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爱意(年龄差师生纯百)》 酒吧重逢 “唐老师,为什么那天你不发一言” 擦枪走火 在意 失控 她喑哑着唤她姓名(高H) 访校 我会被偏爱吗 她推不开了 折磨(微H) 愠意(H) 哄(高H) “听说洛珩曾经和女老师谈恋爱” 过往 戒断反应 “我可以,讨个吻吗” 特殊对应 ρö18čk.čöm 以吻封缄 ρō18в𝔯.čōm “老师,你自慰过吗……”(H) “别叫我老师……”(高H) 不要扔掉我 试探与保留 邀吻 ρǒρǒУ𝒸.𝒸ǒm 情难自禁 主动失控(高H) ℊв84.𝒸öm 老师不喜欢和我做爱吗(高H) 校运会 “他配不上你” 拿捏关系 帷幕再开 她实在是想不通,洛珩怎么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喝多了。”唐言章略微施力,横亘在两人之间,制止了洛珩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酒量很好,基本不会喝醉。” 洛珩感受到她的抗拒,安分收起了动作,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她身上。她注意到唐言章眼角因疲惫而加深的尾纹,想抚摸却又忍住。 “那也还是喝醉过。”唐言章道。 也太会抓关键词了。洛珩有些失笑,转身拿起一旁的酒瓶,指腹来回摩挲着瓶口,玻璃壁冰冷,似乎怎么握着都不会变暖。 “印象里好像只有一两次吧,那是我刚开始喝,不太懂,就把好几种不同的鸡尾酒混着来。”洛珩又抽了张纸擦拭干净,“喝了很多很多,到最后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唐言章摇了摇头。 “喝酒不好。” “确实不好,可是成了瘾,有些戒不掉。” “那你喝醉后呢,安全到家了吗?”唐言章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她喝醉的模样。 洛珩沉默一瞬,轻飘飘地应了句不记得。 唐言章叹了口气。 “……我没有丈夫,已经离婚很多年了。” 似乎在和洛珩解释,又似乎是给自己寻求一个安慰。 “所以,以后不要……”唐言章斟酌片刻,思及她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小三言论,耳朵又有些发烫,“…不要胡言乱语。” 洛珩早已猜到她离婚,在重逢那日的晚上,她仔细打量过唐言章的住处,加上小时候的偶遇,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放在以往洛珩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她从来没有做出类似的举动,但她却意外地想去了解关于唐言章更多的一切。 她在等,等唐言章亲自开口。 “好,都听老师的。” 洛珩伸手,想帮她解下围巾,年长女人默许了她的动作。脖子接触到空气的那刻,唐言章还是起了些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身子,将衣领往上拉高。 “真是老了,现在一点冷都受不了。” 下一秒,洛珩的掌心覆过去,虽然温度不高,但隔绝了凉飕飕的空气,肌肤上的小颗粒渐渐消退。洛珩与她接吻时很喜欢像现在这样托住她脖颈,但此刻却没有多余的暧昧,仅仅只是简单的相贴。 “这下轮到老师胡言乱语了。”洛珩的指腹轻轻地抚摸她脖颈处的吻痕,“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唐言章点点头,往掌心里呵了口气,些许白雾从她唇瓣散出。她身姿挺拔,体态极好,洛珩总觉着她像无瑕的羊脂玉,温润通透,安谧又沉稳,还带了丝难以高攀的意味。 她蓦然想吻她,看她一向面不改色的表情露出破绽,眼眸流转出湿润的雾气。还想再度与她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听她情难自禁溢出的呻吟,以及高潮时那一瞬极致的美。 洛珩捏了捏眉心,强行压下旖旎。 回程的路上比较尴尬,唐贤的话比以往少了很多,毕竟表白时被自己妈妈撞见,洛珩还不当回事,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挫败与丢脸。 “……妈,我打算下学期搬回宿舍。” 唐言章睨他两眼:“怎么又改主意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可能在学校更有氛围。” “你要是下定决心回去,就不要到时候又想一出是一出。” 唐贤点点头,缩回脑袋听歌。洛珩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只偶尔应两句,多数时间在忙工作。寒假即将结束,唐言章也忙碌了起来,微信消息开始弹个没完,便也少了交流。 分别时,唐言章刻意避开了言语告别,只倾身向前,轻轻拥了一下洛珩,客套而礼貌。与上回不同,洛珩也没有再拒她千里之外,只在她耳边说了句再联系。 她确实最近有些忙。 回到租房后,她立刻点开手机,上滑到通讯录将Grace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立刻回拨。 打了几个,对面都没有回。 洛珩将行李箱放在一旁,指骨分明的手扣住柜子边缘,透明玻璃里陈列着一排排古今中外的酒,她一一扫过。 手机震动,洛珩深吸口气,按下接听。 “Grace。” 对面人嗓音低沉懒散,可以用与网络上的烟嗓来形容。 “刚才在上课呢,舍得把我拉出来了?”她的语调含了轻飘飘的笑,鼻音很重,“小东西,胆子不小。” “……对不起,有些突发状况。” “没什么事就挂了。下次再来沪城,记得见我。” 电话忙音,洛珩盯着被挂断的屏幕有些出神,目光重新投向酒柜,寻思着摸一瓶出来解馋,唐言章那句“喝酒不好”又生生撞进她思绪里,左右为难。 哎。 洛珩关上酒柜的玻璃门,手机忽然间又震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唐言章。 “唐老师?”她眉眼微弯,“你到家了吗。” “我到了,你呢。” 洛珩抽出酒柜上的小钥匙:“嗯,刚到不久,准备收拾东西。” 那边安静了下来,似乎找不到借口继续下去话题,洛珩将手机夹在肩膀,有些费劲地将酒柜彻底落锁。 “什么时候开课?” “下周一。” “这学期忙吗?” “还行,不做班主任就会好点。” “那老头是不是还要开那个开学大会啊。” 那老头是黎城第一中学所有学生对副校长的称呼,顾名思义,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而这个副校长最喜欢折腾学生,还特别抠门,一来二去便传出了老头这个称呼。 唐言章自然是知道她说的谁,她任教近二十年,对校长的秉性基本摸清楚。一中很奇怪,正校长人不见踪影,副校长像个明星。 “估计是吧,每学期惯例了。”唐言章笑意明显,“搞不好还要邀请你去参加。” “他确实邀请了。”洛珩百无聊赖地缠着自己发梢,“不过没说是做什么。” 唐言章的呼吸微妙一滞。她本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做好准备,如果让洛珩再次回到一中,回到十年前朝夕相处的地方,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那你……” “唐老师觉得呢?” “看你,你想去就去,不想就不去。” 洛珩将自己发梢缠了个结,乱糟糟的。 “那我还是应了吧,毕竟那老头再三邀请。虽然我实在不喜欢这种东西,但是……” 洛珩故意停了下话头。 “毕业这么多年了,也确实该回去看看。” 唐言章身形微微一震,手机有些发热,像个烫手山芋。 她真的要在一中见到洛珩吗。 心脏扬起酥酥麻麻的钝意,像是电流窜过,慢慢淌进四肢百骸中,后知后觉的背德感涌来,唐言章脸色有些泛白,秀气的眉头拧起,长久地陷入沉默当中。 她曾不止一次想终止这种关系,想远离,想逃避,最终却都默许,纵容了情欲的肆意疯长。她理不清自己的心,无法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对洛珩究竟是什么心态。 她一直逃避,关上灯后就是另一个迪士尼,属于童话,属于别人,属于另一个世界。而如今这场掩耳盗铃的戏码即将明晃晃拉开帷幕,唐言章无法再欺骗自己。 呼吸困难。 匿名举报 ρ𝖔18w.viρ 二月底逼近早春,南方乍暖还寒,湿冷严重。行人依然裹着厚重的毛衣与长裤,兜在衣兜里缩弯了腰。早七的清晨更是寒意浓重,尚未破晓的天泛着微光,只有早餐店热气腾腾的蒸笼会让人起些暖意。 洛珩起了个早,赴约九点的一中开学仪式。照校长的安排,她只需要中途上去做个简单自我介绍并回忆一下在一中的过往即可。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前不久回京国交时她已经走过这套流程。 自上回分别后打过电话,唐言章与她再没更多联系。这些天她忙着上回接的项目,敲起键盘来偶尔会彻夜不眠。 当初不该读学术。看後續章幯⒐到:𝓽ĩ𝓂ĩxS.©o𝔪 她该去学画画的,当个自由散漫的艺术工作者。 去学校路上,她顺手买了杯豆浆,老板提着刚出炉的包子,满脸笑意与她打招呼。豆浆捧在手机格外暖和,她想顺便给唐言章捎一杯。 七点四十五分。 给保安出示记录后,她轻车熟路走向教学楼。一中和记忆里变化并不大,只多了些树和喷泉,还有一些歇脚的石凳。校门口的大白板换成了LED电子屏,滚动播报着一些注意事项。 开学第一天的上午通常没有课,各科老师收作业,开会,自习,讲解接下来一学期的重点事项。她特地没有上浓妆,只淡淡打个底,少去了很多攻击性。 洛珩并不知道唐言章教书年级,也不知道她办公室是哪一个,于是干脆从最底层一路往上走。一中多了很多年轻教师的面孔,洛珩也屡次被当成老师,听见孩子们一口一个脆生生的老师好,她有些微妙。 手里的豆浆已经由热转温,她干脆握在手里,不发一言继续往上走着。 初三办公室。 毕业班? 她从门口往里看,只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办公桌上脊背挺直,面无表情的唐言章。她穿了件高领黑色羊绒衣,头发一丝不苟盘起,镜片有些反光,正对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叮嘱什么。 校服女孩点点头,风风火火地冲出办公室,恰好撞到了门口的洛珩。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没事,我也不是老师。”洛珩朝她笑笑,手里的豆浆晃得厉害。 门口的声响吸引了办公室里老师们的目光,唐言章一向不喜欢凑热闹,但毕竟是自己刚交代完的学生,她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洛珩。 她怎么直接到办公室了? 唐言章抬头前正写着字,直液式的笔尖会渗墨,仅片刻便将她的备课本的一块地方泅黑。 “诶……你是洛珩吧?” 门口的一位老师率先喊起她名字,洛珩转过头,是当年的班主任。 “李老师。”洛珩弯弯眼眸,走上去给了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是我。” “哎呀,我还记得你呢,终于舍得回来看老师啦。毕业都多少年了……”李老师掰起指头,又摇了摇脑袋,“哎,记性不好了,记不清了。” “快十年了。”洛珩补充。 “都十年了。”李老师握着她的手连连感叹,片刻又转过头,扫了圈办公室,“我记得……王老师,还有唐老师当时也是教你这届的吧,她们正好都在呢。” “哎哟,这不是当年那个小学霸嘛。”王老师热络地朝招手,一时间办公室里热闹起来,唯独剩下唐言章依旧原地不动,只含笑朝她点头。 “现在怎么样了啊,在读大学吗?毕业了吗?”曾经的班主任絮絮叨叨,话说个没完,“读的哪个大学呀?” “刚毕业不久,没有留在国内读。”洛珩言简意赅,越过她们,将视线落在唐言章身上,与她对视。 “出国了啊?哪个学校啊?哎哟,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言章咳嗽一声,她不仅知道洛珩读的什么大学,毕业后干了什么事,甚至还睡到了床上去。 洛珩只笑着摇头。 “唐老师。”洛珩朝她走去,将手里的豆浆放她桌上,“来的路上我带了杯豆浆,可惜有些冷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所有的视线集中在唐言章身上。后者伸手接过,唇角微微上扬。 “谢谢,有心了。” “唐老师,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跟洛珩还是这么熟悉。”李老师笑意盈盈,“当年我们都羡慕你有个那么省心的课代表呢。” 唐言章轻啜一口,豆浆已经变温,店家没有加太多的糖,喝起来味道很淡,正符合她口味。 “没有,遇到唐老师才是我最大的收获。”洛珩站她身侧,正如十年前一样替她分页整理好刚收的寒假作业。她知晓唐言章的习惯,熟稔又好像理所应当一般替她理着。 唐言章笔尖一顿。 这话,京国交的演讲台上也曾听过。 她按住洛珩的手,敛下眼摇了摇头。 方才出门的女孩折了回来,捧着高高一摞作业,东倒西歪地。洛珩帮她搬走大部分,末了搭了句:“下次可以把要批改的页数翻过来收。” 女孩懵懵地点了点头,看向唐言章。唐老师并没有特意叮嘱她收作业的方式,她便按照以往老师的习惯来。 “小珩倒是比以前话多了些。”李老师笑眯眯地拍了拍她,还偏头对着女孩道了句,“这是你唐老师以前的课代表。” 洛珩眉心一挑。 唐言章刚想说些什么,教导主任走了进来,眼神示意她出来讲话。从业近二十年,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她放下手头的事,拍了拍女孩肩膀,叮嘱几句,又从洛珩身边走过。 她想跟上去,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唐言章跟在教导主任身后,眉头微蹙,见人还要往偏僻的地方走去,她开口,语气辨不出什么情绪:“是有什么事吗?” “去我办公室说吧。” 唐言章在工作上天生带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沉稳,她步履稳健,只隐约觉着不是什么好事。 “唐老师啊,是这样的,上学期呢我们这边收到了一个匿名举报。”谢顶的主任干咳一声,“念到快寒假了,也就不给你讨不痛快……” 唐言章眼眸沉了下去,眉间冷肃。 “你直接说,发生了什么。” “哎呀,就是有个你班的学生,他上学期说你体罚他,这个举报信都投校长信箱了,我们也不好不处理。” “体罚?”唐言章皱了皱鼻子,“我从不体罚。” “我们也是信你的,唐老师在这里这么多年大家有目共睹,就是……哎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谢顶的主任不住地唉声叹气。 “就是,学校这边可能会重点看一下你,而且如果再收到第二次举报的话,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所以学校现在是来警告我的?” 唐言章抱起臂,指尖一下一下点着胳膊。 “也不能这么说……” “我还蛮好奇,哪个学生敢做这种低成本造谣的事。现在每个教室都有监控,我有没有体罚,一查便知。” 她离开办公室时,眉间带着丝轻微愠意,她虽不在意学生嘴碎,但被造谣举报,还是有些寒了心,连带着脸色都有些沉。 洛珩带着笑在楼梯口等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 她敏感地察觉唐言章的情绪有些不对。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不打算提,想了想,又抬眸看向她,流转出些许温和意味。 “要是所有学生都像你一样省心就好了。” “不要一个人硬撑。”洛珩收起懒散笑意,还在校内,她收敛着自己一贯的脾性,装成了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大人。 下课铃忽然响起,聒噪的吵闹声瞬间不绝于耳。年长女人似乎开口了一瞬,淹没在喧闹的人群声中。洛珩看清了她的口型。 “回家说。” 伤痕 九点的开学大会如约而至,连带着上学期的表彰仪式一并开上。正校一如既往做了个隐形人,只剩秃顶的副校老头来回踱步,抓着麦克风唠唠叨叨,底下学生们的哈欠声此起彼伏。 洛珩眼皮虚掩,抱臂与唐言章并肩站在教职工队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比唐言章稍高些,听她说话时会微微偏斜身子,眼神却随意往前寻个落点。 “十年前说这些,十年后还在翻来覆去讲,还真是够循环利用的。” 唐言章微微露出些笑意,双手交迭。 何止是十年,这二十年都这么过来的。 “你什么时候上台?” “不好说,等他喊我吧。” 唐言章偏头看她,发现洛珩耳边有一绺头发正反方向地从领子里冒出来,显得有些突兀。她伸手拨开,却意外发现耳后有道很浅的疤,平日遮在披肩长发里难以辨认。 她指尖轻轻触碰了下,有些起伏,与其他肌肤触感不同。洛珩回过头来,眼角眉梢都吊着笑,歪头蹭了蹭唐言章停在自己耳后的手,后者这才如梦初醒,缓缓收回。 “还在外面呢。”洛珩压着笑意和声音,悄悄凑她耳边。 唐言章抬眸,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 她一分都不想等。 “不小心划到的,估计是哪次喝多了,就留疤了。” “洛珩。”唐言章抿了抿唇,“不要骗我。” 她便也学着唐言章,做了个“回家说”的口型。唐言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正过视线时发现前排的李老师正好奇打量着她们二人。 “怎么了,李姐?”唐言章朝她点头。 李云摆了摆手:“没有,就是觉着你跟小珩好像很熟。” “前些日子,我跟她一起去京城出差。”唐言章避了避话头,“在那呆了几天。” “难怪呢,我说怎么感觉你俩怪怪的。” 唐言章眉心一抽:“哪儿怪?李姐说笑了。”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少见。”李云的视线来回扫过她和洛珩,“不过以前小珩就对你不一样,可能她就是比较喜欢你吧。” 唐言章的视线不自然地移了一下,耳廓有些发红。她也抱臂,对李云笑了笑,没应声。 台上的校长终于喊到了洛珩的名字,她与唐言章视线交错一瞬便走上台。唐言章拢了拢被风吹起的耳畔碎发,蓦然觉得这一幕像在轮回。 “唐老师?”一个寸头男生从学生队伍走过,钻到前面拍了拍她。 唐言章眉头轻轻蹙起:“什么事?” “张远和徐洋洋在那打架呢,老师你去看看吧。”寸头男贼眉鼠眼的,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班主任呢?打架不找班主任,为什么来找我。” 唐言章的声音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寸头男缩了缩脑袋,眼睛转了又转:“我找不到班主任,一眼就看到你了,老师,帮帮忙吧,我劝不住他们。” 身边的其他老师也并不认识这班的学生,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直觉告诉她事情存在很多疑点,理性和感性也都没有想迈步的欲望,唯有师德在劝着她前进。 寸头男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学生和老师,唐言章敛下眼眸:“在哪?” “……就在那。” 一个很偏的厕所,是旧校区存下来的,已经很少有人会去。 “唐老师,快去吧,他们打好凶。” 唐言章动了步,跟在男生身后。 “唐言章老师。”台上的音响里忽然掷地有声地传出她的名字,唐言章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洛珩正握着麦克风,眸光落她身上。 “我想请唐言章老师上台一下。” 寸头男似乎急了,伸手拽住了唐言章的袖口,后者眼神一凛,冷声喊他松手。 “哪里打架,我去吧,洛珩在喊唐老师呢。”李云看不过去,把男孩的手拍掉。寸头男阴恻恻地看了眼台上人,恰好与洛珩懒洋洋的目光对上。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看向李云,沉默又隐蔽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去。她掐了掐掌心,抬脚换了个方向,往台上走。 几千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她们身上。 “我并没有太大的本事,学习也是全凭感觉。比起在这里说些废话,我更推荐唐老师来和大家分享一下怎么完成作业的效率更高。”洛珩眼眸含笑,握着麦克风朝她眨眼,“有些唐突,请问老师方便吗。” “可以的。” 唐言章的手很细,腕处的骨骼明显,却意外显得有劲。 如何提高作业的完成效率,这个话题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做过一节公开课,她握着麦克风,流畅且简明扼要地提炼重点。 唐言章的声音一向好听,像山涧流下的清泉,就是语调起伏少了些,听久了难免有些容易走神。洛珩站她身后,眼底多了些笑。 …… “为什么把我叫上去?” 唐言章和她落在队伍后头,隔着大部队一段距离。 “我见你好像有些为难。” “……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谢谢。” “今晚一起吃个饭?” “好,你想吃些什么?” “我都不挑,唐老师,要不我给你煮一次吧。” 唐言章脚步顿了顿,轻轻应了声好。 “所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就看到有个学生来找你,但你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唐言章叹了口气:“这事有些复杂,学校不太好说话,今晚聊吧。” “很少见你在工作上这样。” 唐言章偏头看了看洛珩,后者没有太多表情,收起了一贯的散漫笑意,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我也很少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哦?”洛珩装起委屈,“唐老师喜欢我哪样?” “……做自己就好。”唐言章没有踩到女孩留下的话语陷阱,巧妙避开。 “只在学校这样而已。”言外之意,在其他地方不会如此收敛。 一时间,洛珩那些言论和动作在脑海里纷至沓来,唐言章偏过头,咳嗽一声。 二楼走廊的楼梯口,一段没有监控的地方,几个人高马大的校服男生推推搡搡,嘴巴里说着不堪入目辱骂女性的脏话。唐言章眉心一皱,转过身朝几人走去,下一秒,寸头男从拐角走出来,预备将唐言章往前一推。 “小心——” 洛珩脸色一沉,朝唐言章那伸手挡过,寸头男立刻翻出藏在手心里的一把美工刀,锐利的刀刃从掌心一路划到洛珩手肘内侧,霎时鲜血淋漓,淌过手腕,一路滴到地上。 “洛珩!?” 唐言章转头,一瞬瞳孔紧缩,立刻上前握住她手腕,急得呼吸都在发抖。 “王志远!你在干什么?” 寸头男将美工刀丢在地上,状似无辜地举起双手:“她自己撞上来的。” 洛珩疼得脸色有些发白,她轻轻吸了口冷气,安抚性地挡在唐言章身前:“这里都有监控,你做了什么一清二楚。” “先去医院。”唐言章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怒意与担忧交织,“伤口太大了…马上要处理。” “我没事,这东西冲你来的。” 洛珩拉开唐言章的手,眸色阴沉,左手蓄起力就是往他脸上一巴掌。 “啪——” 王志远被她扇得后退一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洛珩,先去校医室处理一下,你这伤口太深了。” “洛珩!” 唐言章有些急,想上去拉她的手却被避开。 “听话…” 洛珩疼得嘶嘶抽气:“你先走。” 唐言章深深看她一眼,眉头第一次拧得那么深,但此刻她顾不上太多,只想让洛珩尽快处理伤口。她拨通电话,眼神一寸不离地盯着女孩,脚步飞快却又踌躇。 “你好,急救中心吗?” “是的,很深一道伤口,好,我们先去校医室简单处理。” 洛珩踩着她的影子,手臂上的血从楼梯口一路滴到拐角。 校医急忙拿来工具为洛珩简单处理,伤口不深,但很长,血一路没停过,鲜红的液体刺目伤人,灼得唐言章眼角有些泛红。 “还好今天我来了。” 校医室里只有她们三人,洛珩散漫的笑意重新爬回脸上。 唐言章猛然回头,拉过她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傻孩子,我宁愿伤的是我。” “没事,唐老师,不疼。” 唐言章蓦然觉着自己眼前有些模糊,那道长长的伤口像是一道分界线,将过去和现在隔开。忽然。洛珩举起手,轻轻用指腹蹭过她眼睛。 “别哭。” 她第一次见唐言章落泪。 她见过唐言章很多面,无论是多大的情绪波动,唐言章都会竭力克制着自己,开心时会轻轻抿起唇笑开,生气时会皱起眉头冷言,难过的时候很少,一般都是敛起眼眸,不发一言。 “会落疤吗?” 唐言章握住她手腕,看向眼前忙活的校医,语气恳切。 后者给不了肯定的答复,只说洛珩年纪小,修复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疤痕性皮肤的话还是容易留下印子。 唐言章点开手机,向主任告假。 “去医院再看看。” “唐老师……”洛珩语气温软,似乎向她撒娇,“我真没事。去医院挂不上号,急诊也要排很久,到我了,手都好了。” 唐言章看向校医,校医冲她点头。 “伤口不是很深,不过最好还是去打一针破伤风。” 洛珩瞪她一眼,回头对上唐言章不容置喙的眼神。 好吧,唐老师认起死理来,一点都无法被动摇,跟以前一模一样。 唐言章开车带她前往最近的一所三甲,挂了急诊又陪她等号。等到打完针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已经折腾到傍晚。 “去我家吧。” 洛珩的手缠上了绷带,行动不便,唐言章便凑去副驾,帮她拉好安全带,距离极近。 洛珩的呼吸轻轻打在她耳畔,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家里有人吗。” “当然没有。”洛珩笑了笑,“我独居,单身。” 唐言章略过了她的调笑,眉心依然略不去愁容,瘦削的下颚线似乎更加锐利,瘦得洛珩有些于心不忍。 “唐老师,你多吃点肉。” “嫌我瘦?” 洛珩静默了一下,忽然觉得车内气压更低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我比你大,有些事该让我来。”唐言章握着方向盘,手背因为用力,绷得青筋凸起。 “以前我们班上的男生,表面上对你毕恭毕敬,但背地里一直对你污言秽语。”洛珩随意开口,语气很轻,“那会儿我只觉得很无聊,想把自己耳朵堵住。”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的说想趁你上课时偷偷拉你裙子拉链,我没忍住,那节课他一有动作,我就朝他泼水。” 唐言章想起来那次洛珩课上的恶作剧。 “我没放过他,后来被我整烦了,终于不敢再打你主意。”洛珩自鼻腔压出一丝轻蔑的笑,“这些青春期的男的,对异性自以为是又毫无同理心,很多灰色地带,唐老师你看不见,但是我可以帮你挡一挡。” 车子平稳驶入地下车库。 “不要一个人硬撑。” …… 她轻轻抓住洛珩手腕,将缠了绷带的手拉到身前,指腹来回抚摸。 她语气很轻,似乎怕惊醒一只雀儿般温柔。 “不要留疤…” 她眼眸潋滟,似乎有些雾气。 “不要有事。” 勾引 洛珩租的房子并不大,东西也不算多。比起唐言章家里一尘不染的整洁,她更像是一间高档酒店客房,精致而高调,最显眼的是墙边的酒柜,陈列了不同的酒瓶。 她喜欢的香也与唐言章不同,后调是偏沉的广藿玫瑰,厚重而沾了太多酒味,似乎有人曾于此经历过宿醉。 等等,不会真是酒味? 目光落在酒柜上,鳞次栉比的酒瓶错落有致地整齐摆放,她油然而生一种轻微的挫败感,缓缓地叹口气。 又抽烟又喝酒,到底是跟谁学的。 “租下来后,我自己又折腾了下布局和装潢。”洛珩看她似乎有些兴趣,继续开口,“请教了一下朋友,最后变成现在这样。虽然是短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但也不想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确实很有你的风格。” 唐言章还注意到吧台有个黑胶唱片机,旁边散落了几盒烟。 “家里好像没有多少菜,今晚得委屈一下了。” 洛珩拉开厨房门,因用力而绷紧的皮肤撕扯到伤口,她下意识微不可查地抽了口气。 唐言章立马回头,三两步走上前,拉开她的手检查绷带,眉心皱得很紧:“疼吗?” “还好,总归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我做菜就好,你不要动,伤口还没开始愈合。” “点外卖吧,老师,你也累了一天。”洛珩的掌心覆上她手背,眉眼微弯,“虽然我很想给您做一次饭,但是我怕提出来您就要走。” “确实是我会做的事。” 唐言章的眉心稍稍舒展开,她的手放在冰箱门上,回头看了眼洛珩,得到后者肯定的点头后才拉开。看着冰箱里贫瘠的一根胡萝卜和半截包菜,她终于打消了做菜的念头,同意了洛珩的点外卖请求。 “这几日伤口都不能沾水,不能剧烈运动,还要记得换药。” 她将医生的叮嘱记得一清二楚,存在了备忘录里,又从包里拿出笔和便签,将一些旁枝末节的注意事项写上贴在药袋上。 “……唐老师,你还随身携带这些。” 当时她去唐言章的家里便看见放在茶几上的纸笔,自己才能留联系方式给她。没想到唐言章甚至随身携带在包里,洛珩有些哑然失笑,又觉得这就是唐言章的习惯。 “职业病吧。” 唐言章微微眯起双眸,浮出矜雅的眼纹。她握笔的姿势极其标准,脊背挺直,黑框眼镜悬在鼻梁上,将她整个人衬得知性而温和。 “唐老师。” 洛珩坐她身侧,间隔一小段距离。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唐言章微微偏过头,思索半晌,几次想张开口,看见洛珩手臂内侧的绷带又咽了回去。 她拉过洛珩的手,用掌心包裹着,细腻的肌肤互相贴合,洛珩的手很冷,唐言章想尽可能地捂暖。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还是让老师来处理吧。” 洛珩呼吸很轻,眨了眨眼,缓慢开口。 “唐老师,我不是不相信你独自处理的能力。只是我希望你可以不要绷太紧。” “你已经因为我受伤了。” 唐言章喃喃开口,右手轻轻抬起,想抚上洛珩的脸颊。洛珩垂下眼皮,勾起唇角,乖顺地凑过去,像一只寻求拥抱的小猫安分地感受主人的爱抚。 唐言章喉咙有些发紧,她的手似乎有些脱离控制,从女孩细腻的脸颊缓慢抚摸上她的精致的眼角,当年那道伤疤已经消失,她指腹来回扫过她眼尾,又触碰上高挺的鼻梁和没有多少血色的唇。 十年前,洛珩与她极为契合,相同的冷淡,相同的节奏,从内心深处对情感的淡薄需求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情绪状态都极为相近。十年后,却有些大相径庭,她像悬崖旁孤高的雪松,日复一日的克己自持;洛珩却像开在山间的虞美人,随性而散漫。 她想不懂,洛珩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她的指尖似乎被灼伤,一下收了回来,下一刻手腕却猛地被人握住,重新带到脸颊旁。 “唐老师……”洛珩贴上她的掌心,眼眸充满了雾气,像森林中行走时被雨淋湿的小鹿。她声音极轻,像是询问,又像是恳求。 “再摸摸我,好吗?” 闻言,唐言章的指尖连同着呼吸一并颤抖,她的掌心贴合着洛珩的脸颊,拇指指腹轻柔扫过洛珩的薄唇,下一秒,她的指尖被轻轻咬住,卷进了洛珩的口腔当中。 唐言章眸色晦暗不明,呼吸有些加重,身上的白松木香气味淡了些。她捧起洛珩的脸,与她平视,似乎想看穿女孩的想法。 成年人之间的试探往往是理智的碰撞,兜着彼此的心知肚明,只需要天平一倾,便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她想干什么? 不知道。 她在干什么? 也不知道。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与洛珩唇舌相缠,交换呼吸。 洛珩像一只没有骨头的猫,软软地依附交缠在她身上,双手环绕着她细长的脖颈。她一只手托着洛珩脸颊,敛下双眼,正与她缠绵。 是谁先开始的? 换气时,因为缺氧而有些思维迟钝,唐言章还未来得及抬眸看向怀里人,便又被堵住了呼吸,洛珩拉住她,一遍遍地将自己往她唇舌处送。 她记不清了。 哪里都要(微H) 酒精,性欲,和风。 往常超出理智之外的接吻总是离不开这三样,唐言章堪堪揽住洛珩的腰身,唇舌相缠又分开,盘起的头发被她纤若无骨的手散开,铺落在肩头凌乱而狼狈。洛珩将自己整个人送进她怀中,冷冽的白松木香将她妥帖裹住。 傍晚时分,太阳已没过山头,冬季的南方黑夜总是来得很早,俩人相拥陷在沙发当中,周遭逐渐变暗,视觉被剥夺,会放大其他感官。 “唐老师……” 洛珩左手勾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肩膀一路往下,探到唐言章搂住自己腰肢的手。她的手有些凉,而唐言章的手背却有些发热。 洛珩的声音轻柔缓慢,还带了些情欲的意味,她牵着唐言章的手,掌心相触,带她抚摸上自己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 “嗯……”她轻哼一声。 女人明晃晃的勾引。 “……别动。” 唐言章喑哑着嗓音,沉沉的语调很像克制怒火时才有的起伏。她睁开双眼,对上洛珩湿漉漉的双眸。 她的手背依然被洛珩轻轻握住,堪堪停在她锁骨前。漫长而旖旎的吻将她的唇瓣染得殷红,她觉着这次的氛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太相同。穿着校服,像棵小树一样乖巧待她身侧的小课代表与眼前女子重迭,那个被黄昏拉长的学校走廊,她蓦然起的怜惜与情意一并涌现,淌进四肢百骸中。 “……眼镜。” 洛珩闻言,微微仰头凑近她侧脸,尔后张开嘴,叼住架在她耳后细长的眼镜腿,她的鼻息轻柔扫过唐言章的眼角,缓慢又暧昧地将眼镜摘了下来。 洛珩衔着她一直以来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褪去眼镜的唐言章少了些不怒自威的严肃,多了些柔和矜雅的气息。 洛珩偏过头,将她眼镜放在身后茶几上。 下一刻,她的手被拉开,脖颈处搏动的血管被吻住。 唐言章揽紧了她的腰身,唇瓣轻轻贴合着她的动脉,感受到洛珩陡然加快的心跳。她原以为洛珩波澜无惊,一向含着调笑意味的女人给她带来的印象不外乎是寡情薄意。 像在宣誓主权。 扑通,扑通。 “唐老师……”洛珩踢掉拖鞋,脚背缓缓擦过年长女人的小腿外侧,语意里含了些笑,“痒……” 似乎依然游刃有余,有条不紊地勾引着唐言章更进一步,但愈发加快的搏动暴露了她的情绪。唐言章的心跳蓦然与她趋同,跳动得愈来愈快,明明是她吻着洛珩的脖颈动脉,却后知后觉起了些紧张。 她凭着本能,一路向上,牙齿屡次刮过洛珩细腻的肌理,留下了浅浅的淡粉色痕迹。她松开洛珩的手,转而按住她来回磨蹭的脚背,一施力,便揽着洛珩倒在了沙发上。 “……唐老师。”洛珩声音娇媚而沙哑,她一只手勾住她脖子,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转而抵在她胸前,“摸摸我。” 她将洛珩压在身下,还握着她的另一只脚腕。 “哪里……”唐言章声音晦涩不明,“你说,摸哪里。” 洛珩捉住她的手心,缓缓带至腰间,她将自己的衣服往上撩了些,唐言章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腰窝,偏高的体温使她下意识地拱了拱身子。 “哪里都可以。” 唐言章叼住她的耳朵,舌尖画着线,手心探进她的内衣里,一寸寸地抚摸过去,身下人难耐地喘息一声,被她尽数捕捉。 “这里呢?” 唐言章摸到她的肋骨,女人偏瘦,她清晰地分辨出大致位置。 “可以。”洛珩声音轻软。 “这里呢?” 唐言章又摸到她光滑的后背,指尖碰到她内衣搭扣。 “……可以。” 唐言章又吻住洛珩微微扬起的唇角。她不喜欢看洛珩露出那种没有意义的公式化笑容,仿佛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内衣扣被轻而易举解开,唐言章的指尖有些颤抖,她沿着女人圆润光滑的下缘弧度,缓缓移回胸前,停在她饱满的乳峰下。 “这里…” “唐老师,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洛珩打断了她的话语,眼压笑意,右手缱绻地往上抚摸她撑在自己身侧的手臂,似乎在邀请,又像在暗示。 唐言章纤长的手第一次抚摸上女人柔软挺拔的乳峰,由于常年握笔,中指与食指指腹有着一层粗糙的茧,摩挲过乳尖时,洛珩浑身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将自己下意识泄出来的喘息尽数送进唐言章的耳朵里。 她听见她说:“还要摸哪里?” “……哪里都要。” 疼痛与梦(高H) 她攀上洛珩的乳峰,无师自通地揉捻着挺立的乳珠,牙齿来回轻咬着她脖颈。 昏暗暧昧的环境下,一切都有可能失控。 洛珩悄悄将受伤的手伸出沙发外,唐言章的身体很暖,此刻正压在她身上传递着体温。 与年长女人相反,她的体温偏低。唐言章一直觉得她像一块冰雕,不仅在性格上淡到没有缺口,就连体温都比寻常人低那么些。 “怎么那么冷……” 唐言章埋在她脖颈处,声音沉沉传入她耳中。 洛珩左手搭在她肩上,身子往她掌心处拱了拱,难耐地哼哼两声。 “天生的。” 唐言章摸上她的后背,一寸寸抚过她的脊柱,从肩胛骨缓慢延伸到腰窝,继而又滑过她光滑平坦的小腹。洛珩的脚背勾了勾她的小腿,不安分地来回扫过,酥麻的痒意窜上脊背,唐言章的动作停了一瞬,支起身,在黑暗里寻找着洛珩的眼眸。 “洛珩……” “怎么了,唐……唔……” 唐言章堵住了她尚未说出口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行为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只想倾身吻住身下人。她的吻与洛珩有些不同,克制却带了些不容反抗的意味,她将女人圈在沙发一隅,舌尖轻而易举被放了进去,互相汲取着津液与氧气。 洛珩主动地与她唇舌交缠,右手握住唐言章探进自己毛衣中的手,示意她继续。 唐言章喉头滚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自下而上浮起。 在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唐言章曾做过类似的梦。梦里的她就像现在一样,抱着女孩一遍遍地抚摸,接吻,听她轻微的叮咛与喘息,情动时颤抖的睫毛与充满雾气的双眸。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她认为自己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个梦。 她罕见地停了动作,直到被洛珩勾回脖颈,才堪堪回神。她听见洛珩装出来的委屈声调,因不满而发出的闷哼,以及感受到自己小臂缠上的掌心和腰间攀上的双腿。 唐言章呼吸愈发加重,将她的胸衣往上拨了些,低头隔着毛衣轻轻叼住她挺立的乳尖。 洛珩浑身一震,眼底的笑细碎浮上,她轻哼一声,嗓音缱绻。 “唐老师……” 和梦里的声音也很像。 唐言章指骨分明的手探到她腰间,似乎停在裤腰处有些踌躇。下一秒,洛珩自己解开束缚,握着年长女人的手往下带。 唐言章顺着她的力,将她的长裤脱下一截,温热的掌心贴上耻骨。洛珩拱了拱腰肢,将裤子彻底褪去,修长匀称的双腿一边挂在沙发沿下,一边勾着唐言章的腰身,只剩一条内裤,被冻地缩了缩身子。 “冷吗?” “还好,唐老师摸摸就不冷了。” 洛珩眼压笑意,感受着年长女人一寸寸缓慢而克制的抚摸,从耻骨到大腿,像虔诚的旅人在朝拜。 她真的在摸过洛珩身体各处。 虽然洛珩喜欢漫长的前戏,但并不意味着起了生理反应后还要忍受若有似无的点火。早在唐言章咬住自己脖颈时,她便流了很多水,黏腻而不适。 她总想看唐言章更多的一面,于是处心积虑设了各种巧合,被雨淋湿的傍晚会藏起伞博她怜惜,重逢的酒局会扔下自己的车为了与她一同回家,京城的深夜会故意露出柔软的一面向她讨吻。 唐老师。 像她前半生的一个结。 而撒娇对她来说不过信手拈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装得很像,但鼓噪的心跳宣告着心绪的剧烈起伏,无论哪一回的情绪波动,都与唐言章有关。 洛珩高估了自己,她装不出来,所有的动作和话语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因为她想让唐言章拥着自己,想让唐言章情难自禁地被吸引。 唐言章的手始终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方,只兜着女孩来回抚摸和亲吻。 洛珩被她碰得浑身燥热。 “我好热。” 她揪住唐言章的衣角,敛去散漫笑意。 “唐老师…我好热…” 白松木的冷冽香气将她包裹,抽丝剥茧般钻进她大脑中,一月底的南方有着厚重的湿冷感,虽然过了冬至却依旧昼短夜长,晚霞后是夜幕昏沉,稀薄的月光浅浅透过窗帘从底部溜进来。 沙发是真皮质感,柔软而稳重地承托着两副身躯的交缠。肌肤与皮革之间的摩擦总是有特别的声响,细微而尖锐,像是某种讯号,从暗处腾升。 洛珩也确实没骗她,不仅是小腹起了如火的燥热,她的胸口自内而外蔓出暖意。 “唐老师……” 她音调缱绻。 年长女人从她身上抬起头,纤长五指陷入她大腿内侧的软肉中,乌黑的眸子掩在眼皮下看不清情绪,她低下头再度轻轻啃咬着洛珩搏动的颈侧,尖细的犬齿浅浅刮蹭。 好像个吸血鬼。洛珩想。 她左手勾着唐言章后颈,右手轻飘飘地捉住大腿内侧的手,下一秒,她的手腕迅速被一股劲反握,速度太快,吓得洛珩一个激灵,牵动了手肘内侧的伤口,她疼得下意识吸了口气。 操,完了。 唐言章迅速从她身上起身,凉风灌进二人之间,将方才暧腻的氛围冲淡。她低头握住女孩的手,眼神来回扫在绷带上。 “弄疼了?” 洛珩确实疼,但某种程度上说她的牙关更疼。她没有回答唐言章,只复尔勾住她的手臂内侧哀求:“唐老师,快过来。” 唐言章平日无甚笑意的唇紧紧抿起,她的额上渗了些汗,因为瘦,所以喉结明显,此刻正上下起伏,洛珩怎么都看不透。 一边是欲火炙烤,一边是天人交战。 “……让我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唐言章哑着嗓子,一句话带上了好几个气音,她呼吸剧烈起伏,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裂了就再换,不要紧的。” 她又去捉唐言章的掌心,炽热而湿润。 “唐老师,你知道我要什么……”洛珩牵着她的手,缓缓往自己身下探去,触及布料边缘时,唐言章浑身一僵,耳廓泛起了红。 “这里,你还没有摸…” 洛珩微微张着嘴喘息,她确信唐言章已经触碰到自己泥泞不堪的欲望,结局无论是唐老师顺从她的引诱还是吓到离开留她一人狼狈,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唐言章纤细有力的手指停在她身下,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与她的猜想全然不同。 她蓦然有些期待,期待唐言章的反应。 “你一直都是喜欢女人吗。” 唐言章冷不丁开口。 洛珩的脑袋被情欲折磨得有些不清晰,她勾起唇角,下意识堆起细碎的笑意。 “是啊,一直都是。” 唐言章眉心一跳,脸颊的臊色褪了些,下一秒,常年握笔的食指顺着她濡湿的缝隙滑了一下。 洛珩呜咽一声,脚背曲起,搭在她的腰身上。 “……我没有做过,可能会疼。” “没关系。”洛珩的手臂像水蛇一样攀上她的肩膀,她从未想过矜贵而克制的唐老师会真的失控到如此地步。 她语气娇媚而轻软。 “唐老师一碰我,我可能就高潮了。” “是吗。” 唐言章俯下身,凭借着本能抚慰着洛珩,她低头去咬她耳垂,指尖隔着薄薄一层内裤按压在那条缝隙上,甚至能感受到热意。 她拨开内裤边缘,指尖悬停半晌,哑着声音问:“指套?” 情潮劈头盖脸砸在洛珩身上,她哪还管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拱起身子,用早已湿透的阴户去蹭她的手。 “…不需要。” 唐言章的指甲虽然有修剪习惯,却还是偏尖,插进去的时候疼得洛珩倒吸几口冷气,又怕唐言章停下动作,生生卡在喉咙里不敢出声。 “唐……唐老师,没碰过女人吧……嘶……” “……你被女人碰过?” 洛珩偏过头,喘息代替了回答,她柔软的腰肢陷进真皮沙发中,腿心流出暧昧的透明液体,泅湿了一块地方。 唐言章的动作生疏而艰涩,纤细的手指在她体内毫无章法地顶弄,头发散乱在脸侧遮去了大部分的光。洛珩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凭借对她的了解,捕捉到了年长女人细微的不悦。 洛珩疼得脸有些泛白,却弯起眼眸凑上去亲了亲唐言章的侧脸。 唐言章最不喜欢看见她这种笑容,从来进不了眼底,空泛又毫无意义,与以前一点都不像。 于是她低头叼住她乳尖,手指依旧绞在她穴肉内戳刺旋转。 唐老师在性事上怎么一点都不温柔。 洛珩的笑再难维持,她疼得直抽气,喉间的呜咽碎成好几段,下身被女人毫无技巧地填满又抽离,断续的顶弄和撕裂的疼痛中她竟感受到一丝快感。 “嘶……唐老师……等等……不要转…对……” 唐言章发觉自己竟很喜欢听洛珩发出小动物般的叫床声,夹杂些难耐的痛意,真实了许多。 “慢点……嗯……对,嘶……” “对不起。” 唐言章声音忽而有些放远,手上的动作变得轻缓,洛珩的脸恢复了些血色,仰长的脖颈后知后觉起了些细小的鸡皮疙瘩,被唐言章细密啃过的地方剩了些红印。 为什么要道歉? 洛珩睁开双眸,下身忽然被唐言章顶到敏感处,她弓起身,发出了一声餍足又婉转的呻吟。 “哈…唐老师……对……就这样……”洛珩的掌心贴上年长女人的侧脸,“比刚才……” 破碎的话语说到一半哽在喉间,洛珩忽然明白了唐言章那句没头没尾的道歉缘由,一时间,她被自己的笑呛住,眼角渗了些泪。 “原来老师是故意的……” 唐言章轻轻闷哼一声,像是无意识发出的叹息,又像不可置否的答复。唐言章一直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无论是念书还是实操,她总是聪明过人,同为女性,虽然她往前几十年人生里极少探索过性事,但如何让同性在性中获得欢愉,她还是有些方向的。 她终于明白以往洛珩为什么那么热衷于与她发生关系,因为此刻看着身下人沉溺在情欲中,露出与往常都不一样的表情时,唐言章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那是一种很陌生的强烈情绪,将她一向古井无波的空泛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她手上的力重了些,指尖勾起,在女孩的甬道内摸索搅弄。 洛珩的腿交缠到她腰身上,眼角依然挂着生理泪水。她掐住唐言章的手,昂起头,高高将屁股撅起,嘴上的话语也发了荤。 “就要疼……嗯……唐老师……再用点力……马上就到了……” 她意乱情迷地喘息,左手循着记忆抵上唐言章的胸口,又探到她腰间撩起黑色的羊绒内衫,灼烫的掌心贴上年长女人同样滚烫的身躯。 唐言章此刻腾不出手去制止身下人的挑逗动作,只能俯下身贴她耳畔,声音晦涩难明。 “…别动,洛珩,听话。” 她的小穴因为这句话又濡湿几分。 “老师……怎么还这么……哈……还这样喊我……” 唐言章的动作虽然青涩生疏,但意外有力,误打误撞顶弄到许多敏感处,混着赤裸原始的痛意,竟让洛珩有些难以自控地呜咽。 “嘶……” 伤口似乎有些裂开,洛珩疼得飘忽,圈她腰身的腿将唐言章夹得更紧了些,像一头小兽在痛感中求欢。 唐言章放轻了动作,冷冽的白松香气散了许多,房间被微醺的酒味和情欲的气息填满。 光是意识到“唐老师在干她”这件事,洛珩就已经存了莫大的快感,无论是沉溺在爱欲里情动绽放的唐言章,还是被勾引后情难自禁做出出格行为的唐言章,于她而言都是从他人从未见过的一面。 唐言章的指腹再度顶到软肉深处。 “……操。” “不许说脏话。” “……这时候犯职业病。” 唐言章堵住她的唇,凭借优秀的记忆力,摸清洛珩大部分时候喘息发生的地方,她的右手因为常年板书和写字,力气比洛珩大好几分,顶弄得身下人呜咽声支离破碎。 她圈紧唐言章的腰,周身起了汗,黏糊糊地腻在身上。她想说些荤话将主导权夺回,奈何唇齿被女人堵住,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唐言章情动,用力戳进她穴肉当中,辗转碾过,一股股热流顺着她手腕低落,汇聚成一小块透明液体。洛珩不断拔高的吟哦送进她耳畔,唐言章有些头晕目眩,离开了她的唇,难辨的爱欲缠绕在她周身。 那个纠缠了她许久的梦,终于在今天此刻化为现实。早已背德到无边地狱的二人相拥交缠,堕入性欲织成的大网中,无人谈情,无人说爱,却做着最为亲密的事,将对方纳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是地狱也无所谓,不被许可也无所谓,人生无边的困境中总要沉沦服从于一些禁忌。 在排山倒海的痛意和快感当中,洛珩勾过唐言章的脸,噙着散漫而痛苦的笑要她直视自己。下一刻,洛珩攀顶,高亢的叫床声久久回荡,绽放着独属于她们的生命力。 坦诚 洛珩在情事上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偏过头,将手从唐言章身上撤开,窝在沙发上调整呼吸。 “很疼吗?” 唐言章想俯下身给她一个拥抱,她不太懂一般结束后的情侣双方会做些什么,就凭着本心想将洛珩拥入怀中。可是后者将自己陷在沙发里,横竖没有落手的地方,她敛下眼眸,只能握住洛珩挂在沙发旁边的手。 “老师不就想让我疼吗。” 洛珩支起身,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揽过唐言章的腰,尔后轻轻将下颚枕她肩膀处。 “为什么生气?” 洛珩的声音懒洋洋的,带了些情爱过后的倦意,她伸手将唐言章的头发拨到耳后。 唐言章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年长女人陷入了沉默,洛珩也不逼她,只静静与她一同呼吸起伏。 许久,久到洛珩以为唐言章已经睡着时,怀里的女人缓慢地转过身,温热的掌心贴上她脸颊一侧,另只手从她腰侧穿过,轻轻拥住。洛珩蓦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像幼时她们分别时那个沉默,她握住唐言章的手腕,眸光灼人却又像祈求,得到的只是年长女人别开的视线和难堪的无言。洛珩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太小,没有办法理解唐老师沉默背后的心思的缘故。 可等她长大了,似乎还是没办法猜到她真正藏住的心思。 年长者的魅力总是在一些旁支末节中,初中时,她被唐言章岿然不动的沉稳和克制冷静的性子所吸引。在其他老师因为八卦或家庭琐事侃侃而谈时,唐言章只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缄默而温和地做着自己的事,仿佛游离在时间之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唐言章确实从未对什么东西展露过强烈的情绪,她会眯起眼睛笑,也会偶尔说一两句俏皮话为身边人解围。唯一一次见她超出情绪外的波动,是那次来势汹汹的流感。 那是初三时发生的事,当天的数学课意外全部变成了自习,洛珩便趁课间给她发去消息,却许久没有得到回复。 唐言章自初一接手她们后,印象里几乎从来没有旷过课,即便那次校运会后身子还没有彻底调理好,也依然拖着病体为他们上课。 于是她又折身去了办公室,找到了班主任李云,得到“唐老师病了”这一简短答复。 “……唐老师住在哪?” 李云有些惊奇地来回看她几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需要知道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唐老师还有些试题应该放在家里,我可以去顺便拿过来。” 唐言章会把工作带回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撒谎对于洛珩来说信手拈来。 李云有些踌躇,这实在不是一个学生应该知道的事,但凡换成另外一个男生她都会即刻将人赶走,但洛珩一向乖巧懂事,又是唐言章格外青睐的课代表,李云还是松了口。 “顺便问问她近况吧,唐老师周末的时候好像就不太舒服。” 洛珩眨眨眼,应允了。过了一节课,李云又收到了洛珩家人发来的信息,想为她请假一天。那个家人也不是别人,是从小宠她的阿母,阿母知道洛珩有分寸,便不过问她的请求,只向李云告假。 洛珩伸手拦车,直奔唐言章家里去。 当唐言章顶着高烧39度浑身飘忽的病体拉开门,看见是洛珩时,她甚至有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唐老师。”洛珩站在门口,嘴唇紧抿,“你没有去医院吗?” 不碍事。“唐言章侧过身子让她进门,脸色因高烧而潮红,“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咳……周一吗?” 她接连咳嗽好几声,转过身避开女孩,将身上的外套搂得更紧了些。 “我没事……快回去吧,别传染到了。” “我身体比老师好些。” 似乎意有所指,唐言章别过脸,眉心有些发涨。她累极了,实在提不起精力应付女孩的每句话。下一秒,她的额间贴上了冰凉的手背,洛珩离她不近不远,拿捏着分寸,只碰了一瞬便将手收回。 “您发烧了。” “没事,吃过药了,回学校去吧。”唐言章的语气有些冷淡,想到洛珩是特地过来看自己,又不自觉地放软了些,”不要耽误学习。“ “让我留下来吧,您的作业还没改完不是吗?”洛珩低下头,声音很轻,“不会叨扰您,也不会耽误我学习的。” 唐言章攥紧了外套,脑海里忽然想起前两日那个旖旎而背德的梦,女孩也是这般乖巧站她身前,眼眸波澜无惊,与此刻的洛珩别无二致。她忽地有些呼吸急促,高烧带来的极度不适混着心理上巨大的惊骇,她近乎失态地将洛珩赶出家门。 她说,不要闹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任性? 唐言章烧得眼眶通红,声音又急又哑,指骨分明的手拽着本来就薄的外套,将瘦削的肩膀勾勒得更为锐利。洛珩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唐老师是不是要哭了。 她愣在了原地,心脏蓦然有些酸涩,她不懂这是什么情绪,也不懂唐言章为何忽然这样吼自己,只好将声音放得更轻。 “……不要赶我走。” 唐言章闭上眼,细长的睫毛止不住颤抖,她艰难转过身,只留一个纤瘦孱弱的背影。 那天之后,唐言章对她寡言了许多,除了必要的一些作业布置外,极少让她再进办公室。洛珩也再猜不出唐言章数次沉默后含着的意思。 …… 心脏缓慢攀爬上后知后觉的痛意,她已经很少想起这些往事了,于她而言,倘若没有这次阴差阳错的相遇,她或许会永远将这些往事封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等到将来某天油灯尽枯时,再重新试探揣摩年长女人的心思。 她们都不是坦诚的人。 在循环往复的岁月当中,总有一些事只能兜在心里,无法言说。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最懂您的人。” 洛珩换上了敬称,她轻抚唐言章的后背,似乎在说一个故事。 “我是一个病人,没有什么感情,无论是课本上说的那些喜悦、悲伤、还是更复杂一层的心疼,嫉妒、与有荣焉,我都感受不到。” 唐言章动了动身子,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虽然我并不觉得对生活造成了什么影响,但是长此以往…还是有些孤独,像一个玻璃牢笼中的困兽,永远面对着相同的画面。”洛珩的眼眸停在她脸上,笑意散漫,“直到遇见了您。” “我原以为老师跟我一样,天生淡漠,所以起了接近您的心思。我能解构您每个动作背后的想法,能理解您每次沉默时不言而喻的抗拒。” “在我往前十几年,往后那些无望的日子里,您是我唯一想要接近和了解的人。” 洛珩偏过头,轻轻地用薄唇蹭过唐言章的掌心。 “可是,唐老师,我好像高估了自己。我是不是从来没有理解过您。” ……傻孩子。 唐言章长长叹了口气,那些曾经的猜测与保留都得到了解释,她心绪涌动。 “为什么要理解我呢。”唐言章捧住洛珩的脸,“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依然会注意到你。” “可是我想了解。”洛珩捉住她的掌心,眸光灼灼,“唐老师,你可以回答我一直以来都想不懂的一个问题吗?” 她蓦然觉得洛珩的视线很危险。 “什么?” “为什么当年,您忽然疏远了我。”洛珩敛下眼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PandorasBox po18b t.com 唐言章呼吸一滞。 她当然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单方面被自己宣判了几近残忍的死刑。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往前三十几年的人生当中,她从未对谁展露过偏爱。即便是挽上那个男人的手,在亲戚的簇拥欢呼声中走向婚姻时,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过场环节。 “小唐,你该结婚了。” “小唐啊,你结了婚我们也就安心了,小林是个好伙子,从小爸妈就一起看你们长大的,知根知底,要我看啊,这婚事也别拖了,尽早办了吧。” 年过半百的父母一遍遍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语气悲怆。 唐言章的人生一向按部就班,如果让她自己形容,大概就是一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寡淡小说。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当看到林安跪地向她求婚时,脑子里竟想不出一丝一毫关于他们之间的回忆,只剩父母衰老的脸。 有过那么一瞬间动过心吗?夲伩首髮站:wuyezhen.c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她自己都说不好什么叫喜欢,那些文学作品里的悸动,文艺片中的爱欲,她都没有感受过,只是觉得林安确实是个可以相处的结婚对象。 于是她应允了,挽着那个男人的手,毫无感情地迈入婚姻,被动接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祝福。直到传来哥哥和嫂子的噩耗,发现那个一向温和的枕边人是那样冷漠又贪婪,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迂腐且顽固,她带走了唐贤,亲手将两人送进监狱,解除了婚姻关系。 举报父亲的那一天,她承受了各方的指责:没有心,没有感情,连自己爸爸都舍得下手,不孝且冷血。这些话她早已听腻,一边觉得这些人实在不可理喻,在人命与法律面前竟毫无敬畏之心,又悲哀于身边人抓着一个莫须有的亲情把柄将她口诛笔伐,弃如敝履。 却没有人过问她的心情,没有人给过一句安慰,而那会儿的她也不过刚出社会的年纪,遭遇至亲变故与背叛。 唐言章本以为自己天性如此,她好像不会爱人,也不懂爱人。 于是当她生平第一次梦到纠缠的情欲,梦到与女孩迂回试探,肌肤相亲时,醒来后的她只剩滔天的惊骇与如遭雷劈的自责。 那是自父亲入狱后,自己第一次心脏骤缩,疼到连呼吸都是一种困难。 唐言章无法忍受她居然对自己的学生,甚至还是未成年的小姑娘起这些心思,无法接受一向克制的自己居然会被女孩激出了难言的性欲。 梦境是人潜意识的投射与塑造。 她蜷缩在床角,蓦然想起多年前那些被千夫所指的日子,煎熬且无望。她盯着床单上濡湿的一块痕迹,悲哀又痛苦地捂住双眼,泪水不住从指缝中渗出。 …… 有些东西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她不敢去开,也不能去开。 洛珩依旧握着她的手心,目光一瞬不离地看向她。两人的呼吸都很轻,方才那句询问就像一阵若有似无的风,将唐言章的心吹起又坠落。 她不擅长撒谎。 良知和师德拧成一股麻绳,将她里外捆起,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闭上双眼,企图用窒息的缄默来回避这一问题。她的课代表一向懂事而知分寸,每当她想避开话头时,都会顺着她的意思不再追问。 唐言章承认,她存了侥幸的心思。 沉默已经代替了回答。 握着她掌心的手缓缓松开,一个冰凉而轻柔的吻印在了她唇角。 “饿了吗?找点吃的吧。” 洛珩的声音平淡,似乎与以往没有太大差别,唐言章却忽然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她抬起眼,想要去捕捉洛珩的情绪。 洛珩微微弯着眼眸,似乎从来没有问过问题,只带着好整以暇的笑意。 “我还好…你想吃些什么?” “我想想,还是点个外卖吧,您拿我手机。” “洛珩。”唐言章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握住了洛珩去够手机的手腕,“……对不起。” “那段时间……你一定很困扰吧。”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您为什么忽然对我避而不见。”洛珩轻声开口,“明明我成绩没有再下滑,怕您生气,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行为。” “我真的很笨,理解不了您的心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猜测,用各种排除法去找答案。” 唐言章身形有些不稳,柔软的沙发又陷进去些,她肩膀耸起,睫毛藏在阴影下纤毫毕现,侧面看去,似乎在忍着什么。 唐老师。 唐老师…… 算了。 她倾过身,将年长女人拥入怀里,眼神随意寻了个落点放空,又忽然觉着眼眶有些泛酸,湿润的水汽蔓上眼角,微不可闻,缥缈而迅速。她一敛鼻息,有些好笑。 是啊,老师又怎么会给答案呢。 她听见窗外雷电晦暝,没有锁好的窗灌进了些风,将窗帘吹得鼓起,月色大面积地投了进来,萧瑟的冷意钻进房间角落。 “我送老师回去吧。” 洛珩偏头看了看窗。 “要下雨了。” 唐言章骤然睁开双眸,好看的嘴唇张开又合拢,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点声没传出来。 她卸了力,将年长女人松开,拉开了一定距离。她下身未着寸缕,脚尖勾起挂在脚踝处的内裤,话语里是浓浓的调笑意味。 “…唐老师,和女人做的话,指甲还是太尖了。” “让我留下来吧。” 唐言章几乎和她同时开口,等听清洛珩说了什么后,她呼吸窒了一瞬,又开口。 “你很了解这方面?” “好啊,您想留就留,只是家里东西不多,得委屈老师了。” 她学着唐言章,轻易避开话题。 “伤口不能沾水,一个人在家的话没人照顾你。”唐言章肩膀松了松,“如果今天你不在,我可能都要躺在医院了。” 唐言章动了动身子,从背后抱住洛珩。 “那学生一直是个刺头,从上学期接手他们班开始,就一直不安分。”唐言章的头轻轻枕她后背,幽冷的广藿玫瑰香传来,她盯着不远处细碎的月色有些出神,“他家里人出资过学校建设,所以上面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什么老师管得了他。” “他叫王志远?” “嗯。”唐言章拥她更紧了些,“你不要插手,让老师来就好。” “好。” “至于今天上午,是有人举报我体罚。” 洛珩没忍住,传出几声笑:“唐老师体罚?那倒真是大新闻了。” “课室都有监控,随便他们查。” “唐老师。”洛珩开口,“我估计写举报信也是那贱人一伙的,既然敢直接这样低成本造谣你,说明他们可能并不在意监控。” “没关系。” 唐言章松开手,眼神移到洛珩缠了绷带的手上,眉间冷肃沉重,似是恼极。 “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报案。” 洛珩有些惊讶。 “他们一个都别想息事宁人,都会付出代价。” 唐言章眉头拧得很紧,洛珩伸手,指腹轻轻触上她眉间,试图帮她捋平。她弯了弯眼眸,唇角勾起一些弧度。 “保护好自己。” 唐言章抬起眼,恰好撞入洛珩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视线中,隐在昏暗的光线下,实在有些模糊,可唐言章却看得清楚。 微弯的眼睛里,分明没有一丝笑。 边界感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伴着雷声轰鸣,唐言章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又松开。 洛珩慢条斯理地晃进浴室,她将手机递给唐言章,屏幕停在了外卖界面,亮度调得很暗,不会特别刺眼,眼花缭乱的速食和预制菜填满了整个首页。 唐言章翻了几下,发现自己毫无食欲,满脑子都是洛珩方才那个无甚笑意的表情。 她将手机反扣在沙发上,低头时撇到不远处的一滩暗痕。唐言章眼眸一动,抽出几张纸,将水渍清理干净。 她想起洛珩方才婉转破碎的呜咽,情动时勾着自己的手和湿漉漉的双眸。 食髓知味。 她耳廓后知后觉攀上羞意,展开修长的五指,细细打量起指甲的长度。 好像确实有些尖。她想。 等等,她怎么忘了,洛珩现在不能沾水。唐言章拧起眉头,将纸巾揉成团扔掉,迅速起身往浴室走去,屈起指节敲了敲门。 “要我帮忙吗?你的手不能沾水。” “……不碍事。” 洛珩的声音蒙在磨砂玻璃后,有些模糊。 “不要逞强。” 浴室里再未传出应答的声音,唐言章站在门前有些踌躇。思索再三,她再度开口,语调带了些急促。 “真的不需要吗?” 下一秒,门被拉开,洛珩隔着门缝与她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没沾到水,老师不用担心。” 唐言章有些愣神,洛珩将门拉开了些,两条修长的腿依然赤裸地接触空气,大腿内侧还存了些水渍,似乎是刚清洗完后留下的痕迹。 虽然已与眼前人进行过最亲密的行为,彼此的身体也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但唐言章还是错开了视线。 洛珩牵起唐言章垂在身侧的手,笑道:要洗手吗?” 依然是明晃晃的调情。 “……伤口给我看一下。” 唐言章不为所动,借着浴室里的光,视线落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肘内侧,雪白的纱布将她的手臂层层包裹,唐言章眼尖,看见了棉线内一丝泛红的血迹。 “裂开了?” “应该是吧,反正一会儿也要换药,伤口在这总是会裂的。” 唐言章顺着她的力,将洛珩的手抬高,语气不自觉又沾上了些身为老师时的严肃。 “怎么不告诉我。”她深吸一口气,“……怎么不喊停” 喊停的话,那不是还要难受?洛珩想。 但她没有开口,只上下扫过唐言章几眼,实话讲,唐言章的性子生来比较矜雅温软,气急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明显的反应,就连生气都能克制住自己的人,就更别提其他不易外露的情绪了。今早她被王志远划伤时,比起生气,唐言章更多的是焦急,目的重心都在自己身上。 洛珩又觉得自己好像品尝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初夏的女孩子买到的第一颗水果糖。 唐老师真的生起气来会怎么样呢,是会像平时一样冷着脸斥人,还是像寻常戏剧里表现的失去理智,胡言乱语?洛珩望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初中时期,她坐在唐言章身侧,看着眼前人含着温和笑意为她讲题时的那些午后。 “洛珩?”唐言章敏锐察觉她的走神。 这倒是有些像小时候了。她想。 “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么事?” “想起以前老师辅导我竞赛时候的样子。”洛珩微微低下头,眼底的笑多了些实意,“您不是老念叨吗,‘不懂的地方就要问,为什么不问‘。” 唐言章看着她,觉得方才那个空洞冷淡的双眸会不会只是自己的错觉。 “…是啊,你以前就像个闷葫芦,什么话都不肯说。”她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对着其他人倒是更像个小孩。” “是吗。”她掰扯出一个笑,将唐言章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年长女人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她的力往前趔趄一步,腰身被稳妥兜住。 “因为我实在不想在老师面前还戴个面具。”她嘟囔一句,“累得慌。” 唐言章挑了挑眉,眼眸散开:“以前都是装的?” “谁知道呢,记不清了。”洛珩的声音轻飘飘的。 她不想谈。某种程度上似乎是在报复自己刚才逃避的沉默。唐言章抿了抿唇,敛下眼眸,倾身主动地拥住洛珩。 “……小珩。” 她声音放软,凛冽的白松木香再度缠上洛珩。 “我想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都发生了什么。”唐言章抬起眼眸,伸手为她拨开散在眼前的头发,“你变了很多……是经历了什么吗?” 年长女人的声音温柔而沙哑,像一壶冲泡许久的浓茶,入喉时是薄苦微涩,清高味浓;片刻后却反了喉韵,回甘且醇厚,纯净而绵长。 “老师想多了,我的人生其实说到底也蛮无趣的。”洛珩像只小猫,每次唐言章的手触碰到她脸颊时,都会喜欢凑上去蹭两下。 还是不愿意说。 唐言章微微分开距离,指腹停留在她眼角,轻轻点了几下后收回。 “饿了吗?你快去点些吃的。” “老师呢,点好了吗?” 唐言章垂下视线,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洛珩转身,从浴室里拿了裤子穿上,末了走到茶几前点开手机。屏幕依然停留在外卖页面,她翻了几下,索然无味。 “确实没什么吃的。冰箱还有些水果,我给老师洗了吧。”洛珩放下手机,“总得垫下肚子。” “我去洗。” 洛珩笑了笑:“唐老师,我只是划伤了手臂,手没事,还能干活。” “…洗个水果而已,我还没有娇贵到这个地步。”唐言章虚掩眼皮,带了些不容反抗的意味。 “真贴心。如果其他的学生受伤了,老师也会这样跟着她回家吗。” 洛珩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只是顺口一问,唐言章却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拉冰箱门的手一顿,唐言章背对着她,背影有些锐利。 “……如果伤得重,我会跟去医院。” 洛珩有些不可置否。 唐言章洗了些青枣和葡萄,拿盐水来回泡过。手被冻得有些失去知觉,她往掌心里呵口气,指节有些泛红。 “吃吗?”唐言章拿起一个枣子递到洛珩跟前,后者眼眸动了动,伸手接过。 “谢谢。” 唐言章觉得有些微妙,说不上来的不太舒服。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菜?”她开启话题,将果碗摆在茶几上,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做得很简单,一个人吃,不怎么讲究。”她看着唐言章慢条斯理地小口吃着水果,“老师呢?” “我也差不多。唐贤不在家的时候就煮些面,将就吃些。” 陌生的环境似乎总能撬开一些别样的话题。唐言章坐她身侧,话似乎比以往多了些。 “你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会觉得不适应吗。” 洛珩咬了一口青枣:“还好,我本来也不喜欢热闹。老师呢。” “…我也差不多。” “老师会觉得孤独吗。” 唐言章思索片刻,摇摇头。 “为什么选择了离婚呢。”洛珩声音很淡,她嚼着枣子,声音有些含糊,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上下迸发,她忽然觉得有些像唐言章的吻。 一个严重涉及边界感的问题。 唐言章微微吸了口气,她曾经一直害怕女孩提出类似的疑问,她向来不擅长撒谎,也不愿意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但往前那些年,洛珩一直乖巧伶俐,从未往她的边界逾越半分,却不曾想在今天这个情况下被提及。 她实在扯不出谎去搪塞洛珩,也不想剖开自己年少时期的伤疤与痛苦展露给女孩。她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被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的日子里,她的情绪就那样一点点被蚕食,一点点被磨灭。 …… 她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谈。 “对不起,我冒犯了。”洛珩的掌心覆上她手背,忽然眉头轻轻皱起,她抬起唐言章的手,目光落在她指节上,“怎么红了?” 唐言章闭了闭眼睛,只觉逃过一劫。 “可能是冷的。” “我去放水,今晚要留宿吗?留的话,家里的睡衣可能会偏大些,也没有次卧,得委屈下老师跟我一块儿睡了。” 又是那股公事公办的语气,她已经见识过多次洛珩的装模作样。 “没关系,我帮你换药。” “那唐老师。”洛珩的指腹摩挲过她泛红的手,似是调笑,又像是试探。 “你要帮我洗澡吗?” 共浴 她与洛珩的关系,谁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说过,只向来心照不宣地藏匿在黑暗之下,吞吐着彼此的欲望。 唐言章并不是没有想过帮她洗澡,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担心洛珩一个人没法正常生活,于是才默认了跟洛珩回家这一选项。 只是之后的一切却都是预料之外。 “好。” 唐言章坦然对上洛珩赤裸的目光,好像不带任何杂念,只平静应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请求罢了。 洛珩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唐言章是不是又把她当小孩了。 她皱了皱鼻子,将水温调开,房间不大,但还需要一点时间放水。她又折身回了卧室,对着满柜子的真丝睡衣有些犯难。她不太喜欢睡觉时还穿厚重的衣服,所以即便是冬天,她也更宁愿穿舒适的薄款睡衣,开着干燥的暖气来御寒。 她最后选了套少穿的衬衣,又寻了些一次性换洗的内衣裤,折迭放在浴室架上。 “你还备这些?” 唐言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因为前段时间来回往返国内外,剩下来的。” “你出国了?”唐言章抬眸,“是……那次京城回来后的事吗?” 那次洛珩不告而别了几个月,也一直没和她说具体缘由。 “还有些手续没办好,所以麻烦了点。”她轻描淡写地盖过,“现在都处理完了。” 她猜错了?唐言章看着洛珩的脸,似乎想从中寻出一丝破绽,但后者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噙着淡淡的笑意回望。 “先洗澡吧,天冷。“ 唐言章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才发觉刚才荒唐了多久。她的耳廓又有些热意浮起,偏过头咳嗽了一声:“好。” 虽然洛珩喜欢在性事上挑逗唐言章,平时也偶尔会起些坏心思去看她反应,但绝不会刻意给唐言章难堪。她背过身,留了一隙余地,让年长女人时间,也给她做最后的选择。洛珩脱下裤子,又将衣角掀起,因为缠了绷带的缘故显得有些笨拙。 唐言章的手触碰到她的腰身。 “我帮你。” 她按住洛珩手背,示意松开,她挑起衣服边缘,慢条斯理地帮她脱掉毛衣。洛珩穿得不多,此时身上只剩下胸衣和内裤。 “……一会儿你把手举高,这样就不会淋到。” 她食指顺着洛珩浅浅凹进去的脊柱,一路划到内衣搭扣处,眼前人动了动身子,但没说什么话。 唐言章指尖施力,轻轻解开了她的胸衣,女孩光滑裸露的后背一览无余,像一块完美的玉。 唐言章喉咙有些发紧。 “唐老师,要一起吗?”她声音里含了些笑。 浴室做了简单的干湿分离,不像酒店那样的大浴缸,开花洒总会难以避免溅到第二个人。 唐言章垂下眼眸。 下一刻,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唐言章正沉默地褪下自己的衣物。洛珩呼吸放轻,本想再说些没正形的话,却堵在喉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也不是第一次了。唐言章想。 她敛去羞意,赤裸地站她身后,修长的手抚上洛珩肩头,将她肩带拨去。洛珩明白了她的动作,于是将胸衣和内裤一并脱去,一时间,她们两人都想起那夜在浴室里的纵欲与放肆。 洛珩动了动,依然背对着她,将受伤的手微微举起。唐言章的掌心贴在她腰侧,声音轻柔:“进去吧。” 浴室空间不大,两个人站一块稍微有些逼仄,洛珩站她身后,视线只停在唐言章的侧脸。 洛珩曾隐秘升起过一丝期盼,希望唐言章可以将那件困扰她许久的遗憾解答。年少时女孩的自尊心向来简单,她与唐言章相伴共事三年,小心地维护着她的情绪,替她挡去一些青春期男生的恶意,帮她批改作业试卷减负;也会在多个太阳下山的傍晚肩并着肩坐在一起,听她讲题,享受她明显的偏爱。 所以当这些早已熟悉的相处模式一朝被打破时,她有些不知所措;面具戴久了就容易摘不下来,她将这些感受藏得很深,无人发觉。 唐老师。 洛珩收起了习以为常的笑,水雾逐渐蔓上浴室,缠绕在她们二人周身。 唐言章将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轻轻洒她身上:“怎么样?” “温度正好。” “你过来些,我先帮你把后背洗了。” 洛珩举着手走了过来,落在她眼里倒像是在回答问题。 唐言章流转出一些笑,眼眉弯起。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洛珩没有受伤的手按住了她腰身,一个略微冰凉的吻印在了她的眼角。 唐言章的睫毛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有点不稳。 “…洛珩?” 她被突如其来的吻惊到。 洛珩举起的手接过了花洒,将温热的水淋在唐言章身上,后者被热度烫得缩了缩身子,她想偏过头躲开,却生不出半分力气。 或许是有些贪恋,又或许是有些失而复得的喜。 “你的手…” “没碰到水。” 洛珩举着花洒,确实淋不到伤口。唐言章深吸一口气,微微避开一些距离,语气克制:“我先帮你洗。” 她挤了些沐浴露在掌心,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即便几小时前她已经将洛珩身体一寸寸抚过,但并不代表此时还能波澜无惊地与她肌肤相触。 她的踌躇让狭小的浴室气温愈发升高。 洛珩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面带。 欲望逐渐袒露,唐言章的眸子晦涩不明,她将沐浴露抹开,一点点抚过她的脖颈,锁骨,到圆润挺翘的乳峰,柔软的小腹。泡沫聚拢在她手心,轻微的药香弥漫,洛珩转了个身,后背也被年长女人均匀涂抹。 花洒始终对着唐言章,蒸腾的水汽遮去了小部分视野,朦胧的轮廓欲盖弥彰,唐言章堪堪擦过她乳尖,敏感察觉到她身体的生理反应。 下一刻,自己的腿心也涌出一股热流,黏腻而燥热。隐蔽的情欲被勾起,唐言章的手停在洛珩瘦削的锁骨上,呼吸频率增高。 裙下之臣(高H) 洛珩冲去自己身上的泡沫,手稍稍往下,将花洒靠近了些。 隐在水汽前的唐言章轮廓有些模糊,洛珩眸色晦暗,视线落在她发顶。她们都将头发扎了起来,唐言章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览无余。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又热了起来,不是因为水温的缘故,而是眼前人明显与平日不同的呼吸幅度。 唐老师,在想什么呢。 她低下头,慢慢凑了过去,穿过蒸腾的水雾,轻轻衔住了唐言章的下唇。 “!” 唐言章明显一震,后退了小半步,又被洛珩带了回来。她的手用力按着唐言章的腰,往前倾身,舌尖也同时施力,趁女人一瞬惊呼时的松懈轻而易举地探了进去。 “……洛…” 她的后背紧贴瓷砖,此刻避无可避,被堵在浴室和洛珩的怀中进退不得。洛珩的吻技总是充满了挑逗和勾引意味,她上下扫过唐言章的唇齿,与她柔软的舌尖搅缠在一块,吞咽着所剩不多的氧气。 冬天的浴室本就容易缺氧。 唐言章被吻得喘不上气,到最后只能从喉间发出轻微的呜咽。 花洒换了个角度,温热的水流从二人贴合的身躯中淌过。洛珩圆润挺翘的乳峰与她相触,挤压着仅剩的空间。 好热…… 唇齿间的暧旎与蒸腾的雾气相交缠,丝丝缕缕勾起绵长的爱欲,唐言章情动,耳根和脖颈都泛起了红。 在窒息的前一刻,洛珩松开了这个吻。 “……哈……” 她双眸水润通红,腿心早已湿润泛滥,顺着水流一并滑下。 “别闹……你的手……”唐言章喘着气,双手抵她胸前,将两人隔开一丝空隙。 “没有淋到…唐老师,帮我拿一下吧,好不好…”洛珩的吻密密麻麻砸向她耳畔,将手上的花洒举得更低了些。唐言章头偏向另一边,只觉自己浑身发软,洛珩一向喜欢盯着她的敏感点来回刺激,似乎乐在其中。闻言,她只能凭着大概记忆去寻花洒位置,却意外碰到她手臂,跌跌撞撞地摸索上去,颇像调情。 接过的瞬间,洛珩加重了吻的力度,一边托着唐言章的脖颈迫她仰头,一边顺着腰身的曲线往下,轻柔而缓慢地爱抚过年长女人成熟而温热的胴体。 唐言章再一次低估了自己的欲望。 “……等等,别…别在这里。” 她的喘息急促,右手抵在洛珩肩上似乎想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洛珩却置若罔闻,从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吻,小猫一样舔舐着她的锁骨和肌肤。唐言章有些不稳,花洒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水滴四溅,她努力稳住左手,却整个人被动地被洛珩带着走。 她听见洛珩小声一遍遍喊她。 唐老师,唐老师。 舌尖卷住了早已发硬的乳尖,洛珩用粗糙的舌苔一遍遍舔过,听着唐言章加重的喘息,有些使坏地咬了一下。 “哈…” 她泄了声,妩媚而沙哑的呻吟挤在这个小小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明显,胸口起伏着只有彼此才能闻到的情欲。她已经湿透了,只剩最后的力气堪堪站直举着花洒,竭力避免水珠溅到洛珩伤口。 一般而言,沐浴的时候做爱并不会获得多少快感,水是生涩的,感官也会被分流无法集中。但洛珩与其他人不同,她喜欢漫长的前戏,喜欢让唐言章充分湿润情动后才进入正题,于是当她触及年长女人的大腿内侧时,笑意明显。 “唐老师……”她的手指沾上滑腻的透明液体,恶劣地点在唐言章的乳尖上,“原来你已经这么湿了。” 无论是在上面还是下面,洛珩都喜欢合时宜地说一些荤腥话来逗她。 唐言章咬住下唇,将头别得更过了些。 “……别说这种话。” 她右手勾住了洛珩,眸光潋滟,脖颈扬起,语气乍一听有些严肃低沉,内里却藏了些难辨的渴求与嗔意。 “……快一点。” 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顺着润滑的穴口推了进去。洛珩盯着她因为仰头而伸长的脖子,上面隐隐有些青色的经脉,混杂着水滴,看上去像出了一身的汗。她知道唐言章会站不稳,于是稳妥揽住她的腰,贴在她耳畔细语。 “坐下来吧,不要勉强自己。” 她只推入了几个指节,并未开始动作,右手的纱布早已被水泅湿,却感觉不到太多痛意。 虽然很贴心,但唐言章不喜欢自己被看透。 “没事…” 洛珩敏锐地察觉到唐言章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有些细微差别。 唐言章湿透了,根本不需要任何试探与爱抚,都能够轻易地来回抽插。洛珩的鼻尖停在她脸颊旁,手指并拢,一点点拓开内壁,剐蹭着内里的软肉。 唐言章呼吸一窒,双眸眯起,发出细碎的吸气声。 水温不高,但她们二人的身躯却愈发滚烫。唐言章的手渐渐有些不稳,水珠胡乱飞溅了好几次,沐浴的时间过长也不好,容易缺氧,也容易流失水分。洛珩揽着她的腰,声音沙哑。 “唐老师……”她的指尖再一次碾过粗糙内壁,“腿分开些……” 平日性事时,唐言章喜欢拽紧床单或被褥以此来分散感官,但此时在毫无落手点的浴室当中,她只能撑在磨砂玻璃门上借力。 直白赤裸的荤话不住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唐言章腰身一软,倚靠在墙上,承受着女孩一波波的撞击和搅弄。下一刻,泛滥的下体忽然变得空虚,她睁开眸子,有些不知所措。 洛珩扶着她,缓缓蹲下,水珠自上往下将她淋湿了些,唐言章赶忙调整角度,将温热的水从侧面洒过。洛珩左手沾满了唐言章黏腻湿滑的体液,五指陷入了唐言章柔软富有肉感的大腿内侧,稍稍施力,将她双腿劈开了些。 “洛珩……!” 女孩的鼻尖轻轻抵在了她花心处,温热而充满潮气,还带了丝独属于女人的淡腥味道。唐言章喉咙一紧,想并拢双腿,花核却被洛珩轻轻含住,她浑身一颤,致命的酥麻感自下而上将她裹挟,整个人笼在巨大的不受控的快感当中。 她的穴口一下下伸缩收紧,暧腻的液体汩汩涌出。双腿下意识地分开。 她跪在唐言章身下,将早已肿胀不堪的阴蒂吞吐吮吸,又用灵活的舌尖浅浅扫过水淋淋的穴口。那么漂亮美艳的一张脸,此时正埋在她阴户中极致地讨好着她,唐言章的手再也撑不住,身体与心理的双重刺激让她松了手,花洒摔在地上,像年久失修的喷泉挣脱了束缚,胡乱四溅在她们身上。 唐言章的左手插入洛珩柔顺的头发中,另一只手撑在玻璃门上,快感是无处掩藏的,婉转的吟哦止不住地传出,身体变得亢奋。 “哈……洛珩……慢一点……慢点……” 阴蒂刺激的快感跟纳入式不同,比后者更直接也更猛烈,洛珩的口技也极好,节奏把握地恰到好处,一边戳刺着酸胀的穴口,一边来回卷弄着花核,感受到包裹在柔软皮肤下的欲望愈涨愈大,她知道唐言章快到极限。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无论是她们的双眸,交缠的身躯,腿心,还是瓷砖或地板,狭小逼仄的浴室中,她们一遍遍被冲洗,雾气缭绕而朦胧,情欲的气息浓郁。 洛珩加快了吮吸的节奏,唐言章的腿也不受控地岔开。 唐言章有些头晕目眩,她失神地小声呜咽着,因为缺氧,她难以思考,只遵从本心,将自己交给了洛珩。 “我快站不住了……”唐言章的声音沙哑,“洛珩……” 唐言章指节曲起,脖子上的经脉毕露。她睁开双眸,眼尾通红,下一秒,她拽紧洛珩的头发,将她往自己饱满而泥泞不堪的阴户处送。 她的蜜穴疯狂收缩痉挛,连带着身躯一并颤抖,爱液一股股往洛珩的脸上涌,流到她的发梢,额上,鼻尖,双颊,又渗进她的嘴里,缓慢从嘴角溢出,最后划过下颚滴落在地。 她的喘息绵长,那一刻让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些闷热潮湿的课堂,日光将她影子拉得冗长。她看到了女孩坦诚而赤裸的目光,看到了她虚假又顽劣的笑。 洛珩,洛珩… 她的学生,她的裙下之臣。 鸿沟 事实证明,在浴室里待太久,不仅会缺水缺氧,还会增加感冒的风险。 洛珩连打了几个喷嚏,纱布已完全被水浸湿,唐言章情潮尚未完全褪去,脖子还有些泛红。她拿来新的绷带和药,眉头紧紧蹙起,喟叹一声。 “我应该拒绝的,不该跟你胡来。” 她看见洛珩伤口被水泡得有些发皱,边缘渗出了新的红色,连带着她脸上的血色都有些褪去。 “就算是,那也是我强迫老师的。”洛珩的声音轻飘飘,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划得长了些,顶多恢复速度慢,不会有什么问题。” “留疤怎么办?” 唐言章将药水浸湿纱布,轻轻按在她狰狞的那道伤口上,洛珩微微吸气,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皱在了一块。唐言章忽然觉得有些像刚才自己操弄她时的样子。 有这么疼吗。 她陷入微妙的自责当中。诚然,脱离性事之外,她格外在意洛珩的一举一动,小到她眉心蹭了伤,耳后不知名的疤痕,大到手肘被割破,无一不让她心软到希望替女孩挡下一切。但上了床,她发觉自己竟然喜欢看到洛珩因为疼痛而变得脆弱易碎,喜欢看她小口抽气,眼角含泪却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自己很陌生,有些不可理喻。 “留疤了就再说吧,难道唐老师会因为我有伤疤而不理我吗?” “当然不会。”唐言章垂下眼皮,轻轻握着帮她缠上纱布,洛珩的手与她有些不同,更长些,指尖也跟圆润一点。她想起就是这双手屡次搅弄在自己身体里,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送上极乐,不免又有些脸红。 唐言章手脚麻利,三两下就帮她换好了药。洛珩的白衬穿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挡不住凉意,细小的鸡皮疙瘩起了一手。 “去卧室吧,里面有暖气。” “去卧室”三个字从洛珩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有别的意味,唐言章咳嗽一声,眼眸还有些水润。 “……先说好,今晚不能再胡闹。” “好,那我睡大厅,这样老师就放心了吧。” 她怎么没发现洛珩现在牙尖嘴利。 “一起睡。”唐言章带了些不容置喙的神情,洛珩细细打量她,总觉得唐老师似乎有哪里变了。 洛珩这次没有违反她们的约定,只安分地躺在唐言章身侧,与她同盖一床被子,连话都没有几句。后者有些不习惯,她翻过身,借着透进来的月色悄悄打量她。 洛珩…… 唐言章在心里叹了又叹。 第一次见洛珩时,女孩甚至才十三岁,松松落落扎了个小马尾,在第一节课竞选她的课代表时就敢当着她的面神游八方。彼时的唐言章刚三十出头,从事教师职业并不久,她性子淡,遇到的学生大多不是调皮就是内敛,而这样胆子大到无所谓的学生,她还是第一次见。 而如今…… 她盯着洛珩朦胧的侧脸,心里缓慢涌上一丝悲切与痛苦。她们之间又何止只有师生与同性这俩鸿沟,还有那巨大的年龄差横亘在中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年纪而胡思乱想,她从小坚信女人无论在哪个年龄阶段,都有着不同的可能性,倒不如说,她更喜欢迈入四十代的自己,有了丰富阅历,活得自在而秉节持重。 自己是不是……都能当她妈妈了。 她又想起前些日子唐贤的眼眸曾是那么亮,自己孩子喜欢上的人居然在和自己上床,光是想想都觉得背德又离谱。 她们之间没有未来,怎么可能会有未来,在人生漫长的尺度中,能彼此纾解情欲已经是一段恩赐。 唐言章甚至不敢用爱欲一词来形容彼此关系,爱欲爱欲,因爱而产生的欲念,密不可分,缺一不可,可是洛珩对她有爱吗。 “在想什么?” 洛珩闭着眼睛,感受到身边一直有道不明显的目光轻轻审视着自己。 或许黑暗能滋长更多的放纵,少了平日白天时的斟酌,唐言章直白且不加掩饰。 “在想你。” 下一刻,洛珩柔软的身躯像蛇一样依附攀上唐言章,将她里外缠住,温柔的鼻息洒在她脸颊。 “说这种话…”她眼压笑意,语音缱绻,“我能理解为,老师想越界吗?” 唐言章动了动,叹了口气,肩膀耸起又落下。洛珩发觉怀中人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兴致,她拉开了些距离,敛去了笑。 “怎么了?” 还是一样敏锐。 唐言章没有回答,只伸手细细抚上洛珩眉心,一向温淡如水的眸子里盛满了很多她不懂的东西。 又来了,又是这幅样子。 她捉住唐言章的手腕,倾身将她压在身下,尔后捋开了她的五指,将掌心纳入。 洛珩如瀑般的长发耷在唐言章两侧,她与她很近,近到鼻尖相触,呼吸交缠。唐言章的手被扣住举在了头顶,双腿被洛珩的膝盖岔开。 这好像是洛珩第一次这么强势,即便是她们第一回的性爱,洛珩也先递上了一个吻。 她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是无论是想做什么,都这样吧。反正已经是这种关系了,一次和多次又有什么区别呢。 唐言章有些出神。 洛珩静静看她半晌,唐言章总以为下一刻,洛珩的吻就会劈头盖脸砸下来,将她折腾得昏沉,再进入自己。然而身上人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许久,洛珩弯了弯眼眸,只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下,微凉的唇一触即分。 “晚安,唐老师。” 这一夜唐言章睡得并不安分,光怪陆离的梦将她来回折磨,一会儿梦见了父亲苍白的脸和母亲涕泗横流的模样,一会儿又转到了昏暗的酒店走廊被迫跟谁接着吻,下一秒改不完的卷子和备不完的课铺天盖地,又似乎梦见了被熟悉的气味压在办公桌上,两人正低低说着什么,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唇齿交接,衣服被解开…… 唐言章惊得提早醒了过来,额上的头发被汗沾成一绺。 “……洛珩?” 她醒得早,窗外天色还未彻底亮起,身侧空荡荡的,被褥整齐熨妥,似乎从来没有人躺过。她穿上鞋,推开卧室门,霎时间冷意将她包裹。 似乎嗅到了一丝酒气和烟味。 “洛珩?”她又喊一声,绕过厨房,走到昨晚的沙发前。洛珩正垂着脑袋闭着眼睛,双腿交叉躺在沙发中间,地板上是一瓶开过的格兰菲迪,些许烟灰洒在四周,几根燃尽的烟蒂躺在了酒瓶旁边。 为什么。 唐言章拧紧了眉头,她蹲下身,摇了摇洛珩。后者悠悠转醒,眼眸尚未清明,带了丝酒后特有的慵懒意味:“……唐老师。” “怎么睡在这里。” “嗯……昨晚睡不着,就出来吹了会儿风。”洛珩耷拉着眼皮,虚掩着打了个哈欠,“要上班了吧,我送你?” “喝了酒还想开车?”唐言章有些轻微愠意,但她自己都说不上是从何而来,或许是看洛珩宿醉,又或许是眼前人一觉起来又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 “对哦,我都忘了这茬。” 洛珩动了动,从沙发上坐起身:“对不起,得你自己去了。” 她注意到眼前人微红的眼眶,心下一凛。 “你眼睛怎么有点红,病了?” 唐言章伸手想贴她额头,却被悄悄避过。洛珩恰好转了过去,轻描淡写地开口。 “没呢,我身子骨比老师好多了,昨晚吹风吹得眼睛有点涩而已。” 没一句真话。唐言章眉头拧得更紧,双眸紧紧锁在她脸上不移分毫。卧室里响起的闹钟及时打破了二人间微妙的氛围。 洛珩用眼神提示她该上班了。 “今晚我过来。”唐言章换好衣服,临出门前看了眼还窝在沙发上垂着脑袋的洛珩。 后者摇了摇头。 “不用麻烦,我今晚有些别的安排,唐老师,你回家吧。” “什么安排?” 以往的唐言章绝对不会这样追问更进一步的私人问题,她向来克己,对他人没有探究的兴趣,像这样步步逼紧的提问少之又少。 洛珩有些讶异,看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唐老师似乎有些,该怎么说呢,将她视为了所有物? 怎么可能呢。洛珩被自己的猜测逗笑。 “Lucy找我喝几杯,就今晚。” 唐言章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还带着伤就要去喝酒?” “洛珩,你这些酒瘾烟瘾的坏毛病都是哪里来的。” 她的课代表向来很坦诚。 “…跟Grace学的。” 唐言章身子一僵。 死结捆到底 iyuz hai w u.xy z 这个许久未提及的名字再度生生劈开她的思绪闯入其中。还没来得及细思,繁忙的教书工作堆了起来,期间还夹杂了报案等一系列额外的事情。等到忙停时已经天黑,唐言章将教案收好,起身走去了保安室。 “没有监控?” 唐言章沉下眼眸,再三确认。 “这块地儿的监控正好昨天坏了呀。”粗犷的声音大咧咧响起,震得她耳朵有点发疼。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 yushuwuone.com 她眉头蹙起:“那附近还有监控吗?” 大腹便便的保安摆了摆手:“这拐角就这一个,唐老师啊,一般来说是不给你们看的,我这次是破例了。” “正好昨天坏了?” “对,忽然就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呢。” 唐言章抱着臂,手指一下下敲在关节处:大概是几点坏的?” “这我也不太好说,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好像过会儿就不行了。”保安嘟囔着划动鼠标,“大概是挺早的吧。” “师傅,你能查看监控损坏前的记录吗。” 唐言章说话声音客气,但却带了点不自觉的严肃,保安苦笑两声,摸索着点开了存档记录。 “哎哟……这是不允许的啊……”边说边点了播放。 画面监控先是攒动的人头,早上七点半,走廊里都是刚回校的学生。下一刻,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逆着人流走到了拐角,其中一个人抱着一个圆形物体,画质不高,唐言章估摸着那应该是个篮球。 下一秒,男生互相推搡,球状物砸向监控。视频结束。 “就是这个。”唐言章眼眸一凛,“师傅,这个能拷一份给我吗?” “这这这,唐老师,你这是难为我啊,你要干什么?” “有学生公然伤人,我需要证据。” 保安的脸色顿时为难起来:“这……唐老师,按规矩这是不可以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拢了拢羊绒围巾,蓦然想起洛珩。 “那麻烦师傅先保存好,这两天可能会有相关调查。” 她言简意赅,迈着颀长的双腿走向地下车库。她思忖片刻,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打过的电话。 只响了几声就被接了,有些超出她的意外。 “张律师,你好,我是唐言章。” 对面的声音不大,但发音清晰,丝毫听不出年纪。张知婧坐在座椅上转了个圈,钢笔在记事本上写了些什么。 “唐言章……我记得你,大概十几年前来找过我,让我想想你那是什么案啊。” “是高利贷那案。”唐言章垂了垂眼眸,“我父亲和丈夫,还有哥哥嫂子自杀那件事。” “想起来了,好久了,可怜的孩子。”张知婧叹了口气,“之后怎么样了,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唐言章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将手机换了个方向拿。 “不是很复杂的事,张律师,你还在黎城吗,在的话,我们周末约个地点详谈。” 张知婧,当年唐言章的受托律师,为人温柔正派,从善如流,接委托时唐言章只比她小几岁。 她欣然应允。 在张知婧二十几年的律师生涯中,她对唐言章印象很深,彼时的唐言章刚步入社会不久,涉世未深,一双眼眸澄澈通亮,面容也生得极好。在看到她时,张知婧甚至想不出来会受什么委托,等到唐言章细细将事情梳理完后,她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早已变了几个脸色。她亲力亲为,帮唐言章离婚,帮她将唐父告上法庭,看她亲手将至亲送进监狱,又帮她争取唐贤的抚养权。 她问唐言章,是否真的想好要留下那个孩子,她是否撑得住。 唐言章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那是她的责任。 即便案子过去十多年,张知婧也依然记得她,肩上担了无数莫须有的骂名,承受了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却依然身姿挺拔,坚韧而冷静,始终踽踽独行。 …… 唐言章可不知道张知婧早已将她往事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回到家后只随手煮了些面条,在脑内把与王志远有关的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她拿过随身备着的便利贴,刚想记些细节,忽而想起留洛珩过夜的那晚,女人就是用这一沓便签留了联系方式。 虽然被自己扔掉了。 洛珩……唐言章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微信里没有收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好些天前。 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 鬼使神差般的,唐言章在搜索引擎上打下了“京国交 师资”几个字,试图想寻找一丝关于那个神秘女人的蛛丝马迹,却在官网首页看到了洛珩的正脸,标题大写加粗写着“往届优秀毕业生”。 心烦意乱。 唐言章熄了屏,索性拿起一件大衣,就往当初重逢的酒吧赶去。 黎城很大,能遇见的概率微乎其微,唐言章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出格举动,只觉得如果一直待在家里,烦闷的空气会让她逐渐窒息。 得找些什么事情做。她想。 夜晚的沿江公路风景很好,她降下车窗,灌进来的风将她头发吹得散乱。她开车时不太喜欢听歌,车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车流声和风声。 九点三十分。 踏进酒吧前,唐言章还有些晃神,近半年来自己做的事是越来越出格了。 没有过多逗留,她走进现场,水蓝色的氛围灯在顶上聚拢又散开,浓重的酒精味混着各种香朝她扑面而来,唐言章不得已屏息片刻获得短暂的喘息。 明明自己上一次来还没有这种不适的感觉。 她先去了上次自己坐着的吧台,或许是工作日的缘故,那里人烟稀少,一眼望去都不是熟悉的人。她又把目光投去散座,偏僻的角落零零散散组了几个台,年轻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也还是没有见到她。 难道来太早了? “嘿,美女,要不要喝一杯?” 人模狗样的西装男见唐言章一人来酒吧,起了搭讪的心思。后者只冷冷扫他一眼,拒绝的意味明显。 男人悻悻走开。 寻了好几圈,从里到外,她都没有见到洛珩。 唐言章垂下眼眸,按亮屏幕,九点五十二分。不知为何,她就是笃定洛珩会在这间酒吧,除此以外别的酒吧都不会去。 闪烁着的氛围灯极其优雅地将鸡尾酒衬得更加小资,冰球碰撞杯壁,客人愈发加多,唐言章坐在角落里,怀念起熟悉的香味,有时候是淡淡发苦的威士忌,有时候是后调很沉的广藿玫瑰,也偶尔会有尼古丁的味道。 十点三十六分。 手机圆润的边角嵌入掌心,她站起身,离开了酒吧。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有灵犀与完美巧合。倘若有人真的有心避而不见,那么再多用功都是徒劳。 窗外星子寥落,她久违地调开电台频道,入耳是一首黏腻腻的芭乐小调,将情爱翻来覆去地唱,没有半点新意。她想起洛珩初三那年,欧美流行电子乐忽然井喷式爆发,光是没收耳机她都收了不知道多少副。 她也见到过洛珩坐在后面几排,小幅度摇头晃脑跟着主讲台电子节奏哼歌的模样。 只是那会儿的自己已经划了楚河汉界,她来不及去问她罕见的喜好。 她是更偏爱电子吗。 她在干什么呢。 …… 十点五十九分。 客厅一片昏暗,洛珩艰难从沙发上抬起手,费尽最后的力提起烧开的水壶,高烧带来的虚弱和疲惫让她难以集中精神,滚水撒出了边,浇在她左手背上。 一时间无法忍耐,她吃痛,跌跌撞撞走去浴室拧开水龙头,烫伤的烧灼感混着冷水的刺激麻木交错着她神经,左手失去了知觉,她望向镜中的自己,眼眶通红。 唐老师应该睡下了。 还好她天生会撒谎,编起理由来脸色都不带改一下。 高烧带来的疼痛是从大脑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唐言章离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梦中被屡次疼醒,摸索着喝几口水又躺下,眼前的光从熹微到刺目又到昏黑。 她还特意将手机关机。 外面下雨了吗,她好像听到了雨声,又好像听见了敲门声。发烧还会带来幻听?洛珩掐着自己失去知觉的手背,趿拉着拖鞋,亦步亦趋地挪向大门。她想吹吹风,也想和走错门的外卖员闹个小小的恶作剧。 她什么都想做。 当她被沾了些许酒气的女人发狠搂进怀里时,她想,此时最想做的事好像还是想看看唐老师。 很奇怪,她的人生分明顺遂如意,平淡无波,为什么会长成一个情感缺失的病人。 以至于她从不敢踏出安全线半步外。 她没有办法思考,头疼欲裂,只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发疼的拥抱,久久嵌在她摇摇欲坠的生命中,是千个无望日子里昙花一现的幻象,是从未感奢望的慰藉,是理智已经收拢告诉她到此为止时,忽然涌动起来的,向前一步的勇气。 平衡 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唐老师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谎言毫无破绽,没有任何漏洞,为什么被发现了呢。 洛珩昏昏沉沉地从女人怀里抬头,高烧将她的眼眶灼得通红,嗓子沙哑。 “唐老师……?” 年长女人没有理会洛珩发出的疑问,只揽着她走进屋里。此时洛珩方才清醒几分,她避过头,压下咳嗽:“我吃过药了,老师,别在这,你会传染的。” “所以才骗我,是吗?” 她听不出唐言章话语里的情绪色彩,倒不如说她自己的脑子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 那怎么能叫骗呢,那是善意的谎言。她又咳嗽起来,本来就瘦的肩膀抖得剧烈,颇像要散架的纸鸢,可怜得要命。 她大概是真的有些烧糊涂了,竟然敢当着唐言章本就冷到不行的脸去够茶几上的烟盒,果然被后者一把拍了回去。 唐言章眉头拧得极紧:“再抽一根试试?” “……是习惯动作,没有真的想抽。”洛珩耷下眼皮,困倦感铺天盖地,“唐老师,别你也病了。” 唐言章又走进去看她吃了些什么药,她把茶几上散着的药盒一个个扫过去,时不时问她几句。 看她确实有好好养病,唐言章的眉心松了些,方才的愠意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很轻的叹息。她总算知道当年洛珩是怀着什么心情敲开她家门,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被赶了出去。 “我留下来。”唐言章言简意赅。 洛珩轻轻摇了摇头。 “您明天还要上班。” “上班怎么了?” “总不能一套衣服穿三天吧。”洛珩吸了吸鼻子,似乎不想让自己的窘态暴露,背过身强压下更多的咳嗽。 “我回去拿一套。”唐言章自己都不懂为什么对于“留下来照顾洛珩”有着很强的执念,只觉着眼前人似乎需要自己的帮助。 洛珩纤细的手握住她手腕,这还是头一回唐言章被她的体温烫到。 “唐老师…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一个人在外过了四年。”洛珩勾起了一个很淡的笑,“我能照顾好自己。” 无懈可击的理由。 唐言章杵在门口,高挑得像一棵挺拔笔直的松树,只沉默看她,不发一言。 洛珩的眼眸因高烧氤氲起雾气,她捉着唐言章的手往自己脸上碰,又轻柔地一节节捏起她的五指,似是讨好似是暗示。 “真的没事。” 倘若不是眼前人病了,唐言章真的会认为洛珩又来带着恼人的笑故意勾她。 她深吸几口气。 …… 十二点整。 唐言章洗漱完,昏昏沉沉睡过去。 翌日,似是为了证明她昨天的选择没有错,洛珩发来了一张拿着体温计的自拍。照片上的女人未施粉黛,简简单单素颜,少了平日浓妆时的攻击性,倒生出几分小时候伶俐的模样。 36.1℃。 唐言章弯了弯眸,按下保存。 接连几日,唐言章都被安排了额外的任务,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吝啬。洛珩的病好了大半,接到的项目也到了收尾阶段。 唐言章也没有再像之前几天那般强势地留在洛珩家里,只偶尔抽空问她近况,这时候洛珩一般会拍张照来取代冰冷的文字。 老实说,唐言章还挺吃这套的。 接手的两个毕业班都不是尖子班,纪律性也不强,好在一中的生源比较有保证,除了个别冥顽不灵的公子哥,大部分学生还算上进省心。 她和洛珩就这样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不近,但也不远。 转眼间到了周末。 “唐老师,今晚来吃饭吗?” 看到这条消息的前一刻,唐言章才与张知婧定好时间碰面,顿时有些犯难。 见她许久没有回复,洛珩拨过了电话,接通的前一刻熄灭了烟。 “唐老师?” 洛珩唤她老师时总是含了一丝尾音上扬的调调。 “我收到你消息了。”唐言章有些踌躇,“嗯……今晚我可能有些不方便。” 洛珩百无聊赖地卷起发梢,当初染的色已经掉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尾棕。 “老师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她装上了委屈的声调,眼里却全是满满的笑意。 她甚至能想象出来唐老师说不出话的样子。 “不是……” “开玩笑的,您去忙吧,下次再约就行了。”洛珩将手机开免提,放在了笔记本旁边,“不过之后有可能要离开黎城一段时间,项目结了,总部想让我过去搭把手。” “大概什么时候?”唐言章声音放轻。 “不太好说,上次和我谈的日子是尽快。”洛珩笑了一声,“不过我没答应,只说最近比较忙。” 唐言章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总部在哪?” 会很远吗。 电话那头的洛珩呼吸跟着放轻,思忖了片刻,嘴唇瓮动。 “沪城。” 她想问洛珩将来的安排,是否会在那边定居,又是否会再回黎城。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询问这些信息。那日机场外,洛珩斩钉截铁的“不留”二字又生生闯进她的思绪, 自己的学生有更好的发展,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可她居然腾升起了一丝隐秘的不舍。 “唐老师?”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敛去心里的波动。 “去的那天,告诉我好吗…我送一下你。” 洛珩耳尖,还是听出了一丝对面人那不如平日的冷静,她吸了吸鼻子,本是无心提起,她并没有做决定。却没想到唐言章当了真,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面对这份久违的,超出肉欲之外的情绪。 那日高烧的拥抱也是越界。 她应了好,挂掉了电话,沉默地将自己塞进阴影中,末了还呛两声咳。她忽然很想见到唐言章,躲了她几日,发现自己紊乱的心跳依然无法平息。 那不如就去见她。 洛珩向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她驱车来到唐言章小区楼下,正好撞见后者开着车走车库里出来。 理智告诉她唐言章有自己的私事,她不应插手。情感却叫嚣着让她跟上。 唐老师性格向来温淡喜静,交际圈又简单,周末会去干什么呢。洛珩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等脑子里两个小人打完架,脚底就已经踩上了油门。 贪心 她约张知婧在一间偏僻幽静的咖啡馆,近傍晚的午后,天色已经淡了下来。虽然是休息日,但来往人员并不多。咖啡馆没有过多装潢,隐在树下,颇有几分林间小屋的味道。 张知婧将咖啡端起,抿了几口。唐言章如约而至,少了开场客套的寒暄,她单刀直入,将事情原委仔细告诉眼前人。 张知婧边听边打量着唐言章,岁月赋予了她珍贵的阅历,磨炼了她的脾性,相比起当初尚还青涩的女人而言,现在的唐言章无疑出落得极为稳重。张知婧时不时弯了眼眸,大概是做老师的缘故,唐言章语速不快,简明扼要,吐字清晰。 她大概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难,你不用担心。”张知婧偏过头,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将视线落在僻静的路上,“说到底,伤人都是要负责任的。虽然这个王志远心眼挺多,但犯了事,跑不掉。我倒是比较好奇伤到的那个学生,她对你很重要?” 唐言章不可置否,将咖啡和甜点往前推了些。 “以前的学生,挺乖的,帮了我很多。这次伤得蛮严重。” 张知婧促狭地笑了声。 “我得喊你一声唐老师了。真好,能这么为学生着想的老师不多了。” 听出张知婧话语里的打趣,唐言章有些无奈,又仔细向她询了些细节。 “既然你委托我了,那就不用担心。但是那个学生的联系方式你要给我一下,我需要和她联络。”张知婧的目光停在不远处,若有所思。 唐言章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低下头,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 “我还没和她提这件事,……这两日,我去和她商量下。” “嗯,记得保留就医诊断。” 正事似乎说到这结束了,张知婧收回视线,温柔地看向眼前人。 “小唐老师,算来我们有差不多二十年未见了。最近怎么样?” 倒也没有二十年那么久,只不过确实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唐言章舒了一口气,曾经她也无数次与张知婧面对面坐着交谈,只不过那会儿的气氛远没有现在这么平和。 “最近还好,也是一直教书。” “没有再找一个伴儿?” 唐言章淡淡地摇了摇头:“一个人挺好的。” “也是……那孩子估计也大了,你有告诉过他以前的事吗?” “没有。他没有必要知道那些往事。” 见话题有些沉重,张知婧转了个方向,随意与她唠起家常。 “说起来,小唐老师,你在哪个学校任职来着?当年见你,你好像刚工作不久,哎……” “在黎城一中。”唐言章眼眸微弯,“是啊,那会儿如果没有您帮忙,我肯定熬不过去。” 张知婧深深看她一眼。 “不会的。” 唐言章敛下眼皮,波澜无惊地接受了张知婧隐晦的赞美。 “说起来,我女儿好像也预备去一中任教了,说是学校新开了个课外课程,邀她去上,为了给现在的中学生全方位拓展一下视野。”张知婧笑了几声,“一中还挺全面发展哈。” “噢?她叫什么名字。” “张倩倩。”张知婧啜口咖啡,笑眯眯的,“你说,费那么大劲儿读国际学校,到头来还是当了老师。” 唐言章抬眸:“倩倩读的国际学校?” “对,她高中去的京国交。” 京国交? 真这么巧?她已经连续遇到两个京国交出来的毕业生了。唐言章咳嗽一声,“都是孩子的选择,当老师也不错。” “她性格比较急,风风火火的,不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和张知婧相视一笑,两人都颇有默契地避开了那段煎熬又无望的时光。又寒暄了会儿,唐言章起身结账,送她出门。临走前,张知婧拉过唐言章的手,将她拢在掌心,似是感慨。 “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张知婧总是对她多了些照拂。唐言章心头涌动,礼节性地与她相拥。 “谢谢你,张律师。” “不用谢。对了,小唐老师,那边车里的人,你认识吗?”张知婧在她耳畔轻声。 唐言章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停在路沿的白色轿车。此处僻静,隔绝了城市的喧嚣,车似乎也跟着人一同扎进了慢节奏的时光洪流当中。 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五官,看到了车内人流畅而精致的侧脸。那人的嘴角似乎永远勾着散漫的笑,眼底却空泛无波。 ……洛珩? 唐言章拉开拥抱,向张知婧致歉。 “确实是我熟人,我提到的那个学生。”唐言章轻轻蹙眉,“怎么会在这?” 她刚想迈步朝洛珩走去,后者却兀然踩起油门,趁她还没过来前驱车离开。 仿佛是错觉。 唐言章顿在原地,眸色复杂。 “小唐老师?”张知婧来回扫过她,“你和她是不是有些什么没告诉我。其实刚才我们见面那会儿,就注意到她了。” “她一直都在?” “是啊,要不是见她是个年轻女孩,我都以为自己被寻仇了。”张知婧笑了笑,她心思一向活泛,观人入微,“后来我发现,她似乎看着的是你。所以小唐老师,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她摇摇头,点开聊天软件,发了个疑问句过去。 “我也不太清楚,这孩子心思比较细。”唐言章好看的眉头轻轻拧了起来,“张律师,我先走了。不好意思,送客的礼数不周全。” 张知婧笑了开去,摆摆手:“哪有什么礼数,我也就比你大那么几岁。去忙吧,交代的事放心给我就行。” 其实一开始,唐言章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车里的人就是洛珩,她并没有见过洛珩开车,也从没想过她会出现在这里。但当她迈步准备走过去时,车里人一踩油门溜之大吉的模样反而坐实了她身份。 绝对是洛珩会做的事。 若午后进食,唐言章便不会再吃晚餐,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因此当她看见洛珩的询问时,实在不忍拂了她多次做饭的好意,只能迂回拒绝全部。 她怎么会在这里。 唐言章抿了抿唇。 洛珩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干出了“跟踪”这样没品的事。 下意识的动作比理智快,她将车停在树荫遮蔽处,正好可以隔着车窗望见唐言章的一举一动。 Stalker. 她唾弃自己。 本想远远看几眼便离开,就当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可当唐言章对着张知婧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时,洛珩素来淡薄的情感波动瞬间被砸出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唐老师的眼神里充满了怀念与感激。 她从没见过,对面是谁? 洛珩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越是不受控时,她习惯性的笑就越发加深,虚假而脆弱。 她想逃,一刻都不想再看到。 对上唐言章视线的瞬间,她直接踩下油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无由来的烦闷。 她回到家,将冷空气呛入肺里又呼出,尚未痊愈的身子剧烈抖动,生生逼出了几声咳嗽。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点都不能忍受。 唐老师以前并不会展露太多别的情绪,她是唐老师最偏爱的孩子,是在学校里离她最近的人。即便是现在,她也要做唐老师的最偏爱,只偏爱。 她捂住发闷的胸口,咳得浑身发疼。 天色逐渐沉了下来,她看了眼被扔在沙发里的手机,一条未读消息孤零零躺在屏幕上。唐言章的微信名很简单,cat,她一直没有给额外的备注。 “是你?” 两个字,寸言寸金。 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忽然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消息不长,洛珩却看了很久。 “可以来接一下我吗?被你们小区保安拦了。” 烟 唐言章确实被保安拦了下来,只穿了件薄薄的风衣,大冷天站在室外迎着风,她被冻得耳廓发红,颇有些凛冽风中却依然挺拔的韧竹劲儿。 洛珩来得有些急,只匆匆拎一件外套便走了下来,她向保安打过招呼,看了眼站在车旁的女人,只一眼,焦躁的心情似乎就被轻柔抚平了许。 唐老师,总是那么矜雅而秀逸。 “上车吧。”唐言章拢了拢衣服,走向车里。 洛珩坐了进去,霎时间被熟悉的清冽松木香包裹,宁静而悠远。 车子平稳驶入车库,唐言章通过视线余光扫了眼女人侧脸,病恹恹的,像个林妹妹。 “身体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咳咳……咳……” 洛珩话语刚落,方才呛进去的痒意又细密反涌上来。她听见身侧人微不可闻的叹气声。 “这也叫好吗。”唐言章侧身拿出纸巾,递给旁边的洛珩,后者掩住口鼻,偏过头,试图强行压住咳嗽。 不知为何,她咳得更厉害了。唐言章迟疑了片刻,伸手拍着她的背帮忙顺气。 “怎么突然咳那么厉害。” “吃了点冷风…不打紧。”洛珩接过纸巾捂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再痒后拉开车门,等着唐言章下车。 “您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唐言章跟在她身后,“你怎么会在那里?” 该怎么开口。 电梯速度很快,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就已经到了。 洛珩拧开门,侧过身让她进屋:“对不起。” 除了道歉,还能做些什么呢。不知怎的,她就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预演了唐言章将她抛在身后,对着其他人笑起来的模样。 这种感觉就像在心尖处凿开了一个空泛的大洞,里面涌动出来的是名为被放弃的恐慌,它们在温热的血液里蔓开,从身体的每寸血管里慢慢蚕食她本就不稳固的精神内核。 这是书上说的嫉妒吗。 可是嫉妒会让人生出远离的心思吗。 “为什么对不起?”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就跟上去了。” 仅几个字,唐言章便明白了缘由。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照理来说,她应该生气,应该告诉她这种行为实在令人不齿。可大抵是偏爱贯了,她实在生不出半分责怪的情绪,只觉得洛珩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 “她是张律师,以前帮过我的忙,这次我打算让她接手这件事。” “以前?” “……都过去了。”唐言章摇摇头,避开了话题,“这两天她可能会联系你,你方便吗?” “好。” 洛珩深吸一口气,似乎只有闻到她气味时才会稍稍抚平躁动的情绪。即便唐言章与她解释了缘由,她也依然觉得有什么哽在心头,不上不下的。 “吃过饭了吗?” “还没。” 见她兴致不高,唐言章走上前,轻轻抚过她后背:“还是很不舒服?” 唐言章的力度不大,一下一下顺过她敏感的后背。洛珩苍白的脸上总算回了些血色,她闭上眼,迫切地想寻求一个答案。 “唐老师……”洛珩的声音很轻,“关于沪城,我有决定了。” 她的手一下顿住。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我的看法并不重要,不是吗?” 唐言章的手堪堪停在她后背处,没有收回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正如她的语气一样,卡在一个关心的阈值,温温柔柔的,但也没有越界。 “万一呢?” 洛珩缓缓勾起一个寡淡的笑,她转过身,轻轻握住唐言章方才停在自己身上的手腕,带到脸颊旁。 “万一我会留下来。” 唐言章竟听出一丝极细微的恳求。 可她已经知道了洛珩的抉择。 要不怎么世人说年少时候的感情最为珍贵,没有繁琐的斟酌挂阖,没有众多外界因素干扰,似乎只要一个承诺就能撑下去。而年长者对感情却总是有更多复杂的考量,更冷静成熟的评判标准,和始终迈不出的那一步与付出一切的勇气。 更何况,沪城的机会远比黎城多,凭借洛珩的学识,她没有理由挽留,也不可能挽留。 迎着落日余晖,她再次将目光流转到洛珩身上,从她散着的大波浪披肩卷发再到漂亮精致的侧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洛珩似乎都是难以挑出刺的漂亮女人,骨架纤长,比例匀称,高挑明艳,唇也很薄。扯起嘴角发笑时,眼眸也会相应勾起让人心向往之的轻媚笑意,美人无骨,虽然她不喜欢洛珩抽烟,但不得不说吐起烟雾的洛珩实在是美得有些让人失魂。 她的小课代表,她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她敛去眼里一瞬的雾气,声音极轻,像一滴墨水缓缓晃进茶盅。 “……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 洛珩垂下眼眸,将窗摁开了一个大大口子,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吹起她衣领一角和颊边发丝。她眯起眼,从大衣口袋里掏了支烟,明晃晃地当着唐言章的面叼起那根细软的烟腹,等了片刻,却没有将烟点燃。 她含含糊糊地道:“下周。” “什么?”唐言章没听清。 “下周走。” 轻懒而散漫,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差点就被风卷跑了。 …… 洛珩按了按发痛的胸口,回想起方才年长女人眼眸里一霎的踌躇和不舍。错觉吗,可能是错觉吧。她将烟点燃,咂咂嘴,眼皮又耷拉了一半。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父母也曾牵着她的手,带她从公园的这头走到那头。那会儿洛珩还很小很小,亦步亦趋地,颇为费力地跟着大人的节奏。她话很少,也极少见父母,两个如山一样的大人将她夹在中间,萦绕着令人生厌和窒息的沉默。走了多久?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走累后,她被那两个人孤零零扔在了公园长凳上,独自一人从午后等到黄昏,等到行人散尽,公园熄灯。 是阿母把她抱回了家。 阿母一边抚摸着她的背,一边哽咽,她说,珩珩不哭,珩珩不哭,没有爸爸妈妈也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小孩。 为什么要哭呢,我才不会哭。没有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本来就没有爸爸妈妈吗?洛珩困极了,眼皮疯狂打架,她贴着阿母的额头,迷迷糊糊地想。下一刻,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眼角一路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习惯了…… 习惯了。 尼古丁的味道不好闻,她对着涌进来的风吐着烟圈,点开手机,编辑了些什么。不一会儿,机票信息发了过来,洛珩眼眸涌动,想了片刻,将电话拨了过去。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谢谢。”她轻声。 电话那头传来了些老旧的唱片声,仿若上个世纪的老沪城,吱吱呀呀的,让她想起明灯沉浮,烛火摇曳的厅堂。 对面人的声音与记忆中一般无二,比她更懒散也更含糊。 “不用谢,小家伙。等你过来。” 她与Grace的对话似乎每次都结束得很快,就像在京国交的数个数不清的夜晚。那叁年里,她总会趁着天色寂寥,偷偷一个人溜去教学楼顶层,然后与Grace碰面,俩人一次又一次地就着沉郁的夜色抽起不被允许的烟。 她也会有一搭没一搭跟Grace聊天。有时候是学不明白的科目,做不出来的实验,有时候是听她说些工作遇上的趣事。 她会抽烟确实是Grace带的。那个永远带着笑的妩媚金发女人,京国交的学术兼心理咨询老师,洛珩见她的第一眼就蔓上了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当Grace把细长的女士香烟塞她手里时,前者挑起好看的眉,似乎很惊讶。 “你这张脸,不会抽烟可惜了。” 或许是Grace的声音太过散漫,又或许是那股隐秘的熟悉感让她卸了防备,洛珩躲在心理咨询室的拐角,在眼前人明晃晃的笑意下吸入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尼古丁。 又闷又臭,她拼命咳嗽,甚至呛出几声干呕。 “这样才对。”Grace轻轻搭上女孩瘦削的肩膀,“一直绷着,多累啊。” 她的指尖缓慢地游离到洛珩下颚,眼里充满了玩味和探究,像挠小猫一样勾了一下她的下巴。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孩子,一点情绪都没有。”Grace的声音很沉,含了些沪城人特有的吴侬软语口音,“忙停后来找我,好吗。” 洛珩被呛出的生理泪水依然挂在眼角,湿漉漉的,她怔怔望着Grace的脸,透过漆黑的双眸看到了出神的自己。 她鬼使神差地应了好。 “Grace?” 电话那头已经是被挂断的忙音,洛珩觉得发烧后的余痛似乎又钻进了身子里,她尚未痊愈的伤口有些火烧火燎。 “Grace。” 她喃喃一声,声音很轻,又似乎在透着手机念着别的什么人。 她将窗口关上,断了涌进来的风。晕晕乎乎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有些烧了起来。 熟人 不多时,张知婧的好友申请就发了过来。连带着唐言章附言的介绍信息。 洛珩将手背贴上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后才将自己塞回沙发中。虽然不想,但大脑却一遍遍刷新唐言章对张知婧笑起来时的模样,她发觉自己怎么都难以纾解这股无由来的堵意。 “您好,我叫洛珩。” 她敏感地察觉张知婧或许与唐言章的过去有关,即便自己此时的情绪再怎么奇怪,对唐言章的好奇都抵了过去。 她想知道唐老师的一切。 “你好,我叫张知婧,是唐言章的受托律师。” 她看着她们的名字并排在一起,心里有些微妙地发刺。 “这几天有时间来律所详谈吗?我需要你补充一些细节。” “可以的,就明天吧。”洛珩应得干脆。 必要的公事,而且她也不想在离开前还没有给王志远相应的惩罚。她当然相信唐言章可以以最稳妥的方式处理,可当她一想到那些小孩的目标是唐言章时,自己却毫无理智,失控地扬起巴掌又落下。 那一刻,她向来密不透风的玻璃牢笼似乎裂了一条小缝,涌动着的是担忧带来的愤怒。 翌日,她特地穿衣改了风格,换上了暖色调的方格长裙,眼尾勾得很长,口红也变成了比较柔和的色。 “您好,张律师。”她的尾音含着些往上走的调,听上去颇有些撩人。 张知婧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她觉得洛珩似乎与自己的第一印象有些不同。那日车里的女人,她看得真切,分明十分冷淡,仿若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眸光却深得让人有些发怵。 与眼前人分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模样。 张知婧看人一向很准,此时却有些举棋不定。 “小洛是吗,你好。”她伸手与洛珩相握,带着她往茶室走,“事件大概,我已经听小唐老师说过了,这回呢主要是想在你这边了解些别的情况” 张知婧的律所并不大,但胜在精致,北欧的极简风格与张知婧本人气质也很搭,洛珩目光轻轻扫过,做了个大概判断。 等等? 她瞄到办公书桌前的一张合照,照片上是两个女人勾肩搭背的模样。