条死狗和可疑的麻绳。 “李大爷,俺想问个事。”第二天一大早,陆川就去找到村里唯一的老兽医。“狗死后埋在地下,多久会烂成那样?” 李大爷思考了半天:“这得看埋多深、土有多湿。一两米深的话,夏天一两月就烂得差不多了,冬天要久些。” “那要是打死的呢?会烂得快些不?” “除非是伤了内脏,要不然跟自然死亡差不多。”李大爷摇了摇头。 陆川追问:“那要是捂死的呢?” “捂死的话内脏烂得快,尸体会膨胀得厉害。”李大爷答道。 “哦?”陆川回想昨晚见到的狗尸,虽然那玩意腐烂了,倒没什么膨胀迹象。 谢过李大爷,陆川心里更加困惑了。 这狗既不是打死的,也不是捂死的,那究竟是怎么死的?张富贵干嘛要用这么结实的麻绳绑条死狗? “再去看看!”陆川转身直奔张富贵家。 刚到门口,就瞧见张富贵鬼鬼祟祟地溜出来,手里还提着把铁锹。 “哎!你要去哪?”陆川一声喝。 张富贵吓得差点把铁锹摔地上:“啊!俺……俺去挖点野菜……” “切!”陆川冷笑,“挖野菜用得着铁锹?” 张富贵脸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陆川一把抢过张富贵手里的铁锹,锹尖几乎戳到张富贵的鼻子上:“张富贵,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富贵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裤裆都湿了一片:“川哥我招,我全招!千万别报警啊!” “少废话!”陆川一脚踹在张富贵肩膀上,“昨晚埋的到底是什么?” “不、不是狗……”张富贵缩着脖子,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陆川眯起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不是狗?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是头野猪……”张富贵把头埋得更低了,活像只缩头乌龟。 “野猪?”陆川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他娘的埋野猪干什么?还用麻绳捆得跟粽子似的?” 张富贵浑身哆嗦着,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前些天我在山上下了套子,没成想套着这么大个家伙。我怕被人发现,就、就偷偷宰了埋这儿。那麻绳是捆猪用的……” 陆川将信将疑:“带路!” 张富贵耷拉着脑袋,像条丧家犬似的带着陆川往后山走。 一路上他缩头缩脑,时不时偷瞄陆川两眼。 后山荒得很,杂草长得比人还高,空气中飘着一股子腐臭味。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张富贵停在一处新翻的土堆前,手指头直打颤:“就、就这儿……” 陆川二话不说抡起工兵铲就挖。张富贵站在边上,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活像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