她眯了眯眼,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 张知婧顺着洛珩的目光看过去,见视线落脚点在书桌,便温柔地走过去拿起相框递给她:“这是我的女儿,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 洛珩这才看清里面人的模样。她吸了口气。 这世界就这么小吗? “原来您是Lucy的妈妈。”她有些意外,一时间,那股没由来的轻微敌意散了许,“倒是有缘分了。” 张知婧也有些讶然:“你认识倩倩?” “我是她的高中同学,Ava。” “我经常听那孩子提起你,哎哟,这还真是巧了。”张知婧漫上笑意,“那这次的委托我可得好好处理,两个熟人呐。” 洛珩眼眸一动。 两个熟人。她和唐言章到底相熟到哪个地步? “张律师,我想问一下,您和唐老师是旧识吗?”洛珩轻飘飘地开口,似乎只是很寻常地提一句家常。 “我与她确实算旧识。”张知婧将相框接过,放回书桌上,“小唐老师是一个很有韧劲的女人,我很欣赏她。” 旧识,那是不是知道很多唐老师的过往? 还想了解更多,想知道更多。 洛珩将呼吸拉得冗长,跟着张知婧走去茶室:“为什么这么说?” 张知婧笑着看她一眼:“那你对唐老师是什么感觉呢?” 她的笑容绵绵,不含多少攻击性,但洛珩却总品出了一丝探究意味。仔细想来,她似乎还真没有正视过自己对唐老师的感觉。 洛珩罕见地幌神半晌,张知婧也不催她,但那双温温柔柔的眸子落她身上,充满了不着痕迹的打量。 片刻,洛珩抬起眼,唇角勾起了寻常笑意。 “学生对老师能有什么感觉呢。” 她年纪到底小了些,遇上张知婧这样识人的老狐狸,很容易叁两句就被套出话来。她与唐言章的关系始终还是充斥着不被世人认可的枷锁,她并不打算将风险扩大。 见她没有正面回答,张知婧将话题转回正事。得知洛珩即将离开黎城,她只说预留一天的时间便可以处理,末了又交代些注意事项。 确实是很专业。 可她还是很在意为什么唐言章当初会请律师。 遇到了什么事吗,和她的丈夫有关吗。 “……小洛?”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没关系,刚才说的事,你心里有个大概的底就好。”张知婧笑意盈盈,“我这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了,你要找倩倩吗,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她本想回绝,但事关唐言章的过去,她竟想更深入些。 “好。” 晚餐进行地意外顺利,张知婧很健谈,Lucy也是朋友,一来二去的倒颇为热闹。Lucy夸张地将王志远事件称为行刺,又愤愤不平地表示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种青春期刺头。 洛珩横竖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她将刀叉整齐摆放在餐盘旁,懒懒散散地听着友人聒噪地胡天海侃。张倩倩什么都说,什么都聊,却偏偏忘了告诉洛珩下个学期她将要去一中任教。 头疼。 洛珩捏了捏眉心,拿起一盘沙拉欲堵住Lucy滔滔不绝的嘴。 她果然还是喜静,像唐言章一样。 倒霉,什么事没问到,耳朵还饱受折磨。 又两日,她接到张知婧的来电,邀她前往一中配合调查。洛珩的伤口还未愈合彻底,很容易取证,结合监控,学生教师多方口供及医院证明,王志远被带走。 调查期间,她只匆匆见过唐言章一面,多数时候都交由了张知婧负责。唐言章在学校时,总是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情,有种永远运筹帷幄岿然不动的沉稳感。 学校里的唐老师永远是最有魅力的。 洛珩抬眸看她几眼,恰好错过了唐言章刚停留的目光。 唐老师,从她身边经过时,脚步甚至都未曾舍得停滞片刻。洛珩吸了吸鼻子,低头掏出手机给年长女人发过消息。 “唐老师,那天的话还作数吗?” 半晌,唐言章回复。 “哪句?” “这周日下午的机票。” 看似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唐言章却知道了她的意思。她垂下眼眸,强行压下近日不适的缘由。 忍住,忍住。 “好。” “那唐老师……”洛珩半倚在走廊墙上,避开了人流,指腹按住屏幕给她发了段语音,“周六晚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像刚凋零的花瓣垂垂落下,四散在她封闭许久的个人世界里,很轻,却挠得她难以忽略。 唐言章觉着自己的心跳也随着她拖长的声调变得缓慢。 “好。” …… 放肆 上一次来酒吧喝酒还是差不多是半年前。 洛珩寻了处安静偏僻的半包厢卡座,皮质沙发,藏在视野盲区,很好地隔绝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是绝佳的社恐人独处角落。她敲着桌面,按了按被震得有些发疼的耳朵,给自己点了杯开酒的教父。 刚入夜的黎城,人还不是太多。 唐言章来得也很早,坐在洛珩身侧时,酒吧甚至还没有其他人。 “喝些什么?”洛珩将手机递过去,意外地发现唐言章画了些淡妆。唐言章的眉骨本身就比其他人隽秀,上了淡妆后更加气质出脱。 “你帮我点吧,我不太会。”唐言章看她一眼,今晚的洛珩衣着比上次收敛很多,不再是张狂惹眼的红,整个人也更柔和了些。 “将题目还给学生,老师,这可不太对吧。”洛珩眉眼微弯,言语间是淡淡的笑意,“吃过晚饭了吗?” 唐言章点头:“你呢?” “吃了点水果,不太饿。”洛珩的目光停留在眼花缭乱的菜单上,她本想为唐言章点杯度数高些的酒,毕竟在她认知里,大部分低度数的鸡尾酒跟果汁没有区别。 但她此时却有些踌躇。 笑意凝在了唇角,洛珩头一回在点酒时陷入了思想风暴。 她想起第一次在酒吧重逢时,当时的洛珩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考量和在意,只随意为人添了杯不算烈的酒。而半年后的自己,此时此刻却迟迟下不了决定,一会儿觉着这个偏甜,唐老师不喜欢;一会儿又觉得这酒基酒味道重,不适合唐老师。 “怎么了?”唐言章幽冷平稳的声音钻入她耳膜。 “选不出来。”她眉头轻轻皱起,颇有些像小时候做不出题时的样子。 “……我都喝,你放心点就好。” 她知道唐言章酒量一般,再叁思忖,为她要了杯不会出错的莫吉托。度数很低,混了青柠薄荷的白朗姆酒,喝下喉时只会让人觉得清爽。 “下次再喝的话,得换个地方了。”洛珩离她不远不近,“太吵了。”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 “和朋友确实会来这种地方,和你一起的话,还是静一些好。” 唐言章想起那次洛珩好像确实有友人前来。 “老师呢?”洛珩慢条斯理地啜一口,教父的度数对她来说很低,倒不如说大部分鸡尾酒她都纯当果汁来喝,“为什么选了这里。” 话题不可避免绕回了重逢那日。 “这家比较眼熟,就来了,倒也没有特别喜欢。” 调酒师将点缀着翠绿薄荷叶的莫吉托放在她跟前,唐言章抿了一口,对上洛珩淡淡的笑意。 “怎么样?” “度数不高?” “嗯,我记得你说喝不了烈的。”洛珩撩了撩散在耳侧的长发,香水的味道扬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大学吗?” 眼前人曲臂撑住了脑袋,懒懒散散地将目光放远:“……高中吧。” 唐言章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 “为什么要去喝酒?” “那会儿压力大,学习有点跟不上,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洛珩将棕深色液体饮尽,回味着酒精在口腔里烧灼的感觉,“就学会喝酒抽烟了。” 唐言章有些意外,在她印象里,洛珩能拿好成绩似乎和呼吸一样简单,虽然偶尔也会有成绩波动,但她属于天赋型,一点就通,也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应付学习。 “很辛苦吧?”她声音很轻,“国际学校都是从小培养的尖生…当年为什么突然想去国际学校?” “倒也没有太多的理由,家里想,我就去考了。” …… 唐言章想起初叁最后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洛珩忽然开始频繁请假,有时候是一个下午,有时候是一整天。虽然李云就坐她旁边,但每次请假,洛珩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 那会儿唐言章与洛珩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虽然还有些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但年长者调整状态总是更迅速些。只是洛珩似乎比她想象地还要敏感,女孩顺了她的意,不与她过多接触,即便是请假也不会再与她沟通缘由。 唐言章只好问李云,洛珩最近怎么了,临近中考状态不佳。李云也只言简意赅回她不需要担心。 她叹了口气。 再过半月,洛珩甚至连请了一周的假。 只是当时的唐言章也很忙,中考在即,比学生更忙的只会是老师,批不完的试卷讲不完的错题,登不完的成绩与开不完的会,放学后自主留下来的孩子越来越多,向她问问题的也越来越多。数学总归是中考最棘手的科目,唐言章不敢松懈片刻,生怕耽误了任何一个学生。 只是她最在意的课代表杳无音信。她的心悬在了半空,看她近期模拟考的成绩依然平稳,又稍稍安定下来。 …… 唐言章意识到,那会儿的洛珩应该是去备考京国交了,她对国际学校了解不多,但一般这种顶尖学校都走自主招生。她一时有些发闷,端过酒杯连喝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咽喉下滑,淡淡的酒混着薄荷叶与柠檬汁的香气在她口腔散开。 洛珩已经点上了第二杯。 “这杯是什么?” “黑俄罗斯。” “我记得上次你也喝的这个。” 洛珩笑意明显:“唐老师记忆力真好。” 唐言章敛下眼眸:“我也想试试。” 眼前人明显呼吸一顿,洛珩慢条斯理地搅拌着杯里的冰球,摸不清唐言章的想法。 “很烈,唐老师,你可能会受不了。” 洛珩眼尖,半杯莫吉托下肚,唐言章眼眸已经泛起些许水雾,这是微醺的象征,也是醉酒的前兆。 唐言章缓缓抬起眼眸睨了她一眼。 “只是一点。” 她将黑俄罗斯推过去,唐言章优雅端起酒杯,纤长的五指扣住杯壁,垂着眼睑轻抿一口。 和自己这杯味道完全不同,略散着些咖啡的微苦气息。她又喝了几口,酒气顺着上腹慢慢涌动,湿冷的冬天里,她久违地感受到自内而外散出来的暖意。 “可以了,唐老师,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我记得你说,你喝醉过。那是什么感觉。”唐言章平日讲话时一板一眼,极为端正,此时细听,却发现有些粘连黏糊。 “宿醉,断片,不好受。胃里翻江倒海,路都走不稳。”她拧起眉头,“鸡尾酒混着喝更容易醉。” 好像在提醒她。 唐言章抬起指骨分明的手,下一刻,撩开了洛珩耳旁的细发,指缝间铺满了柔顺的发丝,她指腹轻轻触到洛珩耳后那块凹凸不平的起伏。 “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一中,洛珩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嗯……记不清了,好像就是那次宿醉,一觉醒来后,这里就缠上了纱布。”洛珩动了动,像小动物一样轻蹭唐言章的手。 “疼吗?” “不疼,我都不记得了。” 她的指尖停在那道疤口,片刻,又托住了洛珩的脸颊。 “……你长大了。”她声音有些哑。 洛珩散漫的笑意收起,眼前人似乎有些别的情绪,但她捕捉不到。她有些发热,嘴唇变得干燥。 “唐老师?” 唐言章又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淌进胃里,烧灼着她的四肢百骸。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唐言章想。 吧台的灯光适时暗了下来,闪烁的霓虹灯照得现场晦暗不明,DJ台升起,一时间全部的目光都只聚焦在场中。在贝斯与电子合成音的鼓噪下,在人群欢呼鼎沸的喧闹下,洛珩视线忽然被剥夺,紧接着,她闻见了唐言章唇里的香气。 是威士忌。 和自己偏爱的味道一样。 在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昏暗角落里,她们唇舌相交,唐言章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她抚摸着洛珩的脸颊,似乎在爱抚一件珍宝。 唐老师醉了。 “……唐老师?” 洛珩稍稍拉开一丝距离,与她唇抵着唇,暧昧而轻佻。 唐言章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很轻,像刚熄灭的火焰枪末尾剩的那丝轻烟,一吹就散。 “……去酒店。” 什么时候湿的(H) 她是怎么离开的酒吧,有些不记得了。她几乎不碰酒,就连微醺的次数都少之又少,只觉着自己步伐不稳,走不成一条直线。 她的腰身被稳妥揽住,身侧人离她很近,步履缓慢,似乎在适应着她的节奏。鸡尾酒的劲儿都是后返的,唐言章只觉自己有些愈发不受控,倘若身侧人不是洛珩,她是断然不会这样碰酒。 室外扬起的风将她混沌的思绪吹得稍稍清楚了些,她听见洛珩叫了车;听见她向酒店前台压着笑说:是我的老师,她喝醉了;听见她揽着自己走进房间时,忽然落下的锁声。 “咔哒。” 她的后颈被托住,顺着力仰高了头。屋内光线明亮,与以往暗沉昏黑的环境不同,唐言章被刺得眯了眯眼,下一秒,洛珩的呼吸覆上,极具攻略性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她的舌尖被洛珩吮吸到发麻,换气都成了一种奢侈。 “灯……” “……偶尔一次亮着也挺好的。” 洛珩与她唇齿相依,轻轻抚过她眉心,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她将薄凉的唇瓣贴上了唐言章的侧颈,舌尖细微地来回舔舐。 真的像猫。 她不清楚唐言章醉了几分,只试探性地用吻挑逗着年长女人。后者稍稍低下头,对上洛珩那双笑意明显的眸子。 唐言章闭上眼,循着她的呼吸,再次贴上了她的唇瓣。 洛珩兜着她往床上靠,因为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特意要了个大床房。她还记得当时前台女生一瞬惊诧的眼神,以及听见自己恶趣味地说是老师时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 是啊,和自己老师睡到一张床上去。 谁能想得到呢。 洛珩知道酒精能够催化欲念,可以将感官放大,于是她慢条斯理地俯下身,拨开唐言章散在耳畔的长发,将她敏感的耳垂含入口中。 唐言章的喘息比以往更加明显,口红被吻花了,眼角不知是因为喝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有些泛红。这还是头一次亮着灯,两人相缠在一起。 “唐老师。”洛珩抵在她的耳畔轻语,“我长大了,你喜欢吗?” 好像是回应方才在酒吧时唐言章那无头无尾的一句话。 唐言章睁开双眼,只觉自己耳廓浮现了细密的痒意,她躲不开也避不掉。洛珩亲着她柔软的耳垂,忽而起身,摸索着将暖气打开。 “别冷到你了。”她唇角勾起,似乎暗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洛珩总是这样,话语里好像藏了很多弯弯绕绕,并不明说,却又一听就能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她坐起身,将唐言章垂在床沿的长靴脱去,包裹在黑色长筒裤袜里的脚背光滑而紧致,洛珩握住她脚踝,后者瑟缩了下,似乎有些不自在。 “脏……”唐言章别过脸,试图将脚从洛珩手里收回,后者却忽然使了劲,从她的脚背一路缓慢摸上小腿,右手将驼色高领毛衣掀起,微凉的唇印在了她光滑平坦的小腹上。 唐言章昏昏沉沉,任由女人将自己上身的衣物褪去,只剩一件黑色胸衣掩着饱满圆润的乳房。失去了黑暗的掩盖,唐言章此时的模样被洛珩尽收眼底,赤裸的打量让唐言章颇有些难为情,她敛下眼眸,抬起手,掩饰性地挡着自己胸口。 洛珩加重了眼底的笑意,她的吻绕着小腹,一路游走在腰窝和乳房附近。轻柔的触感仿若在燎原,唐言章闷哼一声,别过头。后背覆上了洛珩的掌心,只一瞬,身后的内衣扣被解开。 唐言章明显感觉身上束缚一松,胸衣此时挂在身前将遮未遮。洛珩眼尖,在光线明亮的房间内,她发觉唐言章的胸口处似乎已经泛上了些许粉色。 她低头,轻啄起包裹在内衣里那圆润的软肉。捂在胸口处的手有些不受控地颤抖,唐言章刚想移开,腿心却忽然被手指碾了一下。 “唔……”唐言章浑身一抖。 洛珩有些惊讶。 “唐老师……”她中指抵上唐言章柔软的腿心,隔着两层布料,都能轻易感受到泛滥的潮气,“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她知道酒精会更容易勾起性欲,却不曾想唐言章已经情动于此。 “…你都亲半天了。”唐言章声音沙哑。 “可我还想亲,怎么办呢,唐老师。” 洛珩俯下身,右手摸到她裙侧拉下拉链,一边附在唐言章耳畔细语:“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将裙子脱去,掌心在耻骨附近揉搓。 “是我亲您这里的时候……”吻轻轻落在她颈侧,舔舐着细腻肌理。 “还是这里……”掌心慢慢游走到小腹,腰身,尔后沿着乳峰附近绕了个圈。 “还是……” “…酒吧。” 唐言章移开了挡在胸前的手,染上了情欲的嗓音显得格外喑哑:“在酒吧。” 洛珩的吻顿了一瞬,右手施力,抬着她腰身,将长筒裤袜脱去。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洛珩按压在唐言章的肉缝处,刚往里戳了一下,濡湿的液体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沾湿了指尖。 唐言章小声呜咽,将手臂挡在眼睛处遮去光线。 好像日日夜夜都在肖想她的学生似的。 “好巧啊,唐老师。”洛珩语调缱绻慵懒,她低下头,双唇亲吻着她的胸口,脱了束缚的胸衣松垮垮地落在跟前,轻轻一撇,饱满挺翘的乳尖就露了出来,“我也是在酒吧的时候,就想跟您上床了。” 液体(高H) 洛珩的鼻尖轻轻蹭着裸露在外的乳尖,唐言章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痒。 她将五指插入洛珩的发丝当中,身上人感受到她的默许,叼住了她早已发硬的乳尖。 “嗯……”唐言章偏过头,将眼镜摘下扔到一旁,身子难耐地拱了拱,喘息加重,“快点……” 洛珩却置若罔闻,她一边爱抚着成熟女人的胴体,一边吸吮舔舐着乳珠,来回刺激她的敏感处,丝毫没有理会唐言章早已充满雾气的双眸和酸胀难忍泥泞不堪的下身。 唐言章根本不记得自己被洛珩折磨了多久,仿佛陷入了无边的虚空中,她抓不住也收不回身体的主导权,只能被动地接受洛珩给予的一切。 酒精无疑是高度催化了爱欲与触感,唐言章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敏感,偏偏洛珩爱抚的力度很轻,亲吻与啃咬的力度也很轻,丝毫纾解不了她的空虚,只会让她愈发难受,穴内酸胀到发痛。 她渴求着什么。 她渴求她的学生,渴求着洛珩。 “洛珩……”她在此起彼伏的喘息间柔声唤她,“洛珩。” “怎么了?” “…进来。” “什么?” “…插进来。” 洛珩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紊乱了片刻,她停下了动作,凑到她脸颊旁,状似撒娇:“可是唐老师,我还没亲够。” 她想听唐言章开口求自己。 洛珩的笑乖巧而顽劣,一如当年离别时女孩留给唐言章最后的表情。 唐言章动了动,移开遮住眼睛的手,亮堂的光线霎时刺得她喉头涌动。她捉住洛珩的手,眼眸流转着氤氲的水汽,大脑有些昏沉。 她带着洛珩一路探至自己身下,握着她的指节,触碰自己早已湿透的内裤。 “好难受…洛珩……”见眼前人还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唐言章早已被情欲和酒精驱使,她按住洛珩纤细修长的中指,尝试来回抚摸涨起的阴蒂,以便纾解自己的痛意。 “唐老师,你这是在用我的手自慰吗?” 洛珩的声音极轻,几乎是气音,闻言,唐言章浑身一抖,身体僵住,耳廓绯红。 “我没有带指套。”她抽回手,似乎陷入了纠结,“怎么办呢,唐老师。” “要不……您帮我舔干净吧。”洛珩将沾了她体液的右手放在她脸侧,语气轻佻。唐言章的眼神躲闪了一瞬,她仰长脖子,似乎在忍耐什么。 “……洛……”话音未落,两根修长的手指便搅进了她的口中,淡淡的腥气混着酒香,极富侵略性地撑开了她的唇舌。洛珩双指与她柔软的舌尖相缠,唐言章握住她的手腕,眼眸水润,头发凌散地沾在脸颊上。 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胸衣还挂在身上,乳头却被吮吸得发红;下体泛滥着濡湿的体液,自己却不受控地舔舐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学生的手指。 多重刺激下,唐言章竟想下意识地交合双腿磨蹭,却被洛珩发觉。她膝盖顶开唐言章的双腿,不让她有任何纾解动作。 好美。 洛珩心如擂鼓。 她将手指从唐言章口中抽出,尔后附上了一个轻柔的吻。洛珩勾住她内裤边缘,轻易就将最后一层阻隔去除。 她的中指来回抚摸炽热湿润的肉缝,每陷进去一点,都能感受到涌出的爱液。 “…插进来,好不好。”唐言章下身早已胀到发痛,她睁开被酒气和情欲熏腾得发红的眼眸,低声央求。 “好。” 好学生怎么会不听老师的话呢。 洛珩缓慢地将自己中指沾湿,充分润滑后,顺着黏腻的体液进入了她。 刚进入两个指节,唐言章便轻轻颤抖起来。洛珩的中指很长,一寸寸挤压着内里的软肉。 她想起那些越界的拥抱,想起那些不理解的眼神和令人讨厌的缄默。指腹忽然蹭过熟悉的粗糙点位,洛珩缓慢地往上顶弄,插进去又抽出来。 年长女人的喘息陡然加重,如果说方才像是隔靴搔痒,那么现在洛珩的行为无疑是将她拉进更深一层的折磨,她只能得到片刻的快感,却无法彻底积累达到高潮。 “快一点…”唐言章喑哑着嗓音,细听竟染了丝哭腔。 “唐老师,夜还很长。”洛珩在她的穴内搅弄,一根手指能更灵活地碾过甬道的每一寸,“慢慢来,不急。” “呜……” 燥密的痒意流窜到四肢百骸,她全部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到了腿心和小腹处。洛珩叼住了她内衣带,半挂在胳膊上,整个人显得暧昧又色情。 唐老师。 分明那样矜贵又克制,此时却被褪去衣衫,饱受性欲折磨。 她的呜咽声愈发清晰,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红。 “我们换个姿势吧。”洛珩忽然停下动作,“唐老师,你可以坐起来吗?” 她将手抽出,扶着唐言章腰身坐起,尔后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也脱去,绕到唐言章身后,与她肌肤相贴。 洛珩从背后抱住了唐言章,年长女人倚在她怀中,有些不明就里。下一刻,洛珩分开了她的腿,右手驱指再度进入了她,左手则揉捏着她的乳尖。 “我想抱着操您。”洛珩贴着她的耳畔轻声,直白赤裸的荤话钻进耳膜,加上第一次以这种体位做爱,唐言章半截身子瘫软,睫毛沾上了湿润的水汽。 支离破碎的呻吟涌入了洛珩的耳畔,她没有再特意折磨唐言章,而是插入了两根手指,用了劲,来回抽送。由于抽插的动作幅度大,掌心不住地拍打在唐言章饱满的阴户上,时不时撞击着肿胀不堪的阴蒂。 “洛珩……洛珩……”她小声呜咽着女人的名字,“…等一下…我……” 她敏锐察觉到刚才自己下腹的酸胀似乎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样,在洛珩的刺激下,她更笃定了这种感受。 “嗯?”洛珩低下头,贴着她的脸侧,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减,“怎么了?” 酸胀感愈发加重,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她被操得声音断断续续:“…厕所。” 她怎么忘了,喝完酒后本来就容易积蓄尿意。唐言章双颊通红,侧过头将唇贴在洛珩耳畔:“…我要不行了。” “没事的。”洛珩声音很轻,还带了些笑意,拇指却加重了揉捏花核的动作,手指在穴内勾起,咕叽咕叽的水声格外明显,“放松些,唐老师,腿再分开点…” 唐言章身子一颤,不受控地仰起头,小腹积聚着她从未有过的肿胀与快感,那是一种来自原始的战栗,她脚背弓起,躺下洛珩怀中,双唇摩挲着她的脸颊。 洛珩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掌心一下下拍打在泛滥的阴唇上,连带着刺激到本就敏感的听觉感官,与此相反的是她的吻,轻柔地与唐言章交缠。 忽然,洛珩的手机亮起,还没来得及等她摁灭,唐言章却已经望了过去,看清的一瞬间又别开了视线。 唐言章睫毛纤毫毕现,同时张开口,似乎说了什么。 她将耳朵凑过去,听着唐言章支离破碎的呻吟和呜咽,酒精的驱使下,唐言章不再死死克制自己无意识发出的音节,而是顺从了本能。 “不可以…”唐言章将呼吸送入洛珩唇齿间,身子随着她的操弄而颤抖,“去了沪城…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和其他人上床。” 唐言章的眼眸睁开,对上女人一瞬惊诧的目光。她充满水汽的双眼里除了情欲,还藏了些别的情绪。 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洛珩罕见地愣了一瞬,她虽从未隐瞒过情史,但也未曾向她袒露过过去。 唐老师是真的醉得不清,也是真的敏锐。 她的手指搅弄在开始缩紧的小穴中,流转出浓重的笑意。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只有你。”唐言章攀住她的胳膊,话音刚落,脖子上的经脉毕露,快感积累到了阈值,她浑身发抖,本就极其敏感的身子迅速发麻,灭顶的情潮从腿心一路迸发进四肢百骸当中。 “啊……哈……!” 她的身躯弓起又落下,高潮的一瞬间,除了窒息般痉挛的快感,还有下身不受控喷出来的液体与晶莹的黏液混着淌过大腿与股间,彻底打湿了洛珩的手和床单。 洛珩紧紧揽住她的腰身,唐言章竟然真的到了潮吹的地步,断续的呜咽一直低低浅浅,她的下体依旧还在痉挛着涌出液体,极其色情。 “唐老师…” 洛珩喉咙发紧。 不够,这样的唐老师怎么看都不够。 她一遍遍爱抚过她发热颤抖的身躯,薄凉的唇轻轻印在唐言章眼角,片刻,竟触碰到冰凉的液体。 唐老师哭了? 她拉开距离,看清了怀中人的神情。唐言章双眸通红,带着高潮后的余韵,脱力倒在她怀里。 “为什么不回答我……”唐言章气若游丝,声音沙哑,“洛珩,我不许你和其他人做这种事。” “我没有,将来也不会。”洛珩在背后拥住她,声音也跟着放轻,“以前都是各取所需,我没有留任何一人的联系方式。” “更何况……”她低下头,吻住年长女人因为喘息而有些干裂的唇瓣,“唐老师,我永远是您的学生。” 似乎涌出了更多的眼泪。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她哽咽了一下,抬起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迟迟不敢落到实处,只虚虚停在一旁。 洛珩呼吸一窒。 “为什么我会忽然远离你,为什么对你避之不及。” 唐言章终于捧住了她的脸,掌心落到了实处。 “…因为我对你动心了。” 她第一次见唐言章这样落泪,分明流得不多,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划过眼角,一滴滴砸进了她封闭许久密不透风的玻璃牢笼内。 她的心脏久违地加速鼓动,似乎血液流淌的速度都加快了。 停一停,停一停。 她按住胸口,剧烈搏动的心跳却怎么都无法平息。她想像以往一样摊展开一个寡淡的笑,却怎么都没办法掰扯清楚自己的表情。 如果被爱意味着被放弃(微H) 心脏鼓噪着剧烈的响动。 洛珩按压着发疼的胸腔,她伸出手,试图抹去眼前人止不住涌出的眼泪。 酒后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得而知。洛珩未曾见她醉酒后的模样,也无法拿捏唐言章此时的话语有几分作数。但唐言章到底与她不同,洛珩心知肚明,唐老师从来不擅长也不屑于像她一样扯谎。 动心…… 唐老师说,她对她动心了。 洛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从未有过的情感波动正裹挟着她一向无欲无求的理智,她望着唐言章落泪的模样,心底隐蔽地产生了绵长的刺痛。 到底什么才是爱。 父母也曾牵着她的手,一遍遍说着爱,却将她抛在长椅上一去不归;唐老师也曾对她偏爱,却在毕业的最后关头不给予任何体面告别。 她的呼吸陡然沉重。 如果说被放弃是因为被爱,那她将会永远拒绝这个权利。 年长女人垂下眼睑,纤细的睫毛上挂着泪,几近全裸的身子还泛着刚经历情潮后的余红。 “对不起…”唐言章声音极轻。 “为什么对不起。” 洛珩动了动,搂住眼前人瘦削的肩膀,将她们之间距离拉近,尔后清晰看见唐言章乌黑色的瞳仁中流转着挣扎和悲恸,还有些更复杂的情感难以辨认。 “让你困扰了…” 她的身上还带有一丝酒气,洛珩将呼吸放轻,竭力克制自己紊乱的心跳和颤抖的指尖。 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这个答案她往前十年的人生中从未设想。爱情实在是个太过虚无缥缈的设定,在普通人之间是如此,于她而言更是一种天方夜谭。 心脏还在加速跳动。 下一刻,她的下颚贴上了熟悉的温软唇瓣。 唐言章并不是没有主动亲过她,多数时候,她的主动是一种邀请和默许,小部分是出于爱怜和自己故作委屈时的安慰。 洛珩睫毛轻颤。 唐言章捧着她的脸,轻柔地一下又一下印在她嘴角附近。她低下头,复尔噙住了她的唇。 “唔……” 唐言章勾过她的脖子,与她相缠,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刚落下去的爱欲似乎又有燎原之势,洛珩将她揽得紧了些,右手来回抚过年长女人光滑的后背。怀中人闷哼一声,小幅度地拱起身子。洛珩侧了侧身,让唐言章侧躺在自己怀里。 “……老师。”洛珩抵着她的唇,暧昧的银丝勾在二人中间,“唐老师。” “怎么了?” “明天一早,你会不会又抛下我。”她用鼻尖蹭了蹭她,“将一切都当做无事发生?” 她的心跳终于渐渐趋于正常,方才酒吧内年长女人出格的举动也有了解释的地方。 故意喝醉。 唐言章默然,两侧头发被汗濡湿,睫毛上还残存着一些水汽,像刚从雨夜里淌了回来还没来得及擦拭,颇惹人怜。 沉默的几秒内,她知道答案,她也知道了答案。 洛珩摊展开一个寡淡的笑,划过她饱满的胸口,平坦的小腹,又点在她依旧潮湿的腿心当中。 下一刻,唐言章双眼闭上,身躯拱起一个细小的幅度。 没有前戏,没有爱抚。 洛珩缓慢地再次进入了她,指节来回抽送,似乎在让她适应节奏。唐言章的嘴紧紧抿起,脚趾蜷缩,尚未干涸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将妆带花了些。 性事过后的唐言章身体本就敏感,原本已经平复的欲望又被勾起。 灯被关掉,房间陷入了漆黑。细密的吻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意乱情迷中,唐言章伸手想抚摸女人的脸,却不小心触到了和她体温一样冰冷的液体。 等等,她在哭吗? 唐言章奋力睁开眼,却提不起任何力气去分辨思考,她的喘息声断续,只能堪堪听见一些洛珩的喃喃细语,声音很轻,但却一点点压在了她心头。 她说,唐老师,唐老师…你推开我太多次了。 洛珩如海藻般的长发铺在她两侧,搂着她的腰身,一遍遍加重力度。没有多余的动作,似乎只是单纯来回进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属于她片刻。 高潮来得很快,夹杂着细微的痛意,唐言章瘫软在洛珩的怀中,颤抖着发出细密呻吟。 洛珩偏过头,将吻印在了唐言章的耳后。 酒后说的话,她不敢当真,也不能当真。 “等你醒了……”洛珩的声音有些细微的哽咽,“再说好吗。” …… 洛珩彻夜未眠。 在酒精的驱使下,唐言章已经沉沉睡去。洛珩披了件外套匆匆下楼,寻到一家凌晨还在开的小卖部要了包烟。 她一根接一根地抽,似乎只有将尼古丁吸进肺里才能暂时抚平惧喜交加的思绪。 她想起刚到京国交时无所适从的自己,成绩一落再落,她也寻不到继续的动力。以前每日见到唐言章,她都会升起探究与靠近的冲动,偶尔也会故意制造些巧合来博得女人额外的关注。 就是那个时候Grace注意到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对面眼里,像是一个漂亮的,易碎的玻璃娃娃。 或许是被那股不为人知的熟悉感驱使,又或是想为自己寻一个无望日子里的插曲,她顺从了Grace的邀约,每每压力大到难以入眠时,她会偷偷溜出宿舍,跑到她的教学楼天台抽烟。 “学习这种东西,你也急不来。” Grace最为明显的一头金色短发沉在夜色中难以辨认,每次见到,洛珩都会失神半秒。 “既然你能进这个学校,就证明你本事不小。”Grace的声音总是含着很浓的调笑语调,娉娉婷婷地,“那么,我可爱的小家伙,你连暗恋都没有尝试过吗?” 那一刻,洛珩竟无端想起了唐言章温润挺拔,握着笔轻轻拧起眉头批改作业时的模样。 “没有。” Grace吐了口烟:“哦?真的吗?” 洛珩摇了摇头:“我真的感受不到这些。” “你刚才那样,分明就是想到了谁。”Grace眯起眼睛,笑得极其得意,“即便不喜欢,那也一定在意得不得了吧。” “我确实在意她。” “小家伙。”Grace自鼻腔里发出一声慵懒的哼声,“在意和喜欢,本来也没那么多区别。” …… 她喜欢唐老师吗。 那场对话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只草草收尾了事。彼时的她并没有深思过Grace的那句话,只笃定自己数千个一眼望到头的情感生活,不会产生额外的岔路。 她是不是再聪明一些,再仔细一些。 又或者像个正常人一样,拥有完整而饱满的情感,有着和谐平稳的原生家庭,她就能更早一步得出答案,更早一步靠近唐老师。 她忽然不想这夜散去,再长些,再长一些,她就能多贪恋片刻唐言章的放纵。 等到黎明来临,唐老师又会变成平常那克制而隐忍的样子。那些嗫嚅在嗓子里的话语,埋在层层枷锁和禁锢下的真心,她无法窥见。 她怎么会不喜欢唐老师呢。 洛珩掐灭了燃着的火星,后知后觉的痛意升起。心底那个被凿开的大洞又涌出了名为被爱后被抛弃的恐慌。 对峙与博弈 凌晨四点整。 洛珩掐灭了手头最后一根烟,倚在墙边,借着街灯微弱的光寻到街口,站在风的交汇处散味。 狭管效应,会让风力增强。 差不多了,她折身回了酒店,向前台抵了身份证换房卡。进门的时候,洛珩特地将动作放轻,呼吸下意识地屏了起来,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卧室里留着的一盏夜灯。 怎么回事? “…小珩。” 唐言章的声音有些沙哑,却直直传进她耳畔。 洛珩身形一顿,本来已经平复的恐惧忽然一下子起了波动,最终审判的时刻比她预料的提早了太多。 或许只是习惯性浅眠吧。她安慰自己。 “您没睡吗?”她将大衣脱去,露出修长的双腿,洛珩的比例很好,一米七二的个子高挑显眼。 “醒了。”唐言章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你去哪了?” “到楼下抽了几根烟。”洛珩坐她床沿,与她有一定的距离,“怎么不再睡会儿?” 除开调情和上床,洛珩似乎总是与她落一些距离,不远不近,若即若离,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女人摇了摇头,疲惫的神色一览无余:“睡不着了。” “什么时候醒的。” “十几分钟前吧。”唐言章语气平缓沙哑,低低地传入她耳畔,像是凌迟的酷刑,“我喝醉了。” 唐老师酒醒了。心底那丝隐蔽的侥幸散去,她不得不认清了这个事实。 洛珩低垂眼眸,指节扣住床沿:“是啊。有没有不舒服?” “嗯……头疼。”唐言章直起身,将脑袋轻轻倚在洛珩的肩膀处,“一下一下疼。” 洛珩动了动,指腹按压在她太阳穴处,冰凉的指尖舒缓着发疼的穴位,唐言章闭起眼,睫毛打下阴影,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状态。 过片刻,洛珩试探性地伸手揽住她的胳膊,见唐言章没有反应,又将她轻轻收入怀里。 睡着了? 她的力度减轻,下一秒,唐言章伸手,松松垮垮地搂在她腰身上,似乎在回应这个不像拥抱的拥抱。她听见唐言章一向冷静平缓的声音里沾了些冗长的尾调,有些黏糊。 “你不睡吗?” “还不困。” “我刚才有没有说些什么胡话。”分明是个疑问句,却用了陈述句的语调问出。唐言章侧了侧头,埋在洛珩的颈窝处喃喃,“…说了什么,不要往心里去。” 洛珩的心蓦然一沉。 来了。 和她预想的画面几乎一样。 “什么才算胡话,唐老师。”她凑过去,将两人之间发距离拉进到呼吸可闻的程度,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对我动心了。” “这是胡话吗?” 她的问语直白而不加掩饰,不给唐言章留任何余地,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程度在。在与洛珩的相处中,她印象里女孩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无论被逼得多紧,无论有多想知道答案,洛珩都总是会用缄默来为她留最后一分转圜余地。 唐言章的身躯小幅度地颤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她醒来后,断续的记忆逐渐上浮,除去两人在性事上的放纵和自己几近尿失禁的环节,还想起她是如何流着泪,袒露了埋在心底十几年的潘多拉魔盒里的答案。 造孽。 她并不是不知道洛珩的邀约是什么意思,正是因为清楚,她才会应允。 终于可以把一切都推给酒精,可以借着昏暗嘈杂的酒吧环境,在女人临行前露出一些自己的真实的不舍。 她默认的失控,她主动地失控。 如果说这些都是她预料内的事情,那么她却低估了黑俄罗斯的威力以及自己的酒量。本想喝个微醺,结果酒意上反时才发觉她不但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没办法控制压抑许久的情绪。 洛珩在床事上的游刃有余以及数次试探时的默认,唐言章总是会忍不住在夜深人静时胡思乱想。 她也曾这样爱抚过谁吗,也被谁看见过攀上极乐时动情而柔媚的模样吗。 她吸起气,燥密的痛意想将这些愁人的胡思乱想赶走,却赶不跑想要将女人一辈子圈养在自己身边的想法。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时,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仿佛当年突如其来的那个极为清晰的春梦,将她最不为人知的渴望剖出,赤裸地摆在跟前迫她直视。 在极致的快感与缠绵中,她知道即便此时两人身体的距离再近,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鸿沟却深得可怕。于是,当她再次看见那个鬼魅一样的来电,她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冷静断开。 她说,不许和别人上床。 她说,因为我对你动心了。 ……怎么就没忍住呢。 她喟叹几声,刚想转身看看洛珩的模样,却忽然发觉空旷的大床上根本没有另一个人的身躯。她打开灯,还没来得及支起身,还没来得及整理好两人之间的关系,洛珩就回来了。 …… 她肩膀耸起,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腕。 “这句不是。”唐言章抬起如墨般的双眸,吸了口气,“…这句不是。” “我确确实实对你动心了。”唐言章语气很轻。 扑通,扑通。 心脏又开始鼓动起强有力的节奏。洛珩呼吸一停,似乎在努力辨认自己是否听错了几个音节,是不是自己实在渴望一个答案太久从而产生了幻听。 唐老师没有否认? 唐老师承认了? 等等,不对。 她嘴唇瓮动,眼眸里刚刚亮起的光点聚集又迅速消散,她的心跳从未紊乱到如此地步,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双手发麻。 她怎么忘了,这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 唐言章动了动身子,眼眸缓慢弯起。 “可是这不代表什么。” 唐言章撩起洛珩散在耳边的长发,将它们别到耳后,露出女人小巧精致的耳廓。 “小珩,你是我教过的最优秀也最聪明的孩子,你的未来广阔,明亮,充满希望。”她话语轻柔,“老师看了总是觉得很羡慕。” “我已经四十二了,不再是你记忆里三十几岁的唐老师,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停一停…… “对不起,没有想到当年我的不成熟会给你造成这么久的影响。”她摇了摇头,目光悲切而怀念,“你想要的答案,我告诉你了。” 不要再说了。 她一点都不想听。 “所以,把我忘了吧,你值得…” “唐言章。” 她一字一字将她名字完整说出,脸色惨白却又吊着半缕怒极反笑意味的弧度。 或许是被完整喊出名字的震撼太大,年长女人一瞬睁大了瞳仁,里面流转着惊诧与不可置信,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不管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洛珩语气悲戚,“在你说出‘对我动心’这几个字时,你在哭,我从来没见你那样哭过。” “如果你的喜欢,你的动心就是为了让我离你远远的,直接说就好。但你起码要尊重一下自己,几个小时前明明那么痛苦,现在却轻描淡写地把一切盖了过去。” 唐言章垂下眼睑,泪水不受控地再次涌出,缓慢地在脸颊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泪痕。 …… 习惯了。 悬在她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利剑终于落下,给予了她意料之中的审判。 是啊,唐老师喜欢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会借着爱的名义将自己推远。 这才是问题所在。 她唇色煞白,曾经密不透风的玻璃牢笼碎裂了好几个角,灌进了窒息刺骨的冷风,将她逼到了角落里无所适从。 剧烈的痒意从喉头一路涌了上来,刚养好的身子又发起抖咳嗽起来。洛珩咳得浑身发颤,甚至传来几声干呕,散架的纸鸢似乎只要一碰就能四分五裂,一触即散。 唐言章想起那次在家里,她被滔天的背德感包裹,亲口终止这段关系时女人踉跄狼狈的步伐。 和此时的洛珩一模一样。 无解的命题。 唐言章指骨分明的手抚上洛珩眼角,似乎想隔着她的眼神触碰到那颗结了冰霜的心,却只触到止不住的泪水。 “……不要哭。”唐言章哽咽。 分明自己也在哭。 她抚摸着洛珩的背,想为她顺气。女人咳得身躯起伏,她的心被来回拉扯,痛得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到底怎么做才好。 洛珩轻轻拉开她的手,强行压下喉间仅剩的痒意。上头的情绪终于缓缓落下,她极少感受过这样的感情,理智回笼,她深呼吸,尽可能平复自己的语气。 “对不起,是我太贪心了。” “我总是陷在您会再一次把我推开的恐慌中,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我就会控制不住地想逃。” “唐老师……”她捉住唐言章的手抚摸到自己脸颊上,“我不会拿自己未来开玩笑的,明天的行程也不会变。” “所以,不要再说那种话了。一边不许我和别人上床,一边要我把您忘掉。”洛珩语速快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您想我第二天就爬上别人的床吗?” 唐言章骤然抬起眼,泪痕还挂在脸上,却有一股气不上不下得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洛珩。” 她终于把她的顾虑摸得清晰,正用尽所有办法试图让唐言章回心转意。她知道,倘若唐言章真下定决心放她远走,自己不会再在余生见她一眼。 唐老师的喜欢就跟她本人一样,克制隐忍,又藏了些为人师表的期盼与成全。可是爱情里哪有那么多伟大的情绪,她记得书上说过,专一和排他是一段爱情里密不可分的两种特性。 所以洛珩在赌,赌唐言章对她的喜欢。 孤注一掷。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很重,将她整个人吊了起来。半晌,她眼前女人哑着嗓子,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用上了劲。 她说:“不可以。” “洛珩,在我们关系存续期间,不可以有任何第三者出现。” 赌赢了。 妒(高H) “好。” 洛珩偏过头,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地轻吻着年长女人略显粗糙的掌心,失而复得的喜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 自唐言章那句表白过后,她的心没有一刻不是吊着的,儿时的记忆不断冲刷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安全感,直到她剑走偏锋,孤注一掷地用和别人上床这一恶劣借口迫她袒露真心,留一个虚无缥缈的契约,才稍稍安定片刻。 起码不是一意孤行地要将自己送走。 这样已经很好了,她还有很多机会。 困意上浮,洛珩眼皮开始打架,方才那丝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散去,也没有寻常那轻飘飘的笑意。她蹭着唐言章温暖干燥的掌心,缓慢闭上了双眼。 其实她还有很多想说的,可是怕更进一步会让年长女人再度缩回安全空间。 唐言章的手指轻微蜷起,触到女孩的脸侧,上下刮蹭。 要不怎么说她实在偏爱洛珩偏爱得紧,实在是聪明得让人很难不产生好感,更何况那些聪明细节全是冲着自己来的,进退有度,将她圈在一个有分寸的安全地带,生不出任何理由推开。 年长女人敛了敛鼻息:“困了?” “嗯。”洛珩半睁开眼睛,嗓音慵懒散漫,“有点。” 她让了个位置,示意人躺下。两米的大床很宽,足以容纳两个人睡,唐言章却还是侧了侧身子,让洛珩躺了下来。 洛珩的眉骨生得柔美,双眸也是勾魂的丹凤眼,与她的模样几乎相反。唐言章想,当年会选择她做课代表,除去女孩胆大包天的举动外,是不是自己下意识里还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 有分寸,聪明,耐心,冷静。 还很漂亮。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洛珩的眉心处,脑海里忽然一句又一句重放着方才眼前人说的那句“爬上别人的床”。 被自己竭力压制下去的占有欲再一次冒了尖,叫嚣涌动着她一问究竟。 她俯下身,对上洛珩幽幽睁开的眼眸。 “唐老师?” “她有这样碰过你吗?”唐言章的手指停留在她眼角,兀然开口。 洛珩还未稳下去的心忽然又被吊了起来,困意去了大半:“谁?” 女人没有开口,只缓缓从眼角一路抚摸到她颈侧。洛珩眼眸涌动,明白了什么,嘴角泛起了很轻的笑,稍稍偏头,似乎在默许年长者的下一步动作。 又是那股恼人的笑意。 对洛珩的侵占欲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她的手从颈侧移到身下人锁骨,感受到偏凉的体温和呼吸的起伏。洛珩捉住唐言章的手,将其往上一带—— 正好掐住了她娇嫩的脖子。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 唐言章呼吸陡然加重,左手僵在她的脖子上不敢动,身下人却已经踢开了被子,借着黑暗将自己送到了唐言章手上。 酒意似乎还没散去,她想。不然为什么竟生出了额外的性欲。 唐言章的手忽然发了些力,指尖陷进去一个微小的窝,她避开了气管,却压制在女孩身上,似乎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洛珩呼吸的节奏开始有些失衡,难耐地发出一声闷哼,却被掐着脖子而显得有些痛苦。唐言章眸色晦暗不明,握住了洛珩方才一直往自己腰侧勾弄的脚背。 那个一向薄情寡义模样的女孩此时正被自己牢牢钳制。意识到这一点的唐言章悄悄吸了口气,想圈养着女孩的想法又一次冒了出来,压不下也挥不去。 明明前一刻还下定决心想给她广阔的未来,放她远走,愿她彻底不回头。 后一秒却被自己无尽的私心挡住,想她眼里心里只能容得下自己一个人。 …… 唐言章咽了咽口水,欲火正烧灼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神经。 洛珩顺着力仰高了脖子,她褪去自己下身的衣着,光滑笔直的长腿外露,脚尖轻轻点在唐言章的肩头。 勾引猎物这种事,她信手拈来。 唐言章俯下身,卷着凛冽的松木气息靠近,她呼吸很重,每一次微小起伏似乎都像在忍耐着什么。 洛珩很想开口让她别克制自己,下一刻还未湿润的下体就被指尖发力碾过。 “唔——” 唐言章脱下她最后一层薄薄的布料,挂在膝盖上,还没回暖的手指就这样毫无前戏毫无准备地捅了进去。 “嘶——” 洛珩脸上的笑容顿时支离破碎,眉头拧起,尖锐的疼痛迅速攀上全身。她倒吸一口冷气,脚趾蜷起,圈在了唐言章的腰身上,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 “操…” 唐老师原来有性虐待倾向吗? “再说脏话,我就抽出去。” 洛珩哑了火,陷在床榻中饱受折磨。 床上跟床下的唐老师完全不一样,被操和操人时的唐老师也完全不一样。分明被自己圈在怀里亲吻时的唐老师会软了身子红着耳朵,躺在床上时更是矜雅内敛,为什么上自己的时候强势又发狠,甚至还带着身为老师时的威严。洛珩一边忍受着干涩的冲撞,一边胡思乱想。 唐言章居高临下地顶弄着女孩,一边垂下眼睑,欣赏她半眯着眸子,微张着唇喘息的模样,靡靡而易碎,像瓷娃娃一样漂亮。 洛珩的小腹开始浮上奇异的酥麻感,混杂在痛意当中,缓慢地荡漾开去。倘若换做从前,但凡技术差成这样,早被她踢下床去拉进黑名单。然而面对着唐言章,她发现身上人无论怎么对自己,身体似乎都有着屈从的反应。 身下的感觉愈发强烈,洛珩扭动着腰身,试图逃开,却被唐言章牢牢禁锢,难以移动分毫。 “你跟她上过床吗?”唐言章声音低沉,因为力气大,所以每次顶弄都逼得洛珩夹紧了腿颤抖。 怎么回事,唐老师今天怎么屡次提到Grace?洛珩分出了一半的神想弄清楚这个问题,只是腿心和小腹的快感难以忽略,她喘息断续,意识有些涣散,难以聚拢。 唐言章松开了她的脖子,复尔托住她柔软的腰肢,双指来回抽送,不住地从洛珩穴里带出一股股黏腻液体。体液顺着她指骨分明的手背,缓缓滑向她紫红血管根根明晰的腕处。 洛珩仰起头喘息,虽然只是第二次操人,但唐言章无论是力度还是技巧都学得极快,三两下就把她从痛意中捞出顶上云端。 …… 唐言章紧抿双唇,理智支离破碎,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分崩离析,她哑着嗓子,气息发抖:“洛珩,你说过的,和她只是普通的关系。” 不受控的偏执正烧灼着年长女人素来淡薄的情感,唐言章眼眶逐渐泛红,右手的动作发了狠,痛意又反了上来,搅弄地洛珩倒吸凉气。 “……没有。”洛珩探到她摸在自己腰侧的手,因疼痛而呛出的生理泪水挂在眼睑,看上去有些泫然欲泣,眉头却拧得极紧,“我没有…嘶……唐老师,轻点…哈啊…” 唐言章掐着她的腰,右手从她湿润的穴内抽出,贴附在腰窝间,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转头与自己接吻。 一不小心思考过头走了神,落在年长女人眼里就是默认。 唐言章抬起她上半身,用力一支将她整个人转了个边,将反过来压趴在床上,再度驱指直直往里捅去,一向清明的眼眸里燃着令她自己都陌生的独占欲。或许酒还没醒,或许是被妒意冲昏了理智,又或许是早就想做这种事。 她从来不是有安全感的人。 靠,这下真的说不清了。 洛珩压着嗓子哀求她:“唐老师,要坏了,别这样操……好疼啊……” 虽说她并不在意自己在上还是在下,但此时洛珩觉得以后还是不要让唐老师抓到这种机会了。 脱口而出的荤话让唐言章眸子暗了又暗,不知为何,她的眼角攀上了细微的雾气,逐渐汇聚在一起。她没有减轻手上的动作,却变了个角度,将洛珩压得更低了些。 有什么东西忽然抵在了她的大腿内侧,坚硬而冰凉,洛珩只一瞬便认出了那是什么物体。她汗毛竖起,吓得一个激灵,顾不得腿心的酸胀,猛然支起了上半身,又因为重心不稳撞上了床头,疼得她龇牙咧嘴。 “唐老师……哈啊……我真没有……别…求你了……” 干燥的物体已经逼近了她湿润的腿心,她张着嘴喘息,上半身甚至还穿戴整齐,下半身却牢牢被女人掌控。她没想过唐言章会在性事上做到如此地步,她原以为唐老师会像先前一样,虽然技巧生涩,也存了些想让她痛的坏心思,但远不至于像此刻一样充满压迫。 是Grace刺激到她了吗? “真没有?”唐言章喑哑着嗓子,觉得自己陌生得根本不敢相信,眼角的雾气愈发厚重,裹挟着太多压抑的情绪,一同滚落过矜冷成熟的脸庞。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哈……唐老师,这个东西真的不能进来…你用手怎么操都行…求你……”她顶在床头,挣扎着想后退,双手却被反剪扣在腰上,腿心大敞,颇为不雅。 逼近腿心的硬物终于消失,洛珩卸了力,病恹恹的,无意识地发出几声单音调,唐言章敛去泪意,竭力控制自己起伏的身躯。她的手再次在女孩温暖的甬道内挑弄勾起,戳进去又抽出来,带出黏腻的液体后再度捅进去,将洛珩撞出一声呜咽。 她俯下身,拨开女人海藻般的长发,咬住了她脖颈一侧,发了力。洛珩喘息着,往常总是上挑的眼尾挂着泪,像一只濒死的猫,被人叼住了后颈进退不得。在被操弄得瘫软过去的前一刻,她想,下次一定不能在床上当着唐言章的面走神。 不对,是不能再让唐老师生气。 唐言章的双指布满常年写字的薄茧,进出时极容易刺激到敏感点,加上比寻常女人更大的劲,只要不是故意艰涩捅弄,都极容易让洛珩泛起快感。婉转的呻吟终于凑成了完整的调,低低浅浅地形成了一串完整的叫床声。 “洛珩。” “……嗯?” “不许骗我。” 她的穴收缩得极紧,死死绞住唐言章的双指,攀顶的前一刻,她侧过头,衔住年长女人一张一合的薄唇,将那些还未说完的话语尽数吞进喉里,也将自己的呻吟送到了唐言章的唇中。 习惯 唐言章揽住已经瘫软半截的洛珩,温热的掌心从后背慢慢抚上去,一节节摸过脊背,似在安抚。后者支起眼睑,还喘着气,腿心还混杂着一些刺痛散不去。 “为什么犹豫了。”唐言章声音很低。 “……哪还有力气说话。”洛珩垂着眼睑,语气飘忽,“唐老师,我都快被折腾坏了。” 余光正好撇到身侧孤零零放着的遥控器,霎时洛珩汗毛倒竖,赶忙伸手拨远到视线之外。唐言章目睹了她这一动作,心底隐蔽地腾升起一丝想笑的冲动。 真实多了。 或许实在是纠缠了太久,疲惫感铺天盖地,后半夜二人睡得很安分,一向浅眠的洛珩都沉沉睡去,甚至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唐言章先洛珩一步醒来,窗帘透过了些光边,曙色熹微。她捏了捏眉心,过早起床却无事可干的状态让她有些不适。 她偏过头,望了眼女孩。 洛珩还陷在睡眠当中,眉头轻轻蹙起,身躯小幅度地上下起伏,少了平日那副散漫模样,唐言章隔着她长开的眉骨,窥见了十年前女孩青葱如小鹿般的模样。 所以现在她们算什么关系呢。 唐言章敛下眼眸,想从过往认知里寻一个名词套在她们身上。性伴侣?哪有性伴侣会像她们这样边哭边做的。情侣?似乎更有些天方夜谭,她们二人间甚至连“爱”一词都未曾涉及,彼此的情感也有着不同的坎坷。更何况她们间不仅是同性,更是师生,还有难以忽略的年龄鸿沟。 以及她实在分辨不清洛珩的想法,和她不同,女孩的十句话里总能藏几句假话,轻飘飘地,撒起谎来脸都不红,以至于她一度认为洛珩对自己的痴迷是来源于认雏情结。洛珩的家庭,成长环境她一无所知,除了自己参与的那三年的人生外,对她知之甚少。 ……好吧,自己也未曾向她袒露过内心就是了。 洛珩动了动,有转醒的趋势。唐言章回过神来,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清晨,更何况昨夜的她确实有些过分。于是唐言章闭上双眼假寐,将主导权抛出去,一如当时在酒吧那样回避了抉择。 她听见了些许窸窣声响,像是翻身,片刻,眼前微弱的光源忽然消失,温热的呼吸轻轻扫在她的脸上。她睫毛微颤,几秒后,听见了一声笑。 仿佛是来自天外的回声,轻得微不可闻,却挠在了她的心窝处。她的额头点上了冰凉的指尖,一路划过她隽秀眉峰,眼角,高挺鼻梁,像在描摹她的轮廓,画笔是偏爱之人的手指,画布即是她本人。 她的心脏跳动速度忽然加快。 “唐老师。”洛珩唤她,“早上好。” 似是早已看穿她在装睡。 唐言章睁开眼,下一秒,后颈被托起,洛珩低下头,薄凉的唇瓣轻轻印在了她的嘴角。 就像一对寻常爱侣苏醒时的早安吻。 “你会想我吗。” 有些无头无尾,也有些突兀,唐言章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年长女人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答复,洛珩便接了她自己的话茬:“我会想你的。” “照顾好自己。”唐言章抿了抿唇,“如果遇到了困难,不要硬撑,没有什么事情比你自己还重要。” 洛珩沉默了片刻便走进浴室洗漱,还带着丝刚醒的慵懒神态:“遇到困难了,我可以找你吗?” “可以。”唐言章回答得干脆。 …… 她将头发盘起,挽了个松松落落的发髻,修长白皙的脖颈侧有一块明显的暗痕和齿印。洛珩弯起眼眸,勾起唇角,指腹轻轻扫过,开口道:“唐老师,你咬得也太狠了点。” 正在洗漱的唐言章抬起眸,透过化妆镜看向身侧的洛珩,只一眼就望见了昨夜自己在她脖子上留的咬痕。 她咳嗽一声,有些自责:“疼吗?” “唐老师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 “真的?” “……遥控器除外。” 年长女人也流露出些许笑意,她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她柔和却不失棱角的下颚线划过,最后聚在秀气的下巴处凝成一体,缓慢滴落在洗手台上。 “下午两点的飞机?” “嗯。” 唐言章抬腕,七点十分,距离登机还有大概七小时不到。 “要回家吗?”洛珩看她动作,眼眸动了动,“我送你。” 唐言章摇摇头:“我昨晚没开车。” 好像心知肚明要发生什么似的。洛珩的笑意绽得更开,甚至还捕捉到一丝眼前人一瞬而过的赧意。 年长女人错开了她视线:“说了要送你,至少要到机场。”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洛珩语调上扬,“还有一整个早上的时间。” 唐言章身体微不可闻地僵了瞬,乜她一眼:“别乱来。” 倒也不能怪她乱想,每次与洛珩独处时间过长时,两个人最后都会谈到床上去,进行一场或多长绵长激烈的性事。旖旎的片段像老旧电影一样重放,唐言章定了定神,将这些念头压了下去。 “聊会天吧。”洛珩烧上水,笑意明显,“唐老师想哪去了,我可没有白天做的习惯。” 她将茶叶取出,洗去第一泡,修长的五指斟着边缘:“其实我的数学成绩一开始真的不怎么样,认识你之后才花了心思去学的。” 唐言章抬眸,女人的动作缓慢,因生得好看,衬得整个人都柔和了半分。 “然后就发现其实也蛮简单的,老师说话声音好听,逻辑清晰。”她将泡好的茶递给唐言章,热腾腾的水雾从杯口扬起,“成绩自然就上去了。” 唐言章接过茶杯,轻呷一口:“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过嘛,当时我确实压了几次成绩。”她声音很轻,“因为我想老师多注意我几次,多在意我一点。” 唐言章喝茶的动作一顿,眸色复杂。 “一个不需要老师操心的孩子,总是比不过会哭闹会讨糖的孩子,不是吗。”洛珩走近一步,靠近了有些出神的年长女人,“我不会哭闹,那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让您多看我几眼了。” 她虽有过类似的猜测,但被洛珩盖章铁板钉钉说出口时,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恼意,自己曾经毫无保留信任的学生却因为私人原因将她的期盼束之高阁。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唐言章垂下眼睑,“我希望你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而不是……拿自己开玩笑。” “不要生气。”洛珩收起了笑,眼眸恰当流转了一些水雾,湿漉漉地,“我现在哪还有这些机会,光是不要让您把我赶出局,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又是那副无辜而惹人心怜的模样。 “我曾经特别在意当时您避开我的样子,特别是毕业那天,您有想过那可能是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吗?”洛珩有些委屈地收起嘴角,“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连一个体面告别都不肯留。” 一个动心的理由不足以填补当年窒息的缄默。 “对不起…”唐言章悄悄吸了口气,“是我没有办法面对你,也没有办法面对你的离开。” 她抬起眼眸,右手轻轻抚摸上洛珩的脸侧:“我习惯你在我身边了。” 习惯上课点你的名字,习惯在自习时透过后门看你学习,习惯和你并肩讲题时一点即通的默契,更习惯和你步调一致,呼吸趋同的每个瞬间。 “唐老师。”洛珩握住她的手腕,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 “好…” “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好吗。” “好。” 她的鼻尖轻轻碰到她的鼻翼,呼吸逐渐交缠在一起。 “我们谈恋爱吧,好吗?” 年长女人身体微微一僵,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就忽然被吻住,洛珩一下下啄着她唇心,辗转深入,扫过她贝齿又卷住了舌尖,似乎不愿意到她的回答。 极淡的玫瑰香。 和她本人的吻一样,热烈而深刻。 她真的情感缺失吗,为什么唐言章觉得此刻女孩的情意深得快要将她溺毙,拉入无边的情海里循环往复。 “好的,我的女朋友” por nwu 8 .co m 她的吻总是含着些偏执的意味,会捧住她的脸,迫她仰头,让她退无可退。 唐言章的手抵在她肩膀,片刻后又环住了洛珩的脖颈,主动将舌尖送了上去,与她相缠挑逗,时不时自喉咙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哼。 “我没有谈过恋爱…” 跟前的女人有一瞬的惊诧,但很快就掩了过去。 “那……唐贤?” “我并没有喜欢过我的前夫。”唐言章垂下眼帘,言简意赅地点明了她的顾虑,“你曾说你感受不到很多情绪,其实…在感情这一块,我也没有很明确的答案。” 洛珩与她拉开一些距离,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只是年龄到了,就结婚了。那个年代和现在不一样,没有那么开放,也没有那么包容。”唐言章喃喃,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他是我的邻居,在父母眼里知根知底,是个可以结婚的好对象。也怪我,当时没有太多主见,只觉得大家都结婚了。” “不怪你。”洛珩眼眸涌动,往常盛着妩媚笑意的丹凤眸里只剩淡淡的怜惜,“后来呢?”夲伩首髮站:h eiswu.co m 她曾试探过唐言章的边界线,那时候的年长女人只用沉默绕过了话题,变相地提醒她不要逾界。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抬起眸,从回忆里抽身,覆有薄茧的掌心贴上洛珩的脸侧,“你可以理解为他背叛了婚姻,所以我离婚了。” “洛珩……”唐言章语气轻柔,但带了些不容置喙的意味,“如果真的要在一起,我希望我们都可以忠于这段感情。” 她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一如当年无数个同频的瞬间。 扑通、扑通。 “你可以对我有所隐瞒,但不要欺骗,好吗。” 她看见眼前女人缓缓漾开的笑意,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柔和的弧度,洛珩声音很低,像清晨树林里沙沙作响的叶,与鸟啼虫鸣合奏着一曲低沉轻缓的纯音乐,明晃晃地撞进她的耳膜。 “好的,我的女朋友。” …… 她的耳廓霎时透红,别过了头,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不自然的发颤:“我还没答应。” “没关系。”洛珩捉过她纤细的手腕,薄凉的双唇贴在紫红血管交汇的腕处,“唐老师,其实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嗯?” “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挺配的。” “我以为……” “以为什么?是不是以为我有很多段情史,是个狐媚女人?”洛珩眼压笑意,上下扫过唐言章此时有些难为情的模样。 唐言章的眉峰悄悄拧了起来:“怎么这么说自己。” “谁知道呢。”洛珩笑了笑,“国外读书的时候,我确实和其他人发生过关系,但仅局限于各取所需的层面上,从来没有留过联系方式,也没有过任何别的交流。” “……真的没有留?” 洛珩眨眨眼:“没有。” 唐言章敛下眼睑:“都是女生?” “对。洛珩轻笑,“也有男的想接近我,被我骂走了。” “男的没有几个好人。”唐言章摇摇头,贴附在她腰身上的手忽然发了力,将她往前一按,二人距离近在咫尺。 “我们可以什么关系都不是,也可以什么关系都是。”洛珩与她唇抵着唇,语气轻柔,“决定权在您这里。” 我们可以是师生,可以是情侣,可以是床伴,也可以只做灵魂契合的挚友。 我们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在人生漫长的尺度当中,仅仅只是洛珩和唐言章两个人。 而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便没有任何世间枷锁与目光可以束缚我们。 所以我们什么都是。 ……哪里还有什么决定权。 她数着自己四十二年的人生轨迹里,那些平淡无趣的孤寂日子占比了几成,遇见洛珩后又多了多少愉悦与愁绪。粗略一算,竟也留了不少值得回忆的缠绵与热烈。她与洛珩天生契合,有着灵魂深处最为趋同的共通点。 她还不知道洛珩的过往,但她知道自己对于情感的不信任,导致生出的间隙始终难以填补,在漫长的岁月洪荒中愈发扩大,导致她对任何不受控的、非理智性的事物都抱有恐惧。她不趋利,却避害,所以与洛珩的重逢总是充满了小心翼翼。 她想洛珩在身边,想和她回到从前师生时期的默契,又想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人。想不谈情只谈性,又想不谈性只谈情。如同在雨天里踮起脚提着裤腿,想避过雨塘,生怕一个不留意沾了泥垢,可最终还是脏得一塌糊涂。 她们始终不是坦诚的人,只是将复杂的关系挑到了明面上,分明近在咫尺,心跳同频,触手可及,却又隔了千里的山海,连对望都是一种奢侈。 唐言章肩膀耸起,任由女人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耳后,如羽毛一样的吻扫过她颈侧,暧昧而撩人。 “在想什么?” “想你。” 一向游刃有余,说起荤话调起情来从不害臊的洛珩耳朵尖蓦然沾了些红,看上去像刚摘的草莓颜色。 “唐老师,说这种话,但一会儿还要亲自把我送去机场。”洛珩压低嘴角,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好狠心哦,就没有那么一秒想让我留下来吗。” “有。”唐言章弯了弯唇,“但你知道的,如果你现在留了下来,那么……” “那么我就会再也见不到你。”洛珩抬眸,“是这样吗?” “小珩,你的前途一片敞亮,不要拿自己开玩笑。”唐言章颔首,“老师也希望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这个不是假的。” “我学计算机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会用尽所有办法来找你。”洛珩轻笑。 “不要做这种傻事。”唐言章眼神一凛,“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希望……起码给彼此留一份念想。” 留一份尊重。 唐老师这是把分手情况都已经想好了。 洛珩抿了抿唇:“好。” 唐言章肩膀落下:“去了沪城,有人照应你吗?” 洛珩呼吸微微一窒,她咳嗽一声,模棱两可:“有朋友在那边。” “等这批毕业班忙停了,暑假,我去找你。” “好啊,我带你去看上次没看上的弄堂。”洛珩眨眨眼,轻吸一口气,胸腔内漫上难以言喻的满足,“是只有我们两个吗?” “只有我们。”唐言章将头发别到耳后,仰头目视女孩。 洛珩的心脏跳得很快。 “临走前……” “嗯?”唐言章有些疑惑,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脸色变了变,耳垂通红“不行。” “为什么?”她瘪了瘪嘴。 “…你不是没有,没有这个习惯吗?” “我现在养成了。”洛珩勾起嘴角,似是想在逗弄唐老师这条路上走到黑。 油嘴滑舌,牙尖嘴利。 唐言章乜她一眼,抬起手,掐住了女人美艳姣好的脸颊。 后者终于收起了散漫的调笑神态,她敞开双手,头发从肩头披散至腰。 下一刻,年长女人温热的身躯覆了上来,与她紧密贴合。洛珩拥着她,眼角蓦然浮起一丝酸胀。 这两日,她感受到了往前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未感受到的情感。铺天盖地,劈头盖脸地砸在她原本坚固到纹丝不动的玻璃牢笼上。 她知道她们还很远。 但没关系,此刻已经是未曾想象过的同频。她已经不想去分辨那些欲望从何而来,是先有的欲还是先有的情。 有什么好想的呢。 她正紧紧拥抱着唐言章,即便将来不曾陪伴长相厮守,此时趋同的一瞬也足以刻在记忆的深处,待将来油尽灯枯时反复回望。 逼问 中午的黎城天气很好,日头暖融,消弭了湿冷的厚重感,显出了一派万木复春的场景。唐言章与她并肩而立在酒店门口,见她打上车却依旧两手空空,有些惊讶。 “你行李呢?” “先寄过去了。”洛珩拨了拨被风扬起的头发,想从口袋里摸根烟出来叼住,下意识地,在目光触及身边女人后又收了回去。 烟瘾似乎没有那么重了。 “已经找好住处了?” “嗯,收拾好了。”洛珩点头。 司机很快就抵达了酒店门口,唐言章按灭屏幕,与她一同坐进后排。车内并没有太多异味,师傅车技尚且还算稳健,一路颠簸不算很多。见两人目的地在机场,又没带行李,好奇心顿起,一时同二人热络地攀谈了几句。 “去的哪儿啊?” “沪城。”唐言章语意温淡,身躯随着车子的起伏而上下动了动。 “哎哟,是送女儿上大学吧。”司机操着一口流利北方口音,“在沪城读书那一定很了不起。” 唐言章温和的神情忽然收敛,眉宇间平白多了些停顿与踌躇。 “师傅说笑了。”洛珩懒洋洋地开口,“我在国外念书,这是我的老师。” “唷!留学生啊,了不起了不起,怪我这张嘴,哈哈,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就说你看上去年轻得很。” 面对概念的混淆,洛珩有些好笑,却也懒得去纠正,她顺着男人的话头接过,余光轻轻扫过身边女人:“是啊,如果不是老师,我也肯定没有这样的成绩。” 唐言章微微垂下的眼眸流转,空着的左手忽然被握住。 洛珩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掌心,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往心里去。 “美女,这么漂亮,交男朋友了没啊!” 车流迅速,前排的司机滔滔不绝,从家常唠到社会,末了还添些让人不适的查户口问题。洛珩眉头皱起,翘起腿,语气带笑,唐言章却听出了明显的不悦。 “我喜欢女的。” “啊?……哦哦哦!喜欢女的?” “看路。”唐言章补了一句。 司机显然被车后漂亮女人的离经叛道吓住,不敢再发一言,终于将重点重新放在开车上,只时不时偷偷透过后视镜瞄两眼挂着笑的女人。 “你在干什么?” 终于抵达机场,唐言章见洛珩一下车就对着手机捣鼓,嘴角落着的笑又冷又薄情。 “给他差评。”洛珩皱了皱眉,“没有礼貌。” 唐言章微微勾起唇角,站她身侧,语气轻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洛珩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唐言章伸手帮她收拢衣领:“不过,我要是有个你这么省心的女儿就好了。” ……还是把那番话听了进去。洛珩握住她手腕,顺着敞开的衣袖往里探去一些,指节曲起,挠了挠眉目冷清的女人小臂。 “我可没你想的那么省心。”她弯弯眸子,漫不经心,“如果唐老师是我妈妈,那我也会喜欢你。” “嗯……还挺刺激。”洛珩又补了句。 这是唐言章第一次从洛珩嘴里听见“喜欢”二字,合着轻飘飘有悖伦理的话语,震惊程度不亚于当时听见洛珩那番“小三言论”。又是做女儿又是当小三,唐言章素来平和冷静的面容隐隐有些扭曲,她深吸一口气,瞪了洛珩一眼。 高挑纤长的漂亮女人是开始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了。 她们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外,互相看着对方,却又谁都没有多一步的动作。 “唐老师。” “嗯?” “谢谢你送我。”洛珩大拇指夹着手机,朝她挥了挥,“照顾好自己。” 是真切地到了分别的时刻。 唐言章攥紧了五指,才勉力压制住自己开口挽留她的冲动,但取而代之的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话。习惯是很难更改的东西,它镌刻在下意识的每个动作和潜意识里,对于年长者来说更是安定感的来源。 她怕自己一开口,话语里浓烈的不舍意味被聪明女人捕捉。 可她忘记了,情绪这种东西,即便你捂住嘴不出一声,也会从你的眼睛里透出来。 她的喜欢是希冀。 而她的喜欢是尊重。 她尊重唐言章的想法,也知道她对于二人之间关系的斟酌踌躇都在哪些方面,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应允女人的要求。与其说是奔赴一种未来,倒不如说是洛珩在延长这段关系的手段。唐老师,实在是有太多犹豫和考量了,不仅会考虑她们之间各种身份的束缚,更是怕她自己会耽误洛珩。 所以,去沪城,反而是给唐言章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即便与洛珩谈恋爱也不会影响她前途”的信号与认知。更何况,此时的自己也确实没有稳定的底气去与她并肩而立。 还好自己早已成年且已经毕业,不然依唐老师的性子,怕是连拥抱都不肯逾越半分。她眼眸涌动,与唐言章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半晌,抬起手,轻轻捻住了她垂至胸口的发梢。 洛珩将她发丝轻柔缠到自己纤长的指根处,眼眸垂下,笑意明晰。 “回去吧。” …… 心脏逐渐攀上缓慢的钝痛,唐言章深呼吸,拧开了空无一人的家门,扑面而来的是难耐的寂寥与冷清。 没关系,只是将习惯陪伴再次改成习惯一个人罢了。 明明分别不过几十分钟不到,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思念女人充满玫瑰香味的怀抱了。 真是造孽。 她抬手,抚摸自己眼尾延长出来的细纹,又对着镜子仰头,指尖轻点在脖子处,检查自己是否多出了些别的岁月痕迹。她并未刻意保养过,多年来靠着极稳定的作息、情绪和适量运动,使自己的精神状态和样貌都保持在健康的状态。 只是她到底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她忽然又避无可避地想起唐贤,那个自己视如己出的孩子,倘若让他知道了喜欢的人如今已同自己确认关系,他会怎么想…? 唐言章闭了闭眼,掬起冷水,轻拍在脸上,试图赶走因洛珩而扰乱的思绪。 …… 黎城到沪的时间很短,洛珩捧着咖啡,随着人流走出飞机,却在接机口见着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金发女人戴着一副墨镜,红唇微勾,妆容艳丽,修身的红色长裙紧贴身上,将身段勾勒得极为惹火。沪城天气比黎城更冷,女人却穿得比一般人少,正好整以暇地抱着臂等她走过来。四周的行人经过她时都不免晃神半分:像上个世纪烛火明灭,摇曳在上海滩里风情万种的舞女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Grace,虽然一直与她保持着不温不火的联络,但多年未见,女人依然妖娆美艳得犹如初见。 她走向女人,眼眸低垂。 “Grace。” 她伸手,挠了挠洛珩的下巴,像在逗弄一只小猫。后者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视线,漫不经心地上下扫过Grace。 “长大了。”Grace含着笑,“走吧,回家。” 刚踏入门,Grace就轻轻将毫无防备洛珩往后退,后者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幸好被柔软的沙发接住。她支起上半身,拧起眉头:“Grace?” “说说吧。”金发女人摘下墨镜,那双生得极为摄人心魄的双眸娉娉婷婷地落她身上,“为什么不继续读了?依你的水平,直博不是问题。” 洛珩叹口气,耸了耸肩,漫上倦意:“累了。” “当年那股劲儿呢?” “我哪来的劲儿,Grace,我想辍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最清楚了不是吗。”洛珩收拾出散漫笑意。 “哼。”Grace从抽屉里摸出长烟,“真是让老师好失望。” Grace的声音总是带了些沪城人特有的吴侬软语,分明是低沉的烟嗓,两者结合,偏生地糅合成撩人的低语。初见时,洛珩就觉着她的嗓音太过慵懒,像马尔代夫岛的日光,晒得人只剩一身散漫劲儿。 “抽吗?”金发女人将烟点燃,叼住烟腹,望见洛珩的沉默,上下牙一磕,含糊地道:“你变了很多。” “昨晚抽怕了,差不多一包烟。” “嗯?失恋了?” 洛珩呛了一下,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曾经十分熟稔的女人:“抽烟就是失恋了?” “小家伙,你是不是以为十月份那次京国交校庆我没回去?嗯?” 洛珩骤然抬起眸,紧缩了一下。 “说说吧,会场里你偷偷牵着的那个女人。”Grace压了压眼皮,“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到场的都是老师吧。” 被看见了? “你见着她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瞧了个背影,坐得挺端正的。”Grace仰起脖子,将烟雾吐了个圈,“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呼的,都有女朋友了,就算了。” “女朋友”三个字从Grace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洛珩捏了捏眉心,没有出声。 “小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里的人都是怎么说我们的。” “……对不起。”洛珩虚虚掩了眼皮,回忆的潮水翻涌,她强行压下往事,“Grace,我打算在沪城另找租房,不麻烦你。” 金发女人挑了挑眉,烟尾适时地燃了个余雾,缥缈迅速。 “怎么?” “不太方便。”洛珩别过视线。 “为什么不方便?”她走上前,轻轻勾起洛珩的下颚,强迫女孩转过头来直视,“怕你的小女朋友吃醋?” 洛珩盯着她,眼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涌动。Grace看着她,蓦然想起几年前在京国交楼顶,嵌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却波澜无惊的少女瞳仁,清亮如琥珀,望去却只见一片虚无。 和现在完全不同。 “我们之间,什么实质关系都没有发生过吧。”她吃吃笑了声,手上却发力,紧紧扣住洛珩。 “还是,你问心有愧?” 电话 “……” 洛珩虚抬眼皮,盯她的眼神有些空泛,仿佛透过那漆黑的瞳仁落向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Grace眯起狭长的双眸。这个眼神,在京国交的几年里,她曾见过数次。 “算了,你想走就走吧。”Grace松开了钳制的手,“京国交每年出那么多学生,考到外面还不选择继续读的,就你一个。” “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她摇头。 Grace有些发笑:“你这话说出去要被多少人打,小家伙。不是读书的料子你来京国交,最后还考个那么漂亮的学校。” 洛珩手心冰凉,她碰了碰自己的脸:“嗯,差点就撑不下去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能考上京国交,全是凭着一股想让唐言章多看自己几眼的劲儿冲了上去。她想,既然唐老师不愿意在学校里与自己过多接触,那么等拿到了录取通知,或许就能再在她身边多留片刻,再和她说说话。 只是到最后也没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我刚来那会儿,你状态特别差。”Grace睨她两眼,“像那种一碰就要碎的瓷娃娃,又不会哭,又不说话,问你什么都只会摇头。” 洛珩不可置否,眨眨眼,掌心回温。 “你现在还在沪附国际部?” 转移话题的功夫一流。 Grace轻哼:“是啊,明天还要上课,忙死了,还是京国交好。” “谢谢。”洛珩突然开口,“如果当时你没有找我,我或许真的就被赶出校门了。” 她记得当时Grace见她状态太差,直接跨过Amy要了她升学指导的位置。一般而言,升学老师都是一对一的,甫一入学就分好,直接负责学生三年里的所有成绩,像Grace这样直接改动的少之又少。 洛珩刚入学时成绩一落再落,照理说,升学老师是负直接责任,谁也没想到Grace会突然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洛珩想,或许那个时候就开始有流言了。 但当时的自己实在分不出精力去细思Grace的目的。16岁的洛珩在京城举目无亲,因为天生情感缺失,更是无从分辨自己状态的改变是因何而起。只觉得课本上的字一个进不了脑子里,老师的话语也左耳进右耳出。 她像一个过不了坎的懵懂幼童,左右寻不到该走的路,也不知道横亘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坎到底是什么。往前几个月还是众星捧月的天才学生,如今却连个退步的借口都无法找到。她两指夹住,将烟摁灭在铁质栏杆上,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寒意,尚燃着的烟头遇冷发出呲呲声响,在Grace身侧冒出一串细长缥缈的白雾,晃悠悠地熄在上空。 “我学不进去。”平稳到毫无波澜的语调,她眼皮上下一合,“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明明以前还能忍受的。” “你去看过医生吗,试过吃药吗。” “没有。”洛珩耷拉眼角,“我从小就这样。” “从小?” 她看见金色短发女人忽然充满玩味的打量,看见她眼底隐隐跳动着的光点。 “对。” “那不急。想一下,你曾经做到过的,为什么当时可以呢,你的寄托是什么,想一下。” 她没有循着女人充满暗示的话语往下走,只怔忪望着隐在黑夜里忽明忽灭的Grace。 不一样了,不熟悉了。 …… 金发女人夹烟的手一顿,眯起眼,眼眸深得辨不出情绪。 “不用谢,各取所需罢了。” 她实在是个无趣的人,即便把她掰开了揉碎,可能都找不到什么值得被刻在墓碑上的东西。正因为童年没有接触过任何的爱,除了冷漠到不近人情的祖父与只负责衣食起居的阿母,她往前的人生只剩月抛的补习老师嘴里那些五花八门的枯燥知识。 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病了的呢。 是被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看两眼后就匆忙接电话将她弃如敝履时,还是被名为母亲的女人流着泪拥抱,但下一刻就拿上了远走的机票再不回头的时候呢。好像都有,好像自从阿母说没有爸爸妈妈后她就再也没有大的情绪波动了。 其实已经比很多原生家庭幸福了。她想,她只是比普通人少了那么些情绪感知,充其量情商低些,但她可以学,可以装,可以撒谎,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她装了好久,在这条孤独且孑然一身的漫长岁月道路中,要分出一部分的自己去装成另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直到,直到遇到了唐言章。 她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心口,终于明白了当年入学无所适从的原因。 她又何尝不是早已习惯了和唐言章相处的三年。 …… “唐老师,你看下这次的卷子要不要收?还是让他们自由对答案?” 穿着校服的女孩脆生生喊她,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唐言章略一思索,从迭好的资料堆里抽出一本习题册,修长的手指利落翻过,指了指:“阮澄,你把这本拿过去,让大家将这页的这几题做下。试卷自由订正即可,不用收上来给我了。” “还有,收集一下这次卷子需要讲解的题目,压轴题不用问,,明天的课我会讲,重点在前面几道基础大题。”唐言章推了推细框眼镜,语气冷肃平稳,速度很快不带停顿,“错题本也收上来,内容是上个单元的小测。以及下次摸底考重点复习平面几何、不等式和三角函数,公式我统一抽查。” “……老师,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有点忘了。”阮澄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唐言章顿了顿,掩下眼皮,咳嗽一声。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直接去班上讲,你先让大家订正试卷吧。” ……和洛珩待一起太久了,没反应过来,还下意识回到了那三年的状态。唐言章抿了抿唇,分出半刻时间点开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Ava的消息。 她点开,是一张照片,干净整洁的公寓房间,物什不多,但贵在齐全。 “搬好了。” 唐言章勾了勾唇:“好。” 她与洛珩的对话不多,也比较简洁,或许因为二人都不是缠绵黏腻的性子,没有寻常情侣那些直白热烈的甜腻情话,只收束在日常小事,偶尔做一个简单交流。 “忙吗?” “还好,在布置作业。” “让我想想,初三的话,你应该布置了抽背内容吧。” 说中了。唐言章哑然失笑,方才冷肃的神情变得温和,看得一旁的阮澄好奇心被勾起,一时间忘了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唐言章注意到了她,放下手机,唇角还带着柔和笑意。 “没有没有……”阮澄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出门,末了还留了个余光给唐言章。 “今晚有时间吗?”洛珩问她。 “有,怎么了?” 洛珩的聊天风格不太像当下的年轻人,她很少用表情包,通常只用文字表述。唐言章也不习惯用表情符号来代表心情,还带了些老派学者严谨古板的作风,标点字词都用得极为规范, “想你了。” 年长女人眉头轻轻上挑,不愿意承认方才自己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的紊乱。 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好像也有些想她。 “要打电话吗?” “好。您忙完了找我。” 见她又用回敬语,唐言章轻轻吸了口气,十五岁的洛珩似乎又站在了身侧,捧着数不清摞起来的作业本,正眼神温淡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言。 洛珩的电话来得极其迅速,在她刚发消息的下一秒就拨了过来,仿佛一直在等着她。 “小珩?” 她唤她小名,其实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洛珩的小名,是初中三年里与她亲近的老师喊的爱称。但每每唐言章说出来时,总是含了些与别人不同的意味。 洛珩弯了弯眸子:“唐老师。” 她听见话筒那边一些窸窣声响,片刻,年长女人温雅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我了?” “嗯。”洛珩闭上眼,轻笑一声,“老师呢?” 她不加掩饰,直白地袒露了心思,反而惹得唐言章有些耳朵红。隔着电话,她看不见女孩的神情,也没办法像以往一样抚上她脸侧,触碰她眼底的笑意。 她想问问洛珩是不是一切都好,想问问她这两日有没有遇见麻烦。 “我知道,老师肯定也想我了。”洛珩压着笑意,但落在唐言章的耳朵里实在是明显得过分,“所以,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 “是不是布置了抽背?” “……是啊。”唐言章也跟着勾起唇角,“你怎么知道的?” “谁让我是您的课代表呢。唐老师,你现在班上的小课代表,可爱吗?” 唐言章想起今日阮澄鬼马精灵的模样:“挺可爱的。” “嗯……”洛珩拉长了思考的音调,“我可爱还是她可爱?” 唐言章哑然失笑:“活回去了?” 绕着弯地说她幼稚。 “她可爱也没关系。” 洛珩收了收声音,压低了嗓子,缥缈得像一缕烟,却绕得唐言章有些心痒。 “……反正只有我能和您睡一起。” “洛珩。”唐言章握着手机,字正腔圆地喊她名字,耳廓的热意却一直消不下去。 她听见洛珩话语收束末尾的调笑意味。 “晚安,唐老师。” PhoneSex(高H) 毕业班总是比其他年级更忙些,唐言章作为一中资历较深的教师,免不了在初三时接手一个或多个班级。用俗话说,她大概有些像一块砖,初三哪里需要就把她搬过去。 只是今年比以往更忙,新政试验,教改的第一批学生,活生生像一窝小白鼠,老师也好不到哪去。临近中考,办公室只剩下试卷的翻页声和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簌簌声,连说话声都少有。 南方的冬季总是过得煎熬但又短暂,春天是转瞬即逝的,日头浓烈的光不经同意就悄悄给黎城翻了个篇,枝芽抽条,蝉鸣聒噪,属于毕业季的夏天悄然而至。 她与洛珩的关系似乎停滞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阶段,她忙,洛珩比她更忙,互联网公司折腾起来直接到了日夜颠倒的程度。起初二人还会每晚通个话,聊些日常,到后来频率逐渐降低,甚至开始有了时差。 唐言章闭了闭眼,点开手机,往下滑才发现昨日凌晨女孩的消息她忘了回。淹没在工作群中的红点格外不显眼,她叹口气,凌晨三点四十分,这是什么作息。 “早点休息。” 对于唐言章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关于谈恋爱的实感与概念,或许是自己已经过了会被多巴胺支配的年纪,平淡稳定细水长流更符合她的安全区。 “唐老师唐老师。”阮澄的马尾一上一下,眼睛亮晶晶地,“咱们班的毕业聚餐你参不参加啊?” “这还没考试呢,聚餐已经想好了?”她低着头,注意力集中在月考的试卷上,红笔勾勾画画。 “这不是,总得想着些什么才有盼头嘛。” 唐言章抬起眸扫了眼女孩,若有所思,半晌,她点了点头。 “稀奇啊,你不是一般都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吗?”一旁的李云有些惊讶,“而且这班还不是你从头带的。” 唐言章露出些淡淡笑意:“她说得挺有道理的。况且,我觉得她还挺期待。” “唐老师——”李云眯了眯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下矜雅女人,“总觉得你变了。” “哪儿变了?”唐言章又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浅浅应了下李云的话。 “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你好像积极了些。” 积极?这话倒是说得有些意思。唐言章敛了笑意,轻咳一声,摇摇头,将李云的试探挡了回去。 见她没有太大反应,李云又自顾自地喃喃。 “阮澄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我看着她总想起了小珩。” 唐言章的笔一顿:“洛珩?为什么?” “刚看你布置作业的样子,我就想起她了。”李云笑笑,支起手肘撑住脑袋,“成绩也好,让人省心,笑起来的样子也蛮像的。” 笑起来?以前的洛珩会笑吗。唐言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试图从回忆里翻出些蛛丝马迹,但想起来的只有女孩温淡无波的眼眸和不发一言的模样。 “你和小珩还有联系吗,上次见她太仓促了,也没好好叙个旧。” 她眼皮掀了掀,心跳蓦然有些加快,和洛珩的关系是一码事,被彼此都相熟的同事提起又是另一回事。李云提起洛珩,是坦坦荡荡地作为她的老师。 那么自己呢。 “……会。”她不擅长扯谎,背德感又密密麻麻地钻进她的呼吸中,将她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也是,她跟你关系好,这么聪明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也没有谈朋友。” “…李老师,你明天的早读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想要来默写一下公式。” 唐言章打断了李云,错开话题,握了握自己有些轻颤的指尖。直到回家,她都有些不在状态,只匆忙煮了个面,三两口吃完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走进浴室,微热的水珠轻轻打在身上,才让她有了片刻的放空。刚松开眉头不过一瞬,那日女人将自己压在逼仄的浴室中做爱的场面又覆了上来。 温热的水流,密闭的空间,几近窒息的暧昧与女人柔软的唇舌,她还记得自己双腿发软被逼到了角落,只能狼狈地撑在磨砂玻璃上保持平衡,因此门上甚至还留了水汽印上的手印轮廓。 算起来,距离最后一次性事似乎已过三月有余,期间她忙得席不暇暖,回到家也带着工作,分不出别的心思给自己喘口气。旖旎的回忆来得猝不及防,就像她许久未被抚慰的身躯一样,欲望也来得迅速急切。 十点四十三分。 还没有收到洛珩的消息。 唐言章将自己陷在床榻里,刚洗完的腿心又有些细微的不适,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仿佛肢体末端绕上了情欲的藤蔓,缠着她的身体逐渐深入,从一开始的痒,逐渐过渡到发烫。唐言章垂下眼眸,深呼吸几口气想强行将欲望压下,却适得其反,那些暧腻的呼吸与回忆愈发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洛珩的掌心正轻抚着自己。 “唔……” 难耐的痒意从尾椎一路散到全身,温热的掌心正缓慢地扫过自己小臂,她睁开眼,发觉竟是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抚慰着。唐言章咬了咬唇,欲望起得急,她克制不住,光是那些零散的回忆都能勾起她深层的渴求。 年长女人纤长的五指顿了顿,试探性地点在了自己的胸口,她闭上眼,指尖摩挲过棉质布料,隔着睡衣,她身躯上下起伏,手也缓慢往下。 洛珩是这样碰自己的吗。 她想起女人通常会喜欢先给递上一个深吻,或者先用气息描摹轮廓,勾起她的欲念,给她一个情事开始的讯号。 “嗯…” 唐言章的声音有些沙哑,虽然以前也有过抚慰自己的经验,但通常难以彻底纾解欲望,只做临时缓解作用,也没有试过真正的自慰行为。 痒。 她偏过头,将自己压制不住的低喘埋进柔软的枕头中,双腿折起分开,微凉的指尖点在了敏感的耻骨上,惹得她缩了缩身子。唐言章能感受到自己下身逐渐濡湿,正叫嚣着被填满。 洛珩……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是先碰的腰,还是先吻的脖颈。她记不清了,额上渐渐沁出了汗,将她的发丝沾成一绺。 好难受。唐言章呜咽一下,试图在脑海里重复洛珩曾经的动作,却发觉自己的大脑混沌,已经被原始的本能取代。 枕侧的屏幕忽然亮起,手机震动,在松软的床垫上小幅度移动。唐言章骤然睁开双眸,看清来电后,她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想什么来什么。 她强忍腿心和胸口的不适,拿过手机。 “…洛珩?” “唐老师。” 洛珩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压着丝丝上扬的音调,勾得唐言章更有些难耐。 她呼吸紊乱,身躯起伏。 “唐老师?”洛珩敏锐察觉她气息的不同,声音放轻,“你在忙吗?” “嗯…没有。”她言简意赅,生怕自己多说几个字会暴露此刻自己的窘迫。 不对。洛珩合上笔记本,好看的眉头轻轻拧起。唐老师说话时一向四平八稳,不含多少语气词,更不会带鼻音和气音。此时唐老师的声音…反倒更像…… “唐老师。”洛珩特地压了些音量,“洗完澡了吗?” “刚洗完…”她的声音被带得更哑了些,身上燥密的痒意没有因为动作的停滞而消去,反而被女人的声音勾得更旺。 “我想你了。” 自分别后的第一个电话以来,洛珩便没有再这样直白地对她表示过思念与喜欢,唐言章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眼眸垂下,脖子上的美人筋綳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唔……” “…也想跟您做。” 清晰地听见手机里传来的一声短促轻喘,洛珩弯起眼眸,喉头上下涌动,连带着她的呼吸也有些紊乱。 没错了,唐老师情动时候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赤裸的荤话刺得唐言章本就敏感而混沌的身躯一个激灵,像是灌满水的矿泉瓶子,瓶口已经满溢,却一下戳了个洞,所有的液体失了支撑,有了发泄口,争先恐后地漏了出来。 她的声音是这样,她的下身也是这样。 “别…别说这种话。” “还想抚摸您的后背,从腰窝开始。”洛珩闭上眼睛,声音轻飘飘地,勾了些撩人的尾调,正与她调情,“慢慢地往上,直到碰到您的胸口…” 唐言章仰起头,发觉自己的腰身似乎真的顺着女孩的话语灼烧起来。 洛珩适时地放低声音,微张唇瓣,自喉间压出一声娇媚而轻柔的喘息。 “嗯……唐老师……” 年长女人霎时浑身发抖,右手失力,手机从脸颊滑落跌到枕头上,腿间涌出了更多黏腻的液体,打湿了刚换上不久的干净内裤。 “…开免提。” 唐言章呼吸一顿,睁开有些失焦的眼眸。 洛珩她知道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要压抑自己的声音,老师,很好听,每次听到我都会湿得一塌糊涂。”洛珩轻笑,舌头抵着上颚,咂出一声暧昧水声,“比如现在……唐老师,我也湿了……” “…洛珩。”唐言章难耐唤她,脖颈仰高,手机放在了枕侧开了免提,“我…” “摸一下胸口…” 唐言章顺着她的话语,左手轻柔地抚到自己胸口,乳尖早已挺立,只轻轻一碰,隔着布料,酥麻的快感便与身体同步,流淌到小腹。 “嗯…哈……”唐言章无师自通地揉捻着自己的乳珠,侧过身,夹紧了双腿,气息紊乱。 洛珩悄悄屏息,听着年长女人自手机里传来的轻喘与吸气,她甚至能想象出唐言章红着眼角被情欲折磨的模样。 “…湿透了吗?”她声音也哑了起来。 年长女人睫毛轻颤,轻轻分开双腿,右手挑起睡裤边缘,往下一节节探过去,在触到自己潮湿而温暖的欲望根源时,她浑身一颤,嘴唇微张,不自觉地吸了更多气。 “嗯……”她轻哼,食指轻轻按住了早已肿胀不堪的凸起,声音沙哑:“洛珩…” 唐老师总是喜欢喊她名字。 “唐老师,每次跟您做的时候,我都在想…我好想把您操坏啊…” “您手把手带我竞赛,和我讲题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几年后,会躺上自己学生的床吧…”洛珩眼皮上下一合,语调含糊,“每次我插进去的时候,都在想,您怎么那么敏感,一碰就湿透了,就好像……” 唐言章从未如此直碰过自己的欲望,只觉得每次一揉搓那明显的凸起时,自己的下半身都会不受控地浮起,双腿发麻。她眼角渗了些生理泪水,挂在睫毛上,呜咽着,被动地接受洛珩一句句的荤腥话。 “就好像一直想着让我操您一样。” “呜……哈……”唐言章分开双腿,将身子正过来,手上的动作加速。直白赤裸的背德荤话无疑加速催化了她的情欲,她的指尖按在阴蒂上,腰身拱起又落下,断续的喘息连成一片,透过话筒传到千里之外自己学生的手机上。 “……很棒,老师,就这样。”洛珩故技重施,口腔里压出些水声和喘息,明晃晃地勾引着年长女人,“嗯…好会喘…唐老师。” 洛珩不敢说得太过,怕超出了唐言章的心理阈值,适得其反。 唐言章身子殷红一片,双眸迷离,指尖早已被自己涌出的淫液打湿,她加速地揉搓着自己下身肿胀的花核,小腹聚集着难言的快感,扰得她意乱情迷。她偏过头,无意识地朝向了手机一侧,聚集的悬浮感愈发加重,她眯起眼,低低浅浅的喘息声尽数被洛珩听入耳中。 “嗯……洛珩……” 洛珩呼吸一紧,她没有骗唐言章,早在听见年长女人自渎时便已起了反应,湿得明显。 那可是唐老师。 “我在。”洛珩声音喑哑。 半秒后,她听见年长女人克制又软媚的一声轻咛,以及紧接着的绵长喘息,清晰地仿佛正躺在自己身侧一样。 她真的没有骗唐老师。她想。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跟她做。 问心有愧 扬声器那头还有些紊乱的呼吸气音,洛珩撩了撩头发,待她平复情潮。她知道唐言章为人虽不古板,但道德感重,克制习惯了,肯定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直面这个情况,便随意与她聊些近况。 她前期负责的项目结了,所以今天才有空通话。又将遇到的一些趣事琐事当睡前故事缓缓说与她知。洛珩的声音比她更清亮些,唐言章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些不受控地想拥住女孩。 她将思念克制得很好,好到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直到洛珩道晚安时,她才一瞬惊觉,想再与她相伴片刻。 她太忙了,她也太忙了,相隔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所有的思念都只能化为手机里冰冷的几个方块字和扬声器里传来的话语。 “很快暑假了…”唐言章声音轻轻的,“我来见你。” 洛珩张开嘴,悄悄将空气吸进肺里,稳了稳声音:“好。” 电话挂断,她弯了弯眸子,啜口咖啡,预备将电脑打开继续工作。身侧刚放下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唐老师吗?是不是漏了什么没说。 她接过,却发现是个意外的人。 自搬出去后,她与Grace便没有再联系,沪附国际部距离她的住址很远,通常非周末时间,Grace都会住在学校宿舍里。甫一认识金发女人时,洛珩还以为像她这样天生雍贵优雅的女人会习惯养尊处优,但没想到,在京国交时,她也会愿意睡在心理咨询室旁的小隔间里。 Grace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教师,履历极其漂亮且完美,常春藤名校双博学位,学术水平极高且热衷于科研。因此在洛珩对她要给自己单独上课这件事上提出质疑时,后者只吃吃笑了两声:“怎么,你以为我只是个京国交的心理老师?” “没有。”洛珩虚掩眼皮,“为什么要给我补课?” 金发女人上下睨她几眼:“你就当我对你有所求就行了。S2你要把成绩拉回去,知道吗,不然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 那时候的洛珩总觉得Grace藏了些什么没说,也实在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图的。最后她将女人莫名其妙的行为归咎于个性使然。 她接起电话:“Grace?” “来接我。”女人的嗓音慵懒黏糊,“地址发你了。” 赶到KTV时,金发女人身形似乎已经有些不稳,坐在包间里巧笑倩兮地朝她招手,眼神示意她赶紧把自己拉出这个局。 “被灌酒了?”洛珩眉头拧了起来,错过那些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带她上车,“你还好吗?” 她不知道Grace的酒量,以往金发女人拉着她喝酒时总是狡猾地逃酒,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将心思藏在笑容后面,无论怎么样都碰不到真实想法。倒是她,酒量虽好,但少有的两次醉酒都有Grace在场。 她清晰看见金发女人的眼眸从一开始的水润朦胧一下子转成清明。 果然是装的。 后者从手挎包里摸出烟,娉娉婷婷地叼住却没有点燃,含糊道:“你还记得那次KTV吗?” KTV? 洛珩眉头一皱:“……我醉酒那次?” 风从车窗摇下的缝隙里钻过,夜晚闪烁的霓虹明灭,Grace转过头,双眸含着危险而轻佻的笑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珩好看的丹凤眸眯起:“我断片了,只记得Lucy唱的歌很难听,你在给我灌酒。我想吐,走路走不稳,然后就是在酒店里面醒过来。” Grace又将视线散漫落在窗外。 “…那晚发生了什么吗?”洛珩抱起臂,双腿交迭,仔细将回忆扫过,却实在想不起任何关于那晚别的记忆。 “没什么。”金发女人笑了笑,“一会儿上去喝杯茶?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你明天不上班?”洛珩揉了揉太阳穴,“我最近忙,连休息时间都不够。” “没课。你刚工作,是这样的。” 她领着洛珩上电梯,进门,随意为她寻了双拖鞋。 “说说你的女朋友吧,小家伙。”Grace按下接水按钮,又拿来茶叶,“当年我问你,为什么不去试试谈个恋爱,你说,你不懂什么是喜欢,更不懂爱这个概念。” “是什么改变了你?” 她又看见金发女人眼里忽然闪烁起的光点,那是一种几近炽热的渴望,忽明忽灭。 “……我不知道。”洛珩走上前,站定在Grace身前,“但是,我能感受到情绪了。” 她勾起唇角,眼眸弯起,露出温和而安定的神情。 “可能就是她改变了我。” Grace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指腹在杯口摩挲两下,笑意加深:“恭喜你。” “所以,当时把我联系方式屏蔽了,也是怕被她误会吧。” “……对不起。当时在学校,她可能听到些流言了。”洛珩闭了闭眼,别过视线。 “那你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起我?”Grace轻哼一声。 “这不一样。”洛珩收起笑意,跟着喝了口茶,舌根有些发苦,“你确实是个好老师,不该那么仓促地离开…也不该只有我记住你。” …… 灯忽然被按灭,原本还算敞亮的客厅霎时陷入昏黑。睁开的双眸对着女人黑灯瞎火的轮廓,洛珩没有近视,却怎么都有些看不清她的模样。 Grace高挑的身影渐渐从黑暗里显出半分,借着落地窗的月色,她走到洛珩跟前。 她听见Grace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仿若天外来音,缥缈又有些缓慢,像在逗弄罕见愣神的她,又像只是单纯地想这样做。 “我已经把灯关了。” “不抱抱我吗,就像以前那样。” …… G10S2,高一下,不仅要同时准备雅思首考和SAT,京国交的每个学生都需要参加至少一个突破学科竞赛。因此在S1后段,即便状态再差,洛珩也不敢怠慢,不然被退学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习惯上完当天的课后就钻进心理咨询室,有时候会在隔间自习,Grace在外边上课;有时候会替她整理资料,看她的研究和论文。多数时候Grace比较空闲,便会与她讲题,偶尔一起吃饭。到了晚上,就颇有默契地一起上天台抽烟。有时候抽得忘了时间,就会留在咨询室里的沙发将就一晚。 她也不知道一向不喜与人交往的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靠近Grace,只是每次隐在黑暗里,就着夜色看向女人时,她都会有些不受控地出神。 或许学心理的,天生就带着些让人卸防的能力吧。洛珩想。 这种关系一直平淡持续了整个后半段,直到那次阶段考试后的KTV,洛珩敏锐地发觉Grace有些变了。 下半学期,洛珩的成绩追了回去,但全英教学和从未接触的教学模式还是让她有些吃力,甫一入学时的压抑会时不时反涌,抽再多的烟都无法缓解无所适从的困境。 或许是那天的自己实在累得过分,又或许是漫长无望的人生满到了一个阈值,当她看见Grace熄了烟,不像往常那样调笑着与自己说一些琐事,而是敛去了所有表情靠近自己时。她盯着她毫无情绪的双眸,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到了一个危险范围。 夜色浓重,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扬起,颇像北野武那部花火里头的配乐,沉郁又有些悲凉。洛珩盯她出神,眼神放得很远又似乎很近,她心跳缓慢,动作也缓慢,身子前倾,下意识地拥住了女人。 她鼻尖反酸,喉咙里像被灌满了隔夜的柠檬茶,本就空泛的心似乎被填满了一瞬。 仅一瞬,也足以让她在那个举目无亲、横竖寻不到希望的高中教学楼顶,得到一丝缥缈而难以捕捉的安定。 …… “我…不…” 洛珩声音艰涩,垂下眼睑,许久未被剖出的回忆接踵而至,密密麻麻压得她喘不过气,拒绝的话哽在喉间,却没办法出声。 半晌,Grace笑了笑,开了灯,轻哼一声。 “真是不经逗。” 她好像还是个情绪缺失的病人,几年前,她寻不到自己反常的缘由,而如今也无法解构自己一瞬心跳停滞的原因。 问心有愧。 她问心有愧吗。 回到公寓,她将所有灯都熄灭,只将自己塞在沙发角落,按压着发疼的胸腔。那种不受控的虚无感再度裹挟她的思绪。她捂住眼,指缝中渗出眼泪,她张开了唇,轻轻吸着气,压低了自己的啜泣。 她想再一次被抱着,像那个冬日高烧的深夜,再一次被唐言章坚定选择。 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自己从未离她那么远,远到即使此刻站她跟前,她也无法袒露自己全部的心思。仿佛在将来的某个时刻,会再一次失去她。 最可悲的是,她连自己无法剖心的原因都寻不到。 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心。 “我来见你” po18ck.co m 中考结束当天,烈阳极盛,似乎要将本就干涸的大地炙烤到冒烟才肯作罢。 连月的繁忙终于得以喘息片刻,唐言章将手机放回包里,又担了把伞,身姿挺拔。 她随教师大部队站在考场外,特地穿了件红色的长裙,迎接着学生们的凯旋。 阮澄出来得很快,跳脱的笑意明晰,迎着唐言章弯起的眼眸,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快快快,唐老师,加个联系方式。” “等下。”唐言章低下头,从手提袋里翻找着,其实她很少会加学生的私人联络方式,也很少有人会主动找她,但女孩的热情实在不好拒绝。 “咱们班过两天的毕业聚会一定要来哦!” “这么快?”唐言章推了推眼镜,被女孩的笑容感染,连带着声音都柔和几分,“考完了,是可以好好放松了。” “出成绩了哪还有心思吃饭呀。”阮澄皱皱鼻,见已经加上眼前人,立刻脚底抹油,临走前还带了一串风,清脆的声音连片,“唐老师!谢谢你迎接我们,走啦~” 陆续更多的孩子带着解脱的笑意涌出考场,唐言章晃了晃神,想起当初她怕自己情绪难以自控,为了避洛珩,甚至没有去打听在哪个考点考场。夲伩首髮站:rouwuwu.c om 是有些过分。 虽然那会儿的洛珩应当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也不需要再来参加中考。 她垂下眼睑,下翻到女人微信,敲几个字:“考完了。” 虽然近段时间她们交流不多,还隔着屏幕与话筒,但唐言章总觉得对面人似乎有些兴致不高。问她,也只说可能是工作太忙,不要担心。 朋友圈还是一条白线。 对于学生来说,中考考完是一种短暂的解脱,但对于教师而言,后续还有许多收尾工作,只能权当一个喘息。等送完最后一个学生,到家已经过了饭点。唐言章随意吃了些饱腹的食物,洗完澡,便戴上眼镜,坐在桌前细细看起今年教改后的卷子。 难度很高。 她拿来备课本,将考到的知识点做记录,刚做几题就来了消息。思绪被打断,唐言章眼眸动了动,见是洛珩,又流转出些许很淡的笑意。 “过两日,我去参加聚餐。等成绩出来后,就忙停了。” 她将近况细说了下,很快,洛珩那边也复了过来。 “不要勉强自己。” “不勉强。”唐言章笑了笑,“倒是你,注意身体,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她看见微信顶端的正在输入踌躇了许久,似乎对面人在打打删删,最后也回了一个好。 唐言章叹了口气,知道她多半是场面话。 “大概七月中旬就放假了,你方便吗?” “方便的,老师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唐言章揉了揉有些犯困的眼睛:“好。” 聚餐当晚,唐言章只简单穿了身素色长裙,画了个淡妆赴约。阮澄这个班是她去年九月接手的,不算重点班,但纪律也还可以。唐言章对他们的成绩大概有数,接手后多次大考平均分更是年级第一,所以即便新考改革,她也不太担心他们的成绩。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自信。 这是第一次参加类似的聚餐,她性子淡,和学生的距离也比较远,往届学生邀请她时她都会回绝,一个是不感兴趣,第二是她并不太愿意参与这种人多的场合。 为什么自己会同意了呢。 唐言章摇摇头,或许真被李云说中,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变了。 阮澄蹦蹦跳跳地走她跟前,捧出一束花,末了又给其他老师送上。这场聚餐来的老师不多,算上她和李云,也只有三个人。考完试的孩子总是多了些朝气,席间唱歌游戏没停过,唐言章按了按耳朵,还没来得及松手,又被拉过去和阮澄合影。 “我也要和唐老师合照!”“我也要我也要!开个美颜。” “慢慢来。”她有些无奈,“都可以照。” 学生的欢笑不绝于耳,不同于成年人饭局上的觥筹交错和互相吹捧,孩子之间只有赤忱纯粹的友谊,所有的夸奖都是发自内心。唐言章被气氛感染,不觉间眉宇柔和许多。 “咔嚓。” 微不可闻的快门声埋没在密集的话语中,唐言章觉得有些奇怪,循着声音望去,当时几个闹事的刺头男正慌慌张张地将手机往身后藏。 她蹙起眉头。 怎么回事?是她多心了? 一中今年的成绩格外好,教改将其他学校都打了个猝不及防,因此原本就优异的一中更拔得头筹。秃顶的主任在复盘会上笑得合不拢嘴,所有毕业组的老师都松了口气。同时,为了犒劳打了胜仗的一中毕业组,正校特地组织了一场团建旅游,邀请所有毕业班老师一同参加。 “这学校这么抠门,居然舍得公费旅游?”洛珩笑了笑,“去哪里?不会是咱们市隔壁那个小公园吧。” 唐言章抿抿唇:“好像是出国游。” “太稀奇了,唐老师。”洛珩笑意明显,“这必须得去。” “……” 唐言章似乎有些踌躇:“我还没决定好。” “为什么?可以带家属吗?” “可以的,不过家属属于自费。” “你想带上唐贤吗?” “……他暑假住校。” 言外之意,她不想带。 “那老师犹豫的点在哪呢?”洛珩声音很轻,“说一说?” “我想尽早来见你。” 她听见对面许久后一声很浅的笑,半晌,洛珩开口:“去吧,唐老师,不用在意我。” “…遇到什么事了吗,小珩。”唐言章眉心蹙起。 “我也想见您。所以,老师,你去吧,我有办法。” 她觉得洛珩在跟她打谜语,又觉得是在敷衍自己,小时候她就没有摸清楚过女孩的想法,真的想将心事藏起来时,她也还是没办法触及。 她有些不是滋味地挂断电话,对着正在接龙的群有些出神。 算了,如果洛珩现在不想见,她也没办法强求。 报名的老师很多,似乎都对于学校这次大手笔的团建感到震惊。唐言章思忖片刻,又见李云劝她参加的消息,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名字接了上去。 16 唐言章 不带家属 …… 事实证明,她确实摸不透洛珩。 当她在繁忙熙攘的机场看见那个半年之久未见,身姿孑孓高挑的漂亮女人时,她竟一时愣在了原地。 她们重逢在去年的初秋,纠缠整个冬季后,又在盛夏再见。年长人想要在记忆里去寻一些比较深刻的场景是不容易的,岁月将坎坷与棱角磨平,不像少年人那样抓住个平凡的瞬间都觉着可以铭记一生,见过了太多,走过了太多,再为轰轰烈烈的事放在人生漫长的尺度中似乎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但她觉得,此时此刻,似乎真的足以被刻在她平淡的人生中,留作往后回忆的素材。 洛珩朝她走来,锃光瓦亮的机场地板反射着冷白的色调,将她原本就偏瘦的身形映得更锐利了些。她望见女人慵懒散漫的眸子里渐渐凝起的细碎光点,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招呼,径直走到了自己跟前。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想办法。 “唐老师。”洛珩眨眨眼,勾起唇角,“我来见你了。” “……你瘦了。”唐言章缓慢展开一个温和矜雅的笑。 她没有问洛珩是怎么来的,也没问她是不是请了假,对工作有没有影响。 真的影响了,那就回来吧,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她想。 带家属的老师大概占了人数的一半,从黎城飞东京需跨整整一个午后,洛珩不知从哪要来了个毛毯,给唐言章披了上去。 “飞机上会冷。”洛珩言简意赅,撞上年长女人有些疑惑的眼神,又解释道,“既然可以带家属来,那么我想我也应该可以参加。” “怎么不跟我说?万一我没参加呢?” “给您一个惊喜。”她又用上敬语,眼压笑意,抱着臂。 有一部分老师对洛珩的到来表示惊喜,跨过唐言章也想与她攀谈两句,李云更是熟稔,一时间话题集中在洛珩身上,热络起来。唐言章转了转视线,发觉还有一个熟悉却意外的身影在航班上。 阮澄显然也注意到了唐言章,朝她挥挥手。 原来她竟然是哪位老师的亲属吗。 唐言章侧了侧头,刚想与洛珩说两句,发觉她正看向其他人便又作罢。下一刻,女人将头转了回来,笑意明晰。 “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样?” 洛珩上下眼皮一合,浅浅打了个哈欠:“项目结了,所以有一个小假期。” 她又睁开眼,虚虚将视线落在窗外:“我当初真不该读学术,也不该学这个专业。” “那你想做什么?” “当个画画的,特别适合我这种没有时间概念,可以把所有想法都塞进画布里的人。” 小时候的洛珩是个像鹿一样冷淡又伶俐的孩子,现在的她自在散漫惯了,比起困在高楼里敲着键盘,确实手执画笔,将所有灵感涂抹在画布上更适合她。 “如果工作得不开心,就去找一件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做吧。” 唐言章叹口气,想去握她的手,想起此时还在公众场合,又生生克制住了冲动。 “我现在就在让自己变得快乐,唐老师。”洛珩将滑落的毛毯往她身上盖了盖,“等哪天撑不下去了,我就去画画,当个自由自在的艺术家。” “我还没见过你画画呢。”唐言章弯眸。 “高中的时候跟了一段时间,基础有的,老师也夸我学得快。”洛珩淡淡地道,“其实当时我确实有想过要不要转美术,毕竟比起学那些枯燥的字母数字,我更喜欢一个人对着一张空白画纸,什么都不用想,就那样落笔。” “那为什么没有转呢?” “因为那个老师说,我没有灵感。” 唐言章双眸微微睁大,许久,眼前女人又朝她笑。 “而且,读理又考个好大学,是不是也能让老师你自豪一点呢。” 唐言章的心忽然泛起密密的刺痛感。 旅行 抵达酒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日本的酒店房间大多做得小而精,洛珩站唐言章身侧,领房卡时顺其自然地和她分到同一间。 李云没有携带家属,她看了两眼洛珩,笑道:“我本来想和唐老师睡一块儿的。” 洛珩眨眨眼,瞧了眼旁边装作没听见的年长女人,将她虚虚挡在身后:“我和唐老师上次一起出差住过,还蛮合适的。” “哎呀,比不过比不过,还是科代表亲。”李云摇了摇头,目光触及走近她们的阮澄,又招手,“阮澄,你也来了?” 鬼灵精怪的女孩目光在她们三人之间扫了又扫,眨眨眼:“这个漂亮姐姐,我上次见过你。” “我记得你,唐老师的数学科代表吧。” “你要跟唐老师一间房吗?”还未等洛珩开口,她又探个脑袋,往身后看去,“唐老师,下个地方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李云哑然失笑:“你也太招科代表喜欢了吧。” “为什么想跟唐老师一起睡?”洛珩望着才及自己肩高的小姑娘,眼眸弯起,似乎有些感兴趣。 “嗯…跟老师一起睡,还蛮酷的,到时候在班群里面说起来比较威风。再说了,你也能和唐老师一起睡,我也能,我也是科代表啊。” 牙尖嘴利的,理也有点歪,还真有点像洛珩。处在这场风暴中心的年长女人终于有些无奈地开了口,她拍了拍阮澄肩膀,又对李云摇了摇头。 “小珩一个人来,我陪陪她。” 阮澄眼睛一眨,清晰看见高挑女人眼底转瞬即逝的一抹笑意。 门刚关上,洛珩就将唐言章揽进了怀里,而后者似乎早有准备,展开双手,顺着力轻轻拥住女人瘦到有些硌手的后背。 从二月到七月,是真的过了半年。 洛珩低头看她,唐言章脸色有些白,眼眶也重,似乎没有休息好。她又将手抽出,轻轻捏她后颈。 她以前不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并不知道久别重逢的欢喜是源于什么基础。 现在她懂了。 年长女人似乎天生就带着安抚的性质,只虚虚将她拥住,都能让她漂泊不定的心寻到归处。 “我想你。”洛珩的指腹顺着她脖子的经脉轻轻按着,盯着眼前女人因为舒服而下意识眯起的眸子,“终于可以当面跟你说了。” “…怎么瘦了那么多。”唐言章的手轻轻抚上洛珩脸颊,“很辛苦吧。” “有一点。”洛珩展开一个很浅的笑,又倾身,搂着她的腰再度与她相拥。 在还介意唐言章当年的不留情面时,她喜欢不由分说地与她接吻做爱,似乎将肉欲摆在二人之间就可以隔开成年人心知肚明的底线。她没有情,也不需要与唐言章谈情,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拉着素来温淡冷静的唐言章堕入情欲,迫她挣扎在道德与性欲间,横竖拉扯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她原以为自己终于窥见了年长者不为人知的一面,原来讲课时冷眉肃目的唐老师也会因为自己的亲吻动情,会在重逢的第一夜不拒绝自己的擦枪走火的暗示,第二夜便顺理成章地发生关系。 她是多么恶劣的一个人,连拥抱似乎都吝啬,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想看她露出哀求的神情上。 她是上位者,而她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直到她知道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基于唐言章早在十年前就对自己的偏爱。 那日年长女人醉酒,一边轻抚一边落泪一边告白的情形,在数个日夜将她的玻璃牢笼凿个彻底。 所以她爱上了拥抱。 爱上了将两颗跳动的心脏趋合,温热的身躯紧紧交缠的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洛珩才松开手,唐言章垂下眼眸,似乎有些羞敛,她点开群,语气淡淡,细听却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一会儿再过十五分钟集合,去吃饭。” 洛珩拥她的时间和力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深,这也是她极少有地直面女孩汹涌的情意。 “等一下,忘了件事。” 唐言章稍稍抬眉,似乎有些疑惑,下一刻,洛珩眼压笑意,低下头,轻柔的吻覆了上来。 不含多少挑逗意味,也没有寻常的急切偏执,仅仅只是气息的交织。洛珩亲得很克制,反而有些让年长女人不太习惯。她稍稍拉开距离,许久未曾有如此亲密接触,她呼吸有些不稳,轻咳一声,握住洛珩垂在身侧的手,侧过的脸却将有些泛红的耳廓露了出来。 有点可爱。洛珩想。 …… 短途的参团游总是被匆忙二字塞满,一天二十四小时里花八小时睡觉,剩下的十六个小时里能有近一半的时间放在了赶路。偏生导游话也不多,文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拿着话筒在晃荡的大巴上支吾几句,声音小得后排都听不见。 她们的第一站在奈良,步近公园,青绿的苔藓覆盖在石阶角落,多了些厚重的历史气味。日头的光很好,不烈不晒,温柔的阿婆兜着喂食的饼站在门口,唐言章将刚换的纸钞递上去,微微弓起身子,与佝偻身子的老人平视。 提起奈良,就一定绕不开奈良的鹿。唐言章接过满满的一袋鹿饼欲分与身后老师,又先拿出几块准备递给身侧的洛珩。还没来得及给过去,便被一只皮毛细绒柔顺、鼻头漆黑眼睛亮如玛瑙的小鹿拱了个措手不及。 唐言章微弯眼眸,笑意浓重,将手里的饼掰开两半,刚递给它,下一刻更多的小鹿走了过来将她层层围起,叼她的衣角,试图通过这种强抢行为讨到鹿饼。 那是洛珩第一次见一向游刃有余,有条不紊的唐老师有些手忙脚乱。 小动物们可不知道自己强盗行为的实施对象是谁,只知道她手里的东西很香。 “快把饼给我,唐老师。” 洛珩试图挤在鹿群中间接过年长女人手里的罪魁祸首,却被嘴馋的小鹿们进行了一个无差别攻击。她捂着腰,佯装嗔怒,眼疾手快地将鹿饼掰开往远了扔,聪明的小动物们终于散开,这才给了二人一个喘息机会。 “疼吗?”唐言章扶了扶眼眼镜,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 “还好,腰被撞了下,这些鹿也太凶了点,你呢?” 洛珩偏过头,望见大部队已经三三两两散开,各自与家属或相熟同事结伴,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二人。 唐言章弯腰摸了摸第一只前来讨吃的小鹿,它还停在了唐言章腿边,时不时低下脑袋鞠个躬,像是在感谢她。 “我没事。” “我也想做只鹿,这样你就会多摸摸我了。”洛珩将声音压得又轻又低,嘴角是轻佻的上扬弧度。 早知道唐言章这么喜欢小动物,她就该养些小猫小狗,变着法地逗她开心。逗不开心也没关系,起码能让唐老师多挂念些自己。 洛珩正胡思乱想出神中,微凉而略显粗糙的手忽然抚过她脸颊,轻得像云,将她的思绪带回正。她眼皮一掀,对上年长女人温润的笑意。 “你本来就像一只小鹿。” 几日的行程酒店都在不同的地方,即便如今是盛夏,日本的温泉酒店也似乎是各个旅行社必定之地。昨夜二人跟随大部队在东京街道随意寻了家环境清幽的日料店解决一餐,或许长途飞机实在有些累,回到酒店,匆匆沐浴完便各自睡去。 洛珩没有像之前那样缠着她倒是让唐言章有些意外,倒不如说,这次重逢后的许多细节都让她有些惊讶。 收拾衣服时,洛珩问她:“老师去泡温泉吗?” 唐言章思忖片刻,有些纠结:“应该去,难得来一次,你呢?” “生理期。”洛珩扬了扬手上的卫生棉条,“我倒是想去,但去不了。” “肚子疼吗?” “吃过药了,不疼。” 言下之意,平时会疼。 “那我也不去了,在这陪你吧,怕你不舒服。” “只是生理期,唐老师。”洛珩走她跟前,微微俯身,双手搭她肩上,“去吧,不去可惜了。” 年长女人有些难为情地垂下眼:“不过,我也还没想好,毕竟这种应该都是公共的。” 南方人,总是对泡汤澡堂之类的事情有些抵触,即便是唐言章也不例外。 “那就不去了。”她牵起唐言章的手,捏起纤长的指节,波澜不惊地开口,“反正也是夏天,泡温泉搞不好还会泡晕。” 唐言章勾着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不想让我去了。” 洛珩捏到她无名指根,指甲尖不轻不重地在上面掐了下,平白泛起一道浅浅的痕迹。 “是啊,我不舒服,我想唐老师陪我。” “哪一句才是真话?” 唐言章反握住洛珩有些作乱的手,大拇指正好内扣住她的掌心。洛珩的掌心总是偏凉且干燥,与她截然不同。 “两句都是。” “我又想您不要被我影响,又想您可以陪我。” 洛珩散漫地将视线放远,慢声道。 “…傻孩子。”唐言章将她手心摊开,指腹顺着凹凸不平的掌纹抚过,又与她十指相缠。 “你想让我留下,就直接说,我会留下的。” “嗯?”洛珩微微眯起眼眸,侧了侧头,好像没听清。 “我说…下次如果还有这种情况,你想让老师留下的话…唔……?” 洛珩倾身,用一个干燥的吻堵住了年长女人未尽的话。 “…我知道,说留下,您就会留下了。”洛珩直起身,伸手揽住了唐言章的腰身,语气有些沙哑:“真的作数吗?” 她望着洛珩湿漉漉的眼眸,蓦然想起今早那头温顺的小鹿,也是一样的眼睛。 “作数。” 不信神佛 行程第三日,忽然下起了雨。唐言章倚着浅水寺二层眺望阁楼的栏杆,雨丝顺着风斜着吹落,不大,却将她的脸沾得有些湿润。 其余的老师还在楼下祈福求签,她喉咙有些痒,雨水季总是会让她有些许过敏。京都的雨来得很不讲道理,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下一秒就会被昏黑云层覆盖,随即细密飘起水珠。 小导游在车上嘱托了本日行程的重要事项,清水寺很大,坐落在山间,数条石径小路蜿蜒盘旋引向最高的一阕寺院,若真细细逛过去起码要花费小半天时间。 倘若是晴天,行人如织,茂密的树丛会庇护所有虔诚祈祷的旅人。可惜雨天,再繁茂的枝叶也难抵雨丝间隙地钻入。 她想起方才与洛珩一同在庙前抽的签,青石板上泥土污渍,一个个脚印错乱,不远处堂前有人跪着祈福,十一面千手观音宏伟壮观,般若轻吟如风。 “你信这些吗?” 洛珩站她身侧,举着伞,为她遮去大半水汽。 二人都颇有默契地没有翻开签文,只堪堪停在树下避雨。 洛珩侧头去看唐言章,后者正盯着远处的正殿出神,眸光缥缈。 “在佛像门前说这些,是会被记住的。”唐言章淡淡开口。 洛珩将伞担得高了些。她看见年长女人缓缓垂下眼眸,片刻又闭上眼,正朝着正殿当中金光普照慈面的佛像似在祈祷。 细小的雨丝顺着风,将她的衣服沾上了潮气,盛夏的雨总是带些黏腻的气息,原本干爽的衣物变得柔软,唐言章后背直挺,透出她纤薄衬衣下节节分明的脊椎。 唐老师在许愿吗。 她是不信这些的,倒不曾想唐言章是虔诚的信徒。 “怎么不进去?”洛珩将伞往她那里倾些,“要祈些什么的话,在佛像脚下应该更应验吧。” 唐言章摇了摇头,表情很淡,洛珩看不出她的情绪,但隐约觉得年长女人似乎在想些什么。 “没必要的。”唐言章偏头对上女人有些担忧的眼神,忍不住去抚摸她的侧脸,将她皮肤上的水珠拂去。 有点痒。洛珩想捉住她的手,又怕唐言章在寺庙前不愿意做出这种出格背德动作,哪怕只是牵手。 出乎意料地,唐言章牵住了她撑着伞的手腕。 “走吧,我们进去躲雨。签抽好了?” “嗯,我还没看签文。”洛珩眼眸涌动,笑意明晰。 “求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算是个秘密吧。”洛珩将签攥在手心里,还装模作样地往后藏了藏,“你呢?” 二人绕过一层主殿的千手观音,径直步向二层。即便是二层也依然有序摆放着不同的小型金人。 唐言章抿了抿唇,抬眸看了眼佛像,最后又将视线落身侧人上。 “你。” 年长女人说话的声音清雅温淡,吐字清晰,平仄得当,馥郁得像一盅刚冲泡不久的茶,初尝微涩,入喉反甘,是许久都压不下的茶香。 洛珩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珠。 “我也想去许个愿了。”洛珩眯起眼眸,站在她对面缓缓展开自己的签,没有让眼前人看见签文内容,“万一应验了呢。” “去吧。”唐言章压了压眼睑。 其实唐言章并不信这些。 她摊展开自己方才抽的签,“凶”一字刺目又显眼,似乎正高高在上地昭示她的选择是多么错误。 喉咙的痒意愈发克制不住,她偏过头咳嗽两声, 在第一次默许了与洛珩发生关系后,她就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或许往前追溯,早在十年前她对女孩动心时,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她远远望着正殿,闭上眼,虔诚的旅人心无歉疚才敢跪在地上做礼,她不敢,她只能隔着距离。 所以佛祖啊,如果真的罪无可恕,请千万,责罚我一人就可以了。 “凶?” 唐言章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下,将签文折起,攥进手心,看向来人:“阮澄?你怎么在这?” “唔,逛累了,外面雨也大。唐老师你这是求了什么呀,怎么是凶。”阮澄学着她的动作一同倚在栏杆上,“我听说,抽到不好的签,都要把它绑起来,这样就可以避开凶兆了。” “没关系,签文而已。” “老师信这些吗?” 方才洛珩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信则有,不信则无,说到底都是个人选择。”她避开了直接回答,“你呢?” 十四岁的少女双手一合,明眸皓齿:“信,因为我刚刚向她许愿,保佑我能赚大钱!” “会的。” “等我赚了大钱,一定回来告诉你。”阮澄笑嘻嘻地,眼珠子转了又转,“对了唐老师,你跟学姐是什么关系啊?” 唐言章眉心一跳,慢条斯理地双手抱臂:“嗯?” 难不成是她太明显了? “唔……因为我发现,每次我看老师的时候,学姐她也一直看着你。特别是刚才,她的眼神特别…特别……” 阮澄明媚的脸皱成一团,似乎在脑海里搜刮着措辞。 “你不也看着我吗。” 女孩到底心思更细腻也更敏锐些,在她和洛珩都极收敛的情况下还能捕捉到一些不同于别人的特殊磁场。 趁阮澄还在沉思,唐言章支起身,拍了拍她肩膀,让她不要离家人太远。 佛龛摆放整齐,似乎正倾听着她的话语。 她收到了洛珩发来的消息。 雨小了。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清水寺人并不多,大部分都集中在了正殿,山上也有些行人驻足眺望。 洛珩去了一处偏殿,跨过红漆大门,往里步去,后头是一处僻静院子,檐下正对着砖瓦,青苔蔓蔓,水汽比外头更盛,却落得清幽安静。 这里没人。 她抬眸,正好看见正往这边走的唐言章。从她的角度看,温润挺拔的年长女人一手扶着被细微雨水沾湿的额前碎发,身后日光破了层层云浪,朦朦胧胧地为她镶了个光边。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又听见叶隙簌簌摩擦,雨声淅沥,与唐言章的脚步声趋同。待矜雅克制的女人终于走到她跟前,洛珩伸手,将她拉到寺庙拐角一处阴影下,前面是僻静无人的庭院,身后倚着虬根盘结高耸入云的树,脚边落了泥,红墙砖瓦将她们围起。 洛珩觉得自己的思绪不再平静,连绵的情意翻涌展开,随着年长女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而一步步加深,不受控地从她眼里漫出。 原来这就是喜欢。 佛说,五蕴六欲皆是妄。若这是妄,她情愿一生都伴与业障。 雨很温柔,风也很温柔。凋零的花瓣晃晃荡荡地自上飘零,唐言章抬头望去,伸出手,轻轻接住了扬下的花。 也接住了洛珩送上来的气息。 双唇相触,薄凉又艰涩,如同她们二人最初试探又缺憾的相吸。 铃铛声悠扬清脆,她们相拥,在菩提树下,异国他乡,虔诚又克制地接着吻。 她本不信因果。 可是佛祖,倘若真有佛祖,请原谅我的大逆不道,佑我这辈子都不再与唐言章分离,我愿皈依,做你最虔敬的信徒。 是我自愿(微H) 从清水寺离开,她们辗转来到附近一家坐落于半山腰的民宿,民宿规模不大,森系装潢,木头搭建的小平房,推开门窗都有吱呀作响的声音。或许应了佛教思维,放眼望去颇有些出世意味。 导游说,京都古色古香,与其睡千篇一律的酒店,倒不如尝试一下当地特色民宿。 雨没有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同行的老师们纷纷讨论起来,聚在一起,衣服或多或少被沾湿了些。洛珩收了伞,目光堪堪停留在唐言章身上,她被老师们围起,温和的笑意不减。 “学姐。” 阮澄站她身侧,掸了掸衣服上的雨珠,顺着她的视线一路看向不远处的唐言章:“读高中难不难啊?” 洛珩看了看身侧仅及自己肩的小姑娘:“用心学,就不难。” “你当年也考上了黎城高中吗?”阮澄嘟嘟囔囔,“好烦,感觉我家里人只认死理,不考个好中学就什么都不是了,还想着之后把我送去别的学校读。” “那你考得怎么样?” “考上啦。”阮澄笑嘻嘻地,毫不避讳挽上了洛珩垂在一旁的手,“所以我才担心会不会跟不上。” 自来熟。也不知道唐老师是怎么和她相处的。 洛珩弯了弯眼眸,她对女孩的耐心总是会比男生多许多:“不用担心,尽力就好。” 阮澄偷偷抬眼看向洛珩:“学姐,你好漂亮。” 洛珩眨眨眼,有些捉摸不透少女的意图,只扬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意:“嗯?” “有没有对象啊?” 阮澄声音不大,只够她们两个听见。洛珩有些意外,阮澄的用词是“对象”而非“男朋友”,她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皮,撩了撩头发。 “有啊。” 阮澄无声地做了个哇的口型,拽她的手更紧了些:“那你对象也一定很好看吧。” 洛珩甫一垂眸,唇角勾起,想起唐言章清隽大气的五官和矜雅挺拔的身姿。 “那当然。” “那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唐老师?” “也?”洛珩偏头看了看她,笑得更深,“那你跟唐老师相处的时候,喜欢她吗?” 阮澄眉头悄悄皱起,像在思索:“唔……唐老师跟别的老师不太一样,虽然看上去凶凶的,也不像其他人那么随和,但我就是觉得她很特别。” 洛珩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正朝她们走来的年长女人。 “…我读书的时候,跟你想得一样。” 阮澄没有再问些什么,只挽着她的手,若有所思。 唐言章走过来时,阮澄才松开,前者有些意外,接过洛珩手里的行李箱,语气温和。 “聊些什么呢?” “没聊啥没聊啥。”阮澄有些心虚地挤了挤眼,被老师抓到在谈恋爱问题,实在是当学生的一大忌。 唐言章有些疑惑。 “她问我有没有谈恋爱。”洛珩扬唇,“我说有,还问我对象漂不漂亮。” “哎呀,学姐,你你你,你不怕唐老师说吗?” “那老师,你会说我吗?” 洛珩的眼眸里有些许促狭笑意,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 唐言章乜她一眼,后者唇上的妆还有些花,看上去是方才站在菩提树下亲吻时弄到的。她别过视线,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 “不会,洛珩成年了。” 唐言章又带了些身为人师时不自觉的威严看向一旁的阮澄。 “你的成绩不稳定,上了高中要好好加油,不要一心二用。” 阮澄一被念,就立刻撒了蹄子走远,一点没有方才挽着洛珩念叨唐言章的精气神。 “确实可爱。”洛珩勾了勾唇,跟在唐言章身后进了屋。 正值傍晚,即便开了灯屋内光线也偏暗。她原以为唐言章并不会同意与自己在佛像脚下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其实起初她也并没有想过要与她在那种情况下接吻。 为什么没忍住呢。 她试图压下体内躁动的欲望,翻看着手机,与唐言章单独共处一室时总是会下意识地往更深一层的情色方向想去。 若换做以前,洛珩只要想,她就会勾过年长女人的视线,迫她情动,也不论她是否愿意在当时当刻发生关系。自从知晓了唐言章隐忍不发,缄之于口的心意后,她便多了几分小心与踌躇,用忍耐来斟酌她的意愿。 幽冷清冽的白松木香靠近,将她有些出神的思绪带回正轨。唐言章站她身前,平淡无波的眼眸只需与她对接一瞬,便能轻易攫住她的所有感官。 这大概就是年长者的能力。 “在想什么?” 洛珩抿了抿唇,笑意漫开,懒散地倚在墙上,片刻又凑近,视线流转在她眉骨间。 “那当然是在想您。”她的气息轻柔,“在想…我抽的签。” “许了什么?”唐言章抬手,抚过她高挺的鼻梁。 “…我想和您一辈子在一起。”洛珩闭目,笑意却依旧明晰,“不过好像有些事与愿违,结果不太好,我也懒得去解签了。” 唐言章垂下眼睑,下一刻,被拉进一个怀抱中。她听见洛珩轻轻笑起,语气散漫。 “唐老师,你抽的结果也不太好吧。” “为什么?” “好的话,你应该会和我分享。”洛珩用鼻尖蹭了蹭年长女人的耳垂,素色的耳钉锃光瓦亮,“没关系,我们负负得正。” “…好。” 有些痒。 唐言章侧了侧头,反而将自己修长的脖颈露出。洛珩想,倘若她是个吸血鬼,此时一定汗毛倒竖,浑身细胞都叫嚣着沦陷。 她不是吸血鬼。 唐老师…… 在你淌着雨朝我走来的那几步里,在菩提树下,佛像身后,与我接吻的那几秒内,你在想什么呢。 洛珩张开嘴,轻轻咬住了她脖颈,错觉自己能用这个动作来将年长女人圈养在身边。 “……唔。” 如果我们在这里做爱,当着所有你熟知同事的面,当着你学生的面,仅一墙之隔。 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把我推开,再一次把我抛在身后,连一个回望的眼神都舍不得施舍。 或许是前所未有的被爱所带来的满足,让她深埋骨髓里的不安愈发扩大,居安思危,杞人忧天,她偏生犯贱地想要一个答案。 她被理智和偏执左右拉扯,横竖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的齿轻轻刮蹭着唐言章的细腻肌理,呼吸赤烫,灼得怀中人眼眶泛上水汽。 她的手不受控地从衬衣里探入,摸到年长女人节节分明的椎骨,又悬在了中途,始终没有往上触及昭示情事开始的警戒线。 “…怎么了。”唐言章声音有些哑,细听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如果此时还不由分说地拉她堕入情欲,岂不是和之前没有两样。洛珩闭了闭眼,强行稳住心神,将所有因不安与偏执而产生的欲念压下。 “…怎么不继续了。”唐言章微微仰高脖颈,睫毛轻颤,“不是…想要吗。” 洛珩骤然睁开双眸,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瞬间坍塌。 她扣住唐言章的下颚,原本害怕的设想直接被回答,甚至还不需要实践。她的呼吸陡然加重,一向含着轻佻笑意的双眸晦涩。 “想要。”洛珩叼住了她的下唇,语气散漫暧昧,“见你的第一眼时,就想和你做了。” 一改这两日浅尝辄止的试探与温存,洛珩终于又显露出当初充满侵略意味的獠牙,她一边舔舐着唐言章略显干燥的唇瓣,舌尖缱绻搅弄,左手一边往上摸过她光滑脊背,直到触及那暗示情事开始的内衣搭扣。 唐言章屏息,双手勾住她的脖颈,耳廓泛红。 “那为什么这几天…” 她了解洛珩对自己身体的痴迷,半年前曾数次将她翻来覆去折腾,一遍又一遍进入她又抽离,激烈到以至于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都能勾起她深层的欲望与渴求。 自从那次隔着电话的自渎后,她学会了如何放纵与取悦自己。压不下欲念时,便会一遍遍在脑海里描摹着洛珩的气息与模样,极为不雅地敞着双腿,咬着被褥,披散着头发,那双常年握着粉笔与钢笔,骨节分明的手一遍又一遍学着她进入又抽出,带出一片泥泞,在快感临到时,意乱情迷地喊着洛珩的名字。 或许是往前几十年的人生压抑太久,欲望重起来时,连她自己都会被吓到。 她又何尝不是渴求着洛珩的身体。 洛珩的吻密密砸向她耳畔,素色耳钉被舌头卷住,热气打在她向来敏感的耳朵,唐言章眼眸雾气更盛,念及房间隔音很差,外头甚至还有走动声响,她生生克制住喘息。 “因为我们以前,除了上床,基本没有别的交流。”洛珩压着声音,唇上动作不减,“…我不想在一起了还这样,让您觉得我们之间除了性以外,别无其他。” 洛珩的话将唐言章的情欲稍稍吹淡半分。 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她还以为……洛珩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沉迷于自己。唐言章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不想被眼前人窥出自己难以启齿的猜想。她悄悄吸了口气,捧住洛珩侧脸,眼眸涌动。 “不要这样想。”唐言章极缓慢地眨了眨眼,“那也是我自愿的。” 雨(高H) 唐言章的后背被粗糙圆木磨过,白皙的肌肤撞出一片浅红痕迹。洛珩咬在她肩头,头发披散颈侧,将年长女人困在门旁窗侧,一个极其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雨声还在继续,淅沥爬满潮意,门外的脚步声逐渐变小,屋内暧昧的气氛却陡然升高。 唐言章咬着下唇,试图伸手摸索着将门反锁,刚拧紧就被洛珩捉了回来,薄凉的唇印在她青红血管交汇的腕处。 扑通,扑通。 她的脉搏清晰急促,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动情。 “不要出声。”洛珩带着气音伏在唐言章耳畔,温热呼吸扫过,惹得后者喉咙一紧,“外面有人。” 唐言章的发梢还留了水汽,顺着垂下的角度柔顺淌进凹进去的锁骨当中,汇聚成一小摊水。屋子不仅隔音不好,连挡风都做得很烂,湿湿的风透着缝隙吹了进来,青苔长在角落,雨声嘲哳。 洛珩的吻也变得潮湿。 唐言章双手铺进她栗色长发中,任洛珩予取予求。或许是夏季的缘故,女孩没有像以往那样用发力的吮吸在她脖颈肩头留印子,只是兜着她的腰来回用舌尖舔过。 好闷。好热。 唐言章胸口起伏,原本伏在她颈侧的洛珩忽然支起身,修长的手臂一展,将左边上头的窗摁开,风带着雨丝刮了进来,将窗帘吹得鼓起。 倘若外面人有心,搬来椅子掂高脚,从窗眼里望进来,便能看见素来以严谨克己闻名的数学特级教师仅穿着一件黑色胸衣,赤裸着上半身被她同为女性的好学生按在墙上亲吻。 唐言章的胳膊上起了细小的疙瘩,绒毛竖起,后背被粗糙凸起磨得有些疼。她想回到床上,眼前人却好像丝毫没有移动的打算。 裤子上的纽扣也不知何时被解开,待她回过神来时,冰凉的雨丝已经透过窗,滴溅在她圆润挺翘的臀上。洛珩的掌心一抹,那些雨丝便化作潮气,泅湿了内裤边缘。 唐言章哑哑地轻哼一声。 注定是一场属于忍耐与缄默的性爱。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窗帘被吹得掀起又落下,发出剧烈的布料摩擦声。原本还有些光的屋内暗得愈发分不清轮廓,风雨晦明,微信提示音此起彼伏。 洛珩俯下身,从落在脚边的手提包里摸出指套,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格外明晰。 唐言章的身体随着塑料撕开的声音明显一震,想后退一步,却发现已经死死抵在了墙上。她双腿变得有些软,轻飘飘地,错觉踩在了云层上。 早已肿胀不堪的阴核一被触碰就迸发了极大的快感,甚至都不用刺激,就浇得她半截身子卸了力。唐言章眼睑垂下,双手搂着洛珩纤细腰身,头不受控地仰高,试图通过吸入更多的氧气来遏制久违的快感。 像突遇暴风雨船只上摇摇欲坠的桅杆,支点被洛珩握在手里,是立是折都取决于她。 洛珩用微凉的掌心轻轻蹂蹭着肉缝间轻微的凸起,节奏缓慢,偶尔用双指捻住摩挲,激得唐言章青筋迸起却还要生生克制情难自禁的喘息。 “嗯……” 唐言章咬紧手背,别过头,洛珩抚摸她阴蒂的速度加快,一边将吻落她颈侧,听她紊乱断续的呼吸,以及时不时颤抖一下的身子。 说了不要出声,唐老师还真的没有说话。 洛珩勾起唇角,左手发力抬起年长女人的腿,兜在自己腰身上,将她困在墙体与怀中。湿漉漉的穴口大敞,毛发被濡湿液体沾成一绺绺,洛珩没有急,只是来回用掌心和指腹刺激肿胀的花核。 “…我站不稳。”唐言章哑着嗓子,极低的声音唤她,“洛珩…” 她一手扶墙,一手捂着嘴,腰身起伏着难耐弧度,一边腿还被抬起,横竖找不到受力点。 “嘘……” 洛珩扬唇,掌心往肉缝里按了按,感受黏腻液体沾满掌手心。她伸出舌尖将唐言章耳廓细密勾了一圈,顺着雨丝落下的地方,缓缓舔舐过下颚,胸口,小腹,最终蹲下身,让唐言章还穿着高跟鞋的脚踩在了自己肩头。 唐言章霎时睁开双眸,喉头涌动,想缩回腿却被女人死死压住。 “…没关系,踩着我。” 洛珩语气轻佻,夹着笑意的声音晃悠悠传进唐言章耳畔。 “别,我还没有……”唐言章难为情地捂住眼,洛珩的呼吸已经打在了她濡湿的阴户上,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还没有洗澡……” 话音刚落,洛珩就张开薄唇,温热的口腔卷住了发肿的花核。 “呜…”唐言章手指蜷缩,踩在她肩头的脚不自觉地发力,身躯拱起。 “唐老师——学姐——!” 门口突兀出现的呼唤让唐言章骤然睁开双眼,心跳瞬间一滞,喘息声堵在了喉咙生生变成了艰涩的呜咽。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六点,返璞归真的民宿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风格,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一点点蚕食着她们原本的谨慎。 唐言章的情欲被这一声呼唤劈开,里外不一的现实将她理智拉拢回,还带些被发现的惊慌。 她先是试图后退,发现身后只是木头墙壁后又将目光放在自己踩着的女人身上。从她角度看去,根本看不见洛珩的任何反应与表情。 “笃笃——” “唐老师?学姐?你们不在吗?” 阮澄的声音中气十足,似乎大有破门而入的意味。唐言章向下一探,捉住了洛珩还停在自己下身的手腕,深深吸口气。 “…我在,怎么了?”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别无二致。 下一刻,洛珩一手压着她平坦小腹,右手驱指,没入了她早已酸胀难耐的穴道内。 唐言章猛地一震,大半腰身拱起又落下,弯着腰,左手抓住了洛珩的头顶,似乎让她停下动作,又似乎只是想寻个支撑点。 快感来得猝不及防。她没忍住,漏了些餍足的呻吟,又立刻伸手捂住,像极了做坏事被发现。 没有什么比在屋内被自己曾经的学生压着进入,屋外还站着一个现在的学生更加背德和羞耻的事情了。 “因为雨太大啦,原定的七点半聚餐改了,我们准备一会儿去这里的食堂吃晚餐,你们要来吗?” 洛珩节骨分明的指往里抽送,另一只手按着她匀称没有赘肉的小腹,两相用力,将她情潮再度勾出。她熟稔地找到甬道里的粗糙点,甫一顶弄,年长女人只觉大脑空白了一瞬,灭顶的快感将她里外裹起。 或许是前所未有的背德激得她格外敏感。 甚至只是刚插进去。 她就高潮了。 唐言章浑身发颤,高仰着头,后脑勺磕在粗糙不平的墙上,身下穴肉一下一下紧紧搅弄着洛珩手指,暧腻的液体涌出,仿佛直接告诉她这半年来是如何日夜肖想着自己学生一样。 “你们先去。”洛珩压着声音,手指从年长女人收缩的穴里抽离,轻易带出一股股透明而黏腻的爱液。她眼压笑意,将湿滑液体涂抹在花核上,待唐言章弓起的身子渐渐平缓后,又再度没了进去。 “我爸爸说附近也有吃的,你们如果不喜欢吃食堂备的,也可以晚点一起出去。” 阮澄的声音很脆,透过门隙,不轻不重地折磨着唐言章。 她纤细笔直的腿踩在洛珩肩头,足背弓起,想通过动作来让身下人停下,耳廓和脖颈都蔓上了滴血般的红。偏生洛珩没有抬眸,还若有若无地轻抚过她脚背,撩拨着欲望。 “…好,你们先去。” 唐言章死死咬住下唇,生怕颤抖的声音让屋外人察觉。 好在雨声将她的失态掩了过去,阮澄似乎没有察觉,不一会儿脚步声便走远。唐言章绷直的脊背终于松了力,软软往后瘫,却被搅在体内的手指顶弄地再度支起。 “…去床上。” 唐言章弯下腰,强忍腰间酸浮,三个字的请求用了好几个气音才说完。 “确定吗,老师。”洛珩抬眸,勾魂的丹凤眼压着缱绻笑意,尾音是隐匿的愉悦,“…一会儿还有人来喊怎么办呢。床离门这么远,我们听得见吗,她们…听得见吗?” “你故意的…”感受到埋在体内的手指再度抽送起来,她身子无意识地随着动作起伏。 果然一开始都是装的。 分明对折磨自己这件事分外上瘾。 洛珩笑意愈发浓重,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看年长女人克制自己欲望时的挣扎。 但她还是害怕,害怕唐言章下一刻就会抛下自己再也不回头,于是她想在性事上一再试探底线。分明前一刻还因被爱而感到由衷满足,做起爱来,又忍不住一次次抵到禁忌边缘,看她反应。 那种感觉就像鱼儿明知眼前最大的饵料可能藏了钩子,却偏要放弃其他触手可及的食物,去咬一咬可能被判死刑的禁果。 唐老师,如果哪天你注定还会将我抛下,那不如就趁现在。 趁我还没彻底被你拯救之前。 洛珩再度含住了她敏感的阴蒂,鼻头顶在她阴唇尖上,赤烫呼吸撩拨得年长女人浑身发颤。她指尖往上操弄,左手压住了她小腹,发了力,一次又一次地抽离又顶进去。 洛珩似乎笃定了要将她折腾得失去支点才肯作罢。分明看上去是个妩媚勾人,床事上应当游刃有余做个枕头公主的漂亮女人,操起她来却从不手软心软。 唐言章如入云端,在口舌与双指灵活地交替刺激下,大大小小的高潮迭起,贴着墙滑坐在地板的前一刻,洛珩终于肯放过她,抱起半截身子瘫软的年长女人摔倒在床榻上,又继续新一轮的挑弄。 或许是久别重逢,又或许是压抑的想念太久,连续高强度工作半年后的放纵,让她的身子极度敏感,有时仅仅只是吮吸片刻肿胀阴蒂,都能让她陷在床榻里痉挛。 唐言章险些失神到晕过去,直到她哑着嗓子红着眼眶,再度登顶时央求她停下,女人才肯罢休。 “唐老师…” 洛珩勾过她下颚,将湿漉漉的指套脱掉扔在床下。 “你今天好敏感。” “不要了……” “我是不是很过分。”洛珩覆身,亲了亲她被汗沾湿的额发,“对不起,我没有忍住。” 她终于知道洛珩上次说的“没有力气讲话”是怎么一回事,唐言章支起眼睑,腿心依旧黏腻,一点点渗出液体。 她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吟,洛珩凑上前,从她支离破碎的气音中勉强拼凑出句子。 “下次…不可以这样……” 下次。 唐老师说了下次。 洛珩压下眼底迅速闪过的一丝缥缈雾气,心里涩涩的,她勾起唇,轻轻点在年长女人因吸气而干涸的唇瓣上。 “好。” 她心头涌动,将唐言章揽入怀里,一遍遍爱抚过有些发红的后背。 谎 最后一日的旅途很是无趣,小导游将她们放在一栋看上去很是繁华,但实际全是购物点的大楼里,美其名曰来到这边必须要带些美妆药妆。 作为本次旅行团里最不上不下年纪的阮澄,看了看那群刚上小学的孩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挑着口红眉目潋滟的洛珩,最终决定还是黏上了后者。 “怎么不跟着家里人?”洛珩逛着专柜,时不时掏出手机来比对颜色货物,“我很无趣的。” “就爸爸来了,我妈没来,跟他一起玩更无聊。” 阮澄哪管那么多,她是个天生的自来熟性子,向洛珩讨了联系方式,转头又找唐言章聊起天。活泼伶俐的少女总是容易激起人们的好感,一向少言不与学生太过亲近的唐言章都有些破例。 “买些药可以,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有些溢价,不值得。” “好。”唐言章垂下眼,她本来也只打算买些应急药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烟。”洛珩弯眸。 “学姐,你怎么还抽烟啊?” 洛珩本意只想逗一下唐言章,毕竟后者并不喜欢她抽烟的模样,却忘了身后还跟了个未成年。她眯了眯眼睛,双手搭在女孩肩上,明艳红唇一扬。 “我学坏了,小孩子不要学。” “你怎么学坏的?”阮澄狐疑看她两眼。 “小朋友不能听。” 跑起火车来,阮澄确实比不过洛珩。女人将她往前轻轻一推,本意想让少女回去找家里人,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唐言章有些复杂的神情。 同行的老师大多都没有将太多钱扔在这栋购物楼里,四天三夜的短途游转瞬即逝,洛珩从一开始回程的机票便定了沪城,唐言章本想随她一同前往,却临时被通知了下个学期的工作。 “数学组组长?”洛珩眨眨眼,“不愧是唐老师。” “原本负责这个的孙老师要退休了,所以下学期我接替她。”唐言章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倦。 “是不是想退休。” “是啊,远着呢,还有十几年。”唐言章有些无奈,“我先回去,等忙停了告诉你,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不急,别累到自己。遇到什么事别一个人扛,告诉我。”洛珩走近一步,眸光灼灼,将声音压低,“我毕竟是你的女朋友。” “…知道了。”唐言章别过视线,“小大人。” …… 唐言章回到家整理行李时才发现,自己的物什内多了一御守和一个小盒子,打开发现是一枚精致而低调的尾戒。 “都不是贵重的东西。” 她点开微信,才发现洛珩早已准备好说辞。 但该说不说,洛珩还是挺有仪式感的,她目光曾在那枚戒指上停留过片刻,女人便趁她不注意做了一个小礼物。 唐言章莞尔。 接手组长这个职责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孙老师年纪大了,数下来能够担起这个职位的老师确实没有几个。由于政策鼓励年轻教师做班主任,一中招的年轻教师也多,她倒是省心了好几年。 但说实在的,她资历还是不太够,任毕业班的老师次数也不算多。或许是看中她这次带的普通班成绩亮眼,才会推她上去。 七月……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四十三岁了。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想给洛珩发消息的念头忽然就被生生掐断。 她将迭在一起的试题看了又看,过两日还要向孙老师要材料,一下子多起来的工作压得她有些沉甸甸,郁在心口的结也有些难以疏开。 人和宇宙的关系是科学家的终极命题。 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则是寻常人离不开的话题。 老师这个职业其实并不如普通人想得那么光鲜亮丽,其中的苦累都是不为人知的,不仅要花大量时间备课上课批阅作业,还要应对几十上百的孩子,家长,以及额外的不属于教学任务的任务。 考核任务是一条线。 今年一中达到了,明年只会更高。 她将自己掰扯成两半,一忙便是忙了半个多月。 接到唐言章电话的时候,洛珩才刚刚加完班。她还记得前两天唐老师订好机票时温和又期盼的语气,于是她将大头工作全部堆在一起赶,日夜颠倒。 “小珩…” “怎么了?唐老师?” 她听见唐言章接通电话那刻隐蔽的踌躇,对面又许久没有出声,她眉心蹙起,将电脑椅转了个方向:“怎么了?” “我可能暂时来不了了…对不起。” 来不了了? “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还在忙。” 她将黑咖一饮而尽,眉头依然紧皱。 “唐老师,来不了没关系的,只是……”她指腹敲在手机外壳,发出咔咔声响,“你遇到什么事的话,要跟我说。” 许久,她才听见那头浅浅的一声好。 “唐老师。”洛珩吸了口气,“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放心。” 洛珩不傻,相反,她极其熟悉唐言章的性子和语气,一般而言,唐老师说话时语调四平八稳,平仄有调,即便是生气也坦坦荡荡,咬字清晰,像今天这样藏着掖着的,她印象里极少见。 发生了什么。 唐老师在撒谎。 她压下心头微不可闻的一瞬恐慌,躬身从柜子里拿出玻璃杯。 既然唐老师宁愿撒谎都不愿说与她知,盲目去追问肯定行不通。她甚至想订好第二天的机票赶过去,当面问她发生了什么。 洛珩按住有些发颤的指尖。 冷静。 她深吸口气,辛辣的液体呛进咽喉,顺着食道一路滚进胃里,将方才急得有些自乱阵脚的思绪摆正。 赶回去也未必能从年长女人嘴里获得什么答案。她再清楚不过。 洛珩迅速给唐贤打去电话,也不管对面是不是还在上课。倘若是唐贤这边出了问题,唐言章也没有必要瞒着自己。洛珩的指尖似乎颤抖得更加剧烈,她按住自己跳动得有些发疼的心口,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种不受控的紧张源自挂牵。 出乎意料的,唐贤很快就接了起来。 “洛珩姐?” “你在家吗?”洛珩言简意赅。 “我没回去,暑假住校了。怎么了?” “没事,问一下。” 唐贤这条路行不通,看样子他也不知道任何消息。 洛珩直接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等他落个回复。既然不是唐贤出了问题,那就只能是唐老师本身了。 还有谁。 李云?张知婧?都不行,她和唐言章的关系谁都不能知道,而偏偏这两人又都是敏感细腻的性格,倘若旁敲侧击,一定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况且她们二人与唐言章都不算相熟,李云或许能知道些学校上的事,但终归英语和数学不在同一个赛道上,也未必会告诉自己。 怎么办。 洛珩将一头长发束起,站去阳台,盛夏的晚风总是比较温柔,她试图用这种方法令自己冷静。 …… 还有一个人可以问,阮澄。 洛珩眼眸动了动,拿起手机给少女发去消息。 不一会儿,她的语音通话便播了过来。 “学姐,这是什么风啊,怎么把你刮来了?” “我有些事可能要麻烦一下你。” “诶?你说。”阮澄将手机换了个边,“只要我能帮上,万死不辞!” “…你的爸爸在一中教书是吗?他和唐老师认识吗?” “这说的什么话,当然认识啦,唐老师怎么了嘛?” 阮澄确实比一般孩子敏锐许多,洛珩压了压声音:“嗯,学校下一届的毕业组是不是有什么变动?” 阮澄的家人在一中任教,如果是工作上的问题,问她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电话那头的少女答应得很干脆。 “我妈妈出差去了,可能过两天才有结果。唐老师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学姐放心。” “妈妈?”洛珩有些疑惑,“不是爸爸是老师吗。” “哎呀,我爸爸是个生物老师而已,偷偷告诉你,我妈妈可是校长哦。”阮澄咯咯笑了起来,“如果学校发生了什么,我妈妈肯定知道。” ……原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正校居然是阮澄的妈妈? “谢谢。”洛珩捏了捏发疼的眉心,挂断电话,思绪不受控地四散。 还有几日才能知道结果吗,倘若不能确切知道唐言章一反常态的原因,她坐立难安。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儿时那个烈日炎炎的校运会,唐言章也是这样突然倒在了她身上,孤立无援,她又急又忧,却分不开脚步去彻底解决,只能原地等待着谁来帮忙。 洛珩幽幽叹了口气,点了支烟。 她将电话回拨,想再听一听唐言章的声音,却只剩忙音。 阮澄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接到阮澄电话是第二日下午,她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接通时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的女孩便急得语速加快,染了些哭腔,将她的问候直接堵在了喉咙里。 洛珩蓦然心沉了一拍。 “……完了完了完了,唐老师被举报停职了,还要接受调查。” “别急。”洛珩眼眸瞬间沉下来,她握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慢慢说。” “听说是我们那次聚餐有人拍了她,上报教育局了。本来以前都没事的,今年好像是因为改革,老师不能参加这些,不然算作风不正接受学生贿赂。” “……信息可靠吗?” “我妈妈说的,她好像也正在处理这件事……呜……都怪我……” “目前唐老师被停职了,还要接受调查是吗。”她声音有些冷,“还有没有别的?” “……好像因为之前也被别的事情举报过,所以,所以…我妈妈说可能要更严重些。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 洛珩挂断电话,当即折身去了上司办公室。 同居 yedu5.com “我说过,体罚是莫须有的。” 唐言章站在办公室内,双眸寒肃,抱臂冷言。 “至于学生的聚餐,我确实参加了,是我考虑不当。但绝对没有收任何一位学生的礼物,这也是造谣。” 两位身着制服的调查组成员正一手拿着录音笔,一边低头记着笔记。 “是这样的唐女士,关于受贿一事呢我们这边也还在调查,但目前证据链较为完整,审查期间呢,您得配合,需要一定的时间。” 言外之意,停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自当年父亲入狱后,她已极少感受过愤怒是一种什么情绪,被污蔑,千夫所指的日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接二连三像连环圈套一样的算计还是让她心寒。 调查组离开后,谢顶的主任眉头拧成一团,唉声叹气。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都闹到教育局了。” “我唐言章,从业十几年,扪心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学生的事,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让他们这样接二连三针对我。”她眉头紧蹙,将手机倒扣在办公桌上,发出闷沉响声,将还在絮絮叨叨的主任吓了一跳。 “小唐啊……我们这边也不好办……上边的意思估计要严查,你也是正好撞枪口了,哎。要我说,这要真是被诬陷的,那真的太有心机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du4.com 她眯了眯眼:“学校打算怎么处理我?除了停职,还有别的吧。” “…去年年度的职务津贴和岗位工资都要扣了,职位可能也有变动。”主任有些难为情,“聚餐这个盖棺定论了,至于其他的体罚和收礼物,还得等上面调查出结果……” 除了停职,还让她整年的付出操劳没有回报,甚至还要被抹去功绩。 真是可笑。 “就我一人被举报了,是吗。” “…呃,目前是这样的。还有别的老师参加了吗?” “……没有,就我一人。” 没必要把其他老师牵扯进来,聚餐本来就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只是被有心人拉去做了文章。 也正好知道对方确实是只针对自己。 唐言章闭上眼,肩膀耸起又落下,将交接资料放在办公桌上。 “资料都整理好了,麻烦主任过几天开学转交。” 当她前些天突兀收到校长来电时就觉得不妥,对方约她回校详谈,一进门便是穿着制服的政府行政人员站她身前,将一张张那日毕业聚餐,她与学生相谈甚欢的照片举在跟前。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仅牵扯了上个学期还没处理的体罚污蔑,连带这次变本加厉的收礼造谣,唐言章清楚,对面就是故意设局并拖延时间。 王志远。 这十五岁不到的人真的有那么居心叵测吗? 她驱车回家,一路鼓噪的风声将她思绪磨平。其实当初会选择读师范并不是她的本意,依她的成绩,即便是京城大学都不是问题,只是那会儿她还太小,父母控制欲也过强,总觉得女孩子不要离太远,待在身边做个老师,毕业后结婚生子就足够了。 她喜欢做老师吗,或许确实有那么几个瞬间会对自己选了这个职业产生而后悔,但她从业十几年来,并未有一刻松懈,也未曾愧对过学生。 除了洛珩。 她的唯一例外。 …… 唐言章猛吸入一口气,在看到自家门前站着的高挑女人时,她甚至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对她心有歉疚从而产生了错觉,就像多年前那日高烧,她拉开家门时看见女孩身影的心情。 “你……” “没事吧?” 一向明艳精致的漂亮女人此时细看有些憔悴,她明晃晃地,当着唐言章讶然的模样走上前扣住她手腕,平薄的唇抿起,眉峰紧蹙。 唐言章开门,邀她进屋。 “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被紧紧拥入怀中,困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原来她都知道了。 唐言章的手虚虚落她身后,隔了一段距离,睫毛轻颤,思忖半晌,还是没有落到实处。 “我来帮你。” 洛珩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悄悄嵌入了她素来平淡无波的心窝。酸涩感自胸腔泛起逐渐上涌,连日来被诬陷被指责,一腔赤忱付诸东流等不为人知的委屈被勾起。 唐言章声音艰涩。 “……傻孩子,你怎么帮我。” 敌人在暗,自己没有背景,你也只是一个毕业不久的孩子罢了。倘若对面真的有心捏造证据,即便她清清白白,打完官司后也只剩一身流言。 横竖都是死局。 “我有办法,总是会有办法的。”洛珩收紧环在她后背的手臂,瘦削的骨硌得生疼。 “公司那边不要紧吗?” “…转兼职了,本来我过去就是搭把手而已。”洛珩忽然急促吸了口气,气息蹭进熟悉的年长女人怀中,“不要赶我走。” 像极了小时候拿着满分试卷试探她时的模样。 “…你现在住哪?” “来得匆忙,回家住了。” “住得习惯吗?”唐言章终于展开臂弯,回拥住另一个同样清瘦身躯。 “……还好,就祖父和阿母在,习惯了。” 她贪恋年长女人身上那股令人安定的味道,是无论打多少通电话视频多少次都无法取代的安稳。 “你不喜欢的话……要不要过来一起住?” …… 洛珩支起眼睑,稍稍拉开距离,一瞬不瞬看向她柔和盈着笑意的双眸。 一直以来,她都是作为被抛弃的客体,始终被动也始终孑孓,往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像蒙了一层纱,雾散后,那些漂泊无定的思绪终于找到了归处,将她的心妥帖捧起,似乎告诉她往后不再是一个病人。 也不再是一个人。 洛珩稍稍后退半步,望见眼前眉目温和面容清隽的女人勾起唇,朝她伸手。 “好。” 接到洛珩来电时,张知婧还是比较惊讶的。 她泡好一壶茶,安静听完眼前女人来意,转身从罗列的归档文件里寻着唐言章的委托,边止不住叹息。 “老实说,我也想不出来小唐老师为什么会招致这种无妄事端。”张知婧眉头拧起,“目前只能等教育局那边的调查,我身为律师,也没有办法干涉上面。” “唐老师说聚餐那天,她注意到有几个学生好像在偷拍她。很巧,那几个人就是当时和王志远一起的。”洛珩掀开笔记本,插入U盘,“王志远后面怎么样了?” 张知婧翻开档案:“转学了。” 她们都清楚,这接二连三的算计不像出自一个刺头混混的手笔。 “张律师,我能委托你吗。”洛珩双眸反射着屏幕亮光,手指正飞速敲着键盘,“我不想唐老师就这样被诬陷。” 律所很静,一时间只剩下洛珩敲击键盘时发出的弹簧轴音。 “你和小唐老师是什么关系?” 纤长的手一顿,洛珩抬起眼眸,望向笑意盈盈的张知婧。 “为什么这么问?” “你忘了呀,我是倩倩的妈妈,她跟我提过你的性取向。”张知婧眨了眨眼,“不用紧张,我不是什么封建古板的人,问这个问题也仅仅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如果冒犯了,就当我没问过。” Lucy,这个嘴巴藏不住事的人。 张知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洛珩,漂亮的女人眼眸淡淡,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 “什么猜想?为什么要确认呢?” “小唐老师对你很不一样。”张知婧弯了弯眸子,片刻又幽幽叹了口气,“她不容易,还很年轻的时候遭到了那些事,能长成如今这副坚韧模样,我很佩服。” “…唐老师遇到了什么事吗?” 见张知婧笑而不语,洛珩抿了抿唇,原本游刃有余的试探一下变得有些被动。她确实想知道唐言章过去经历了什么,也摸不准眼前心思活泛的张知婧是什么意思。 忽然,洛珩眼眸一凛。 “张律师,林安这个人你认识吗?”洛珩将笔记本转了个角度,“我用了点办法看了下王志远通话记录,发现他跟这个号码联系很频繁。我又查了下归属,发现号主叫林安。” 林安? 好耳熟。张知婧收起试探,从方才抽出的档案里翻查,忽然,她双眼睁大,似乎因为过于震惊而深深吸了口气。 “双木林,安全的安?”张知婧眉头紧皱,“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本科学过这些,绕开权限查个普通人通话记录还是可以的。”洛珩站起身,走到张知婧跟前,“你认识他?” “我认识,但是…”张知婧有些犹豫,“这个涉及小唐老师的隐私。” “她不会让我插手这些事的。可是如果没人帮她,到时候上面一盖章罪名成立,连工作都要丢。” 洛珩深呼吸,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真到那一步了,又有哪个学校会愿意收一个有案底的老师呢。” “她答应你了吗?”张知婧抬起眼皮,叹了口气。 聪明的女人。 能猜出她喜欢唐言章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答应了。” 许久,张知婧走上前,坐她身侧啜了口茶,抬眸撞进年轻女人漆黑如墨的瞳仁中。 “我第一次接到小唐委托是十几年前了,当时她刚出来工作不久,找到我,问我能不能接命案。” 洛珩指尖一颤。 “我吓了一跳,寻思着这么聪明优秀一女孩儿怎么会与命案这个词扯上关系。接着问下去我才懂,她当时的丈夫,不仅嫖娼出轨,还骗了她的哥哥嫂子一家人去借贷,利滚利,还不起了,最后导致他们自杀。” 唐老师…… 她居然有过这样的过去吗。 “她的诉求是追讨那个男人的责任,想血债血偿并离婚。但是没想到……”张知婧闭上眼,嘴巴张了又合,似乎在踌躇,又似乎只是单纯地说不出口。 “……” “没想到,她的父亲才是罪魁祸首,真正害死她哥嫂的是她亲生父亲。”张知婧睫毛轻颤,“很可怜的孩子,我都不知道她当时是以什么心情来亲手将他们送上法庭监狱的。” “在那个年代,人们法律意识比较淡薄,亲情大于一切。所以她真的承受了很多,远超我们想象。”张知婧将茶杯放下,轻轻握住身侧呼吸极轻,身子僵直冰冷的女孩的手。 “虽然我与她关系并不亲近,照理说也没资格和你讲这些。但既然她选择了你,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和喜欢。” “这点,你一定比我清楚。” 洛珩忽然闭紧双眼,声线有些轻微颤抖:“所以这个林安……” 张知婧语气一冷。 “她的前夫。” “……什么时候出来的?” 张知婧垂下眼睑,翻起资料,片刻,捏了捏眉心:“似乎就是去年。” 洛珩的心里忽然有一个猜测,立刻将笔记本关上,起身预备离开。 “你去哪?” “图书馆。” “去那里干什么?” “流量大的公共网络。”洛珩言简意赅,绕着圈子打了个哑谜。她弯了弯眼眸,缓缓勾出一个寡淡又薄情的笑意。 “我要让他再关进去。” 张知婧瞬间汗毛倒竖,立刻站起身,语气急切。 “别干违法的事!唐老师也不会愿意你这样做的,你这是害自己,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我有分寸。”洛珩垂下眼眸,从包里摸出许久未抽过的烟,叼住烟腹,声音很轻,缥缈得一瞬溜走。 “别告诉唐老师。” “我不会再推开你了” 恶心。 反胃感铺天盖地,蚕食着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她并未深思探究过唐言章的家庭与过去,当初无心调侃的一句“坐大牢”也不过是讽刺东亚家庭里从未出现过的男人罢了。 洛珩右手撑在门沿,呼吸起伏,却怎么都没有力气拧开门锁。 自她认识唐言章起,年长女人给她的印象不外乎是温淡严肃,克己自持,她原以为像唐老师这样的人,且不说原生家庭有多和睦,但起码能培养出这样坚韧稳定的高知女性,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是她先入为主了。 唐老师能长成如今这幅模样,全靠她自己。 她想起方才在图书馆给那个男人发去的钓鱼邮件,都不需要额外手段就那能轻易植入的木马,以及聊天记录里那些对唐言章不堪入目的恶意与嫉妒。 原来从出狱起的那一刻,他就考虑着向唐言章寻仇报复了。 恶心,恶心至极的男人。 洛珩深呼吸,长吁出一口气,压下因愤怒而起伏明显的胸腔,勉力扯出一个与寻常一般无二的轻佻笑意。 她还不想告诉唐言章这件事。唐言章这些日子已经够心力交瘁了,现在揭开事实不但无法破局,还会火上浇油,惹得她更加疲惫痛苦。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开门声响起,唐言章推了推眼镜,合上书,望向刚落锁正在玄关换鞋的高挑女人。 “……去见了下张律师。”她挑着话来应。 “张知婧?” “嗯,还顺手买了些菜。”洛珩眼眸一弯,提起方才路过市场时买的一些食材,“今晚我来做饭。” 唐言章也跟着露出些许柔和笑意,或许是隔得远,没有注意到洛珩强装出来的镇定。 “我来帮你。”唐言章起身,从卧室里走出来,接过食材袋子,还未来得及转身,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她的额角附近。 “不用,唐老师看书就好,做个饭而已,让我来。” 自这两日同居以来,洛珩似乎已经习惯在一些平淡间隙里偶尔给她一些不含欲望的亲吻,有时候印在眼角,有时候是额头或发顶。而通常时间她会在卧室里看书或学些额外课程,洛珩则待在次卧书桌上敲着电脑。 很简单的日常,也不像别家年轻情侣成日像连体婴儿一样黏在一起,分开一刻都不行。 她抬眸看了眼洛珩,后者只勾着淡淡笑意回望。确定关系后,女人确实少了很多当初那种薄情寡义的疏离笑容,也少了很多故意的调情。 读书时那种步调一致的契合感又浮了回来。 “没事,我现在在家待着也无事可做。” 唐言章分拣出袋子里的蔬菜,拉开冰箱,正好错过了洛珩一瞬落下去的嘴角。 她的腰身环上了一双手,洛珩从背后拥住她,语气慵懒,轻轻打在她耳侧:“唐老师……” “嗯?” “我们今晚去飙车吧。” ? 很难相信这句话是从洛珩口中说出来的。 “飙车?”年长女人眉头悄悄拧了起来,“不安全。” “那我们去私奔。” 唐言章转过身,与她稍稍拉开了些距离,眉毛上挑。 “受什么刺激了?” “被张律师套了话。”漂亮的女人嘴角一瘪,勾过她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委屈,“不小心被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对不起。” “她本来就很擅长观察。”唐言章眉眼柔和下去,伸手替她理了理皱进去的衣领,指尖触到了她颈侧。 有些痒。洛珩缩了缩脖子。 “没关系,她不是那种嘴碎的人,不用自责。” 她想起当时在咖啡馆外张知婧问她的问题。 “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或许……一开始露馅的就是自己。唐言章抿了抿唇。 “你不怪我?” “这有什么好怪的。”唐言章眨了眨眼,“虽然我确实…嗯,还没能太适应这种关系,也在踌躇我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洛珩收起笑意,静静看她,心跳有些加重。 扑通,扑通。 “我其实是个挺简单也挺无聊的人,日常除了教书,备课,做好本职工作外很少有额外的兴趣爱好。嗯……现在更是连工作都岌岌可危了。”唐言章有些自嘲,视线落在窗外,“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让你觉得苦恼。” “当然不……” 话语未落,年长女人就勾住了洛珩的脖子,仰头在她平薄微凉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 “我知道你会否认,所以我在想,我都四十几岁了,这么多年,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也…不算过分吧。” 唐言章轻抚洛珩侧脸,目光缓缓从她精致下颚线一路看向细薄唇瓣与高挺鼻梁,最后落入她素来勾魂的眼眸中。 “我确确实实喜欢你,比你想的或许还要再深一点,再早一些。” 唐言章笑了笑:“所以,张律师知道就知道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珩喉咙一紧,不由分说地低下头,一边收紧了环抱住她腰身的手,一边将气息渡进了她的口中。 她的吻来得急切,却没有以往的偏执味道,有且仅有藏在她颤抖指尖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汹涌情意。 要不怎么说那么多人喜欢接吻,也将接吻视为最亲密的动作。唇齿相依,呼吸交缠的每秒都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爱意传达。它比拥抱更直接,又比做爱更浪漫。 “唔……” 唐言章被她吻得浑身上下有些飘忽,像通了轻微的电流,从足底一直酥麻到发梢,连带着换气时微微睁开的双眸都盈满了水汽。 双唇间暧昧的银丝还没来得及扯断又被堵住,开始了新一轮的亲吻,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二人才堪堪分开。 “…要做饭了。” 唐言章喘着气,双手抵她身前。 “……吃完饭,我们去个地方好不好。”洛珩轻轻摩挲着年长女人殷红水润的唇瓣。 还想亲。 她心如擂鼓,唐言章的再一次告白令她有些失控,加上今日所得知的往事,让她曾经坚如磐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说一塌糊涂好像也不对,她还有理智,也还能思考。 倘若说几个月前唐言章第一次的告白,她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还困在对自己情感缺失的惶恐与不信任中,那么此刻的洛珩,已完全确信自己所有情绪起伏的来源。 “怎么,要去飙车?” “老师给吗?” “不给。” 她没有做很复杂的荤菜,调的味道也比较清淡,因为知道唐言章喜素,又特地做了些叶菜去合她口味。唐言章进食时总是慢条斯理的,优雅而矜贵,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只在晚餐结束后笑意盈盈地夸一句好吃。 “要去哪?” “跟我来就好。”洛珩扬唇,拿了件薄外套为女人披上。 非周末的夜晚,路上的车并不会很多,洛珩按下车窗,呼啸而过的风钻进不算狭小的车内,末了还卷了些汽车尾气和汽油味。黎城很大,算是南方最发达的城市之一,即便从小在这里生活长大,唐言章也并未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走过一遍。 她望见窗外的车流愈发稀少,身侧风景也从一开始的流光霓虹,高楼大厦变成草木葳蕤,月明星稀的郊外。说郊外也不太对,更像是来到了城市边缘,一些不属于她们的世界。 洛珩圆润纤细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望过去,指甲干净泛着健康的微粉,通常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喜欢留着夸张美甲,至于洛珩为什么没有…… 唐言章别过视线,轻咳一声,落车窗外。 “你是带我兜风吗?” “也算吧,外头空气还可以,总是闷在家里会无聊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飙车。”唐言章抿了抿唇,微微露出笑。洛珩挑了挑眉,从倒后镜里看她一眼。 “老师不允许,我怎么会做呢?” 装得跟个乖巧的三好学生一样。 她驱车来到一处较为偏僻,停运多年的郊区公园外。碎石子很小,踩在上面时还会发出细小的石砾摩擦声,由于常年无人打理,身侧草丛及腰,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蛙叫蝉鸣。唐言章拨开垂下来的树枝,借着微弱月色和街旁的路灯看清洛珩模样。 “走,我们进去探险。”洛珩朝她伸手,还特地眨了眨眼。 “真活回去了?”唐言章有些好笑,却依然回握住她冰凉的掌心,“你十五岁说这些我还会觉得可爱,现在嘛……” “偏心。”她哼出一声轻笑。 废弃的售票亭积了浓浓一层灰,破烂的旧报纸糊在墙上,原本检票才能进的闸门只需一推就能轻易放人进去。 由于植被繁茂,再加上是郊区,附近整体温度都比市中心低了不少。难怪方才洛珩会让她穿多一件,唐言章指节曲起,将外套收拢,跟着身侧人步进荒废的公园内部。 “会害怕吗?”洛珩望了望她的动作,“我没想到这里居然已经变成这样了。” 唐言章睨她一眼:“把我当小孩呢,洛同学?” “这个称呼倒是少见。”洛珩勾唇,握着她的手,缓慢朝里走着。萧瑟的公园颓败意味很浓,但由于树木花草众多,又少了些诡异气氛,多了点末世意味。 “你以前来过这?” “嗯,很小的时候,我家住这附近,父母曾经带我来这里玩。” 到了。 洛珩牵着她来到一处长凳,大体与记忆一般无二,只是更萧索也更黑了些。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纸巾,摊展开放在落灰石凳上,偏了偏头。 “老师,陪我坐一会儿吧。” 唐言章敏锐觉查到洛珩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将手提包置在腿上,坐在女孩身侧。 月明星稀,荒无人烟,除了一些小动物的叫声外,此处静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冷吗?”唐言章往她身边靠了靠,握住洛珩的手,眉头悄悄皱了起来,“你体温一直都这么低吗?” “好像是,一直都不是很高,所以每次发烧都挺难受的,低烧也能让我浑身疼到散架。”洛珩语气懒懒散散,耸了耸肩,“体温低就这点不好。” “当时一个人生活累不累?在外头病了谁照顾你。”唐言章叹了口气。 “那当然是自己照顾自己。” 洛珩本想再回她一句老师呢,又倏忽想起她独身的原因,一时间话语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只好将目光放远,借着微弱月色打量起周围环境。 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关于这里的回忆本来就很萧条,她小时候曾被父母抛弃在这个冰冷石凳上整整一夜,眼看着身旁同龄小孩被家里人簇拥着进来游玩再离开;头顶路灯从暗着亮起再到熄灭;最后连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都没有注意到藏在石凳角落,小到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她。 其实等她再大些,偶尔也会再来这里坐一天。那会儿她还不会也不能开车,距新家路途遥远,祖父也不愿她一人出门,便让阿母跟着。她总是说,没事的阿母,我只是喜欢这里的环境。 没有难过,没有伤心,她那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什么,只是觉得坐在这个地方,会让她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 是那种即便下一刻生命走至了尽头,都不会起一丝反抗,一丝挣扎的安定。 她思绪渐收,敛起笑意,转头看向身侧隐在阴影里的年长女人。 “唐老师。” “嗯?” “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已经确认关系了吗? 唐言章微微睁大了眼,刚想开口,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我曾跟您提过,往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我算是一个病人,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即便是那日您说,对我动心了,我也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准确地回应您我的感情。” “我困在自我怀疑这件事情上太久了,久到即便一根草绳放我手心里,都要担心那会不会是蛇。” 她捻起唐言章垂落在身前的一缕发丝,轻轻缠绕在指尖。 “不过……现在我确定了。” 唐言章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抓挠着她。的确,她从未从洛珩嘴里听过一句切切实实的喜欢,彼此也没有彻底坦诚过确认过关系。 洛珩语气轻柔。 “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遇见你,是我前半无望人生中,有且仅有的唯一锚点。”她轻轻抬眸,眼底闪过一瞬缥缈的湿气,片刻,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就像当初孤零零被阿母抱走时悄悄落的泪,都一样不经意且没有意识,只是现在她终于明白,当初的情绪是被抛弃的绝望,而如今这种情绪是被选择的幸福。 “我被你拯救了。因为你…我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正常的普通人。不用再去勉强自己装作谁,也不用再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里寻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她睫毛轻颤,唇角扬起了一个细微弧度。 “所以,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她用的不是“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的主体本位语气,而是恳求,恳求做她的女朋友,将自己的一切主导权都递给了年长女人。 “……傻孩子。”唐言章喉咙一紧,捧住她的脸想为她拭去泪水,分明是冰凉的液体,却灼得她指尖发烫,怎么都抹不完。 年长女人闭上眼,凑过去轻轻吻在她翕动的眼皮上,试图亲去女孩簌簌落下的泪水。 “…别哭,别哭。”她喃喃,“可以,当然可以。” “我不会再推开你了。” 尘埃落定 她摸到洛珩手臂上起的细小疙瘩,直起身,将她搂进了怀里。她曲起上臂,轻抚着洛珩靠在自己肩上的发顶。 “我好像还没跟你提过我的过去。”唐言章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被风一吹就散了。 怀中的人动了动,纤密的睫毛扫过她颈侧。 “其实,唐贤并不是我的亲生孩子。”她垂下眼睑,“当年我的丈夫和父亲,联手骗我嫂子堂哥借贷,最后还不起了……” 要直面回忆里伤痛的部分是不容易的,或许是此时此刻的环境太过安谧,又或是两颗跳动着的心前所未有地靠近,倘若把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往比作伤口,那么能让她再度鲜血淋漓剖开的原因之一,是洛珩握住了她的手。 何尝不是借了勇气。 听张知婧的转述是一回事,唐言章亲口将那段过往袒露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声音很稳,也很淡,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件与她无关的寻常故事,像上课时那种低低的声调。分明她是最深的受害者,家庭分崩离析,平淡的日子被打破,被千夫所指,蒙受流言蜚语,连带着她刚起步的未来都被涂抹得一片混乱。 但唐言章却始终没有哽咽一句,仿佛只当了个旁观者说与她知,末了还安慰一句没事。 而洛珩只觉得钝痛,如山石般沉重的过去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被人理解的那段时间,很痛苦吧。”她哽咽。 “都过去了。”唐言章刮了刮她鼻梁,眼神透过她似乎落在了别的地方,片刻又收回,“不过我还有个担心的地方……” 洛珩敛了敛鼻息:“什么?” “林安去年出来了。他这人心眼小,我怕他……波及到你。” 话题回到了正事上,洛珩呼吸放轻,她抹去眼尾还残留的些许水汽,握紧了唐言章的手。 “你知道他会来惹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服刑期满那天,他联系我了。”唐言章倏忽冷下双眸,自喉间压出一声低低的气音,“问我这么多年不见,要不要喝一杯。” 洛珩身子稍稍往前靠,手心里攒出了汗。 “我没理他,但自那之后我一直有留心。其实这次举报,我有怀疑过会不会是他对我的报复。毕竟王志远和徐洋洋那帮人,连书都念不好,全靠背景来的一中,做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 唐言章侧过头,将垂在身侧的树枝拨远了些:“那次聚餐不止我一个老师去了,却只有我一人被查。如果真的是他们想的计划,你说,一群小刺头,难道不会以举报了更多老师为荣吗?” 唐老师心思真的很缜密。 事情原委被猜得七七八八了。 “那老师想怎么做呢?” “……我坚信清者自清。”她垂下眼,“但我清楚,即便最后我们赢了,也还是会有流言的。” 当年就是这样,分明唐言章没有一点错,骗贷害人的男人不被指责,却将矛头与尖锐话语对准了她。 洛珩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力压下翻涌着的怒火。她下意识从手提包里想摸根烟,才发现自己前几日下定决心戒了后,早已不再带烟盒出来了。 “会没事的。”洛珩扯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结果年长女人抬眸看她一眼,瞬间笑了开去。 “你这样笑,有点勉强。”她总结。 “你是第一个说我笑起来勉强的人。”漂亮的女人罕见愣了一下,装出委屈模样。 唐言章弯了弯眼眸,微凉指尖点在她皱起的眉心间,似乎想捋开。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没事的,我比你年长许多,让我处理。” 洛珩捉住她手腕,在掌心里留下一吻:“走吧,这里还是太萧条了点。” 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是错开了话题。 不过唐言章没有注意到,她站起身,掸了掸腰侧的灰。 “等一下。”洛珩稍稍施力,让年长女人再度坐了下来,在后者有些不解的目光里凑近。 对不起,唐老师。 她缓慢靠近,双唇轻柔扫过她鼻尖,最后托住脖子,含住她饱满下唇,与她缠绵。 我还是没有勇气像你一样剖开伤口,袒露童年的苦痛,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自私覆盖当年的记忆。 月色微弱,叶影绰绰,唐言章握着她的手,主动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要抓紧了。 一连几日,洛珩都泡在了图书馆里,偶尔跑去律所和张知婧商讨对策。调查结果迟迟未出,和她们起初想得大差不差,对面或许知道自己没有实质证据,就采取了拖延政策。而停职越久,流言就会越广,哪怕最后证了清白也无济于事。 她比对了林安给唐言章最后那通电话日期,时间正好与当时她们重逢那天相符。 她叹了口气。 猜测没有错,原来唐老师去酒吧是因为这个。 “张律师,你说林安之前不仅碰贷,还有过嫖娼出轨行为是吗。” “对,当年一并查到的。”张知婧翻查着记录,“张父判得更重些,他算从犯。” 黄沾了,赌也算沾了。 还差些什么……还差些能让他再也出不来的东西。 翌日,当她预备再去图书馆做最后收尾工作时,唐言章打算与她同行。其实她并不太敢让年长女人跟着去,醉翁之意不在酒,倘若后者在看书间隙用余光观察一下她的屏幕,洛珩不能保证自己能扯出什么理由搪塞。 可是她的拒绝说不出口。 于是当她装模作样敲起键盘,试图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时,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唐言章的专注力以及刻在骨子里的距离感。 即便成为了情侣,她也未曾窥探过洛珩的私人空间半分。从坐下开始,除却喝水厕所等生理动作,脊背直挺,眉目温淡的女人便一直沉浸在阅读中,纸张间的摩擦是她唯一发出的声响。 所以那日的跟踪,若不是唐老师偏爱自己,怕是早就遭嫌弃了。洛珩掩了掩唇,有些难为情地咳嗽了下,复尔将注意力彻底集中在屏幕上。 不能再拖了。洛珩眼眸一凛。 唐言章与她并肩,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不知道此时身边的女人正为了她剑走偏锋。 隔日,当洛珩将所有资料摆在张知婧办公桌上时,后者只倒吸一口冷气。密密麻麻的全是资金往来记录,包括不符收入的支出,情色会所以及不明IP的境外交易,数量庞大,金额惊人。 “……他还帮境外洗钱?金额这么大?”张知婧眉头紧皱,来回扫过,“你是哪里来的这些?” “用了一点点非法手段。”她轻飘飘地应了句,“可以说这是别人提供的,证据确凿,警方去查的话也能查出来。” “……如果这样,我们甚至不用提供证据。”张知婧抬眸,分明是盛夏,她却觉得有些难言的寒意。 眼前女子微微勾起唇角:“这些能让他判多久?” 张知婧霎时汗毛竖起,素来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乌黑难辨,一个大胆而惊悚的猜测占据了她的大脑。 “你说的非法手段…难道…” “张律师,举报吧。”洛珩打断了她,“不能再拖了,以牙还牙是最好的办法。” “唐言章知道吗?” 洛珩摇摇头,掐了掐自己手背以便克制突如其来的烟瘾。 张知婧深深看她一眼。 “你是委托人,我会帮忙的,但是……你确定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吗?”她握着纸张的手有些颤抖,“这些证据都太完美了,如果……” “是他做的。”洛珩半倚在墙上,眯起眼眸朝她笑,特地将最后几个字咬紧,“放心,都是他,亲手做的。” …… 过几日,张知婧传来消息,称林安已经被立案调查。洛珩破天荒地早晚都与她黏在一起,坐她床沿,或者一同出门,生怕那个男人在穷途末路下,和唐老师来个鱼死网破。其实一开始她想直接趁唐老师不注意将男人拉黑,但到底不想这样做,也怕防不胜防,拉黑了一个,还有无数方法骚扰她们。 再者,倘若林安那边真的拿出了什么反驳证据,或者她的计划出现漏洞差池,深究下来,也不会将罪名落在唐言章头上。如果唐老师知道了,只会替自己辩解甚至顶罪,而不告诉唐老师,充其量就是自己被抓罢了。 她都想好了。 只是没想到事情比预料的还要顺利,男人确实如唐言章所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深挖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恶心事迹,加上过往案底,直接将林安捶死,连辩解都没有机会。 林安被抓,这头的调查结果也下来了,体罚和受贿都是诬陷,当日在场的相关学生都给予了肯定。王志远等人被抓去谈话。但由于聚餐一事证据确凿,且当事人也不予否认,唐言章还是受到了相应的责罚。 距开学已过近两月,这场无妄之灾总算收了尾。正校说她下个学期可以复职,唐言章顿了顿,没有说什么。 事情实在是太顺利了些,张知婧邀她下午茶,将林安发生的事说与她知时,年长女人还有些恍惚。 “洛珩委托了你?” “是的。”张知婧点头。 “我还以为她只是想向你问些问题……”唐言章喟叹一声,指腹摩挲着陶瓷杯把手,声音很轻,“林安是怎么被抓的?” “好像是被举报了吧,警方顺着线索一查,什么都知道了。而林安那人你也知道,软蛋得很,胆子也小,全供了。” “谁举报的?”唐言章垂下眼眸。 张知婧眨了眨眼,她曾答应过洛珩将这事瞒下,唐言章问起,也只说在调查举报途中正好遇上林安被抓,顺势将她们二人摘得干干净净。张知婧原本犹豫过洛珩的铤而走险有没有必要告诉唐言章,现在看来,事情顺利,也确实没必要让年长女人多一份担忧。 “他招惹那么多人,谁不想把他搞进去呢。” 片刻,唐言章轻叹一声。 回到家时,身段姣好的女人正窝在她沙发上,腰身下陷,宽松的t恤塌出柔美曲线。 “聊完了?”洛珩双指捻一颗葡萄送进嘴里,修长双腿交迭,从沙发上坐起身。 “嗯,她跟我说了下林安的事。” 唐言章折身去浴室,洗干净脸和手后坐她身侧,洛珩已经托起半边脸,给她递上葡萄。 “小珩。”她接过葡萄,咬了一口,汁水清甜。 “怎么了?” “林安是你举报的吧。” 她用的不是疑问语气,神色也没有太大波动,洛珩抿了抿唇,蔓开笑意。 “是。”她坦坦荡荡。 既然唐老师已经笃定,她也没有必要再瞒。再者,年长女人方才喊的是爱称,应该也是没有生气的。 不过她还是抬起眼眸,悄悄打量唐言章的情绪。出乎意料地,后者只转过头,双指捻起另颗葡萄递至她嘴边。 女人叼住那颗圆润剔透的果子,嘬起唇心,轻柔扫过她指腹。洛珩原本只想做些亲昵动作,并未打算像之前一样勾引眼前人,却没想到下一刻,唐言章骨节分明的食指撑开她双唇,往里探进,直接压住了她柔软舌面。剩余四指则扣住了下颚,稍稍使力,将她头抬得高了些。 “唔……?” 刚咬开的葡萄汁水顺着微敞开的唇角流下,唐言章倾身,卷着洛珩再熟悉不过的木质香,将清甜液体舔走。 “……很甜。”唐言章眼压笑意,指腹勾了勾她舌尖,对上原本有些惊诧,此时却盈满与她同样笑意的清亮双眸。 “我们去旅游吧。”她抽出手,将指尖沾上的汁水抹在女人平薄的唇上。 “好啊,老师想去哪里?” “哪里都行,一路开,去到哪算哪。” “好啊。”洛珩弯了弯眸,“什么时候?” 年长女人轻柔捧住洛珩侧脸,掌心纹路与她肌肤贴合,笑意明晰。 “今晚。” 车震(高H) 现代人一时兴起的旅行,本来就不需要带太多东西。她们随手收了几件换洗衣物,一次性用品和必备物,提上行李箱和背包,说走就走了。 相比起轿车,她们最后还是选了唐言章那辆更适合跑长途的SUV。 “会开吗?”唐言章问她。 “会,以前开过。”洛珩俯身钻进驾驶座,被唐言章拉了回来。 “我来。”她拍洛珩的肩,“你来帮我看路就好,天黑,多双眼睛总是好的。” 她划亮屏幕,调开座椅:“唐老师,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私奔?” 唐言章回过头,坐副驾的洛珩正系着安全带,光线不足,望去只能看见一些模糊轮廓。 “算吧。”她从身侧的凹槽里拿出一副新眼镜,细框金丝边儿,还垂了一条奕奕折着光的细链。 洛珩眨了眨眼,呼吸放轻,完全被惊艳到。 “在看什么?” 她们已经驶出市区,车窗外一轮高悬圆月破开云层,车内沉寂,只剩引擎和风刮过窗户的呼声。 “为什么换了副眼镜?” “这个开车用,更清楚些。” 说这话时,唐言章正好看了眼侧后镜,垂在脸颊旁的细链随着她动作轻微晃动,像摇曳的风铃吊线,与镜腿碰撞出细微的叮当声。 “真漂亮。”洛珩一边夸她,一边调着电台频道。 “什么漂亮?” “老师。” “所以你刚才一直在看我?” 从洛珩的角度看去,年长女人正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唇角却悄悄勾起,好似听了什么令她心生愉悦的故事。 “那你可能不知道。” 洛珩漫不经心地将音乐调大,似乎嫌弃电台的选歌品味不好,又折腾起蓝牙链接,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换成手机里的歌。 近年的独立小众音乐,节奏舒缓清晰,女声空灵而慵懒。 “我十三岁就在看你了。”她闭上眼,“老师那会儿不是总说我走神吗?因为每次上课,我都会不自觉地想,为什么你永远那么冷淡,好像根本不会因为外界因素影响任何你的情绪和判断。” 洛珩按下窗,让风灌进车里。 她笑道:“那时候我还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总是一见着你就会忍不住走神。” “嗯?” “是我喜欢,特别喜欢那样的你。” 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介于城市内外的交界线,放眼望去都是些破败无人的灰砖矮房,错落有致地排布在主干道四周,只剩一些零散路灯还亮着,勉强可以借着微弱光源看清身侧人表情。 车停在了一旁空旷的草地附近,距离两边的道路均有一段距离,却正好在这个早已人去房空的,草丛半腰高的村边寻到一处比较敞亮的地方。 唐言章低头,将车窗按关,洛珩身侧原本大开的副驾窗也缓慢合上。她调开座椅,熄了引擎,一时间车内摒去了所有外界杂音,静得呼吸可闻,只剩音响还在浅浅放着沙哑女声。 嗯? 唐老师要做什么? 洛珩看她侧身去解安全带,但全然没有下车之意。正打算揣摩年长女人心思时,后者忽然开口,声音温冷,音量也不大,在狭小的车内却格外清楚。 “过来。”她转过视线,勾起唇,朝洛珩偏了偏头,眼镜链子随着动作晃荡在柔和下颚线附近。 …… 洛珩轻笑,只一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娉娉婷婷地从车内走出,迎着月色绕到她车门前,弯腰,在唐言章晦涩不明的眸色中扶着她肩膀,腰身一塌,轻轻坐在她身上。 唐言章将门一关。 “歌还要放吗?”洛珩嗓音缱绻懒散,右手松松勾着她脖子,仰起头,将有些散乱的头发归束一边。 “放着吧。” 唐言章当着女人的面,从中央扶手箱里摸出一瓶精致小巧的免洗洗手液,挤在掌心,尔后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地擦过每一根手指。 “唐老师…你知道吗,戴着这种眼镜,还做这种动作……” 她眸色跟着年长女人的动作而暗了几分,右手搭在自己胸前衬衣扣上,自喉间压出一丝轻佻气音。 “有点过分了。” “怎么过分了?” 她对上洛珩笑意明显的眼眸,在她投下的阴影里探至衣摆内沿,将她纤柔腰肢往自己这边按。 “要我脱掉吗?还是,老师想脱?” 洛珩凑近她,情色动作明显,平薄的唇一张一合,还未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就被轻轻咬住。唐言章自下而上按住她脖颈,五指顺着乌黑柔亮的长发铺开,牢牢禁锢住她视野的范围。 这点倒是和她挺像的。 先用吻来昭告情事的开始。 “…脱掉,洛珩。”唐言章声音有些哑,听上去就像小时候让她回神听课时的声调。 她低低轻笑,颗颗解开身前纽扣,原本略显修身的衬衣微敞。唐言章抬起头,原本扣住她后脑的手沿脊椎一路往下,同时,另一只手从腰身摸到小腹,顺势往上。 车内有些燥热。洛珩挺了挺身,衬衣从一边肩头滑落,露出半截赤裸身躯。忽地,唐言章解开了内衣搭扣,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沉寂狭小的汽车内,她横竖施展不开手脚,只能被动撑在年长女人身上。透过微弱光源,她看见唐言章侧脸渗出些细微湿意,瞬间引起难耐的炽热共鸣。 “怎么不继续了…?” “你教我。”唐言章压下眼睑,掀开衬衣,略微粗糙的掌心贴合女人平坦光滑的小腹,轻轻揉搓,“我记得上一次,你是这样按着我的吧。” 在那个充满雨的潮意民宿内。 “嗯…是啊……老师特别敏感。”她握住唐言章手腕,带她施力往自己小腹按去,“那样一按,你就湿得特别快。” “洛珩。”年长女人唤她,“教我,怎么让你舒服。” 洛珩右手撑在车窗上,支起身,刚脱掉牛仔短裤,胸前挺立的乳尖就被叼住,激得她双腿一软,本就逼仄的车内空间迫她再度跌坐在唐言章腿上。 “…哈,唐老师……”洛珩仰头,“你做什么我都舒服……” 她已经承受过唐言章在性事上劈头盖脸的痛意,分明上一次自己在床上痛到掉泪时还在想,下次不能再让唐老师操自己。 怎么一看到她的眼睛就缴械投降,甚至还乖乖送上门挨操呢。 “帮我脱下眼镜。” 见女人迟迟没有回应,还有些不情愿的模样,唐言章挑眉,隐蔽地笑了笑。 “怎么?喜欢我戴?” 被发现了。洛珩轻咳一声,腰身扭动,温热的腿心来回磨蹭在唐言章腰身附近,试图掩盖话题。后者当即按住了她明显的挑逗动作,眼眸一沉,不顾眼前人有些哀怨的神色摘下了眼镜。 斯文败类的唐老师,光是看着她都湿一片了。 偏偏就是要摘下来,不懂情趣。 洛珩颇为不满地哼了声,下一刻,年长女人捉住她双手反剪到身后,将眼镜的金属链子缠在她腕上,捆了个松松落落的束缚模样。 “…抓好。”她将眼镜塞洛珩被绑住的掌心里,“不可以掉。” 她一下失了支点,彻底陷入了被动。偏偏最为敏感的乳尖还被持续刺激,年长女人搂着她的腰,身高的差距正好可以让唐言章一低头就能咬住她敏感点。 “…嗯……哈,唐老师……快一点……别舔了……”洛珩弓起身躯,扭动着腰身将自己往唐言章那送。 情意潮涌,唐言章膝盖顶上她的腿心,触及一片赤烫。 “啊……”洛珩被这一顶,酥麻感直接湮没了理智,她不受控地往后靠,直接抵在了方向盘上还顺带按响了喇叭。 “——!” 刺耳突兀的喇叭声将洛珩吓得一激灵,就差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冷静点。”唐言章哑着嗓子,指腹揉捻着女人另一侧被冷落许久的挺立,轻抚后背,“没事,这里没人。” 她倒是不曾想过唐言章居然会开放到直接在车里与她做起爱来。虽说玻璃是防窥的,附近方圆十里也确实没有人烟,但还是觉着有些微妙。 唐言章的膝盖再度往上一顶,直接将洛珩撞得发晕,娇娇媚媚地迫出一声婉转吟哦。下身早已湿得一塌糊涂,她压着嗓子哀求。 “老师,唐老师…我湿透了,要不要摸摸?”她勉力扯出一抹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的笑意,凑上去亲亲年长女人有些发红的眼角。 “别动。”唐言章心跳急促,双指探至女人下体,果不其然,往里一碰,黏滑昭示情动的爱液便争先恐后地沾湿了指腹。 往前两次的性事多少含了些仓促意味,她从来没操过女人,第一次是她是实在受不了洛珩故意的勾引,连指甲都没有修剪就直直进入,折腾得洛珩连笑容都装不出来;第二次是被酒精与妒意烧灼,故意毫无前戏,试图用痛意让她永远记住自己。 这一次…… 她脱去最后一层内裤阻隔,舌尖在她乳尖上打着旋,一边驱指,缓慢地没入洛珩温热紧致的甬道中。 甫一插入半个指节,洛珩便难以抑制地后仰,后脑勺磕在方向盘上沿,还要分出半分神让自己不要碰到中间的喇叭。 唐言章指尖一勾,身上人便甩着头呻吟一声。 洛珩在性事上叫得比她欢多了,回荡在逼仄狭小的车厢内,她很清楚这是女人勾引自己的手段之一。 她想亲吻洛珩,却碍于距离,只能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欣赏她动情时半眯着眸子,喘得像一只发情的小猫模样上。 年长女人将她的腿再撑开了些,中指缓缓抽出,并上另一根相同骨节分明的指再度插入。 “唐…唐老师……” 洛珩被她顶弄得话不成句,眼角通红,双手被缚在身后,上下身都半赤裸着,正难耐扭动着腰身向年长者求欢。 “求你……操坏我……” “洛珩。”唐言章将她整个人压低了些,指腹直直往上抠弄,一边按着她平坦小腹,“你流到我大腿上了。” “……那要不要…哈…我跪下来给老师舔干净?…” “不用。”唐言章敛眉,淡淡眯起眼眸,“你自己动。” 绝对是在报复洛珩之前在床上折磨她的事。 “…我站不起来,唐老师,你帮我把这个解了吧。”洛珩侧了侧身,露出被金丝细链捆住的双手。 “你不是喜欢吗?”唐言章抽指,再度撞进去几次,将女人情潮全部勾出后生生停下,只卡住半个指节。 她确实喜欢,但只是喜欢它挂在唐言章脸上的模样罢了。 于是洛珩只好勉力支起身,尝试立起酸软双腿,直直坐在唐言章手上。 “嘶……” 这只会让她双腿更加无法站立。 唐言章左手缓缓划过茂密阴户,拇指揉搓在洛珩肿胀阴核处,惹得后者浑身战栗,脚背绷起。 真是要命了。下次,下次也还是不要让唐老师上自己了,太折磨人了。 洛珩后脑再次磕到了方向盘,索性就斜着身子,试图让自己深深浅浅坐在唐言章的手指上。 唐言章眼眸晦涩,一瞬不瞬盯着眼前人糜靡娇媚的模样,当她意识到洛珩确实一直在满足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时,浓郁的情色意味忽然就夹了些悠长情意。 她闭上眼,咽了咽口水,洛珩极其不雅的吟哦荡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年长女人贴附上洛珩小腹,右手趁她坐下去的一瞬发力,边顶弄边加速抽插动作,将原本就几欲升天的洛珩一下抽搐着送至顶端。 洛珩颤抖着在她身上高潮,双腿绷直,黏腻的体液从穴里流出,正一滴滴全部顺着唐言章纤长手指汇聚在腕处,最后滴在她腿上。 洛珩身躯发着抖,挺起又落下,将喇叭按响好几回。 “——!——!” 仿佛正应着她依旧拔高的呻吟。 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5 9wt.co m 当唐言章终于肯松开缚着洛珩手腕的眼镜链时,她的肩头被虚脱女人挣扎着咬了一口。 “很疼吗?”唐言章问她。 “不疼,很爽。”洛珩瘫她肩上喘着粗气,细听还有些促狭,“老师哪里还需要我教。” 唐言章微微勾起唇角,轻抚着洛珩后背,试图帮她顺气。 “我学东西本来就很快。” “亲我。”洛珩抬眸,朝她露出轻媚微笑,“老师,你还没亲我。” 片刻,唐言章搂紧她后腰,低头吻住了带着轻软笑意的唇瓣。 她们走得急,等到市区并寻到落脚旅店已过凌晨。虽说她们起初的计划只是随心,去到哪算哪,但因为是夜晚启程,唐言章还是先选了个附近的沿海小城,先保证当晚休息。 旅馆不大,胜在干净,洛珩扶着依旧有些发酸的后腰,三两步挤进了唐言章怀里,懒懒散散地想让她戴上眼镜。 洛珩对于一些事物的奇怪迷恋总是让她有些意外,譬如送礼更喜欢先斩后奏,虽说可能是年轻女子特有的仪式感,但对于唐言章来说,惊喜虽然值得被铭记,细水长流更适合反复回望。 “放车上了,就这么喜欢?”唐言章没有理会怀中人瞬间耷拉下去的嘴角,一手撑她腰上借力,一手提高行李拉杆,将箱子并排放角落。夲伩首髮站:y uzhaiwuh.xy z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喜欢。”洛珩恨不得买来十几种不同颜色款式的给她用,上下唇一合,不着边际的话就窜了出来,“特别好看,要不我给老师买多几副?” “洛珩。” 唐言章低头打量她两眼,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有点肆无忌惮了?” 她本想用“恃宠而骄”去形容,但如果说出口了,就相当于变相承认自己的偏爱。 有点不好意思。 “嗯?有吗?”洛珩唇角上扬。 她当然是开心的。 人的欲望成分很复杂,有时候单纯的性欲或许只需要一些特定氛围与场合就能被激发,并不需要太多故事和情感铺垫,心知肚明的成年人,彼此想发生些什么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而爱欲则麻烦得多,前提得先是爱,继而才产生的欲念,缺一不可。就像在面包上涂花生酱,抹上的那一瞬,粘稠酱汁便与柔软表面结合,再想分离出成一块干净面包或者没有细屑的花生酱,都是不可能的。 若说前两次唐言章对她的索取,多少是出自些别的渴求,那么方才突如其来的欲念,只能是忽然起的,难以抑制的爱恋。 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想求的了。 “一起洗澡吗?”她从唐言章怀里起身,弯腰蹬掉粗跟鞋,将行李箱摊开挑选着睡衣。 “…你先吧。”唐言章轻咳一声,“我收下东西。” 即便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甚至方才不久还在自己体内进入又抽离,却依旧没办法在完全清醒状态下毫无顾忌地赤裸相待吗? “好。”洛珩笑意散漫,抱起睡衣,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 或许实在是累着了,又或许近日来所有压在身上的山石终于移开可以懈一口气。唐言章刚吹完头发,灯还没来得及熄,沾上枕头便昏昏沉沉地没了大半意识。 “唐老师。” “……嗯?” “你唇角还有点口红印子,没有擦干净。” “是吗…”她低声喃喃,“我没有…没化妆…” 是啊,因为那是刚才在车上亲吻时,我的口红。 洛珩垂眸,年长女人面朝她侧躺,似乎已经陷入绵长呼吸,纤长睫毛随着起伏颤动,投下一片阴影。 私奔。 真是一个浪漫而充满勇气的词。 稀星夜里,她悄悄伸手穿过唐言章肩膀与枕头间的空隙,摸到她坚硬而瘦削的肩胛骨,收紧小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 驶往海岸的路还要翻过青郁郁的群山,峰回路转。起风的日子,海潮便会跟着咆哮,挤进山谷间哀转久绝。南方的深秋天气总是变换得快,等她们抵达海边,乌云遮去了大半日头,潮起潮落,原本意料中的旷达海景此时却添了些萧瑟意味。 她说这是自驾游,洛珩却偏纠正成私奔。沿海小城,没有多少待客之道,自然也没多少游客特地前来打卡拍照,有且仅有群山外千顷碧蓝,与岸外柔软沙砾。 洛珩笑眯眯掏出两双崭新沙滩凉鞋,解释是早上在前台特地买的。她知道唐言章有轻微洁癖,倘若沙子不小心蹭进了鞋底,怕是一整天都不好受。 “这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阴阴沉沉的。”洛珩与她并肩,踩出一串串沙坑,像在身后留了条蜿蜒尾巴。 唐言章抬头:“阴天也挺好。” “老师喜欢阴天?” “倒也谈不上喜欢。” 唐言章偏头,风将她乌黑发丝吹得散乱。 “早年前,我有次不小心在外面淋了雨,回去病了。躺床上动不了的时候,就只能隔窗看外面的天,也是一样阴沉。” 她双手抱臂,摩挲着因风而起的细小疙瘩。沙地松软,踩上去一深一浅,她谨慎踏步,语气淡淡。 “看着看着,就好起来了。” “病得严重吗?”洛珩敛起笑意,伸手替她将头发拢到耳后。 “很多年前的事了,记不清了。”她微微笑起,虚虚抬指,迎着水天交接线比划过去,像是划开一道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 “但不太好受。” 那是一次奔逃。 她坐在晃荡的火车里,望窗外群山曳起长烟,片刻驶进山谷。狭窄车厢内夹杂着打牌,孩子哭闹与列车员的吆喝声,铁轨无尽,不知越了多少山谷,长长一截火车像是劈开了现实与梦的距离,正载着她抵达尘世喧嚣外的小城。 她想起那时抵达目的地时一样阴沉的天,刚步进市区,便猝不及防将她浇个狼狈。行人都躲在屋檐下避雨,汽车长啸,等她回神时,已经躺在了旅馆里浑身发冷。 二十八岁的奔逃,是要逃到哪里去呢。 甚至连买药的力气与声音都没有,半夜时分,更是浑身骨头疼到几欲散架,仿佛烈火炙烤,拨筋断骨,氤氲水汽蒙在眼眶里,还没来得及流出,一眨眼,便被体温湮得不留什么痕迹。 求生本能咆哮着让她撑下去,于是她跌跌撞撞支起半边身,一个人亦步亦趋地烧上水,最后挪到床角,一瞬不离盯着窗外磅礴阴天。 夏天死的时候,所有莲都在为它殉情。 浮沉雨声间,她昏沉睡去又醒来,天色熹微又暗淡,窗外光影斑驳,人生鼎沸,络绎不绝,只有她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界,妄想脱离情绪,却被更深一层的孤独裹挟。 “——!” 电话铃声突兀,那个年代的通讯设备还是简陋的翻盖手机,她支起眼睑,抬起酸软发疼的小臂,哑声回应,却得到幼儿园老师抱怨。 为期一周的幼儿夏令营,唐贤一直哭闹着要找她,她们实在安抚不了,请求唐言章把孩子带回去。 她说,对不起,我尽快赶回去。 二十八岁的奔逃,哪里都逃不掉。 …… 雷声翻滚,莽莽苍苍,似乎怕着什么就来了什么。 她当即回头,预备拉着洛珩回车上躲雨,却没留神无言并肩散步的时刻,二人已经缓慢拖延出一条漫长路程。 漫天乌云沉重压下来,潮涨得迅速,一瞬没过她们脚踝。踩着沙子折身回车的半路,仿佛是一定要让唐言章走个轮回,顷刻,雨幕铺天盖地,一如当初孤身坐着绿皮火车奔逃到未知远方那天,将她彻底浇得湿透。 “我们回酒店。”洛珩挡在风眼处,想尽力遮去一些雨,她将唐言章拉进副驾,“我视力好,我开。” 她有想过会下雨,却没料到来得那么急那么重。年长女人坐进车里时呼吸还发着抖,睫毛挂着晶莹水珠,看上去颇像刚哭一场。 她不敢耽搁,迎着厚重苍茫成一片白雾的雨,驶去旅店。 唐言章生病了。 烧起来毫无预兆,甚至连一点缓冲的机会都没有。 该死。 为了尽快找到落脚点,洛珩就近寻了家偏僻旅馆。原本打算将已经贴身淌水的衣物换去,洗个热水澡后,就可以不那么狼狈地再度启程换家市中心的酒店。 却没想到唐言章甫一洗完便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出门出得急,她们都没备药,方圆十里外也没有医院诊所和药店,连骑手都无法配送。 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次,一边将毛巾沾湿冷水拧干,擦拭年长女人因高烧而潮红的身躯。 “唐老师?唐老师,你还好吗?” 毛巾只片刻便滚烫,翻来覆去都是蒸腾的热气。她便又折身去浴室过凉水,再度为她降温。 为什么要想当然地觉得药这种东西可以在当地买。 她要是再细心些,再细心些…… 明明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为什么还将这些当做小事,当无所谓。 她掐住自己掌心,平薄的唇失了血色,她俯下身,去碰她脸颊。 屋外雷电晦暝,风鼓噪着雨,铺天盖地地打在玻璃上,将窗柩撞得轰轰作响。 依旧一片赤烫。 注*标题取自余光中同名散文 因为实在是太适合所以忍不住用了 安全感 她梦到自己还坐在那列绿皮火车中,铿铿车头载着一个孑孓孤寂灵魂翻山越岭,只不过目的地又回到了那方囹圄。 她梦见目眦尽裂的男人挥落的巴掌,将她扇得踉跄后吼出来的那句不孝,母亲躲在角落一声不吭地流着泪,还有葬礼那日,闷沉的雨后泥土与连绵不断的香火味,以及耳边断续悲恸哭嚎与碎语。 她跪在地上,万籁俱寂的灵堂地板上洼洼水痕,像极了自己被凿得千疮百孔却还要缝缝补补的心。生者对于逝者的敬意总是单薄又吊诡,斯人已逝,能做茶余饭后八卦话题的对象便换成了她。 “还当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怕不是都烂哦。” “就是,大学生怎么了,连自己爹都舍得送进去,不孝女。” “哎啊,老唐家的不孝女早出名了。会读书有个屁用?克了自己爹克了自己老公,啧啧……” …… 眼前是疯狂生长起的藤蔓,伸手一触便多个血孔,正汩汩向外冒;那些看不见的恶意里外将她裹起,犹如挣扎在海浪中的桅杆,她死死保持平衡,连带关节都用力到泛白,张开口,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加害者得不到你们的声讨?凭什么受害者背上所有罪名,被你们口诛笔伐。 荒谬。 荒谬至极。 藤蔓抽条,开起了花,在一片苍茫灰淡的背景中惹眼又张狂,好似亚当夏娃的禁果,正引诱着她伸手采撷。 她又梦见自己站在三尺讲台间,那些青春期特有的闷燥气味,捻起粉笔背过身书写公式时突如其来的窸窣声响,将她里外分割成了两个人。 那些澄澈的双眸会在她曲起指节敲着黑板时一同亮起,会抱着习题胆怯又小心翼翼地朝她问问题。她的称呼也从小唐,不孝女,慢慢只剩下唐老师。 唐老师。 唐老师…… 有谁在唤她? 她在一片玫瑰荆棘中抬头,是那个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的小姑娘,正乖巧在身侧替她整理着作业。女孩平淡而冷静的眸光与她交接,片刻,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脸。 像初春的露水。 她的吻落在了女孩如瓷般光洁肩头,夕阳下,无人的教室里传出了微小嘤咛。体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高,灼烧得四肢发疼,喉咙灌满了酸涩液体,正从胃一路翻涌而上。她惊慌失措,下一刻,自己胸前整洁衬衣被解开,女孩抱着她推开了办公桌上所有的试卷,那双伶俐而冷淡的眼睛上下扫视,仿佛将她看个透彻。 唐老师。 女孩冰凉的手探到了胸口,将她滚灼赤烫的身躯来回安抚,还抬高了她的头,捏住双颊,似乎在试图与她接吻。 ……不要,不要。 我是你的老师啊…! 有什么悲鸣从她胸腔里破开,那些攀附着她,纠缠的藤条终于割开了她的血肉,痛得她心寒眸酸,浑身发颤。 她挥手,将那朵撷取下的玫瑰打落。恍然间,她望到了女孩惊愕失措的模样。 “——!” “……唐老师?” 心脏停拍在唐言章挥手打开自己的那一瞬。 洛珩压下突然颤抖的呼吸,往前试探着靠近,在手背即将触到脸颊时,年长女人缓缓偏过头,避开了她的手。 …… 她沉默捡起被拍掉的矿泉水,抽出一张纸将瓶口擦拭干净,尔后起身从床头柜再拧开一瓶新的水,走到床沿坐下。 “吃点药吧,老师,你烧一晚上了。” 唐言章烧得昏昏沉沉,勉力支起眼睑去看她。 洛珩端着重逢那日一模一样的寡淡笑意,将她上半身抬起靠在床头,掌心里躺着一粒圆白药片。 “又推开我了。” ……什么? 她听不清,只知道自己的下颚被一只纤瘦有力的手扣住,下一秒,药片被强硬塞进嘴里,柔软的玫瑰香气覆上唇舌,死死挡住了她挣扎的呼吸。 “唔……咳……咳咳……!” 飘忽的意识逐渐从无边荆棘中聚拢,刚来得及呼吸一瞬,又被迫仰头,液体从二人贴合的唇缝中溢出,顺着脸颊滴落在她半敞的乳肉间。 洛珩近乎失态地一遍又一遍以吻渡水,将她圈在自己怀里,舔舐啃咬着年长女人因高烧而干裂的唇瓣。 “…小珩。” 她声音极其嘶哑,双手堪堪抵在洛珩肩头。 “别……被我传染。” “无所谓。”她弯起眼眸,声音很轻,“病就病了。” “几点了…?” “凌晨了,老师。”她垂下眼,见她终于有了力气可以说话,起身将刚烧开的水倒杯子里,又混了些凉水递她唇边,“前台要的退烧药,我特地网上问诊过了,可以吃。” 唐言章抬手摸了摸被解开的半截衬衣里,依旧灼烫的胸口。 “您烧太高了,当时没办法,只能物理降温。”洛珩拿起放在枕旁沾了水的毛巾,准备起身拿去浴室。 “等等……”唐言章虚虚握住她手腕,声音沙哑,“谢谢。” “等您好些,我们去市区,这点退烧药治标不治本,这几天肯定还会复烧的。” 您? 唐言章眉头拧起,头疼欲裂,方才光怪陆离的梦境犹如走马观花,尚还模糊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却怎么都拼凑不出具体场景,只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困在了原地。 奇怪。 “……对不起。” 唐言章闭上眼,轻轻靠在洛珩肩头,与她错开呼吸。 “为什么对不起?”洛珩转过身,将她揽进怀里,即便隔着衣服都还能触及年长女人发烫的身躯。 是不是因为自己病了,所以不太开心? “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哑声,“我很少生病,但是…一病起来就比较重。”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是老师的女朋友啊。”她上下唇一合,眉眼弯起,特地将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想看她反应。 “…小大人。”唐言章垂下眼轻笑,“快去休息…我睡一觉就好了。” “那您亲我一下。”她歪了歪脑袋,支出一个促狭笑意。 “还感冒呢。” “我身体好。” 窗外雨声依旧,合着翻涌咆哮的风撞在摇摇欲坠的窗上,轰轰作响。 唐言章抬起眼眸,分明眼前人与往常一般无二,她却感觉最初那种辨不明的压迫感又浮了起来,说压迫感也不太对,那双总是压着笑意的眼睛仿佛没有焦点,像失真的胶卷,空套了个大概轮廓,内里却全然不同。 她又想起方才自己浑浑噩噩醒来时,那个烧灼在梦与现实交界处偏执的吻。她起初以为是梦,直到下唇吃痛,才发现洛珩真的在一遍又一遍地亲吻自己。 她是年长者,想揣测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比较轻易的。或许是小朋友因为旅程的插曲不开心了,又或许是她没有给够足够的安全感。 无论是哪样,她都还可以弥补。 于是唐言章低下头,捞过洛珩垂在一边的手,亲了亲她微凉手背。 “这样可以吗?”她轻声。 洛珩眼眸涌动,片刻,她反握住唐言章的手,强行压下眼底酸涩,复尔吻在了她青红血管明晰的手腕。 夜幕沉沉,雨依旧下个没完。 待洛珩二度洗漱完,折身去看她情况时,年长女人体温已经降了下来,看模样也比方才睡得安稳许多,没有再紧蹙眉头,翻来覆去地喘着气。 她握紧自己发颤的指尖,来回摩挲着刚才唐言章亲吻过的手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种不受控的,刻进骨髓里惶恐再度攫取了她的理智。 唐言章从昏迷中醒来的那瞬,所有一连串下意识的抗拒,无论是拍开她试图喂药的手,还是别过头无言的拒绝,都没有办法从脑海里抹去。 唐老师的眼神是那么的悲恸。 仿佛透过了眼睛在告诉她,我们怎么可能是这种关系,我们怎么可以是这种关系。 所以那些下意识的抵触,才是唐老师藏在心底深处最真实的反应吗?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被认可过,那些被坚定选择的片段,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理智和偏执横竖拉扯,她喘息急促,强行压住喉间的呜咽。 她还愿意亲吻自己,醒来后也没有推开不是吗。不被认可也没关系,从一开始,你就只是想留在她身边而已。 是啊,永远不分开就足够了。 足够了。 她是个病人,而唐言章是医她的药。 …… 她掀开被褥,掌心贴着年长女人腰线往上滑。凉薄的唇从她侧脸扫到耳垂,因退烧而出的汗液沾在了鼻尖上,轻轻一蹭,便没了踪影。 她张开五指,一路攀上了唐言章挺翘双乳,在她抚摸下很快便起了反应。她咬着唐言章的耳垂,又吸吮着她侧颈。 “……洛珩?” 恍惚间,唐言章被她细碎的亲吻唤醒。她嗓音还带着浓重倦意与鼻音。 迷迷糊糊地,她听见洛珩伏在自己耳畔,一边仔细暧腻地舔弄着耳廓,一边将沙哑声音压进去。 她说:“唐老师,我想要你。” 暴雨倾盆(H) 洛珩对她的渴求看似明目张胆,毫不遮掩。 唐言章尚还未从困倦中清醒,只松松拽住身上人衣角,一动,便浑身汗涔涔,仿佛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黏腻在身上,左右翻转,怎么都不舒服。 但洛珩似乎毫不介意,一边低低亲着她,那些充满水汽的鬓角与下颚,都被女人轻柔的吻沾去。分明说着想要她,却怎么都没有再过分的动作,像是依偎,又像试探。 她拿捏不准洛珩的想法。 乳尖被揉捻挑逗,很快,唐言章平稳的呼吸就变得有些急促,她稍稍支起眼睑,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洛珩神色,但依稀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 “小珩。”她贴附上洛珩侧脸,声音倦懒,还带了些忍耐,“告诉老师,是不是不开心了?” “嗯……” 她哼出微小气音,黏黏糊糊地咬着唐言章耳廓。 “老师把我推开了。” ……推开?什么时候的事?唐言章清醒大半,洛珩的声音虽然不大,乍听上去也像寻常撒娇,但她知道眼前人一直对于这类字眼格外在意。 “我推开你了吗?”她隔着衣服按住洛珩抚在自己身上的手,才发现自己衣服已经被汗濡湿,“跟我说说?” 唐言章严肃起来的声调倒是让洛珩有些意外。 这一刻她才切身体会到自己与唐言章之间的差距,年长者揣摩起她的心思时,总是有着适当的温柔而不失耐性的安抚。和自己剑走偏锋,用试探去触碰底线的卑劣不同,年长者是旷达而包容的,以一张纸缓缓吸透水的力度,将她忐忑而易碎的心缓缓包起。 “……是我太患得患失了。” 唐言章撑起上半身试图坐起来,退烧后少了些拔筋断骨的赤烫感,却依旧浑身酸软,像泡发了好几天的大白菜,蔫了吧唧的。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她轻轻倚在洛珩肩头,“但我实在记不清了,太杂乱了。” “噩梦的话,记不住就记不住吧,反而是好事。” “但好像有人一直在喊我,喊我唐老师…喊了好久…”她动了动,收紧了怀抱,“我就醒了。” “可能是阮澄。”她轻笑,替她将被汗缠成一绺的发丝分开。 唐言章乜她一眼:“洛珩。” 还是那么喜欢连名带姓完完整整地喊她名字。 后者敛了笑意,触及唐言章后背一片潮湿,又停下了动作:“等等,我帮你擦擦,别着凉了。” 高烧过后的褪热,总是会出一身汗。 被恐慌冲昏了头脑,居然忘了这件事。 她起身去浴室换了张新的毛巾,摁开了床头灯,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轻轻拥住。 “对不起。”唐言章声音闷在身后,声调平缓,细听却有些沙哑,“无论刚才做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本意。” 洛珩张了张嘴,眼眶发涩,心像闷了一层厚厚的纱网。 “我只是怕,怕老师潜意识里其实一直抗拒我。”她一眨眼,那些干涩便化为实体,悄悄挂在了眼睑处,“……怕老师又不要我了。” 分明前几日还吻去自己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肯定的话语。分明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被爱,却还是忍不住因为一些微小的动作产生怀疑,一步步蚕食原本就不算牢固的安全感。 被抛弃惯了的孩子,生来就比别人脆弱千万倍,爱很难治愈伤口,反而容易让她们愈发患得患失。 唐言章注意到了她明显的不对劲。洛珩对于“被抛弃”这件事极其敏感,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个……是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吗?”唐言章拉开了怀抱,下意识地像往常一样抚上她侧脸,指尖却触及了浅浅水痕。 她沉默半晌,最后只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仿佛在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在说,是她开不了口。 唐言章的心倏忽一软,声音艰涩:“和你在一起,确实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难的决定。” “你能喜欢我,我很开心。” 她的语气很轻,隔着岁月,将未尽的话语拉得冗长。 “在你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我就在想,你长大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很幸运,不但见到了十五六岁正在长大的你…好像还有了机会可以陪着你慢慢变成熟。或许我的潜意识里…还不能完全接受,但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就绝对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 “相信我,我们慢慢来,好吗?” …… 原本已经淡下去的情欲似乎又有燎原之势。 只不过攻守易势,唐言章一边摩挲着洛珩细腻侧脸,唇齿却悄悄咬在她颈侧。二十几岁的女人肤色白皙,只需轻轻一碰便泛上血色,片刻又消退,像极了一块纯白画布,而落笔之人正是她自己。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唐言章情动至极,她不是不知道昏迷期间,洛珩是如何一直尽心照顾自己。那些梦里的低语犹如塞壬的轻吟,和洛珩一样,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后,横生出的枝丫总是会下意识地化成尖刺,无差别地攻击起所有靠近的温度。 一种孤独了太久,而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的吻落在了洛珩的锁骨,往日一直兜着轻媚笑意的漂亮女人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抬起身子,任她脱去身上衣物。 分明是唐言章发烧,洛珩却觉得是自己病了。 她抬起雾蒙蒙的双眼,唐言章与她抵额,昏黄的夜灯将她勾了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矜雅隽秀的女人与她不过咫尺,被浓重夜色放慢,成了一出七八十年代的黑白电影。面庞上还残了些烧退后的水痕,她伸手一抹,那些液体便悄悄化作了自己掌心的汗。 “唔……” 唐言章的吻落在了她额上。 好热。 唐老师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洛珩伸手抵在了唐言章胸前,搏动着的心跳却将她冰凉的手灼得发烫,正顺着她的掌心一路流窜到她的心尖。 她仰头,顺着唐言章向下的吻而露出修长脖颈。年长女人贴着她细腻肌肤一路吮吸,盯着那些地方泛起血色后又消退。 “……怎么那么容易发红。”唐言章喃喃,“还这么冷…” 雨是不讲道理的,正如唐言章对她的怜惜一样起得迅疾。嘲哳雨声间,她意乱情迷地摸到唐言章胸口,那颗她亲手系上的沙弗莱依旧妥帖地沾着温热体温,仿佛在告诉她,那些所有生起的退却念头,都是片刻梦魇而已。 她的双腿被分开,窗外雨声依旧,颇像她们在清水寺脚下过的那个黄昏。她还记得自己向佛祖祈的那个愿,分明在那时做出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却还在奢求一个遥不可及的希冀。 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痴人说梦了。 唐言章的嘴唇贴到了洛珩平坦而细腻的小腹,一边抚摸着她凹弯的腰线,一边亲过她肌肤各处。她还记得与洛珩重逢的那日晚上,女人穿了一身惹眼的红色长裙,腰肢摇曳,眉目柔媚,漂亮得犹如一只风情万种的波斯猫。 她长得这么大了…… 和儿时判若两人。 唐言章按压在她大腿内侧,软肉从指缝间撑出,腿心泛滥的潮气温热而湿润,还不用靠近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渴求。 洛珩颤抖地仰起头,那些透过窗隙钻进来的潮气好像附着在了身躯各处,她睁开的眼眸是湿润的,被年长女人轻柔舔吻着的腿心是湿润的,那颗脆弱而柔软的心更是湿淋淋的。 像特地为她下了一场大雨。 她多么好哄啊,哪怕被推开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只需要施舍一个回眸,便可以丢盔弃甲,心甘情愿地再次跪伏在她脚边。 原来她早就已经将唐言章凿进了身体各处,久到嵌在她摇摇欲坠的生命中做了仅一支点与寄托。唐言章是她的锚点,是她所有情绪起伏的起因,是她日复一日,无趣且绝望的人生中有且仅有的唯一变数。 她爱她。 破土的情意肆长,从十三岁与唐言章对视的那一眼起,酝酿的暴雨终于彻底倾盆,将那些深埋心底各处早已满溢的倾慕迷恋浇灌,攀附着那根名为偏爱的树干疯狂生长。 快感与爱意交替,唐言章唇舌温柔,一反之前强势而偏执的常态,只轻柔将她捧起,用吻来细细扫过她腿心各处。 即便是这样,唐言章的舔吻也依旧克制。 细微的水声响起,连带着她低低失神的呜咽,合着窗外依旧不停的雨声,莫名奏成了一曲足以被凿进记忆深处,温柔而虔诚的纯音乐。 “…唐老师。” 她在翻涌迭起的高潮中哽咽唤她。 “怎么了?” 唐言章的脸被光影分割成两半,一边隐在阴影下看不清情绪,像极了曾经缄默回绝她所有试探时冷淡不留情面的唐言章;而另一边则借着黯淡光线,微弯的眼眸里盛满了她熟悉安定的,明晃晃的偏爱。 她想说好多好多。 想告诉唐言章,她原来是那么爱她。 “……你还没有亲我。”她眼眸一弯,泪水蓄在眼角,偏生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没关系,这句也差不多,一样的意思。 “小珩…”唐言章沙哑着嗓子,唇角还挂着暧腻晶莹的液体,伸手轻轻抹去了她眼眶里一瞬的潮气。 “别哭……老师见不得你哭。” 明明曾经是那么骄傲冷静的孩子。 她们的唇颤抖地贴合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揉进身体里才肯罢休。 “…这不是哭,是雨。”洛珩磕磕碰碰地咬到了她舌尖,在唐言章一瞬睁开的瞳孔看见了自己眼睛里闪起的亮点。 她才没有什么好哭的。 是她在高攀雪松,借了她的姿态去寻勇气。 童话 后半夜的雨终于收了脾气。 她的病起得急,温降下去后,除了浑身酸软外倒也没有太多不适。 比起复烧的可能,她更担心洛珩会不会被自己传染,毕竟方才二人拥吻在一起时,什么想法都被彻底抛到了脑后。 手背贴上阖目沉沉睡去的身边人。 还好,还是一样的温度。 洛珩睡得很沉,但她后半夜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或许是因为昏迷了一整个晚上,比起躺床上辗转反侧,她干脆坐直了身,学着从前,百无聊赖盯起了窗外。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病过了。 和当年无疾而终的奔逃有些像。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倘若穿越回去跟二十几岁的唐言章说,十几年后你也会经历一场相同的奔逃,相同的大雨,一样病倒在了半路,或许年轻女子并不会相信几分。 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只不过这次不必自己在边界挣扎徘徊,有个人一直在奋力拯救她。 天亮得格外早,等窗外泛起了鱼肚白,倦意终于将她覆盖。再次昏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洛珩也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含着笑意坐在床沿,一手虚虚握着她的指尖,一边替她拨开散乱的发丝。 “…几点了?” 好像是她今日问的第二次这个问题。 “十点多,不急,可以再睡会儿。” 唐言章从来没有晚起习惯,更别提睡到日上三竿是多么稀少的事。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视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额头。 “没有烧了。”洛珩的手背贴上她脖子,搏动的脉搏涌动着暖意,“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动了动,咽了下口水,又坐起身。 “除了有些累,好像还行。” “等雨小了,我们去市区。这里还是有点偏僻,外卖也没有。”洛珩随意滑动了几下手机,“去医院看看?” “没那么娇弱。”她言简意赅,“就是着凉了。” 她又抬眸望向洛珩眼底,女人笑意明晰,一身贴身长裙从胸口顺到小腿,将身材勾勒得极为柔美。 她被笑容感染,也跟着漾开了唇角。 从海岸到市区还需要开一段路,洛珩一边跟着导航去药店里收拾了些药,末了还让医师过眼,见唐言章气色确实没有昨日那么糟糕,便顺了年长女人的意思,继续往路上开。 洛珩开车不疾不徐,或许是寻常工作日的缘故,一路上她们都颇为顺利。 当夜唐言章果然复烧了,症状也一并跟着来势汹汹。因为擤鼻涕的次数太多,一眼望去鼻尖有些泛红,像颗还没成熟的小红豆,可怜兮兮的。 洛珩排出一堆药,又跟着医嘱细细筛掉一批,端来温水,望着唐言章慢慢将药服下,片刻视线停在了自己身上。 “你最近怎么不抽烟了?” 感冒的后遗症,嗓子哑得不像本人。其实之前她也哑过几次,因为是老师,忙起来喉咙就一直连轴转。 “努力戒烟中。”洛珩将杯子递去,“再喝点水?” 变着相地告诉她好好养身体。 于是她凑过唇,捧起温热的水杯小口喝着。低烧时人体是会觉得冷的,她有些轻微发抖,将被褥往上扯了扯。 总是不愿意在自己爱人面前露出脆弱一面。更何况她年长她那么多。 洛珩看出了她的难为情,于是将大灯按灭,只留了些微弱光源。 她说,睡吧,唐老师,我在呢。 暴雨过后是大晴天,一眼望去碧蓝万顷,无风又无云。她们走走开开,从沿海小城一路往上,缺了东西就买,累了就附近觅食歇息,断断续续,漫无目的的自由出逃,唐言章的病也好了大半。 她们沿着国道,一路从市区开向郊县小城,见过及腰草丛,落在边缘的花圃,阳光倾洒下来时漫染成一片金黄的农田。也在景区外见着佝偻身子的阿婆,正编着一串串白兰花手环,见到唐言章便往她手上戴。 她们还见到了停靠海船正随时准备拔锚出发,码头集装箱浩浩汤汤,垒成了一派通天气概;也见到了瓦砾散乱的荒草漫长的断壁残垣,文明自土地而起,最后又皈附土地,只能凭借这些碎片来猜测当时盛况。 她喜欢和唐言章一路上开开停停。 驻足的时候,便在这些看似荒凉实则藏匿着原始之美的地方拍几张照。摊开随身携带的一些袋子,一坐便是一个午后。 等到夕阳西下,她就侧过头,捧起年长女人的侧脸,与她一次又一次地接吻,企图在影子被黄昏拉长的那一刻,将这份情意与回忆都一并延长。 她在心底默念数次她的姓名。 而不在景区的时候,她们会在市井街道遇见口音浓重的吆喝叫卖声,光着膀子的大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下棋。通常唐言章会买些水果或者当地特产,两个漂亮到明显没有烟火气的女人站在一块,总是能吸引很多目光。 于是洛珩习惯了去牵她的手心。 在西街被问联系方式时,也只懒散弯弯唇角,偏过头,将所有目光都投向身侧清瘦的年长女人,在后者明显垂下的眼睑中开口。 “嗯……这你得问我老师。”洛珩悄悄用指甲刮蹭她掌心,一些外人看不见,却明晃晃流转在二人之间的调情动作。 “啊…?”对面显然有些惊讶。 唐言章勾住她作乱的手指,用力一反握,将她心尖流窜的逗弄意味全部系起。 “不了。”唐言章抬起眼,礼节性的笑容标准,却立刻能品出其中拒人千里的冷淡,“她有对象了。” 于是洛珩巧笑倩兮地往她身上靠,另只手松松挽住了唐言章胳膊,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们是一对。 “是啊,不好意思,我有对象了。” …… 不怪洛珩惹眼,她总是喜欢穿些色系明艳的衣服,冬天还好,裹在大衣下收敛了许多张扬的漂亮,到了夏天,那些修身衣物则完完全全将女人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不是她对洛珩熟悉,或许那日重逢,是真认不出来了。 唐言章忽而站定在洛珩身前,树影绰绰,两旁还有散步的行人。她抬手,将洛珩身前微微偏移的肩带摆正,又靠近,摸了摸绑在脖子后的结是否坚固。 像系礼物一样。唐言章甫一垂眸,余光便扫见她惹火身材。 倘若将十四五岁的洛珩比作初春的朝露,伶俐冷淡又青涩,那么现在的她无疑是一朵娇艳而散漫的红玫瑰。 分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忽然就长成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模样。 她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她还不知道洛珩在那几年里是怎么长大的。 “不喜欢我这样穿吗?” 洛珩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唐言章慢散的思绪。 “老师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下次换掉。”她眨眨眼,发丝被江风顺着吹起,蹭到了唐言章的脸颊。 “不用。”唐言章手一收,语气温和,“你有展示美的权利。” “哦?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夸我好看。”洛珩眼眸弯弯。 偏把她的尊重绕成夸赞。 “……你一直都很漂亮。”唐言章抬眼,也跟着她微微笑起,没忍住,挠了挠她的下巴。 长成现在这样也很好。她想。长成什么样都很好。 晚风温柔,她们牵手慢慢散在江边,沿路铺满了霓虹小灯,从这头连去遥远对岸。 洛珩拿出手机对着江景拍了几张,低下头单手在屏幕上点着什么。唐言章侧目,这几日她偶尔也会见到洛珩做类似的动作,只不过洛珩没说,她也一直没问。 见洛珩单手打字有些不便,唐言章放她自己走,后者立刻抬头,眉毛往上扬了扬,似乎在问为什么要松开。 “你先忙。” “嗯?我没在忙。”洛珩将手机递过去,不经意道,“只是发个朋友圈。” “朋友圈?” 她记得洛珩不喜欢发这些东西,社交账号一直简单而神秘,一丝关于个人生活的蛛丝马迹都寻不见。 似乎看穿了她心里所想,洛珩指了指自己的头像,点开后,一连串的照片记录都显了出来。 从她们私奔的第一日起,一直到刚才,无论是那日的黄昏,碧蓝千顷的海,亦或是兜进的街角小巷,翻滚的浪与雾,夜晚沿边散步的江……都被一一记录在了那方小小的屏幕里。 是她很少刷朋友圈,都没有发觉洛珩居然点滴存下了那么多瞬间。 “是不是有点像童话?”洛珩朝她笑,“相册里也有,虽然去的地方不多,但……挺浪漫的。” “是啊。” 唐言章攥紧了手机,喉咙涌动,不知为何,她忽然生出一股想抱洛珩的冲动。 或许是那句浪漫说得太过小心翼翼,又或是此时被她扬起的发丝挠得有些痒。那些缓缓延长,藏在她们对视下愈发决堤的情意,就那样偷偷露出来了一点,又一点。 就在唐言章情难自禁,预备倾身拥住洛珩的一瞬,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望见唐言章下意识蹙起的眉,以及电话那头熟悉的主任声音。 童话好像结束了。 洛珩想。 一叶扁舟 数学组缺人缺得猝不及防,领头的老师请了长假,底下一帮年轻教师群龙无首,主任恳求她回去帮忙时用的是也急切语气。 唐言章现在真觉得有些轮回意味在里面了,多少年前,也是这样被一个电话打断了后续所有安排。 她的停职当即被取消,所有薪资回调,迅速到她都来不及缓冲。从童话回到现实,从被处罚到追捧,或许只需要一秒。 像个笑话。 回程路上天气正好,唐言章心有挂阖,一路上安静地不发一言。洛珩则半眯着眼眸在副驾上打盹,午后的日光晒得她昏昏欲睡。 耳旁是风流呼啸。 待她被身侧人轻轻触碰时才倏忽睁开双眼,车外明媚风景已经变成了昏暗的地下车库,唐言章正戴着那副金边眼镜,晃荡的链子敲在镜框上,像在提醒她起床。 “……哎,我怎么睡过去了,说好换着开。”洛珩掩嘴,低低打了个哈欠,些许泪水挂在了眼角,看上去有些无辜。 “没事,之前都是你在开,一个下午而已。” 唐言章将车熄火,替她理了理衣领压出的褶皱。 “明天回去上班?” 她看了看日期,正好卡在了周一。 “嗯,明天上班了。”唐言章叹了口气,与她并肩搭上电梯,“要忙起来了。” 说实在的,唐言章心里并没有多少复职的欣喜,相反还有些一言难尽,微妙的反感。这种处理方式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工具,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搬出来,从来没有考虑顾及过她的想法。 但她习惯了。 老师本职天职就是教书育人,她没必要与校领导置气,纠结自己。 “阮澄她们班的中考成绩很好吧?”洛珩将行李拉杆收回,接过唐言章手上的背包,一同并在了门口置物架旁。 “数学平均分是全年级第一。”唐言章抿唇。 一中已经是黎城最好的初中了,在一中拿第一,基本等同于全市第一。 洛珩哼了一声:“难怪。” 换做是她,也巴不得把唐言章放在毕业班拉高整体成绩,眼睛不瞎的都知道唐老师在教书上能力有多高。 “我还是有点生气,你说那个主任,出事的时候八杠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倒是肯回来找你了。” “都是这样的,对你有所求时才会态度好些。”唐言章弯眸,从身侧抽屉里折腾着什么,语气温和。 “洛珩,过来。” 怎么有点像以前叫她去走廊挨罚时说的话呢?洛珩眨眨眼,走她跟前。 “怎么了?” 她凑过去,手背被年长女人托住,掌心往上。两把冰凉的钥匙被一根蓝色细绳串起,末尾还垂了个小鹿挂饰。 “家里的钥匙,之前就想给你的,结果不小心给忘了。”唐言章抬眸,撞进洛珩乌黑澄澈的瞳仁里,“…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 小鹿挂饰可爱又俏皮,攥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唐老师,你说实话。”洛珩将挂饰在她面前晃了晃,似笑非笑,“……是不是更喜欢以前的我?” “当时在奈良看到的鹿,跟你很像,就买了。”年长女人别过视线,语气平缓,但洛珩还是听出了一丝仓促意味。 连转换话题都那么生硬。 但其实她很喜欢,钥匙是尖锐生硬的,挂饰也是硬金属制品,用力攥紧时那些凹凸不平的利齿会嵌进皮肤里,两相抵触,硌得她掌心发疼。 “……我吃醋了。”她唇角上扬。 不用想都知道漂亮女人又开始满嘴跑起了火车。唐言章转过身,只给她留了个清瘦背影。 “连自己的醋也要吃?” “老师这是承认了?” “……洛珩。”她轻咳一声,耳廓有些泛红,“你这么在意这个吗?” “是啊。”洛珩弯眸,并肩站她身侧,又微微低头,装模作样地耷拉下唇角:“我想要老师只喜欢我。” 这是什么歪理? 唐言章还没来得及开口,洛珩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逗你的。”她眨眨眼,刚想帮她一同收拾行李,搁置在桌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险些从边缘跌落。她蹙眉,看清来电人后,笑意更是收敛。 阿母? 洛珩按下接听,当着唐言章的面,一边拉过行李箱,一边将注意力放在话筒上。 “珩珩,你现在在黎城吗?” “我在,怎么了?”洛珩拧起眉头。 女人的声音有些踌躇。 “……谢公他想见你。” 洛珩握着手机,罕见地沉默下来,她偏过头,声音压低:“他想见我,为什么不亲自来说。” 电话那头是止不住的叹息。洛珩眼眸涌动,半晌,她应了声好。 谢国安,她的祖父,准确来说应该算外祖父。打记事起,洛珩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很小的时候,谢国安就让她唤他祖父,还说既然已经没有祖父祖母了,又何必再在称呼前头加个外。 二十几年来,她与祖父的关系都不远不近,他是她目之所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除了聘请家教,送她念书外,几乎没有半分柔情舍得施舍,连带洛珩亲近阿母,都要被呵斥几分。 不近人情是她对谢国安最深的印象。 她年幼时曾想过,自己情感的缺失是不是就遗传了谢国安。那个严肃而古板的中年男人,每次见到她都会忍不住显露一副相看两厌神色,又怎么会突然要见自己。 “遇到什么事了吗?” 年长女人温雅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洛珩侧目,对上她视线。 “没什么事。”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妈妈打了个电话而已。” 她还是第一次听洛珩直接提到家人。 “那……” “唐老师,今晚想吃些什么吗?”她打断了唐言章未尽话语,低头按起了手机,“自己做?出去吃?还是我们点个外卖。” 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唐言章呼吸放缓,最后落在了她瘦削肩头。 “我都可以。” 倘若放在从前,洛珩大概并不介意将自己的童年经历剖开袒露。她本来就是个寡淡无趣的人,往前人生中都没有多少值得被她提起的瞬间,倘若这些可以被作为谈资,她不在意分享。 在还不懂情,没对她起情时,或许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博她怜惜,跟她说,唐老师,其实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还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公园里,直到临走,他们都没舍得回头看我一眼。 你看我的童年,是不是很没意思? 或许还会饶有兴致地观察她反应,猜测年长女人会不会因为她这番话露出一些从未见过的神情。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心疼地拥抱她几下,或许还会宽慰两句,让她不要往心里去。除此以外……除此以外应该也没有别的反应吧。 所以她害怕了。 害怕这些经历在唐言章眼里不值一提,曾经在自己眼里也不值一提,但实则将她人生扭曲得七零八碎。 怕被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可怜,除了唐言章以外,她什么都没有。 一个前半生不知为什么而活,而如今全部寄托在一人身上的幼稚又极端的孩子。 有谁会喜欢呢? “我做饭吧。”洛珩垂下眼,上下唇一合,将手机揣回兜里。 “洛珩……”唐言章伸出指,轻轻点在她眉心中间,似乎想帮她捋开,“不要皱眉。” “好。”她微笑,“听老师的。” 初中毕业后她就鲜少再回家,她早慧,知道谢国安并不喜欢提到家人,于是关于父母,她都没有过问过他,只在阿母和Grace的只言片语中零零散散拼凑出大概。 Grace对她的家庭似乎格外感兴趣,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她的过往。 她靠着发冷的铁栏杆,嘴唇上下一咂,白烟从她微微张开的唇角流窜出去:“我不知道,他们很少会来。” 被抛弃的时候她实在太小了,没有办法把眼前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的男女和父母二字联系在一起。那时候她就很想问,明明已经不打算要我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假惺惺地回来看她。 Grace叼着还未点燃的烟尾,眼皮一压,凑上前去碰她唇间咬着的火星。 “我去找过你父母。”慵媚的女人似乎嫌这样烧得太慢,倾身从她虚握着的掌心里摸过打火机,“你会怪我吗?” “不会。但为什么去找他们?” “你就当我护犊心切吧。”Grace伸手,挠了一下还未长开的少女下颚,“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舍得把你抛下的。” “这也是心理老师的职责?”她叼着烟腹,吐了个歪七扭八的烟圈。 Grace哼出一个不可置否的笑音:“你恨他们吗?” “不恨。”洛珩学她,摊展开一个懒懒散散的笑容,“我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那有兴趣知道吗?Sweetheart?” “你说。” “他们现在都在国外,有各自的家庭了。” Grace的指腹轻轻扫了扫少女脸侧,露出一副怜惜表情。 “可怜的孩子。” …… 她深吸一口气,按开大门。家里很宽敞,她一直知道谢国安条件不差,能供得起自己高中三年国际学校学费,还在小时候请那么多家教。只不过后来自己拿奖学金后,就再也没用过家里一分钱。 她径直走向谢国安的书房,里面却空无一人。 阿母本名慧玲,是个手脚麻利,温柔善良的传统女人。见她回家,立刻上前轻轻拥住洛珩,因家务劳累形如枯槁的手不住地抚在她脸上。 “阿母,怎么了?祖父呢?” 她上次回家回得急,只匆匆将行李往家里一扔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找唐言章,来不及与他们打照面。 “谢公他老了……” 洛珩顿了顿,听出阿母嗫嚅话语里未尽的意思。 “他在医院?” 年迈女人只摇头,叹了口气:“上次大病了一场后,就一直念叨着想见…你妈妈。听说你回黎城了,就想看看能不能去一趟国外。” 原来把她喊回家是因为这个。 “他等不及了,就先去了。” 洛珩眉头瞬间皱起:“这么急吗?谁陪他去?” “我也不太清楚,昨儿看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慧玲比划着高度,“跟你差不多高,说是你妈妈的朋友。 洛珩脸色一变。 交汇 几乎是一瞬,她立刻低头,从chat软件里翻找到那个黑色头像拨了过去。 她哪来的妈妈,又哪来的什么妈妈的朋友? Grace来黎城了?她什么时候和自己家里人关系那么亲近,近到可以随意联系她极少见面的父母,再悄无声息地接走祖父。 洛珩无意识地咬紧下唇,血色散去,即便对面已经传来了忙音都忘了松开。 “那个女人……是不是金色短发?她还说什么了吗?” 阿母摇摇头:“好像是长发吧,她直接找的谢公,我就没仔细看了。” 好吧,看来是Grace留长发了。 洛珩眉头皱得更紧,说实在的,除了唐言章外,她并不在意身边人说什么做什么,更懒得去揣摩他们心思。但Grace与旁人不同,那个神秘的女人并不是在无意间展露了什么让她好奇,而是将所有奇怪有悖常理的行为直直扔她脸上,明摆着要让她去探究解构。 譬如很久之前莫名其妙要做自己升学老师,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生活探查一圈,生生挤进了她的高中三年,现在还成了自己父母的朋友。 少年时她并未深思过Grace这些行为背后的逻辑,所有想不通的事都归咎为女人的个性使然。可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办法找出一个理由能说服自己。 她曾不止一次问过Grace为什么要那么在意自己,在意到愿意分出一半个人空间来容纳当初一无是处的自己,愿意将当初险些自暴自弃的她从泥泞里拖出,再替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让她从边缘慢慢走回正轨。 两人一起待在咨询室里上课时,她问过;并肩在食堂吃饭讨论时,她也问过;不受控地拥住女人的那一瞬,她也问过。 她想起天台那些闷沉的烟草味,缭绕白雾后柔媚女人如星般明亮的瞳仁,闪烁着一种她不能理解的炽热,永远上挑的唇上下一合,压着轻飘飘的笑意钻进她的耳畔。 “……我对你有所求。” 能对她求什么呢,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慢慢垂下手,鲜红的未接通字样布满了聊天框。 时隔近三个月的复工,唐言章回任了初三数学组组长一职,外接手了请假老师的毕业班。一班是重点班,比起阮澄和洛珩那届都好带很多,唐言章甚至不需要强调纪律和积极性,就有无数学生自觉,争先恐后地找她问问题。 教改的侧重点早在上届拿到原始考卷时就摸得差不多了,因此她的临时复工很快便跟上了节奏。 新学期,一中进来了很多新面孔,她的办公室也换去了角落,比以前闹闹哄哄的大办公室清净不少。 唐言章敛眉肃目,眼镜折射着屏幕的白光,使得原本就比较严肃的她更加矜冷。试卷的油墨味浓重,她一边敲着键盘,一边从数份卷子中寻着合适的题目。 过几日的期中考将由她出卷,还真是不加班不行。 茶叶锋苗光润,随着冲泡的热水在茶杯里上下翻滚,不一会儿便氤出澄澈茶汤。唐言章刚抿一口,门外小声的吃痛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放下茶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刚出门,一个明艳的年轻女子正摔倒在地上,八公分的细高跟卡在了拐角处瓷砖缝隙当中。女子面目扭曲,揉搓着脚踝,似乎痛极。 上课时间,走廊里空空荡荡,只剩朗诵声和老师们的讲课声。 “我靠……真是倒霉。”女子低低骂了句脏话。 “站得起来吗?” 唐言章蹲下身试图与她平视,伸出手,掌心朝上停她跟前,间隔些许距离。 “啊……谢谢!”女子见身侧有人,立刻换上一副得体笑容,将方才低声抱怨的脏话尽数咽回喉中。 视线相交的一瞬,唐言章和眼前人都愣了一下。 虽然那日在酒吧里只虚虚看了几眼,藏在光影下女人的脸庞若隐若现,还有些朦胧,但唐言章还是认了出来。 是那个和洛珩靠得很近的朋友。 眼前人愣住的神情比她还要明显,女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唐言章,嘴唇嗫嚅,似乎走了神。 “好像……”她喃喃。 “什么?需要帮忙吗?”唐言章率先开口。 “啊……好好好,谢谢你,你是老师吧?”她如梦初醒,着急忙慌地搭她手上借力站起。 “嗯,我姓唐。”唐言章一手扶着她,一边替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本,“你是新老师吗?” “对对对,这学期刚来的,我叫张倩倩。”张倩倩朝她一笑,“谢谢唐老师了,不然我得在这折腾半天。” “张倩倩?”唐言章微微睁大了眼,目光重新放在眼前人身上打量两分,有些惊诧,“你妈妈是不是张知婧张律师?” 张倩倩也显然有些惊讶,刚想开口,漂亮的脸孔瞬间因为牵扯到脚踝的筋而再度扭曲。 “哎哟哦哦哦……痛死我了……对,我妈妈是张知婧……你认识她吗?” 这世界还真是小。唐言章微微张唇,偷偷吸了口气。 “走得了吗?” “应该还可以,但楼梯是下不去了。” “我扶你。”唐言章靠过去,让张倩倩将大部分力借在了她身上,“我曾经委托过你妈妈,和她算是半个朋友。” “原来是这样。”张倩倩倚在她身上,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老师,还得麻烦你。”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幸好校医室就在楼下,见唐言章又带了个病号来,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医生的打趣。 “唐老师,又是你啊。”校医一边麻利地给梁倩倩上药,边看她几眼,“上回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留疤?” 她抿唇:“没有,恢复得很好。” “那就好。” 她又侧目望向张倩倩的脸,看样子,年轻女孩并没有认出当时酒吧里的人是自己,不然她第一反应应该是提起洛珩。也能理解,毕竟那会儿是她先看的女孩,张倩倩从头到尾都没有往唐言章那边看一眼。 “倩倩。”唐言章走上前,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将联系方式递过去,“要是在一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张倩倩有些受宠若惊,慌不迭地扫过,嘴里一直道谢。 “谢谢唐老师…我刚来一中,很多地方确实不太熟悉,再加上我不算传统老师,读的专业也风马牛不相及。”她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可能确实会有很多问题要你帮忙。” “没事。” 唐言章轻咳一声,她不擅长应对性格太活络明显的孩子,而眼前人无疑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主。 洛珩到底是怎么跟她成为朋友的。 “对了,是我着装不太规范吗?”唐言章轻声,视线往自己身上游走一圈。 她还记得方才初见时女孩有些发愣惊诧的眼神,一开始她以为是认出了自己,但后来发现似乎并不是那样一回事。 张倩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哦……没有没有,就是觉得您有点点眼熟。” “这样。”唐言章垂下眼。 看来那日还是对她有了点印象。 “对了,我还没问您是教什么的?” “数学,毕业组,办公室就在刚才那个拐角。” “噢,您就是那个唐老师。”张倩倩眨眨眼,“我刚想问你们班明天下午那节鉴赏课要不要换回数学,因为之前顶了几节。” “好,缺的课我会补上的,你先好好养身体。”唐言章朝她颔首,“我先走了。” “哎,唐老师等等。”张倩倩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既然您也认识我妈妈,还帮了我,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也好,不过最近可能比较忙,等期中考过了吧。” 张倩倩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目送唐言章走远。 因相拥而完满(高H) 洛珩端来水果,玻璃制的果盘敲在木质书桌上,发出一声轻微闷响。 唐言章没有抬头,似乎并未注意到身侧的洛珩。她眉头紧锁,葱白修长的五指翻过教辅,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唐老师。”洛珩唤她。 年长女人这才从繁重题堆里抬起头,一颗晶莹饱满的青提递在她嘴边,洛珩扬唇,语气轻柔。 “别太累了,吃点水果吧。” 这几日唐言章除了吃饭外,几乎都将自己关在了主卧里加班。她们二人本来就是少言的性子,工作起来更是一个比一个还安静。 “快出完了。”唐言章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眼皮一垂,疲惫之色尽显。 “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的工作处理好了?”唐言章张嘴,叼过青提,洛珩顺着她的动作顺势蹲下,锐利明晰的下巴轻轻枕在唐言章的大腿上。 “刚处理完。”洛珩拉过她的手,揉捏起虎口和关节,年长女人的体温比她高些,握在手里倒像是她在借取温度。 唐言章轻轻反握住洛珩。 “怎么了?有事找我吗?” “过几日我可能要去一趟国外。”洛珩翻开她的掌心,“家里有些事,我得去一趟。” 洛珩的表情看不出多少波动,仿佛只是像在问“今晚你想吃些什么”的寻常。 “什么时候回来?”唐言章眼眸涌动,转身将书合上,右手抚上了洛珩发顶。 和她这样一起默契而温情地互相陪伴似乎已经刻成了一种习惯,一时间,她竟腾升出些许不舍。 洛珩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亲了亲她的掌心。这是她一贯的撒娇手段,故意在年长者跟前袒露出自己柔软一面,以此来博得对方的怜惜。 “还不知道,但应该不久,处理完就回来。” “不和他们待久一点吗?”唐言章稍稍施力,带着洛珩站起身,一同坐在床沿,“我很少见你提起父母,初中的时候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想早点回来见你。”洛珩弯眸,挑着话避开了唐言章对她过往的探究。 再说了,她确实想早点回来见唐言章,那两个形如陌生人一般的所谓亲人,每次想起都觉得像硌在饭里的沙砾,倘若不是Grace转述,她是不会莫名其妙去找他们的。 他们为什么突然要见自己。 洛珩无意识地咬紧了唇,直到被唐言章轻柔捧住侧脸才堪堪回神。 “怎么了?”唐言章的拇指指腹轻轻扫过她因为抿起而无甚血色的下唇,有些担忧,“我看你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她摇摇头,右手搭在唐言章腰侧,一收,便将年长女人揽入了自己怀里。 “我没事,唐老师。”洛珩偏偏头,鼻尖蹭上她耳廓。冰冰凉凉的,像一块温润通透的玉。 唐言章身上总是有着一股令人心定的味道,无论是初中还是现在,每每靠近她时,那种独属于唐言章的幽冷厚重气息便能轻而易举地攫取她的思绪。 “洗过澡了吗?” 她回拥洛珩,在意识到她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后哑然失笑。 “我还真是忙糊涂了。” 感受到洛珩亲昵的动作,唐言章微微转过身,顺着她凹进去的脊柱缓缓往下,像极了在抚摸一只慵懒撒娇的小猫。 她拱拱身,借着室内光源看向唐言章清隽面容下泛着光的细小绒毛。她阖目,在女人唇边印下一个不含欲念的吻。 “…小珩。” 唐言章睫毛轻颤,唇角柔软的触感将她托起。她微微偏头,对上洛珩近在咫尺的气息。 女人收紧了揽在她腰身上的手,阴影投下,她的眼镜被摘走,耳廓被温热舔舐,极尽缠绵之意。 洛珩拥着她,缓慢往柔软床榻上倒去。 她的呼吸陡然加深。 和以往不同的是,压在她身上的女人并未先脱去她的上衣,而是解着自己扣子,逆着光,唐言章望见她饱满圆润的乳肉在敞开的睡裙中若隐若现。 洛珩一手解着衣服,一边跨坐在唐言章身上,眼底是她辨不明的轻媚笑意。唐言章顺着她分开在自己腰侧的腿一路往上,手掌按压在洛珩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上。 下一刻,洛珩轻轻捉住了她的手腕,俯下身,如海藻般的长发垂在两侧,或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气味,冲淡了平日闻起来会有些昏沉的玫瑰香。 她闷哼一声。 “老师,让我来。”洛珩伏在她脸侧,轻柔的吻自上而下点在她的发间与脸颊。 其实唐言章一直很想让洛珩改掉在床上也喊她老师的习惯,平日里再怎么唤都好,到了床上,每次被动地听见这个称呼都会让她难以自控地涌上背德感。 但她知道,这是洛珩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癖好之一。 她仰起身,任由洛珩脱去自己的衣物。 “还没出发,我就已经开始想老师了…”洛珩喃喃,与她气息交错,温凉的掌心覆在唐言章早已挺立的乳尖上轻柔摩挲,“怎么办。” 她张了张口,起伏的胸口预示着她的动情。 “…我也会想你。”唐言章看见了洛珩眼眸里流转的不舍,要想直面自己爱人翻涌的情意其实并不容易,更何况是洛珩这种从小冷淡惯了的孩子,唐言章望着她,只觉原本还偏冷的四肢缓缓蔓上了难以言喻的暖意。 下意识地,对洛珩的渴求来得猝不及防。 她抬手,轻轻搭在她胸口处。跳动的心脏正搏动着热意,她想起在海边小城那晚,洛珩也是这样抵着她的胸腔,在高潮来临的那一刻颤抖着感受她的心跳。 “唐老师…” 洛珩用舌尖勾着缱绻笑意,在她颈侧轻轻刮蹭,她知道唐言章的脖子极其敏感,有时候仅仅只是呼吸都能惹得年长女人平白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喜欢我用什么?”洛珩慢条斯理地揉捻着她的乳尖,“是手呢……还是用嘴” 她故意啧出一声暧昧水音,舌头在她的耳畔打圈,所有细节都被一一捕获放大。 “或者老师要不要试一下别的?” 唐言章难耐地拱了拱身子,睁开有些雾气的双眸,右手从她胸口一路抚上后背。 “……都喜欢。”她哑着嗓子柔声,“小珩,过来点。” 洛珩偏过头,下一刻,唐言章捧着她侧脸,轻轻吻住了她因挑逗而水润的唇瓣。 “嗯……” 暧昧的亲吻声闷在被褥间,洛珩与她身躯交缠,早已温热起来的手轻轻抚过年长女人身体各处,而她的身体也被唐言章有意无意地点火。 唐言章的乳尖因吸吮而变得殷红,洛珩悄悄捧起她的乳肉,齿间刮蹭,感受着身下人时不时的轻颤与喘息。 洛珩跪伏在她腰侧,顺着乳峰一路轻吻到凹陷的小腹,再到耻骨边缘。她施力,叼住了年长女人最后一层隔阂,随着唐言章的挺身,彻底赤裸在她眼前。 唐言章坐起身,勾着她的脖颈,顺势将她挂在肩头将落未落的睡裙脱去。比起洛珩耐心而温柔的前戏爱抚,唐言章对她的渴求更直接。 她伸手探至洛珩下身,即便穿着内裤也依然能感受到那处已泛起潮意。一碰,洛珩便像小猫一样轻哼,跪在她身侧试图躲开年长女人率先违反规则的动作。 其实唐言章自己已经泥泞得不成样子,黏腻晶莹的液体自闭合着的缝隙里缓缓渗出,酸胀难耐的穴口正期待着触碰。 但女孩藏在睡裙下若隐若现的线条实在是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将衣服褪去的那刻,唐言章的理智遵从了本能,向来骨节分明强有力的右手手指就那样碾上了洛珩的腿心。 “…老师,你这是犯规。”她委屈地勾住唐言章的脖子,任由年长女人剥去内裤。 “什么规定?”唐言章哑着嗓子,干燥的双指在她腿心处一抹,便沾湿了。 她咬着唇,双指并拢,向上缓缓推进洛珩身体中,一手扶着她的腰,一边往里缓慢拓开内壁。 洛珩看见了唐言章对她不加掩饰的欲望,一贯严肃冷淡的唐老师正被情欲左右拉扯,分明眼角已经泛红,喘出的气息都藏着克制的颤抖,却还是压住了自己,迫不及待地进入。 仿佛再思考一秒都是折磨。 “嗯…唐老师……”洛珩一手勾她脖颈,一边往后撑在床上,倾斜着身躯任由她操弄,“说好了我来的…” 她微张开唇喘息,看向以往含着温和笑意的年长女人此时被欲望填满的双眸,那是一种很少见的情绪,即便是往前几次的性事,唐言章都处于怒意或怜惜的支配中,不像此刻,更多的只是遵从本心。 遵从想爱她的本意。 排山倒海的快感中,洛珩再一次被她藏在矜冷外表下崭露的情意所震痛。 她仰高脖子,死死咬紧下唇,压住了与泪意一同涌出的高潮。洛珩握住唐言章的手腕,在眼前人不解的神色中撑着酥软半截的身躯后退,尔后抬起了年长女人搭在身侧的腿,缓缓抬高。 她的拇指轻柔按住了唐言章肿胀难耐的穴口,只浅浅往里一戳,便感受到了汹涌潮意。 “……洛珩?”唐言章哑声,“你先过来,让我…啊…!” 她置若罔闻,拇指指腹沾足了黏滑体液后便轻轻涂抹在唐言章发涨阴核上,甫一轻触,唐言章便哑了声,原本就涨到发疼的腿心愈发敏感,她绷直脚背,侧过脸,只觉浑身发软。 洛珩将唐言章的腿架在自己肩头,拇指抵在她阴蒂上,腰身一挺,将自己几欲决堤,同样泥泞不堪的下身顶在了唐言章的腿心处。 借着力,狠狠撞在了一起。 唐言章被这一顶直接头晕目眩,难以言喻的快感迸发,她迅速张嘴,迫出一声难耐吟哦。 “哈……啊……” 洛珩垂下眼睑,一瞬不瞬地盯着年长女人被情潮浇灌下的漂亮模样。她喘息,死死压住到临界点的快感,再度挺身,隔着自己的拇指互相撞击磨蹭着肿胀阴蒂。 强烈视觉冲击下,唐言章浑身发颤,她断续喘息,望着眼前人一次又一次地抬起腰身,用与她相同饱满湿润的腿心磨蹭撞击着自己。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色情。 她们的喘息是同步的,快感也是同步的,一次次闷声撞击下共鸣的是相同的灵魂震颤。 她喉头涌动,眼睑处沾着湿润水汽,原本克制的呜咽声被洛珩的吟哦带得拔高。 “…小珩。”唐言章发着抖,试图捞过女人的手。却被一波又一波的撞击刺激得话不成句:“让我…我…” 她听出了年长女人断续话语里的意思。 “…唐老师。”她声音艰涩,柔美明艳的脸庞上渗着细密汗水,将横亘在二人腿心间的手移开,尔后紧紧与唐言章相握。 她再度挺腰,毫无阻隔地撞上了唐言章温热而湿得一塌糊涂的阴户,肿胀阴蒂互相摩擦,浓郁的情热蒸腾环绕,灼烧着她们所有感官。她们的体液暧腻交缠在一起,顺着股间缓缓下淌,泅湿了大块床单。 在铺天盖地的快意和极富刺激性的画面当中,她紧紧握住洛珩的手,意乱情迷地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在不受控的情潮中寻一个安全落点。 湿淋淋的腿心分开又相合,同样温热的欲望紧贴一起,根本不需要额外刺激,都足以让她在高潮中走了几个来回。 她颤抖着抬高身躯,穴口紧缩,被洛珩死死抵住又落下。感受到眼前人一同跌落的身躯和不断拔高的吟哦,唐言章呛出泪水,只剩身体还蹭在她的小腹上痉挛。 洛珩的高潮来得比她晚一些,在死死压住的临界点外,她握紧了唐言章的手,似乎在试图将自己揉进她的掌心里。 “唐老师……唐老师……” 洛珩在此伏彼起的高潮里喑哑着哭腔唤她。 “我爱你。” 她根本不敢想此次前去国外会发生什么。 她不知道拥有了情绪的自己面对着父母崭新的家庭,还能不能撑下去。 她只有她。 她是她的唯一,她所有的爱与被爱。 “…傻孩子。”唐言章支起身,那些泪水一滴滴凿进了她往前几十年的自我保护机制中,那些被奔逃无果,家破人亡的过去所蚕食的情绪因她们相拥而完满,在洛珩低声呜咽中通通化作了汹涌情意。 “我也爱你。” “我亲眼看见的” 临时请假的老师上周终于复工,唐言章少了个科任工作,得以在连轴转中歇口气。 十一月下旬,距离寒假还有不到两个月。 原本这学期的工作内容不多,只是她复职复得突然,积攒了两个月的工作量一下堆砌到一起,着实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原重点班老师的回归,分去了大部分压力,她现在的主要内容便只剩下试卷分析和出题。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趁空闲给洛珩发去消息。 洛珩昨天便已经从家里出发,没有收拾太多的行李,也没有暧腻不舍的情话,临出门的最后一个动作只是倾身抱了抱她。 其实她总觉得跟洛珩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像寻常情侣。她性子天生温淡,几十年来与人交往的距离感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一时半会儿确实有些改不过来。但她本以为洛珩会更黏着她,每分每刻都看着自己。 但实际上确认关系后,洛珩反而比之前还要收敛。都有工作时,她们会分开两间房各自休息;不会在自己加班时来打扰,更不会在周末缠着她需要去做什么。 分明告白时情感那样炽烈,对她们身份的变化也是那样渴望。 她曾担忧过,会不会是洛珩太在意她们之间的关系,从而导致无论做什么都会藏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又或许是她们彼此还没能彻底靠近,她还没能彻底踏入女孩埋在心里那些难以触碰的警戒区。 唐言章将窗推开,深秋的风总是比平时猛烈些,她想起去年的这段时间,她才与洛珩重逢不久,阴差阳错下一同去了京城。 ……应该在那时候多了解一下洛珩的。 唐言章捏了捏有些发涨的眉心,距离下班还有莫约半个小时。她走到办公桌旁,抽出书柜里的资料预备整理归纳。 “笃笃——” 不重不轻的敲门声。 这间办公室原本算上她只有三位老师,但其他两位都有班级要带,通常时候都会在大办公室里备课和工作,以便交流。 因此,现在这里也算是唐言章的独立办公室。 “请进。”她开口。 张倩倩推开门,风风火火地急步走进,触及唐言章那股天生的疏离感后,又停下了脚步。 她清了清嗓子。 “唐老师,今晚你有空吗?正好明天是周末,我和妈妈都想约您吃顿饭。” 期中考已过,有了上届的经验,这次她们不再像当时那样无头苍蝇,成绩也比去年同期进步不少。 唐言章略微思索,对上张倩倩那像极张知婧的双眸,无端地,她的心有些莫名被触动。 “好。”她应允。 在她和张知婧年纪都不大的时候,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只有张知婧愿意搀着她,一步步领她走向正轨,慢慢破开笼在她身边的霾雾。 她对张知婧是感恩的。 “那唐老师,晚点我和妈妈一起去,就先把吃饭地址发你。” “好的。”唐言章走上前,朝她点头,“晚上冷,穿多些。” 吃饭地点选在了黎城一所比较小众的西餐馆,烛光隐隐,暗色调的氛围感比起平时随处可见的欧式装潢,更添了些冷淡的气息。衣装整洁的服务员带着标志性笑容,先她半步,领着她拐进了一间隔间。 她来得比较早,洛珩刚复她消息,转机时航班延误,她还在候机。 餐馆氛围极好,选的曲也颇有个性。唐言章一边静心等候,一边微微阖目,做简单小憩。 “小唐老师。”“唐老师——” 唐言章侧过头,不远处,身着职业西装的张知婧正并肩与张倩倩走来。 她微笑,起身迎向张知婧的拥抱。 “小唐老师,最近怎么样?” 张知婧只轻轻拍她后背,很快便松了手。 “还好,回学校了。”她弯了弯嘴角,“得多谢你。” “见外了。要算起来应该是我谢谢你,倩倩她马马虎虎的,要不是你帮她,这倒霉姑娘指不定得疼到什么时候。” 张知婧掩唇,偏头往罪魁祸首那瞧去。 一旁的张倩倩扶额:“哪有你这样挤兑女儿的。” “只是举手之劳。”唐言章微笑颔首,又将目光放在对面明眸皓齿的女人身上:“倩倩,你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啦。”她晃了晃叉子,银光锃锃。 她们都没有点很多的菜,只随手选了些常见菜式。张知婧望着对面唐言章慢条斯理吃着东西的模样,蓦然有些出神。 不知道她和小洛怎么样了。 唐言章是食不言的类型,偏偏女儿又静不下来,于是场面一度变成了张倩倩的单人脱口秀。 张知婧眼眸一眨。 “说起来,咱们三个也算有缘分。”她眼眸弯弯,伸手替唐言章满上柠檬水,语气微微上扬,“应该说是我们四个。” 眼前温润挺拔的女人刀叉一顿。 “什么四个?”张倩倩低头嚼着沙拉,含糊不清,“还有什么第四者吗?”” “你不知道吧,你的好朋友洛珩,她啊,是唐老师以前的学生。” 张知婧抿唇,温温柔柔地撑在桌上,用最平淡的语气提起了一个最核心的人。 “哈?真的假的?”张倩倩立马瞪大双眼,将嘴巴里的食物三两下胡乱咽下去,话语惊诧,“Ava?你怎么知道的?” 唐言章眼眸淡淡,将刀叉摆在一旁,颔首谢过张知婧后,端起玻璃杯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洛珩被蓄意割伤那件事,是我委托的张律师。” 张倩倩这下连嘴巴都张大了:“啊?那件事居然是您委托的吗?” 唐言章抬眼,对上了张知婧流转着笑意的双眸。 张知婧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说她并没有将唐洛两人的关系告诉张倩倩。 唐言章垂眸。 “我天啊,那这世界是真的有点小了。唐老师你知道吗,我跟Ava……噢,Ava就是洛珩,喊习惯了,我跟她高中是很好的朋友。” 唐言章点点头,笑道:“我知道。” “洛珩可厉害了,以前在学校什么都学,还偏偏什么都学得有模有样。人又好看,冷冷淡淡的,我可太羡慕她了。” 提起挚友,漂亮的女孩眉飞色舞,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灵动了不少,像是一下从充满怨气的办公室牢笼中挣脱,又回到了那些青葱快乐的学生时代。 唐言章眼眸涌动,柠檬的香气淡淡回荡在口腔里,她摩挲着玻璃杯沿,十六岁少女那骄傲冷静的模样忽然就那样鲜活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屏息半秒,悄悄吸了口气。 唐言章一直没有将自己认识洛珩这件事说与张倩倩知,或许就是因为她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去直面洛珩的过去。 那些她丝毫没有参与,完完全全错过的,却让洛珩长成了与自己记忆里完全不同的过去。 或许是柠檬泡太久了,怎么喝起来有些苦。她想。 张倩倩是个十足的话匣子,一旦有了共同话题,她的嘴巴就没有一刻能闭得起来。 “京国交可不要太变态了,一天到晚搁那整活动,哎哟我都怕了。说起来我和洛珩相识,就是因为一起躲活动,她偷偷躲到我们设计室里,被我逮了个正着……” “先吃饭,倩倩。”张知婧曲起指节,敲了敲身侧女儿的桌面,“没有礼貌。” 张倩倩顿时偃旗息鼓,胡乱扒拉了两口又偷偷抬眼去看唐言章。 恰好被后者捕捉。 她总感觉张倩倩眸里还含了些什么别的东西,包括见自己的第一眼。 “抱歉,小唐老师。”张知婧忽然开口,眉头轻蹙,盯着手机有些无奈:“我这边有个客户想约一会儿的咨询,推脱不掉,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没事,工作重要。” 唐言章起身,礼节性地与她相拥。 “招待不周。这次轮到我说招待不周了。”张知婧笑着拍了拍唐言章的后背,向她道别,提起手提袋又看向张倩倩,“倩倩,一会儿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我送就好,开车来的。”唐言章坐回原位,“倩倩,你跟我车吧,安全些。” “好啊,那我先谢谢唐老师了。”她扫码,又下单了一份甜点,目送着张知婧走出餐馆后,立刻抬眼,一改乖巧模样,“对了,你跟洛珩的关系很好吗?” 唐言章气息一顿,微微垂下视线:“嗯,她以前是我的科代表,之前也一起出差过,去的就是京国交。” 一起出差是个好借口,唐言章每次都能用这个点挡回其他试探。 “科代表啊——那确实关系好些。不过我跟那些老师都不太对付就是了。”张倩倩拖长了声调,嘟嘟囔囔地,“Ava……洛珩她以前的成绩怎么样啊?” “很优秀,一直都是年级前几。” “说来也奇怪哦,唐老师你知道吗,洛珩她刚进京国交的时候被排挤得很厉害。”张倩倩撑着半边脑袋,晃晃荡荡地,“一开始她又不说话,成绩也不好,大家都以为她是买进来的,看不起她。” “排挤…?”她的心跳蓦然一乱。 “是啊,那些贵族子弟,嚣张得很,拉帮结派的,一开始可劲儿了地排挤她呢。”张倩倩皱眉,“说她装,绿茶,还故意围在她身边讲英文,什么都有。” “……然后呢?” “然后啊,她好像忽然就开窍了,成绩窜得贼快,学科竞赛也牛,啥都学。” 唐言章有些惊诧。 “怎么……” “唐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神奇?”张倩倩笑嘻嘻地,“她性格其实蛮……怎么说呢,置身事外?对,她对学校发生了什么事,身边人怎么样了,都不在意。” “嗯,她初中也是这个性格。” “所以啊,她一下子变得太快,成绩咻——得就上去了,让我都很震惊。” 是什么。 因为什么。 张倩倩似乎很满意自己声情并茂的演出效果,看着眼前人完全被吸引的模样,故作神秘地摇了摇手指。 “只能说,爱情的力量是无敌的,像洛珩这样的人都无法避免啊。” ……? 唐言章骤然抬起眼眸,脸色一变。 “唐老师,我悄悄告诉你这八卦哦,你可别跟Ava说这是我说的。” 张倩倩当即起身坐到她旁边,五指并拢,遮在嘴边做了悄悄话的形状。 她没有注意到眼前女人脸上霎时褪去的血色。 “……洛珩她啊,还在高一的时候就跟我们学校一个贼厉害的老师谈了恋爱,我啊,亲眼看见的。” “那老师…还是个女老师呢!” 旁观 唐言章攥紧了五指,整洁平滑的指甲嵌入掌心,她端起搁在一旁的柠檬水,小口啜咂,试图掩盖自己微微发颤的呼吸。 “…什么意思。” 倘若此时身边人是洛珩,一定能察觉她话语下含藏的起伏。 只是张倩倩,那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女子,不仅没有注意她一瞬变换的眸光,反而愈发起劲,絮絮叨叨到一半才发觉有些不妥。 “我都忘记问了,唐老师,你……呃,不介意这个吧?” 张倩倩小心翼翼地,唐言章盯着她有些毛躁的发尾,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 “嗯……该怎么说呢……” “从头说吧。”唐言章放下玻璃杯,语气温淡。 “从头啊,我想想…我和洛珩其实刚入学的时候并不算很熟,虽然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要知道,能进京国交的人,基本全是那种家境优渥成绩又好的。” 张倩倩叉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所以一开始,我也对她有点偏见。” 她还记得刚入学的洛珩,不声不响地,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待在一旁画室里。她读设计,而设计室距离画室仅几步距离,因此每次她端着饭回来吃时,总能看到那个孤纤瘦削的少女对着空白的画布,一坐就是一个傍晚。 要不是之前因为一起躲活动,阴差阳错认识了,她还以为洛珩是学美术的。 洛珩话少,偏生她话多。或许外向的人对于内向的朋友天生带有一种拯救的心理。她开始习惯拐进那个光线不足,通常也没什么人进的画室里与洛珩胡天侃地。 东拉西扯,学校八卦,什么都说。 她知道洛珩的成绩不好,京国交入学后有好几场不同类型的小考,从那时起便有流言说她是靠钱买进的京国交。 只不过对她的偏见,从看见了洛珩的那一眼开始便散了。 没办法,谁叫她张倩倩就喜欢以貌取人呢。 只是习惯了和她一起躲在画室里聊天的日子,面对朋友忽然的离开,她习以为常的生活节奏被一下打乱。 Grace成了洛珩的升学指导。 京国交生源很少,每年只收百来人,因此有一点风吹草动,不出半天便能传得人尽皆知。而她们那一届的人都知道,京国交那个妩媚又神秘的心理老师,会在他们上课时,百无聊赖地抱臂候在门外。 Grace极少露面,除却上课外,平日里要见她一眼通常都要专门去心理咨询室预约。 所有同学都知道,Grace等的人就是洛珩。 自那之后,张倩倩便极少再在画室里见她。她们的课程安排不同,洛珩下课时,她还关在设计室里对着那些布料折腾。 她也不是没有去找过洛珩。 只是每次远远见了她,那个蓬松着长发,眸光冷冷淡淡,却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样的漂亮少女,都会落后半步跟着那个慵懒随性的金发女人。 二人走在一起的气场实在太过契合。 她伸出去的手又缩回。 “…真是重色轻友,有了那个心理老师,Ava往后都不来找我了。”张倩倩叹气,腮帮子塞得鼓鼓,“她俩实在是太明显了,好多同学都说那个老师私下一直在帮Ava补课,俩人形影不离的。听说有时候啊,那个老师上课,Ava也会去课室外面等她。” 她絮絮叨叨地将二人相处的细节都说与她知,却没有注意到唐言章从她开口那刻起便一直发颤的指尖。 …… 唐言章垂下眼,周围客人低声的谈话声伴着背景悠扬的小提琴曲,像雨点一样密密砸进她的耳畔。 “她跟你承认过吗?” 玻璃杯里的水已经见底,唐言章深呼吸,试图将空气里那些燥密而散不去的烦闷散去。 “这个倒是没有,我之前也问过她跟Grace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张倩倩话语一收,“哦,那个老师就叫Grace。” 她忽然注意到唐言章原本端庄挺拔的肩变得下塌,眼眸藏在睫毛打下的阴影中,辨不清里面含了什么情绪。 没由来的,她的心微微一沉。 她斟酌着开口:“我也不是很了解那个老师,就,反正洛珩没承认,还说不要以讹传讹。但我们都知道,她是在保护Grace,流言最盛的那段时间,Grace就辞职了。” 或许是说到现在她的良心终于出现了,又或许是身侧年长女人明显降下去的一截情绪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张倩倩张了张口,赶忙找补。 “唐老师,虽说洛珩她吧…呃,这么看好像有些离经叛道。但她真的很优秀很优秀,后面状态越来越好,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奖拿到手软的那种……最后还考去了QS前五的大学。” 她提心吊胆地将洛珩之后的成绩如数家珍,却没想到她每蹦一个字出来,唐言章的脸色便愈发难看。 张倩倩哑火了。半晌,她才听见唐言章开口。 “我送你回家。” 车流漫漫,分明开车的速度很快,张倩倩却在副驾坐立难安,仿佛时间被无限延长,将她困在了这方小小的车间。 她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焦灼感是因何而生,但她知道身侧女人从离开西餐馆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强撑着不显露任何表情。 ……难道唐老师恐同?她不肯说? 张倩倩心里七上八下的,转头又觉得既然唐老师和洛珩关系能那么相近,也不至于不知道洛珩的性取向。 难道是因为见不到得师生恋?她赶忙低头打开手机,预备旁敲侧击问下洛珩对唐言章的态度。 “……倩倩,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么笃定洛珩和那位Grace老师谈过感情吗?” 她一愣,刚敲下的字停在了输入框内。 “我怕您……接受不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借着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唐言章的神情。 “你说。”唐言章降下车窗,让风灌进车内,“我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她想起那次阶段考试后的KTV。 彼时的洛珩成绩还没赶上去,性子也冷淡,没有多少人愿意同她讲话,但张倩倩偏偏就是迷恋她身上那股要死不活的气质,什么活动都想和她一起。于是她去了心理咨询室找洛珩,又叫上了几个平日玩得好的朋友打算一同去KTV放松。 那也是她第一次和Grace交谈。 那个娉娉婷婷的妩媚女人,眼底压着浓重的笑意,松松搭在张倩倩右肩上,靠她很近,温柔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她只觉得Grace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像沉沉的玫瑰,又有点麦芽香气,醺得她有些脸红。 于是场面一度变成她们唱歌,洛珩和Grace两人坐在了角落喝酒。 一开始她们还因为现场有老师而不敢做些过分的事,直到看见那个金发女人一口气为洛珩点了许多不同的鸡尾酒后,她们才敢放肆。 在唱歌间隙,张倩倩眼看着洛珩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桌上的酒,而一旁的金发女人正懒散地半撑着脑袋,一瞬不瞬睨着身侧少女。 张倩倩很难形容Grace那个眼神,不像寻常老师对学生的欣赏,更不像长辈看晚辈时那种天生的宠溺。 更像一种直接而赤裸的狂热。 刚开始,她还将那些师生恋的零星流言当耳边风,分明洛珩看上去无欲无求,活脱脱一个性冷淡的模样,怎么会谈恋爱。更重要的是她没法想象京国交那出了名优秀的心理老师,会愿意和一个什么都没有女学生谈恋爱。 那可是师生加同性的双重前缀。 饶是她再离经叛道,也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直到她亲眼看见洛珩半边身体全部倚在Grace身上,双颊烧得通红,握着金发女人的手,嘴里正喃喃说着什么。 KTV的音响实在是太吵闹了,仿佛心照不宣,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她们那里看去。 她看见Grace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洛珩正往门外撤,却忽而停住脚步,在霓虹氛围灯的闪烁下,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低下头。 悄悄地,却又明目张胆。 和洛珩依偎在了一起。 耳旁呼啸的风声停息,张倩倩偏头往外瞧,才发现已经到了她的小区。 “…就,反正大家都能看得出洛珩有多依赖她…嗯…” 张倩倩刻意略过了最后一幕,将她亲眼所见,暧昧至极的KTV场景挑挑拣拣,一路上断续地告诉她。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想。 “你刚才说,那都是你亲眼见到的。”唐言章别过头,视线远远落在窗外,语气很轻,“不止这些吧,倩倩。你可以告诉我,都见到了什么吗?” 好敏锐。 张倩倩咬到后槽牙发酸,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的口无遮拦。 她原本只是想将这件事当一茶余饭后的谈资分享给唐言章,从她的角度看,洛珩和Grace的恋爱可以说无伤大雅,且不说后面两人早已分道扬镳,之后的洛珩更是优秀到难以挑错。 却没想到唐言章对这件事的探究远超她的预期。 在意也是。 “……我,呃,那是我随口胡诌的,唐老师别往心里去。”张倩倩打着哈哈,刚准备转身下车逃离这个有些窒息的氛围,她的左手就轻轻被按住。 力度不大,她却仿佛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她回头,借着大窗顶上还算敞亮的路灯,看清了年长女人脸颊轮廓和她眼里含着的情绪。 “倩倩。”唐言章抬眸,声音极轻。 像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 “她们……接吻了。” 半晌,她看见年长女人垂下眼,按在她左手手背上的温凉指节终于松开。 她怎么下的车有些忘了,只记得在她往前艰难拖拽出的几步后,折身回头的那一眼,唐言章还停在原地,在萧瑟的秋日夜晚中那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面具 接到Lucy的电话时,洛珩还在候机厅里小憩。 夜晚出行是很耗费体力的,她昨天出发,一路上坐飞机转机,在空荡的候机大厅里被告知延误,直到现在都还没完整地合超过十分钟的眼。 她被震醒时还带着一些尚未回神的倦意。 “Lucy?”她接通,揉了揉酸胀的眼眶,语调懒散,“怎么了,少见你给我打电话。” 对面女人踌躇试探的语气明显:“那个……你跟唐老师,就是唐言章老师,你们熟悉到什么程度啊?” 她和Lucy相熟,对面又是不喜欢转弯大咧咧的性子,因此她们带有目的性的交谈多数都单刀直入。 “嗯?”洛珩悄悄拧起眉头,“什么意思?你认识她?” “她是我同事啊,我去一中教书了,没跟你提过吗?哎呀,这个不重要,大概就是前段时间唐老师帮了我,我看大家都认识,就请她和我妈妈一起吃了饭。” 她倒是从没想过Lucy和唐老师会成为同事。 张律师这是把她和唐言章的关系告诉Lucy了? “然后呢?”洛珩开口。 “嗯……我就想问问你,唐老师她是不是……呃,恐同啊?我我我,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性取向告诉她了,嘶,没事吧?” 洛珩闻言,有些哑然失笑,她眨眨眼,将耳机调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半阖目往后躺。 “不会,她不恐。” “啊?那她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对面的张倩倩絮絮叨叨,还带着些做错事的心虚思索道,“难道唐老师……就是很纯粹地接受不了师生恋吗。” ? “你都跟她说了什么?”洛珩骤然睁开眼,脊背一下挺直,从座椅上站起,“什么师生恋?” “就……你和Grace的那些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忍住,哎呀,我以为你们已经不算师生,算是朋友了。” 电话那头女孩的语气明显被洛珩拔高的音量吓到,有些语无伦次。 “……唐老师什么反应?”她压低自己有些失态的语气,紧紧握着手机,因用力而凸起经络,“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晚,至于反应的话,我不好说,但能感觉得出来好像不开心,有点……有点悲伤?”张倩倩字斟句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Ava,我感觉唐老师好像格外在意你。” “我高中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跟Grace没有在一起。”她紧抿双唇,有些恍惚又有些急切,“她已经因为那些流言辞职了,为什么还要当真?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事随便乱说?” 她睫毛轻颤,没等对面解释便当即挂断了电话。 说不生气是假的,洛珩心口郁了一层浓烟,一点便能燎原。但比起继续质问张倩倩,唐言章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她上滑,找到年长女人的对话框,拨去电话。 忙音。 她深吸一口气,按住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突突起跳的太阳穴。 延误航班的具体登机信息已出,洛珩抬头,内心却乱成了一团。她知道此时自己不应该乱想,继续深思只会无限地扩大她的恐慌,除了自乱阵脚外什么都做不了。 洛珩转身握着行李箱拉杆预备排队,她抬起头,眼神久久停在候机场大片的透明玻璃外,看向浓重夜色里依旧通透温和的月光。 如果连分享此时心情的人都不存在的话,她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垂眸,紧紧扣住了手机边缘。 洛珩一夜未眠,她退了余下的机票,连夜改签回了黎城。 回程的半空气流颠簸,再加上红眼航班自带的浓稠困倦气氛,洛珩愣是在起伏的机舱内死死撑住了半分清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逼迫自己思考。 还是清晨。 她的精神和意识已经濒临决堤边缘,连续两天没有合眼,哪怕不刻意去看都能感受到她极度的怠倦疲惫。洛珩拐进了机场的卫生间,直到拿出粉扑想尝试压下狼狈的黑眼圈时,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轻颤。 拿去筛糠一定效率很高。她想。 早上七点。 通常而言,唐言章已经醒来。洛珩站在唐言章家门外,一下竟生不出半分力气推开。 分明之前每次站在这扇门前,她都存着隐匿的期待,像三四月早春的日光,不热也不耀眼,却偏偏能晒得人浑身发暖。 她咽了咽口水,挺直后背,整理出一副稍微精神些的模样拧开了把手。 无论是什么,都要面对。 甫一入门,便对上了坐在大厅里原本看着书,却听见异常响动而有些意外的唐言章的双眼。 “……唐老师。”洛珩嘴唇瓮动,细碎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 明明在飞机上已经打过几遍腹稿,真切对上年长女人冷淡而平稳的模样时,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回来了?”唐言章支起眼睑,不出片刻又低下了头,将视线再度放回了摊开在腿上的书。 好似她们之间全然没有关系。 她的心凉了半截。 洛珩当即松开行李箱,关上门,三两步走上前蹲在唐言章身前。因连续转机而熬得有些恍惚的意识在竭尽全力地聚拢。一向聪明的脑袋此时此刻因年长女人平淡的态度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伸手,握住了唐言章翻书的手背。 “唐老师,我不知道张倩倩都具体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但是那些都不是真的。” 洛珩才发现,不仅是她的手在抖,连带她的声音都有些微不可查的轻颤。 “你听我说,好吗?” 唐言章翻书的动作一顿。 “我从来没有和Grace在一起,她只是我的老师。”她下意识地攥住了唐言章的手,仿佛只有这样牢牢紧握才能有勇气继续往下解释,“但是当时…有非常多的传言,说我和她在一起,在谈恋爱,还有说要举报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 唐言章轻轻反握住洛珩的手,示意让她坐在身边。 洛珩摇摇头,唇色泛白,“刚入学时,我状态特别差,差到根本没有注意那些人对我和她关系的揣测。只有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谣言传得是那么离谱。” 她语气悲切:“是我年纪太小了,没有把握好和她相处的分寸,害她被迫辞职,这些传言才平息下来。” 唐言章忽然合上双眸。 “分寸?”她轻声,“什么分寸?到哪一步了?” 洛珩一顿,语气艰涩:“我…高中的时候,确实很依赖她。” 唐言章动了动,睁开眼,如墨般漆黑的瞳仁兀然让她想起在昨天的候机场里,她往外瞥的那一眼,窗外同样浓厚的夜色。 她已经什么都不会思考了。 “怎么依赖?”唐言章声音很轻,“没关系,我听你说。” “…我会抱她。”洛珩闭上眼,语气哽咽,“每次撑不下去了,我都会去抱她。” 她听见眼前人极轻的一声叹息,片刻,她的右脸被托起,力度很小,又像只是单纯的抚摸。 “唐老师…我没有喜欢过她,除了拥抱以外,再也没有别的越界行为。”她握住唐言章的手背,“我只喜欢你。” “你是因为这件事情赶回来的?”唐言章别过头,将视线虚虚落在不远处窗外,“家里的事怎么办?” “…那不重要。” “不重要吗?假如是工作上有急事了,你还会回来吗?” 洛珩的心一沉,她分不清年长女人这句问话背后的含义,但眼前人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太大触动,唇角没有弧度,眼眸也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和她聊今天的天气一样平静。 她握紧唐言章的手:“会。” …… 唐言章紧绷的肩终于松了下来。 她垂眸,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洛珩,从一开始,老师就希望你可以以大局为重。无论是自己的前程未来,还是对自我规划约束,我都希望你不要愧对自己。” 等等。 唐老师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唐言章微缓的声音像极了以前课堂上讲着重点时她的语调,平稳而严肃,却都是一样的不容置喙。 “为什么?” 洛珩骤然拔高音调,抬起眼,颤抖着将眼前人拥入怀里,声音沙哑。 “唐老师,唐老师……”她语无伦次,濒临崩溃的理智混合着身体上极度的疲倦,让她再难分出心思去解构唐言章的话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最简单的疑问句去讨要答案。 “为什么……我没有和她在一起,我没有,没有拿自己开玩笑。为什么要分开?” “你知道吗,洛珩,其实你有没有和那位Grace女士在一起,归根结底,那都是你的过去,我无权过问。” 唐言章轻而易举推开了她无甚力气的拥抱。 “只是,为什么要骗我。”她深吸一口气,眼眶里红色血丝明显,“之前说过的吧,我希望最起码,我们之间不要有谎言。” 她终于听出了唐言章话语里深藏的悲恸。 “我没有。”握着唐言章双肩的手摇摇欲坠,洛珩哭着开口:“唐老师,我真的没有和她在一起。” “是吗?” 唐言章抬起手,轻轻抚去洛珩脸上的水痕。 “那和她接吻是怎么回事呢?” ? “什么接吻?!” 洛珩生生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唐言章打断。 “倩倩她亲眼看见你和那位女士在KTV里接的吻。”唐言章轻声,笑意寡淡而脆弱,“小珩,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继续骗我吗?” 分明年长女人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凿进了她的耳膜,瓦解着原本就一触即碎的清醒。 “KTV?”她脸色霎时一白,震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张倩倩说的……?” “想起来了?”唐言章眼眸涌动,因纤瘦而格外分明的喉骨正随着她的话语上下起伏。 “从小,你就会故意用低分成绩来骗我,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你。长大后,你也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谎话去达成目的。……是啊,或许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和Grace的过去也仅仅只是过去,不涉及底线问题。” “可是洛珩,直到现在,也还在骗我吗?”唐言章哽咽,“要我怎么再相信你?你的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你刚刚说,只喜欢我,这句是真的吗?”她闭上眼,“……我分不清了。” “唐老师……”她低低啜泣,“对不起……” 她真的不知道。 她真的没想骗她。 可是已经没有去解释的必要了,无论那个吻她到底记不记得,核心问题都不在这上面。 她难以启齿的过去本来就是被谎言和被动填满。 她太习惯撒谎了,太习惯用这种办法伪装成一个正常人。面具戴久了便摘不下来,习惯到或许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曾经的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主动向年长女人袒露那些过往。她确实依赖Grace,尊她敬她,也因她歉疚,确实京国交数个撑不下去的夜晚中,借了她的怀抱贪恋安定。 却因为知道唐言章对于Grace的在意,知道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被她判出局,从而缄之于口,文过饰非,屈从于内心怯弱,用一个又一个模棱两可的话语去遮掩。 普通师生关系。 她的电话不是要事。 因为你在场所以不敢接。 她怎么就忘了。 一段关系的性质不能仅用口头的许诺来界定,她和Grace,即便从来没有发生实质行为,落在他人眼里,那些互相陪伴,过于亲近的时光便成了事实,无一不蚕食着她原本问心无愧的坦荡。 更何况,已经有实质行为了。 即便她没有主动去骗她。 迭加在一起的隐瞒也早已质变。 她的眼泪模糊了所有视线。 “你不要我了吗……?”洛珩哽咽。 “只是暂时分开。”唐言章闭眼,骨节分明的手指刮蹭过洛珩眼睑,不小心沾了些水汽,“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好重新审视一下这段关系,也给我一点时间去接受。” “唐老师……” “去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吧,洛珩,不要半途而废,也不要因为一点事就折身回头。”唐言章垂眸,收回了所有触碰,“等你全部处理好了,我们再谈。” 洛珩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强撑着最后一丝自尊,没有倒在年长女人身前。 解释 ri r iw e n.c om “去把东西收拾了吧。” 唐言章背过身,右手搭在茶几上的书脊上,语调平稳。 洛珩与她同居的这些时日来东西其实并不多,只是一些换洗衣物,工作资料和日常用品。 见身后人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声响,唐言章蹙眉,刚打算站起身留些空间给她,却忽然被拦腰抱住。她失重,一下跌回沙发中间,右边肩膀磕到了洛珩的下颚。 她听见洛珩微不可闻的一声吃痛,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女人已死死握住了她够书的手腕,一边压在她的腰身上,形成了一种禁锢。 “松手。”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 ou shuw u2.c om 她的心蓦然一沉,朗声冷言。 洛珩垂下脑袋,额抵在年长女人肩头,藏在长裙下柔顺流畅的后背正一下下起伏,似乎在竭力抑制着什么。 唐言章听见洛珩埋在身下错乱压抑的啜泣。 莫约只是几秒,洛珩便松开手退了距离。仿佛刚才那个有些强势的拥抱只是她的一瞬错觉。 “好。” 洛珩散乱着头发,唇角适时扬起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但唐言章知道,她的笑脆弱到一碰即碎。 “…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蹲下身,摇曳的裙摆拖蹭在地板上,沾了些灰。 只要你不离开我。 她怎么收拾的东西已经记不太清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折磨得她脚步虚浮,头晕目眩。只记得她往外看,往常含着温和笑意的年长女人依旧端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看着书。 一眼都没有往自己这瞟过。 她想起儿时那一次突兀的上门探病,也是一样被唐言章冷着言扫地出门。她还记得唐言章当初那充满惊骇与挣扎的表情,将她死死定在了门外,分明双腿都是自己的,也没有任何物理意义上的阻隔拦在身前。她却说什么都迈不出那一步,去突破唐言章设置的那条底线。 十年后现在的她也一样。 洛珩吸了吸鼻子,喉咙止不住地反酸,像被灌了好几斤的酒,整个人除了麻木还无法思考,只能下意识地顺从着唐言章的一言一行。 没关系,只要唐老师还没有放弃自己。 她强撑着理智,一遍遍回想当时唐言章亲口许诺的那些话语,那些藏在她克制冷静性格背后的情意,以及方才那句“只是暂时分开”的安慰剂。 是她做错了。 被惩罚也是应该的。 洛珩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祖父不在,阿母也回了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卸了行李后,慢悠悠地走到床边,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沉沉睡过去。 她好像梦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梦。 醒来后,目之所及只剩一片昏黑。 她睡眼惺忪点开手机,意料之内地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年长女人的消息,却有个孤零零的未接来电躺在消息栏里,有些刺眼。 Grace。 洛珩回拨。 “你去哪了?” 电话那头女人低沉的烟嗓听不出太多情绪。洛珩手指动了动,从床上有些费劲地坐起身。 她还记得自己问Grace为什么要接走祖父时,金发女人一连好几个轻飘飘的反问,将她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绕过这个话题。 “有点事…”她按捺下自己语气里的慌乱,“我晚点再过去。”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小家伙。你以前可不是这个做事风格的?” “我……”洛珩咳嗽一声,或许是刚醒的缘故,嗓子眼有些堵,“你现在在哪?国外吗,还是沪城?” “好孩子可不会转换话题。”Grace带着笑的语气轻飘飘钻进了洛珩耳膜里,“嗯……你希望我在哪呢?” 洛珩很想问那年的KTV究竟是不是如张倩倩所说,自己和Grace接吻了。但一想起早前在沪城出租车上,金发女人那暧昧又模棱两可的话语。 不用问,便知道了答案。 她将自己塞进床头角落的黑暗里,蜷缩起半边身。 “对不起……当年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洛珩闭了闭眼,将空气中那些有些冷意的温度吸进肺里,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为什么要道歉。” Grace的声音永远那么散漫而不着边,但洛珩却感觉自己听出了一丝隐匿的愉悦。 “你父母这边有很重要的事,等你忙完了,一定要去,好吗?” 没等洛珩回答,金发女人便切断了她们的沟通。 重要。 有什么比得上唐言章更重要。 洛珩压住泛酸的眼窝,试图让自己的理智归拢。她抬手,从床头柜里摸索出一把钥匙攥紧,坚硬的小鹿挂饰紧紧硌着掌心,剜得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一连周末两日,她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唐言章的消息。 原本被理智压下去的恐慌开始不受控地扩张蔓延,随着温热血液逐渐流淌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起身,特地画了个颇有攻击性的美艳妆容,遮去这两日明显的憔悴。尔后换上一身张狂色调的裙装,拎着包,提前去了唐言章小区楼下。 今天是周一,通常唐言章傍晚下班后便直接回家。 她对唐言章的习惯早已一清二楚。 她起初打算在家门口等,转念一想,又觉得堵在家门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于是她穿着细高跟,候在地下车库,一站便是一个傍晚。 深秋的夜晚,来得总是比较快,不多会儿,地下车库便少了光线,昏暗得有些萧瑟。 她垂下眼眸,孤纤的身形隐在车位拐角,几乎要和阴影融为一体。以至于唐言章结束了加班后匆匆赶回家停车时,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一旁的洛珩。 “…你怎么来了?” 下车时,她被站在一旁的洛珩震了一瞬。 唐言章调整呼吸,试图平复因惊吓而有些紊乱的心跳。 这句话落在洛珩耳朵里却成了赶客。 “我不能来吗,老师。” 洛珩往前一步,生生挤进了唐言章的安全区域内。年长女人随着她这一靠近,下意识地后撤半步,后背贴上了汽车车窗。 冰冰凉凉的。 唐言章别过眼,语气平淡:“你先回去吧。” 她的抗拒明显。 “你之前跟我说,要给你一点时间……唐老师,这个时间是多久。” 洛珩又试图伸手去握她手腕,却被轻易避开。 “回去。” 她的话被打断。年长女人闭上眼,眉头轻蹙,双手抱臂挡在胸前。 洛珩的手垂在半空,有些滑稽地横亘在二人之间。 “唐老师……” 她的态度似乎比上次还要冷淡几分。 洛珩将散在脸侧的头发别至耳后,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我只想要个时间。” “…我不知道,我不想给你一个不确切的消息。” 年长女人似乎不为所动,但微微垂下的眼眸昭告了她一瞬的心软。她悄悄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些,却依然还在唐言章的私人空间内。 这距离,她们依然近到可以闻见彼此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不过,至少比以前好多了。老师以前,是连一个字都舍不得说。”洛珩微弯眼眸,有些自嘲地轻笑,“也是我活该。” “洛珩。”唐言章抬眼,语调微冷,“不要这样。” “…老师还真会体贴人。”她又往后些许,蹭到了柱子上的灰,“虽然现在这么说可能有点马后炮了,但前两天我状态不太好,怕自己情绪失控,也怕自己做出些什么没有理智的事情。” 平薄的唇紧抿,洛珩双肩下塌,眼眸一瞬不离望着身前矜冷不语的年长女人。 “和你在一起后,我对你有过隐瞒,但从来没有欺骗。关于张倩倩说的那件事,或许您会觉得我在开脱责任……但,那日我真的喝多了,直到现在也记不起来任何细节。” 唐言章的指尖轻轻一颤。 “我真的并不是故意骗您。”她垂眸,“这些话也绝没有欺骗。” 洛珩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开了她的视野范围。唐言章听着引擎的启动声,趁洛珩离开车库的那一刻终于透过车窗看了个实影。 她转过身,纤长的指尖抹去眼底有些缭绕的水汽。 狼狈 她和唐言章的关系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 一连几日,她都像之前一样,候在了地下车库,借着唐言章下班回家后的片刻时间里与她短暂相望。 多数时候,年长女人会避过她灼人的视线,不发一言地背身离去。偶尔,极偶尔,也会走到洛珩身前,再三劝她回去。 她问,洛珩,你没有事情要处理吗? 高挑纤长的女人只乖巧垂下眼眸,噙着淡淡笑意摇头。 她说,唐老师,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比你还重要了。 其实她知道唐言章并不喜欢自己这种死缠烂打的做派,将情爱放在了首位,似乎别的一切都不重要,都要为感情让步。 曾经的洛珩也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这世界上又有谁是离了谁不能活呢。 “今天累吗?”洛珩换了一个话头,与她站得不近不远,仿佛只是寒暄,“周末了。” 或许是洛珩的声音很轻,又或是这些日子她的姿态谦卑而小心,唐言章忽然无端地被刺痛,心底隐蔽地腾升起半分怜惜。 她从来看不得洛珩的狼狈。 “……习惯了。” 自二人分开,唐言章第一次回应了洛珩的问候。 洛珩半眯着的眼眸一下掀起,懒散靠在柱子上的脊背挺直,原本不抱多少希望,只是例行问候的话一下变了味。 “回去吧,洛珩。”唐言章盯着女人好不容易柔和了些的下颚线,又说回这几日的固定台词。 “……周末我们出去吃个饭吧,好吗?” 地下车库阴冷,洛珩下意识地抚上被冻得起鸡皮疙瘩的小臂,笑得散漫而认真。 “我……” “只是以您的学生这一身份来邀请的。” 洛珩的声音又轻又飘,稍不注意,便从她的耳畔吹过。 “我保证,不会谈那些事。” 她们去了一家热闹步行街里的汤面馆。来往行人匆匆,老旧的金字招牌里人满为患。洛珩领着她坐在了角落,桌面还落了些上一位客人留下的油渍,反光在二维码上,洛珩扫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她是喜欢烟火气的。 “小的时候,我的家人喜欢带我来这里吃饭,那时候一碗面好像才几块钱,却装得特别满,我怎么吃都吃不完。” 唐言章将细软的面条铺进勺中,往下压,任由氤着热气的汤底浸过。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听她说话。 “我很喜欢这里的味道。”洛珩轻笑,故作停顿,宛若叹息一般悠悠扬出去,“阿姨总是会问我,‘姑娘,要不要吃点什么?’。那些热气腾腾的小面,三两不同口音的交谈,门外阿姐吆喝揽客的声响……都是我很喜欢的东西。”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真切地觉得这个世界原来是那么鲜活。” 她们眸光相交,对视到汤勺中的面摊凉了才有些慌乱收尾。 “好吃吗?”洛珩弯着眼眸问她。 片刻,她望见年长女人柔和的笑意。 “好吃的。” 月影皎洁而矜凉,自骑楼屋顶缓缓倾斜而下,柔柔覆盖在唐言章的肩膀上,衬得她原本坚忍冷淡的身形变得温和。 她们一路无言,却并肩散去了一旁稍显寂寥的小道,与方才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步行街截然不同。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唐老师。”洛珩转过身,直勾勾地望进她眼底,嘴唇瓮动,从今晚见面起便一直含着笑的眼眸罕见地闪烁起忽明忽灭的光点。 她直觉洛珩要说些什么。 高挑的女人踩着影子,低垂着眼,逐渐向她靠近。 她纤细单薄的手腕被洛珩轻轻握住,干燥的掌心相握,渐渐的,远处人声渐熄,她听见洛珩气若薄丝的呼吸,原本还算敞亮的视野明灭。 “我答应过你,不谈那些事。” “可是,唐老师。” 洛珩深呼吸,声音被压得很小很小,像一霎烟火后燃起的青烟,孩童跑过去带起的尘土都能将它熄灭。 “……我好想你。” 洛珩的心跳变得绵长,她虔敬地俯下身,握着唐言章的手变得颤抖。 呼吸相交的前一刻,预想内柔软的触感变成了一阵风,她的唇堪堪蹭过了年长女人冰凉的长发,虚虚停在了她的脸颊旁。 唐言章拒绝了她的吻。 握着她手心的五指悄然松开,洛珩抬眸望去,终于窥清了年长女人眼底那种无差别的淡泊和抗拒。 “对不起。”她道歉。 她忽而想起儿时那次滂沱的大雨,三十几岁的唐言章心疼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自己的安全线内,护着瘦弱的她的左肩,紧紧捏着即将被风吹折的伞柄。那些湿淋淋的回忆一下被冲刷明晰,淌着雨滴的发梢顺着校服褶皱,蜿蜒漫过她的半身,将她青葱而稚嫩的身形透了个遍。 但她一点不觉得自己狼狈。 因为唐言章正蹲在她的身前,仔仔细细,一遍遍地替她擦去那些水渍,动作温柔而怜惜。 她在被爱。 被爱的人又怎么会狼狈呢。 初冬转瞬即逝。 自那日分别,洛珩原本还算稳定的精神状态变得有些飘忽。在工作间隙,她偶尔会对着自己的掌心出神,一遍遍回望当时相握唐言章的表情与反应。 她清晰记得唐言章发丝垂坠下一瞬的动摇,轻颤的睫毛像一弯温润潮湿的月。她失控地一次又一次回想,深挖自己记忆里所有埋在角落的细节,试图用那些无法言说的动作给自己寻一些安全感。 曾经的她对唐言章的每个举措表情都无比熟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敢揣测,亦或是说她再也没有猜对唐言章的反应呢。分明当时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在她的设想里,年长女人会顺着她的气息合上双眸,平静而冷淡的接受她难以自持的轻吻。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这样的。 她收回掌心,呼吸间涌上燥密的痛意。 一个多月了。 唐言章还是没有联系过她。 洛珩不止一次追逐过她的步伐。在唐言章上课的时候,洛珩便借着自己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去见她一眼。下课了,便伶俐而乖顺地跟在她身后,收敛起自己所有脾性,等她一句开口。 她知道唐言章并不喜欢自己这样做。 可是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唐老师在见不到自己的那些时间里,会不会突然意识到,在她漫长而珍贵的人生当中,自己并不是她的不可或缺。 她只是她的学生,她的过客,她的一瞬心动后长久的麻烦。 洛珩死死掐住掌心,试图让眼眶里的泪水倒流。 她又梦见了那个潮湿的傍晚,一遍遍抚过她发梢的指尖,说她独一无二,说她将永远会被偏爱的唐言章。 是不是再下一场雨,唐老师就会回来呢。 洛珩从梦中惊醒。 她像往常一样浅倦倚在了车门旁,昨夜的失眠让她有些意识涣散,连带着引擎声熄灭时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虚虚睁着半边眸子,等着意料之内唐言章的转身离去。 脚步声愈发靠近,最终停在了她前面。 “……我一会儿就会回去了,唐老师。”洛珩掀起眼皮,先她一步将年长女人未尽的话语说出,“我自己赶走自己,是不是很懂事?” 末了,她还特地俏皮地眨了眨眼。 唐言章却只定定站在她身前,什么都没说。 洛珩有些诧异,她呼吸放缓,两个安静的女人面对面对视,谁都没有开口。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和唐言章在课室外走廊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仅一瞬,她便明白了唐言章的举措。 审判要来了。 ——唐老师。 洛珩喊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沙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化妆,加上昨夜的失眠,她想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糟糕。 她别过头,避着唐言章的视线,嘴角上扬,勾起她习以为常掩饰内心的脆弱笑意,尔后漫无边际地问她一些日常。 老师,你今晚打算吃些什么? 今天忙吗,学校有没有刁难你。 什么时候放假,今年指标高吗? 她知道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也有些局促,可她实在是太渴求唐言章的答案了。 渴求到这两个月她几乎没睡过一晚好觉,所有她曾引以为豪的理智都用来维持内心摇摇欲坠的安全感。她一遍又一遍搜刮着脑海里的碎片,将那些被爱过的回忆当做证据。 聪明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存了些与生俱来的高傲,那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笃定的自信,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 而如今,她会因为眼前女人一个表情,一句话语而忐忑煎熬。 她害怕了。 “……洛珩。” 她的叹息轻得仿佛从未出现。却将洛珩的心吊悬在半空,久久摇荡,晃得她心口发疼。 她闭上眼,背过手,握紧了颤抖的指尖,静静地等着她的审判。 片刻,她的左脸被轻柔捧住,年长女人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淡而平稳,却含了许多她不曾窥见的爱怜与疼惜。 “你瘦了。” “不要逃避” ——你瘦了。 她的声音像雕塑家造物时执的凿刀,一下下地篆刻重塑着她意识。 悉数揉碎的星光零散汇聚一起,洛珩睁开湿漉漉的双眸,上下唇一合,那种难以抑制的欣喜从胸腔涌出,瞬间攫取了她所有的思绪。 借着身后支柱的力,洛珩呼吸停顿,半口气卡在了喉咙处,片刻,又垂下眼,谨小慎微地感受着年长女人的触碰。 她的笑意终于走进了眼底。 “只是穿得不多。”洛珩抚上她手背,像一只讨宠的小猫正对着主人撒娇要好,“唐老师……?” 她想问,你原谅我了吗。 但那一瞬,她好像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她虽从来未见唐言章真正动怒的样子,但既然已经愿意主动靠近自己,她的态度已经明晰。 她的唐老师,在经历了自己的欺瞒后,还是愿意再度敞开怀抱,接纳那个恶劣而自卑的自己。她贪婪地低嗅空气中独属于年长女人的凛冽松木香,一边握着她的手背,往自己的脸上贴去。 “…上去说吧。”唐言章的叹息声很轻,“都快两个月了,你也不嫌累。” “我想见你。”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家门口等呢?”年长女人拧开门把,侧过身让她进屋。屋内大体的装潢与细节都与她离开之前一般无二,似乎这两个月只是昨日梦魇,是她的错觉。 “因为老师不会愿意的。” “那你又为什么……”唐言章未尽的话语如鲠在喉,许久,她才擦着一些边缘叹息,“为什么要这样做。” 洛珩罕见地说不出话,她久久低垂眼眸,张狂而明晰的眼线压在下弯的弧度处,内敛了不少。 “老师。”她开口,干涩枯燥的眼眶里蓦然坠下了眼泪,“我怕你忘记我。” 你有太多的学生,太多的工作,往前几十年经历过人和风景,都是我未曾涉及也未曾设想的人生。 你会不会见识过太多绚烂繁复的银河,生死交界处冥者的离别,回落现实后,会不会发现爱欲不过是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情感。 可不可以,那双潮湿而温柔的双眸,永远只停留在我一人身上。 她有些狼狈地掐住自己的眼角,泪水顺着指尖滑落到指缝处。 唐言章锐利的肩膀轻颤,她背过身,极轻地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忘。” “唐老师……” “不要再这样了,你还有你的生活,不应该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上面。” 其实她很想故作调侃反驳唐言章的话。唐老师,我没有啊,只是下午抽空来看你一眼而已。但她心里捻着清楚,多少个日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遍又一遍地点开聊天记录,只是盼望着或许那个对话框里会出现一条来自她的消息。 她的生活早就被年长女人填满了。 “不会了,下次再也不会了。不对,没有下一次。” 洛珩敛下泪意,眸光灼灼,直直烫进了她眼底。她急不可耐地做出许诺,从包里慌忙掏出手机表忠心的模样落在年长女人眼里,便成了一种少见的可爱。 她微微吸气。 “洛珩。”她唤她姓名。 “嗯……怎么了?” “……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我还没有回去。”洛珩喉头涌动,心被高高揪起来。如果不是唐言章提起,她都快要忘记了这件事。 “我不想去。”她叹气。 她看见唐言章忽然明灭闪烁着的双眸。 “其实,在你读初中的那三年里,我有很多个时候,想找你出来说一说话。” 唐言章抱臂,语气轻柔,目光飘忽而又延长,落在她身上,仿佛正看向很远的地方。 关于初中的碎片就那样断断续续,零零散散拼凑出一些浪漫轨迹。 “每次开家长会,我都会留意你的位置…但是在我印象里,好像只有初一刚开学的那一次,我曾见到过你的妈妈,再往后,似乎就都没见到过你的家长了。” 是阿母。她想起来了,当时的她第一次央求了阿母去参加家长会。 “我做过孩子,也做过孩子的母亲……所以我知道,‘家人’这个词,对于一个人的童年有多么大的影响,或许足以改变她的一生。那三年不长不短的时间中,每一次,我看见你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我都很想抱一抱你,很想。” “唐老师……” “可是好像一直没有机会。对不起,小珩,是不是那个时候,我能多一点勇气,少一点考量,会不会你的童年会变得更顺遂一些?” 年长女人温淡而平稳的语调里含了许多她未曾注意到的悲悯,潮湿而低缓,让她喘不过气。 “您是…您在可怜我吗?” 洛珩走上前,哽咽着去抱她。 她不需要被怜悯,她要的是并肩站她身边的底气和肯定。 “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小珩,老师知道你的童年或许并不那么如意,或许有很多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坎坷……但自你十三岁起,我就一直在看着你。你从来没有因此被打败过,不是吗?” 唐言章阖眸,温热的掌心一节节轻抚过她的脊背,感受着女人急促的呼吸起伏。 “所以,不要逃避,去面对吧。” …… 年长女人轻柔地安慰着,原本循循善诱的语气忽而变得鲜活。 “那串钥匙还在身上吗?” 洛珩声音艰涩:“在的。” “等你回来了…”年长女人轻轻去捉她细如白瓷的手腕,“用上那串钥匙吧,好吗?” 洛珩就那样半弯着腰,柔顺而细长的头发耷拉在脸颊两侧,难以自控地抵在唐言章的肩头抑制喉咙的反酸。 好,好。 洛珩微凉的肌肤贴上她的小臂,纤密的睫毛沾着雾气,轻轻扫在了她的肩膀处。 她在摇晃的航班中间,零零散散地将从前的记忆一点点重温。 没有人教过她七情六欲,没有人可以承受她初初萌芽的探知。她的世界实在是单调得有些可怕,她也曾过抗议的念头,但抬眼望去,她寻不到可以这么做的理由。 还年幼时,她对父母的怨恨,与其说是怨恨,倒不如更像一种被抛弃后触底反弹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冷静,聪明,自傲,没有情绪的裹挟,高度理智的思维背后是薄情寡义的性子。 比起“为什么要抛弃我”,她更想说的是“凭什么抛弃我”。 于是当她与二人时隔十几年的再一次相遇,本该血浓于水的亲情如今只剩相看两厌的缄默。 洛父给她安排了住所,在距离他们十几公里外市区的一间酒店。 连家门都不让她进一下。 但无所谓,反正用的不是她的钱,住多几日她反而乐得其所,权当做了一次旅游。几天后,她收到洛父的信息,邀她去一家餐厅吃饭。 “谢国安呢?”她波澜不惊地开口,半句问候都吝于施舍。 她望见眼前男人双鬓已浮起老态的胡络,没有多少笑意的眼神却硬是生生挤出了半分笑,似是讨好又似是谄媚,混了很多她还不能准确分辨的用意。 “你在国内生活,缺不缺钱?” 她眉头悄悄拧起,慢条斯理地勾起唇角:“缺啊。” “……这样,我和你妈妈给你一笔钱,你拿回去好好生活。” 洛父朝一旁优雅的女人使了个眼神,洛珩抬起眸,又上下打量起从进门便默不作声的女子。 上次见他们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已经完全忘记他们的模样,只堪堪留了些背影的回忆,和临行前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 分明十几年前还会拥着自己落泪,一遍遍地说不会将自己抛下,转头便拿着机票留她在家,连临别话语都不舍得施舍。再见后,除了沉默,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支起半边眼,“我不需要。” “爸爸妈妈想弥补你。” 她回来的那一天 y ushuw x. co m “爸爸妈妈?”洛珩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眼,不动声色地放下餐具,勾起唇角,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弥补?弥补什么呢?” 面露老态的男人似乎有些尴尬,他止不住地双手交迭,摩挲着腕上凸起的骨头。 洛珩淡淡抬眼,头一次细细打量起眼前二人的模样。 她的眉骨一向生得柔美,眼型也是恰到好处的狭长,组合起来便轻媚而勾人。虽然她的样貌与他们并不一样,却依然落了不少相似之处:高挺的鼻梁继承了洛父;微微翘起,冷淡而平薄的唇形又像极了洛母。 这一刻,她才清晰感受到自己和他们根本无法斩断的,名为血脉的丝缕联系。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oushuwu2.com 即便他们从未抚养过自己,甚至还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她。但只需一眼,看他们一眼,那种相似到灵魂深处的悲鸣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 这两个陌生人是你的父母,是生你的人。 “你长大了,珩珩。”一旁成熟矜贵的女人终于开口,她拢了拢丝绸围巾,目光潋滟,上下扫过对面淡淡笑意的女孩。 “是吗?”洛珩应她, “刚出生那会儿,算命师傅说你命里缺水,所以我们给你起了‘珩’一单字,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女人叹气,“也希望你可以长成一个,像玉一样坚韧的女孩子。” 洛珩垂下眼,她还从未听过自己名字的起源。 “我知道……”洛母揪着围巾边缘,一双极为水灵而动人的眼眸适时闪露出些许痛苦,“我们都不是称职的父母,没有参与过你的人生,也没有给过你应有的温暖。” “我们也没想过,你会长得这么优秀。” 洛父接过话题,沉沉开口。 僻静无人的餐馆一隅,洛珩被动地坐在椅子上,听着眼前两人一句句的剖诉。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掰扯出什么表情来应对他们表面的歉疚。只觉得如坐针毡,仿佛将她抛进了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泥潭;她在那里奋力挣扎了二十几年,终于某一天,她得以上岸喘息,却只换来凶手轻飘飘的一句“你真厉害”。 她嗤之以鼻,与其远赴国外坐在这里听陌生人单薄而吊诡的怀念,还不如再为唐言章庆一次生日。 距离唐老师的生日都过去大半个月了。 只是当时自己连为她庆生的资格都没有。 洛珩想起唐言章生日当天,她捧着一束鲜花远远落在课室外走廊的那个场景。一向冷淡严肃的唐老师,原来也会被学生簇拥着,在朗声高歌的氛围下露出一瞬满足而平和的笑。 她甚至还看见了阮澄特地为她准备的惊喜,一支记录了上一届毕业班所有祝福的VCR大大方方地投影在屏幕。十几岁的少女明眸皓齿,毫不遮掩地展露她的赤忱爱慕。 她远远站在拐角,最终也没有勇气迈步,只折身回了她的办公室,将那束花放在了一旁。 “……你还在听吗?” 洛父眉宇阴沉,片刻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强迫自己摆出一副温和的中年男人模样。只是那副勉力装出来的面孔,怎么看都有些虚伪。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洛珩轻咳。 “罢了,她不愿意听。”洛母掩住半边唇,期期艾艾开口,“当年…哎,当年的我们有苦衷,珩珩。” “什么苦衷?” 她一向不喜欢刨根究底,但此时的洛珩实在不想继续与他们虚与委蛇,装腔作势,只直截了当地摊开来问。 “……” “你可以理解为,你的出生是一个意外。”男人叹气,“我和你妈妈,当时年纪都太小了,没有做好准备,所以阴差阳错下不小心有了你。可是那时候的我们已经…已经分开了。” “让你一个人长大也不是我们的本意,只是当时谢国安他实在太强势了。” 洛母适时地接过话头,看上去,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倒像极了一对。 只是……只是……开脱的借口总是多到数不胜数。 洛珩眼眸一凛,唇角挂着的笑又冷了几分:“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呢?上床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一天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生育可以这么儿戏,儿戏到轻飘飘一个借口,便把我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抹去?”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洛母起身坐到她身侧,颤抖地拥住女人,声音沙哑,“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不配做你的父母。” “是啊,我们不配做你的父母,孩子。你长得很好,没有我们,也长得这么优秀……只是,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答应……” 来了。洛珩轻笑。 洛父低下头,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资料,递到洛珩跟前。 高挑的女人只垂眼一瞥,唇瓣便失了血色。 所有的思绪归于空寂,只剩下源源不绝头晕目眩的蜂鸣。 …… 表彰大会作为一个学期最后的总结,除却成绩的分析,优秀学生的分享,身为数学组组长的唐言章也要代表全体初三老师上台发言。 她换了一身简洁利落的灰黑色相间格子衬衣,头发挽得一丝不苟,下半身过膝包臀裙干净而平整,衬得她整个人严谨又冷肃。 她推了推眼镜,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上半学期的科改重点及努力方向。台下的学生认识她的并不多,除了当时短暂接手一段时间的重点班外,其他人都纷纷低下头开始窃窃私语。 唐言章握着麦克风,拇指轻轻一磕,将话筒摁出一个短促的嗡音。 和预想的一样,台下的杂乱聒噪瞬间停熄。 她唇角微微上扬。 “唐老师,今年寒假你有什么安排不?”李云趁她下台,借着同回教学楼的一段路与她搭话,“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 唐言章眼眸淡淡:“倒也没有特别的安排。” “你娃呢,今年高中了吧?哎呀,学校上次给我们安排的那次旅游,真是把我馋虫给勾出来了,现在怎么待在这儿都不太得劲,总想出去玩。要不这个寒假,我们两家一起去哪里走走?” 唐言章轻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唐贤住校,前些时候已经跟我说过了。李姐这是想去哪?” 其实李云的年纪比她稍微小些,但相伴共事十余年,彼此的称呼便也随着岁月变长。 “哎呀,那就我们俩,不带糟心的娃了。黎城附近走走也可以,就当短途游,来来回回两三天搞定。” 唐言章略微思索片刻,踩着楼梯应她:“好。” 表彰大会落幕,也预示着寒假的开始。 学生都是少年心性,一刻都不愿多留学校,三三两两吵闹打趣着收拾书包蜂拥而出,原本热闹嘈杂的校园霎时静了下来,唐言章甚至能听见窗口啁啁啾啾的鸟鸣。 她手压着纸,还有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放假了,唐老师,这个点还不走啊?” 隔壁桌的语文组组长揶揄着,一边提起手提包,将一串钥匙搁在她桌前。 “那一会儿麻烦你锁门嘞。” 唐言章温声应好,手上的笔却没有停,依旧写写记记着什么。乍看过去,蜿蜒的笔迹像是一幅水墨,唐言章习惯撇捺的时候往外撤,笔锋利落干脆,不少人起初看了她的字还以为她是教语文的。 ——还真不是。 她想起当时和洛珩在海边散步时的场景。高挑明艳的女人有些滑稽地踩着沙滩拖鞋,一步步地维持着平衡。沙滩是松软的,迎面吹来的海风将女人的发丝吹得翻飞,唐言章出神地盯着,竟一时忘了迈步。 唐言章从前并不喜欢出游。她是个理性与事实至上的唯物主义者,与浪漫二字并不沾边。 她喜欢有且仅有唯一答案的试题,喜欢纯粹而不掺欺瞒的交往。秉承着所有问题都会有解的信条,她过得循规蹈矩,克己严谨。 或许是洛珩散乱如海藻般的发丝有着霄壤之别的生命力。 她喜欢上了出游。 洛珩和她是不一样的。在很早以前,唐言章就知道。 洛珩生来便不受束,她来自风,属于风,看上去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背后却是难以察觉的矜骄冷淡,与她内里截然相反;而唐言章是上个世纪的人,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再加上身为女人,对她的灌输约束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从未停止。 倘若将洛珩比作自在散漫的鸟儿,生来无拘无缚;那么她想,她大概就只是一棵深埋泥壤里的树,日复一日地扎根原地,哺养着无数在她枝干上歇息片刻的年轻过客。 桌上的手机忽而响起震动的嗡鸣。 一串从未见过的号码,归属地也与她人生并未有过交集。 唱片机沙沙的声响颇像年久失修的旧电视机,那个年代的歌失真而断续,在女声轻轻浅浅的哼唱中,她终于听见了对面的问候。 “你好,唐女士。” 女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得像她第一次去酒吧点的那杯酒。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自我介绍了。不过我猜……你已经认识我了。”Grace轻笑,尾音是毫不掩饰的笃定与愉悦,“但我觉得啊,我们还是有需要见个面的。”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唐言章缓步走到窗边,轻轻倚在成片的落地书柜上,抬眸眺望远处层峦群山:“我都可以。” 对面的笑意浓重。 “我想想……洛珩回来的那一天,怎么样?” 窗外一片火红金灿的夕阳,伙同云层破开风浪。 空气中跳动着的细小浮尘正上下翻滚。 她伸手一捞,就散开了。 洛珩 这就是Grace千叮咛万嘱咐的,重要的事情吗? 洛珩唇色惨淡地看着桌上的合同,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横竖看去,全都写满了她要让渡的权利。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最底下那行“自愿放弃所有的继承权”。 换言之,她连他们的孩子这一身份都不配做了。 “珩珩啊,我知道,我们不是称职的父母。在你成年前的所有抚养费,我们都会补给你的。希望这笔钱可以在你往后的人生中,帮你一点是一点。当然了,等我们老了,也绝不会问你讨要一分赡养。” “就是从今往后,哎,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吧……你长大了,我们也各自有了家庭,有些事情实在不适合…放到台面上来讲。” 二人将她围起,语气看似哀伤,却字字凿进了她的心里,将她心尖处的血肉一点点剐弄出来,然后丢在地上,毫不留情地踩踏过去。 “所以你们就要用这种办法来羞辱我吗?”洛珩颤抖着举起合同,悲痛地染上哭腔,“怎么,怕我抢夺你们亲生孩子的遗产?还是怕我这个私生女的身份曝光了给你们蒙羞?说啊?” 她忘了。 不被爱的孩子从来没有问询的资格。 她的眼泪蓄在眼眶里,随着她的高声诘问往下淌,一个不留神便染湿了纸,泅得上下两张粘合在一起。 “这怎么是羞辱呢?我们会给你钱。”洛父瞪大了眼,泛白的络腮胡高高翘起,“你已经成年了,既然往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没有我们也过得很好。那么……” “谢国安呢?”她打断男人的话,“他在哪?” “……他身体不好。” “他在哪?” 洛珩攥紧了手,见二人沉默不语,一股寒意莫名爬上脊背,激得她手背起了密密一片疙瘩。 “所以你们就是为了要谢国安的遗产,和我断绝关系是吗?” 洛母急急开口,唉声叹气:“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再不好,也起码在我身边,起码陪过我长大,比你们两个负责多了。” 洛珩垂眸冷笑,眼睑上悬着的泪在头灯的折射下透明而易碎。 洛父沉着脸,粗糙的指节狠狠磕在桌沿,发出巨大的闷沉声响:“你签不签,他的遗产都不会分你一点,要是懂事,你就赶紧签了,还能拿一笔不少的收入。” 好似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家主模样。 她的心一点点,一点点地沉寂下去,唇角的笑愈发薄情,眼睑半支,嘲弄地看他:“谢国安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不是早就分开了吗?我祖父的遗产,我拿不到,你就能拿到了?” 对面男人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下意识看了眼她身边的女人,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片刻,深呼吸,没有正面回答。 但洛珩见他的模样,又猜清楚了七八分。 “原来是这样……”她声音极轻,耸起的双肩微微下塌,“我怎么忘了,你们两个可是舍得把一个五岁孩子遗弃在公园里的人。” “就为了多分一点他的遗产,又一次联手。表面给我好处,美其名曰是补偿……实则不过是用一点小钱,换一个定时炸弹消失罢了。哈,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你……”洛父气急。 “就这么怕我打扰你们现在的家庭吗?是有多可怜,多可悲,竟然要怕一个你们从来没有抚养过的亲生孩子来剥夺你们幸福的权利。” “洛珩!” 中年男人拍桌而起,餐具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出叮当声响,连带对面的女人都吓得一抖。 洛珩却只定定坐在原地,漆黑的瞳仁反射着他暴怒的模样。 场面一时停滞在一个阈值。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青筋暴起,站在桌前用手指着他的亲生骨肉;而一旁的女人掩面低泣,搭在自己女儿肩上缄默不语。 半晌,洛珩轻笑,开口,声音飘得像一缕烟。 “Grace怎么说?……这就是Grace想要的吗。”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她垂下头,嗫嚅着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一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了两次。 一次在她尚未知事的幼童期,残忍而决绝地将她遗弃在公园的长凳上,任她自生自灭。 这一次,他们拿着一纸合约,一笔钱,用白纸黑字剥夺了她在法律层面,作为他们孩子的权利。 洛珩闭上眼,将所有悲恸呛回喉中,心高高揪起,一抽一抽地,痛得她有些麻木。 习惯了。不是吗。 一时间,餐馆内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 半边身子被女人搂住,她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这个毫无温度的怀抱。近在咫尺的骨肉亲情仿若一个笑话,她听见女人连声啜泣,男人态度转变后的赞扬。 所有的所有,都让她的胃翻搅钝痛,只想冲出去,将所有胃液吐得一干二净。 她再也没有父母了。 从一出生,她就没有父母。 “你们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生下我。” 像残存于末日战场外最后一朵染血的玫瑰,仅剩的花瓣散于硝烟之下,慢悠悠地,飘扬到战死的将士身上。 好似在为谁哀悼。 洛珩自顾自地蜷在角落,额头往窗口一磕,漫无目的地盯着云层下星星点点,万家通明的灯火。 她可算是知道了,以往那些不被理解的空白情绪背后,原来裹挟着的是这种滔天的大洞。 可怖地往外汩汩涌出温热的鲜血,好似要将她的生命全然带走。 颠簸间,她昏沉睡去,再一次回到了幼时那方冰凉坚硬的长椅上。 行人四散而去,夜幕降临得猝不及防。万籁俱寂的公园,连蝉虫都吝于鸣叫,只她一人深陷孤孑黑洞。 她吸气,死死捂住嘴,牙尖研咬在柔软的虎口处,试图将儿时的梦魇清出脑海。 等等啊,她还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她。 她还有唐老师,不是吗。 . 当日光破开浪漫的天际线,她从晃晃悠悠的航班上醒来。 因长时间久坐而酸软的腰肢,轻轻一动便喀拉喀拉地乱响,像一台没上油的机器人,不但四肢僵直得滑稽,连带体温和表情都冷到不像常人。 她试图通过活动手腕来为脆得像纸一样的身体取些暖意。 其实她还有一点骗了唐言章。 她的身体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好。不过比起唐老师,还是要强上那么几分的。 “需要帮忙吗?小姑娘?” 隔壁座的女人稍稍为她让位,好让洛珩腾出多些空间活动身子。 洛珩有些惊讶,弯起眸回应:“谢谢。” 身旁处理着工作的女人只噙淡淡笑意摇头:“好些了吗?” “嗯?”她疑惑。 “你昨晚一直在哭,我就想给你递个纸巾,但又觉得那个场景下,还是给你留一点私人空间吧。”女人笑得温和,从一旁的手提包里翻找出一包小巧的纸巾,“收下吧,天亮了,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总是有新的希望在等你。” “谢谢你。”洛珩接过女人的好意,脸上挂着的笑进了眼底。 是啊。她要去见爱人了。 从机场到酒馆,洛珩特地绕去了唐言章生日那天的店搭了一束新的花。上次没有亲手送出去的心意,这次她已经有足够且充分的底气去传递。 虽然她奇怪于唐言章选定的地点,收到消息时还有一瞬的恍惚。 ——在这里见吧。 唐老师这么告诉她。 在午后开的酒馆通常并不多,多数酒吧都会选在夜晚营业,一般也不会有人愿意在午后莫名其妙地拼酒。 喝酒嘛,很多时候都是喝个氛围。 距离上次和唐言章去酒吧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她还记得上次就是因为唐言章喝醉了,自己才得以窥见年长女人那向来克制缄默的外表下真正的内心。 她先拐进了酒馆内的洗手间,明亮的屋内灯光与酒馆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拉开手提包,从中掏出一只颜色鲜艳的口红,如第一次和她重逢那日,仔细而认真地补着妆。 她知道唐言章就在不远处亮起的一隅包厢里。 她将自己无甚血色的唇抹了个张狂的红,又描开眼尾,将睫毛夹了个上翘的弧度。眼眶还有些泛红的血丝,她默然,久久合眼,试图压下一些昨日仓皇奔逃,体无完肤的狼狈。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酒馆的灯光昏黄而孤冷,仿佛上个世纪谢幕后的歌舞厅。大抵是下午的原因,放眼望去,从进门到包厢的那一路都没有一个客人。 洛珩捧着花,往唯一亮着的地方走去。她眼尖,只远远一眼就望见了坐在沙发上,垂眸喝酒的年长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唐言章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她悄悄皱起眉头,顾不得想给她惊喜而故意放轻的步伐,疾步朝她走去。 “唐老师?” 她试探开口,隔着沙发几步距离,与唐言章那双潮湿而哀伤的眼眸对上。 无端的,她的心蓦然一震。 洛珩停在原地,双足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钉在了地上,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提起分毫。 等等,不对。 唐老师对面还有人? 洛珩骤然回头。 在看清对面人的那一瞬,她终于知道了那些跪在地上,向神佛匍匐请罪的信徒,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一遍遍,一次次地磕头祈求虚无缥缈的救赎。 “小家伙?” 她怎么可以。 “你可终于来了,让我们等了好久啊。” 怎么可以才发现。 “不过,Sweetheart,我才知道…” 那个她再熟稔不过的女人,京国交的心理老师Grace,正娉婷袅娜地勾住了她的肩膀,暧昧如无数个天台点烟一般的距离,缓缓将只一人听见的声音压进了洛珩的耳膜中。 “……原来,我留起长发,染成黑色。居然和你的小唐老师,长得这么像呢。难怪你以前总是只在黑暗的环境下,才肯抱我一会儿。” 花束朝下,挣脱了她的臂弯,自半空如赴死坠落在地。 摇曳破碎的花瓣折了个弯,悄悄地,在洛珩的脚边成雨散乱。 像是在哀悼她。 她躬起的身子失了大半力气,脸色煞白,在彻底瘫软下去的前一刻被年长女人接住。 “回去吧,她已经走了。”唐言章开口。 洛珩望着唐言章近在咫尺的脸,透过不远处暗黄的灯,女人的面部轮廓被勾勒得极为清泠。 她还记得那次下着雨的旅馆里,唐言章的脸也是这样被光影割成两半。 只是这次,她对着的是失了光的那一边。 “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唐言章往左侧倒后镜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磕在方向盘上。 洛珩在不算坦途的车程中稍稍寻回半分说话的力气。她眼眸一阖,酸涩的雾气便攀绕在她嗡鸣的大脑。 “都处理了。”她艰涩回答。 “那就好。”唐言章摁下车窗,任由冷空气灌进内里,将她的往常一丝不苟的发丝鼓得飞舞。 “唐老师……” “跟我回去一下吧。”唐言章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有点事要跟你说。” 乌云遮去了大半日光,黑沉沉地往下压,有些像奔逃那日海岸边翻涌的阴天。 下车时,唐言章特地搀住了脸色苍白到病态的女人。 洛珩背靠门后,鞋跟蹭着墙沿,落了些白灰沾在裙摆。她望见眼前女人脱去大衣后,凸起颤抖的肩胛骨。 她想说些什么,想为自己讨个怜惜,乞个原谅。也想去解释,想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通通不加掩饰地,剖腹取粉给她看。 只是还来不及措辞,唐言章便转过了身。那双曾经安稳妥帖撑起她无数次的眼眸,只直直烫进了她灵魂深处,将她那个勉力愈合的大洞霎时撕扯得血肉纷飞。 她听见唐言章说。 分手吧,洛珩。在我还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 她的答案 洛珩骤然抬眼,踉跄着往前一探,紧紧扣住唐言章的肩膀,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手将她的衣服攥出一片褶皱。 “唐老师……您骗我的,是不是?” 她望见年长女人肩膀耸起,眼眸低垂,雾气一点点氤氲在镜片上,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尤为脆弱。 唐言章哭了。 “洛珩……” 唐言章开口,往常清冷严肃的声调此时却充满了悲恸与哀悯。她抬手,握住洛珩扣在自己肩上的手腕,泪水顺着眼角一路淌过侧脸,悄悄滴在了洛珩的衣袖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啊?” 唐言章曾设想过无数个可能。 或许洛珩还在欺瞒着自己,或许她与那位Grace女士曾经就是有着捋不清的关系;或许她们相拥过,相爱过,有过许多她比不过的回忆。那些让洛珩彻底变成了两个人的过去,她未曾涉及,也无权追问,更不能诘责她的选择。 赴约前,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却在清晰看见对面女人模样时,所有构筑的心理防线一触即溃。她浑身颤抖,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目光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讲是有多么逾界。于她而言,又是多么失礼。 她近乎失态地一遍又一遍扫视着Grace的样貌。 可无论怎么跳脱出感情之外,那与她如出一辙挽在脑后的黑色长发;同样隽秀而高挺的鼻梁,细到眉峰间蹙起的淡纹,不笑时稍稍下垂的眼尾。除了嘴角勾着的风情万种的笑以外,都在笃定地告诉她那个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唐女士,幸会。” 对面似乎也格外惊讶,压着笑意坐她跟前,缓缓从包里夹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明晃晃叼住细软烟腹,上下唇一磕,散漫的嗓音便窜出来。 “先前听小家伙提过起你,我就一直好奇。实话说,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快答应我的邀请,还有些受宠若惊。” Grace懒散支起半边唇,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口,晃荡的酒液随着冰球撞在杯壁上,尔后低抿,感受着唐言章对她明显且不加掩饰的打量。 黑俄罗斯,像日出的富士山。 她笑意浓重,勾了勾半边滑落的肩带,红裙在风衣的包裹下依旧惹眼:“不怪你惊讶,我也才发现……” Grace慢慢敛去那抹懒散的笑意,正襟危坐,端出一副严肃而冷清的模样。那深沉的嗓音犹如上个世纪失真的留声机,倏忽一飘,悠悠钻进了唐言章的心里。 “原来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像。” 她可以接受洛珩的过往,可以原谅她或有心或无意的欺骗。 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是替代品。 隔着雾气,唐言章看不清洛珩的模样,后背却传来钻心的疼。 她闭起眼,任由自己的上半身被死死按进了另一个瘦削的怀中,她的气管被压在洛珩凸起的肩骨上,呛得她带着哭腔连咳两声。 “在你和我上床的那些时间里,拥抱我,亲着我的时候……洛珩,你到底想着的是谁?” 她从女人收拢的臂弯里仰头,悲泣诘问。 “你知道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有多痛苦吗?” “不是这样的…唐老师,不是这样的……” 洛珩颤抖地按住她后背,将细碎的吻压在年长女人仰高的侧脸。脑海中的嗡鸣声愈发加重,她毫无章法地亲着,试图用这种动作来代替回答,胸口却在下一刻被抵住推开。 ——! 唐言章右手高举又落下,颤抖的睫毛上挂着泪,镜片还氤着蒙蒙水汽。 “从第一次听见你们的传闻,我就好痛苦…她也是老师,也是女性,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当时的我有多么害怕这个流言是真的。那我是什么呢,她的替代品?她的影子?还是你求而不得的投射?洛珩,你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接受了你……才接受了你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 “不是这样的……” 洛珩捂着被她扇得疼痛的左脸,蜷起五指,在她的痛泣声中喘息。 “你是不是想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她的替代,她是我的替代?” 唐言章走到她跟前,与她半躬着身子的眼眸平视,语气缓缓过渡到冷淡。 “……那不是更恶心了吗?” 在你拥她的无数个夜晚里,天台上所有一瞬错觉的袒露;在你与她接吻,眸光相接,并肩散步讲题的时刻;那些无我参与,却处处都是我的时间中。 你爱上的到底是谁呢。 “是有多懦弱,才会在别人的身上找影子?” 唐言章的手轻轻抵在她的心口。 曾经她们在此起彼伏的情潮中互相触碰过心跳。她依旧记得当时女孩搏动到几欲破开胸膛的情意,是那么的明烈而滚烫,将她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世界捂暖,带来一束又一束的希望。 她的指尖依旧能感受到女孩一下下抽动的心跳。 “洛珩,你不是没有感情。” “你是没有心。” 窗外雷电晦暝,风裹着雨狠狠砸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地,奏成了一曲哀伤挽歌。 而屋内视野昏暗,只能勉强借着半光的窗沿描一个模糊的边。 唐言章的指腹悄悄触碰在洛珩耳后那道浅浅的伤疤上,她弯眸,来回摩挲着粗糙的凸起,声音很轻,却炸得洛珩头皮发麻。 “和她做,爽吗?” 唐言章的脸彻底隐没在黑暗中,只能凭着声音去循她气息来源。 “听说你这道疤,就是和她上床的时候割到的。”唐言章眨眼,那些原本挂在眼睫上的泪早已随着冷静下来的思绪而蒸发,“挺激烈的啊?” 洛珩脑内一阵轰鸣,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自胸腔涌上的酸涩破开喉咙,给她剐血剔肉般的疼痛。 “Grace她骗你的!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和她上过床,那天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真的喝太多了……” 洛珩的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只剩断续的呜咽来回唤她。 “唐老师……” “是吗?她骗我?”唐言章垂下眼眸,“只是你也不能保证吧,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人在绝望面前通常会做些什么。 曾经的洛珩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命题。 是啊,她又怎么能保证呢。 “再说了,如果她真的骗了我,那也是第一次。小珩,你算一下……你骗老师多少次了呢?是不是根本算不过来了?” 洛珩握住她抵在自己心口处的手腕,那双曾经潮湿如小鹿的双眸如今只剩支离破碎的焦距和往外涌出的泪水。 说些什么啊,洛珩。 说你从来没有对Grace心动过,说你从来没有一刻想吻她。说你从始至终,从十三岁看向唐言章的那一刻起,那些不被注意到的情感盲区,就已经将唐言章深深凿进了记忆各处。 为什么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辩解呢。 她终于知道唐言章真正生气的模样了。 她的眼角会往下垂,那双素来温和矜冷的眼眸会盛满泪水,会在悲泣的哽咽中依旧逻辑清晰地发问。 会用最简洁的话语,一字字,一句句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安全感撕扯得分崩离析,把她的血肉一点又一点碾展研开。 她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 “分手后,我可以……再追你一次吗。唐老师……” 她在潮腥雨气中艰涩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不必了。” 她听见唐言章微微吊起的尾音,那是一种她从未在唐言章身上听过的嘲谑。 “我之前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的变化会这么大。明明初中时还是个伶俐冷淡的乖巧孩子……” 唐言章抱臂,透过雷电霎时劈开云层的那一瞬敞亮,自上而下地扫过眼前佝偻着身子不住咳嗽,头发丝缕粘在眼角,与泪混为一体的狼狈女人。 “你觉不觉得,你跟你的Grace老师长得很像?你看,你笑起来那薄情寡义的样子,穿衣服的风格,甚至于喝酒的喜好与抽烟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唐言章话语一顿,藏在冷言背后的哀伤与就悄然泄了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喜欢的是谁了,洛珩……倩倩没有说错,你真的跟她很般配。都这么般配了,就不要再来和我纠缠了。” 雨点发了疯似的敲打在窗柩上,潮黑腥咸的雨气将洛珩里外裹起。在细密的雨声间,她恍然回到了那日私奔的偏僻旅店中。她缓缓闭上眼,耳畔还响着唐言章那些温柔低缓的安慰,她说,相信她,一点点慢慢来,好吗。 她还想起了那次与她的日本出游,在自己别扭的生理期中唐言章曾允诺的作数;在长凳上,她沙哑着嗓音,一遍遍吻去她的泪水,说不会再推开她的每一幕。 她是不是要死了。 为什么这些记忆那么清晰,像油尽灯枯前最后的走马灯。 把所有被爱的记忆缓缓展开,一次次重映。 洛珩迈步,冰冷的双手向前拥住了一动不动的年长女人。 她说,留下来好吗。不是说,不会再推开我的吗? 她竭力压低的悲鸣,汩汩涌着鲜血的大洞,终于在听见唐言章那句冷淡而不留余地的“出去”后迸破开所有灵魂与支撑,将那些被爱的回忆砸成碎片。 她在雨幕中放声哀哭。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终于谁都没有了。 囚禁(H) 唐言章原本并不想将话讲得这么决绝。 即便是当时前夫和生父锒铛入狱,自己被千夫所指,她都未曾如此动怒。她是个很擅长控制情绪的人,岁月将她的脾性与棱角都打磨了个平整。 或许是洛珩忽然坠下来的亲吻太过痛苦,她的最后一根弦綳断,所有话语便那样不受控地流露出来。 她将窗户稍稍推开,暴雨还在继续,无差别地冲刷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她隔着玻璃,悄悄吸入潮涌的风。 她回去了吗? 她还记得几十分钟前躬着身子,蓬头垢面,勉力倚在玄关鞋柜处撕心裂肺的女孩。 那声声痛泣钻心入骨,直到现在还萦绕在自己耳畔,迫得她呼吸困难,心寒眸酸。 昏沉的雨幕整整持续了数日,连带着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唐言章将书本合上,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角落,意识渐渐四散。 她曲起指节,松松拽着搭在身上的羊绒围巾。在一片朦胧困倦,半梦半醒的虚无间,她的手不小心割到了悬在胸口处那条项链。 她将洛珩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倒也不是怕她的死缠烂打。她知道洛珩是个矜骄的人,即便前几日在那般绝望的环境下,都死死撑住,没有跪倒在地上。 只是她实在不想看见任何关于洛珩的东西。 她起身走向厨房,随手解决了今晚最后一餐。清淡的面条加一勺简单高汤,也算交代了一天。 晚上九点二十三分。 唐言章安安静静地趿着拖鞋走进浴室,在蒸腾的水雾中放空片刻思绪。淡淡的皂角香沐浴液聚在掌心,仅仅几下冲洗,就顺着水流渐渐消失在排水口。 她长叹一口气。 分手以来,她的情绪再也掀不起任何起伏。或许是那日的诘问过于悲亢,又或许是痛苦难以深思。 深埋于她内心深处的自我保护机制重启,强迫着她渐渐麻木。 直到看见张倩倩的短信。 而原本已经有些困意的唐言章,在看清消息的那一瞬如坠冰窟,如遭雷劈。所有呼吸停滞在那一刻,连思索都成了一种需要花费力气的动作。 张倩倩说,洛珩给她发了个无头无尾的告别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 她生于八十年代初,长于两个世纪的变革交接处。 情爱在她的价值观里,似乎确实不能称得上最,也远不足以用生命去抗衡比肩。也更未曾想过,身边确实会有人将人与人之间的迷恋放得与生命一般重要。 她急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匆匆披了件大衣,抓起钥匙便驱车赶去张倩倩发的地点。 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双唇紧抿,心跳如擂鼓般几欲破开胸膛,震得她浑身发疼。 唐言章一遍又一遍按响门铃,洛珩的家门锁是电子指纹样式的,与寻常一般人家不同。见一直没有回应,她微微半躬身子,喘着气,震颤的指尖好几次按错数字。 刺耳的电子音每响一次,她的慌乱便多加一分。 她定了定神,握紧冻到发麻的手指,再次完整输入自己的生日。 不知为何,她就是能确信。 如她所想,厚重的木门轻而易举推开,唐言章当即踏进漆黑一片的室内,心急如焚。 “——洛珩?洛珩?!” 没有任何回应。 唐言章喉头涌动,想折身回到玄关将大门推开些,借一些过道微弱的光源去寻开灯按钮,却在准备回头的一瞬清晰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 ——咔哒。 “谁?!” 唐言章浑身发麻,下一刻,她的嘴巴被捂住,一股突如其来的力度扣紧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逼她后退几步,抵在了门上。 她的脊背被撞得生疼。 唐言章的声音堵在掌心里,显得有些沉闷。一瞬慌乱的心在触到女人冰凉的体温时稍稍平稳。 “洛珩?你没事吧?” 她看不清女人的轮廓和表情,空出来的手下意识地去碰她手腕,脖颈。意识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伤口后才安定下来。 还好,还好没事。 唐言章闭了闭眼,理智归拢,刚想施力推开洛珩,她的下颚就被死死扣住。 洛珩欺身,将唐言章压在自己与门的中间,强势地叼住她一张一合的唇瓣,把她未尽的话语堵在喉间。 唐言章瞬间发寒,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洛珩拨去了她身上的大衣,任由年长女人施力推开后,再度倾身,将她压在门上。 她的唇被咬出了血口。 “你又骗我……?”唐言章气得浑身发抖,“你拿这种事情骗我?” “是啊,唐老师。” 洛珩死死按住她挣扎的双手,试图将落在脚边的大衣踢去一旁,语气轻佻而冷静。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能用这种办法让您回头再看我一眼了。” “你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呢?洛珩?”唐言章怒极反笑,“看你一眼?然后呢?你是觉得我不会离开吗?” 洛珩轻笑,弯腰去拾挡在二人中间的大衣:“您走不了的。” 什么意思? 唐言章皱眉,趁女人一瞬松手的片刻去开门,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拧动分毫。 “这个密码锁的程序,我改过,不知道密码的话,从里面也没办法出去。”洛珩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扔去不远的沙发上,伸手一揽,将正在按密码的年长女人拉入怀中。 “您不会觉得,我还会用那么简单的密码吧。” 洛珩尖细的犬齿密密啃咬在她的肩头,再三确认自己真的没办法打开门后,唐言章有些绝望地吸气,试图控制自己几欲崩溃的理智。 “你现在放我出去……我们之间起码还能留一些余地。” “什么余地?”洛珩稍稍按住她发抖的双肩,声音又飘又轻,“只剩情面,却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那种余地?” “不要逼我用更脏的话骂你,洛珩。” “无所谓。”高挑的女人死死按住了她的腰身,迫她正面仰头抵在门上:“老师怎么骂我都行。反正已经没有关系了,不是吗?分手了也没关系啊,老师,我们还可以上床是不是,就像一开始那样。” “洛珩!”唐言章气急,连带着声音都发着抖,她连连吸气,试图阻止女人的过激行为,“……你冷静一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洛珩置若罔闻,只俯身低低咬着她裸露在外的颈侧。 “我很冷静。冷静到改好了密码锁的程序…买好了所有用品,器具,食材…再到刚才用张倩倩的名义把您找过来。”她轻笑,“我都想好了,唐老师。” 她伸手,自唐言章纤细的腰身往上抚,一节节松开她的睡衣纽扣。 “反正老师已经不要我了。那不如……我们做爱做到死吧。” “……我从看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秒不在害怕。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赶过来,生怕你做出傻事……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她绝望地任高挑女人脱去自己的上半身衣物,裸露在空气外的肌肤只一瞬便起了鸡皮疙瘩。 她甚至连胸衣都没有穿,乳尖直直顶在冰凉的木门上,乳肉相挤,本该极具情色意味的场面却因她哽咽的这一句话而变得悲凉。 洛珩的动作一顿,她稍稍离开唐言章的身体,抬手将灯摁开。昏黄的夜灯下,她再一次望见唐言章被抵在门上悲戚痛苦的模样。 “唐老师。” 洛珩垂下眼眸,泪水悄悄顺着眼角蜿蜒汇聚到尖细下颚。 她将唐言章搂进怀里,抚摸着她袒露的后背,尔后将她抱起。 “你恨我吧。” 洛珩的屋子与她之前租房的风格有些许差别。比起当时更冷淡的装潢风格,她的卧室显得更有人情味一些。 暖黄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地板,床榻是整洁柔软的,不远处一整面的落地柜不仅摆满了书,还有许多不同的手工艺品与画。 室内烧着淡淡的檀木烟,一钟一晃荡,优雅而简洁。 她的肩膀被压进了枕头里,头发随意散乱。腰身被洛珩禁锢,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锁骨处吸吮。 “滚。” 唐言章压着气音,死死推开埋首在自己身上亲吻的女人。呼吸浮沉间,她扬起的巴掌抬起又落下,指尖不住颤抖。 洛珩却置若罔闻,她捉住唐言章挥落的手压在发顶,一边低下头去够她的嘴唇。 过去的一年里,她们曾接吻过无数次。唇齿相依的每一瞬,那种由衷悸动的震颤都会一遍遍提醒彼此是有多么喜欢。 从没有一刻如此烧灼着恨意。 唐言章死死紧住牙关,在洛珩逼迫性地捏开她双颊后,毫不留情地咬破她的舌尖。 血腥的气味反而将这个吻搅弄得有些淫靡。洛珩吃痛,却丝毫没有停下动作,交缠间,她的手探至了唐言章的裤腰处。 外面雨声依旧,唐言章的发梢还淌着些湿漉水滴。 洛珩痴迷地吻过她脸颊各处,浅浅的血迹自嘴角一路沾染蜿蜒在年长女人的身躯上。洛珩强势而不讲情面,抚慰的动作却依旧细致。 “滚出去,洛珩。滚出去!” 唐言章竭力偏头躲她的吻,一边骂她。 “这里是我家,老师。我不会出去,您也出不去。”洛珩巧笑倩兮,一双勾魂的丹凤眸冷冷淡淡地扫过她裸露肌肤。 “不要让我后悔过跟你在一起。”唐言章死死挡在她的肩膀上。 洛珩抚摸着她乳尖的手一顿,那双无甚笑意的眼眸低垂,藏在轻颤的睫毛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唐言章下半身的衣物连带内裤被一并脱去。 洛珩支起身,将卧室内的灯熄灭大半,只留一盏床头的夜灯。 下一刻,唐言章死死并拢的双腿被劈开,寒凉的指尖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抵在了她的穴口处。 “……洛珩。” 唐言章哑声,语调悲怆而痛苦。 “……你这是强奸。” 冰凉的泪水滴溅在唐言章的小腹处,愈积愈多,顺着年长女人微凸的弧度向下淌。 她曾经最骄矜自豪的学生,冷淡伶俐到她无论何时遇见,都会心生偏爱的科代表。正满脸死灰,破碎而惨淡地愣在原地,眸光涣散,血丝密布的眼眸机械地垂着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关系扭曲成这样了。 她不知道。 唐言章一瞬不瞬盯着满脸泪水的洛珩,久久凝视着她。 片刻,唐言章叹气,拉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试探性去触碰自己下身,瞳仁却依旧冷着怒火。 “让我走。” 这是交换。 唐言章默许的交换。 洛珩黯淡的眼眸抬起,寂若死灰的脸扭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可能。” 洛珩右手一弯,中指便顺着力往里戳进,没入了唐言章的身体里。 “恨我一辈子吧,唐老师。” 你还不配(高H含道具play) y ushu wuvip.c 洛珩的进入猝不及防。 唐言章嗓子一哽,脖颈随着女人的插入而下意识往后仰。乌黑柔顺的长发散乱盘在锁骨,眉头因略微吃痛而蹙起,她吸气,足背反弓。 “要我恨你一辈子?” 她的腰身随着女人的顶弄而抬起。只轻微湿润的甬道受不住连续的刺激,正缓慢分泌着黏滑液体。 也分不清是在保护自己还是情动所致。 洛珩对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指尖往上一顶,便能准确找到唐言章最敏感的命脉。 年长女人试图坐起身,右手扣住洛珩在自己体内抽插的手腕。 “哈……你……你还不配。”她死死压住喘息,盯着女人灰白的脸冷言。 她注意到洛珩那个扭曲惨淡的笑容愈发加深。 “唔……”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woo 14.co m 洛珩忽然发力,拇指抵在她极为敏感的阴蒂上揉搓。手腕不能移动,她便换了方法,双指不再摩挲湿热内壁,转而换成抠弄。 “老师,不要急,我准备了很多。” 洛珩弯眸,偏过头去亲她肩膀。右手极尽技巧,逼她小腹震颤。她清晰听见唐言章难耐的低喘,禁锢自己手腕的五指失力片刻,转而撑在床面上保持平衡。 她压住唐言章轻微凸起的小腹,右手中指从黏滑穴内抽出,顺着股缝,将年长女人流出来的液体涂抹得到处都是。 她将灯按灭。 窸窣声音响起,唐言章收拢双腿试图后退,却已经顶到了靠背。她刚准备挥开女人的手,下一秒,湿润冰凉的液体便涂抹到了她的阴户上。 “!” 唐言章还没来得及吸气,洛珩就分开了她的腿。 “放松点,老师。” 洛珩的手指将润滑往她的穴口里蹭进去,里外抹了个冰凉。她轻轻往下压,内里的软肉便争先恐后地包裹住她的指尖。 “洛珩——” 她的穴道忽然被什么物什撑开,正一点点往里捅进,将她的声音生生哽在喉咙,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艰涩呜咽。 “放松点,老师…只是玩具。”洛珩俯下身,右手握住小巧圆润的机器尾端,一点点将它塞进唐言章的体内,“我还特意选了个粉蓝色的,很可爱。” 有了润滑的加持,她的甬道被轻而易举地进入撑满。弯曲巧致的玩具底端还分出了一边柔软的触角,刚好可以在抽插时顶到唐言章肿胀不堪的阴蒂上。 唐言章手臂一软,半边身子跌回床榻里。那些手指无法涉及碾过的内壁软肉被彻底剐开,深到她几欲尖叫。 “嘶……啊…洛珩!…” 洛珩的吮吻落在了她的耳廓,所有起伏的呼吸都被送进了唐言章的鼓膜内。 “疼吗,唐老师?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圆润光滑的硅胶壁沾满了唐言章微凉的体液,在一抽一送间挤压出暧昧又情色的水声。 洛珩又俯下身去叼她乳珠。粗糙的舌苔卷住了她挺翘在空气中暴露许久的褐尖,牙关磨蹭柔软,迫得年长女人身躯高高弓起又跌落。 唐言章不受控地下意识插进洛珩的发梢里。 “拿出去…!!”她痛呼,拽紧了洛珩的发根。 太涨了。太涨了。 唐言章从来没有被这种东西进入过,向来紧致温热的穴道头一回被寸寸挤压。与洛珩极富灵巧和技法的顶弄不同,这种大开大合的交媾似乎要把她分厘吞噬。 洛珩一顶。 她就被撞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双腿开始震颤,唐言章的视线逐渐难以聚焦。洛珩在她断续的喘气中舔吻她干涩的唇瓣。尚未结痂的伤口在她唇角流下点点血痕,靡靡而病态。像极了要注定纠缠万世的爱侣。 洛珩从她温热的酮体上稍稍起身,将物什插在她的下体,尔后支起她半条腿,搭在自己肩上往下压。又复尔将湿润的物什抽出,借着自己腰胯的力狠狠撞入唐言章穴里。 “啊…太深了!洛珩!拿出去……!” 唐言章五指蜷缩,全身不受控地痉挛抽搐,她蹬着腿,弓起的足尖抵在床面, 面色惨淡的女人只眨眼,微微偏头,将潮湿的吻落在她的大腿内侧。另一只手温柔而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膝骨。 “唐老师。”她垂眸,弯出一圈涟漪,“您真漂亮,叫得也好听。不愧是老师。” 似乎收到了极大的刺激,唐言章骤然睁开半眯着的眼珠,胸口殷红,眼尾还残了些不知是因什么而逼出的泪珠。 还没来得及开口,洛珩俯下身,将尾端的按钮按开。 小腹原本就积攒的酸胀被突如其来的震动迫出极度酥麻肉欲。潮湿的甬道汩汩分泌爱液,将插在穴口的硅胶物什浇得黏滑。 洛珩凑到她耳畔轻声:“…我都握不住了。” “那你…哈…你抽出去啊…唔…!” 快感累计到一定阈值,她顿时被情潮湮没,原本带着起伏的怒意偏被餍足婉转成喘息。 她勾住洛珩的脖子,修长匀称的身躯殷红而赤裸,却不曾想因情欲而仰高的视线,落在女人眼里,便成了一种靡丽。 洛珩顺势借力,压住了唐言章的纤细腰身,尔后往床沿一翻,将年长女人整个身折了个角度。 唐言章此时正半侧躺在床边,腿心并拢,震动的物什却依然嚣张地插在她穴内,持续不断地带出晶莹黏液。 她从后面拥住唐言章。 尖细的齿复复刮蹭她的颈窝,左手从脖子与枕头的空隙处穿过,精确无误地扣住唐言章下颚,食指指腹触到柔软下唇,甫一按压,就被唐言章咬紧,尖锐的疼痛传来。 而洛珩的右手从她乳尖一路摸至起伏小腹,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抚摸下颤抖。 她去咬她耳朵:“还要吗?” “拿…拿出去……” 她腰线下塌,穴里软肉被一寸寸碾咬震颤,似有若无地蹭过敏感点,却始终抛不去最高处。 “真的吗?”洛珩探过她的耻毛,指腹顺着湿润黏液滑至阴蒂,轻轻一碰,怀里的女人便抖着身体试图抵抗, “玩具还是太疼了,是吗?”洛珩将那根弯曲光滑,却沾满了唐言章体液的物体从她身体抽离,原本冰凉的掌心在贴合上她下身的一瞬而变得潮热。 唐言章只能用闷哼代替话语。 倒不如说她已经不想再回应了。 虽说她已经历了一轮高潮,但敏感的身体自刚刚的触碰挑逗又积累了反应。唐言章强忍穴内的酸痒与胀痛,扣住洛珩试图再度插入的手。 出乎意料的,洛珩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静静从身后揽着她,一边按在她的口中,另一只被制止后停在原地。 “…怎么,你在想什么?”唐言章咬住洛珩的指腹,“Grace?” 身后的女人动了动。 “…我叫得好听还是她叫得好听?洛珩?” 唐言章恹恹地笑,卡半截的情潮在二人早已扭曲的关系中消退得极为迅速。 她偏头去看她,后者抬起眼,原本寡淡的笑意变本加厉,眸光却悲切忧伤,仿佛淋了一场大雨,被盘问时却始终没有回答。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抵着半边酸软的腰,从她的怀里挣脱。 “洛珩。” “我没有和她上床。”洛珩跪在她身侧,纤瘦的手去够她的手腕,却被立刻打开。 有点疼。她想。 唐言章微微吸气:“我最后问你一遍…让我离开,好吗?这个交换依旧成立。” 洛珩淡薄而病态的笑意展现,她摇摇头,不发一言。 唐言章彻底暗下眼眸,她抬起洛珩的脸,与她对视。漂亮却惨淡的女人微弯眼眸,闭上眼,凑上去亲吻她。 “不是说要做爱做到死吗?” 唐言章紧紧捏住洛珩双颊,白皙的肌肤立刻被女人的指尖掐出红印。 “轮到你了,洛珩。” “老师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她顺从地仰高脖颈,“只要老师在我身边,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唐言章嘲谑地看她,“这样呢?” 她将洛珩双腿压低,呈现一副跪在她身上摇尾乞怜的姿势。 唐言章忽而有些出神,直到眼角被女人轻柔吻过,才反应过来。 洛珩去握她的掌心。 “在想什么?”她歪歪头,“想我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出这么极端的方法,但我不得不说。”唐言章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笔,点在她胸口上,“确实把我恶心坏了。” 洛珩睫毛轻颤。 笔尖点在了她的纽扣处,发出清脆一声碰撞。 “脱掉。” 就像初中三年无数次的课堂问答,唐言章也是这样高高站在三尺讲台上,眸光冷淡而严肃,一次又一次用着祈使句去命令她。 惊鸟(高H) 外面的雨幕终于有了停歇的趋势。 洛珩伸手去摸她发梢,原本还有些潮气的尾端已经根根分明。 唐言章点在她胸口第一颗衫纽上,女人便端着轻软的笑意,双腿跪伏在她身上颗颗解开。 洛珩又一次凑过去,试图亲吻年长女人,腰身却被禁锢,按在了原地。 该说不说,唐老师学起她来还挺快。洛珩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珠,血的腥潮气味丝缕弥漫。 “要关灯吗?”洛珩单手撑在她肩头,“老师。” 洛珩放在床头的铅笔此时正被唐言章握着,洛珩捉住她的手,将尖锐的顶端抵在了她起伏的气管,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她白皙如瓷般的皮肤。 唐言章嘴唇一抿,赤裸着的脖颈还残留着洛珩方才啃咬留下的殷红吻痕。 “不用。”她哑声,移开了逼在她颈侧的笔尖。修长的双指一转,粗粝的橡皮尾端抵上了她挺翘而柔软的乳头。 “嗯…”洛珩轻哼。 唐言章施力,在她微微颤抖着的乳尖上勾挑刮蹭,她甚至还能闻到橡皮那股劣质的香精味,将原本小巧的尖端磨砺到涨红。 “…唐老师。” 她闷闷哼出一声婉转的央求,身子前挺,似乎在邀请年长女人的触碰。 她好像忘了是自己在囚禁她。只顺从了下意识的反应,一次又一次试图勾引,将衣衫半挂在身上,露出一副将脱未脱的模样。 只是年长女人连一个触碰都不愿施舍,那双冷淡的眼眸中除了无差别的抗拒与怒火,还含了些别的她看不清的情绪。 “…她怎么上的你?”年长女人的尾音含了些细微嘲谑,“洛珩?” 唐言章挑开她的衣服,露出被逗弄通红的乳尖。她抬眸,左手勾起洛珩的内裤边缘,膝盖往上一顶,狠狠碾过她敏感的下身。 洛珩登时软了大半,脖颈扬起,沁出密密的汗珠。 坚硬细长的铅笔顺着饱满的肉缝滑动,唐言章盯着尾端沾上的透明粘液,脑内持续不断的嗡鸣带着她一幕又一幕重映。 她只是提了分手。 过往所有温情而契合的日子,一旦在前面落了个“替代”的前提,就变得可怖作呕。 真是没有心啊。 少年人的爱许诺得是那么轻易,甸在心上的分量或许还不如性来得直接。 “……还真是没出息。” 连日来所有的担惊受怕与嫉妒委屈,连带对自己爱人偏激的怅惘失望,终于彻底把唐言章的理智修养压得分毫不剩。 她戏谑:“这样也能有反应?” 粗糙的铅笔尾端将洛珩濡湿的内裤挑开,浅色的笔身顺迅速被淫湿的爱液浸润,从而变深。唐言章眼眸晦涩,平仄得当,吐露分明的字词就那样毫无阻隔地从殷红的唇瓣飘出。 “在她床上是怎么叫的?给老师听听?” 洛珩骤然抬眼。 她忽然捏住了唐言章的双颊,迫她张口,平薄的唇瓣抵在她嘴角一张一合。 “我怎么叫的。”洛珩不顾年长女人的抵抗,卷住了她的舌腹,因用力而再度迸裂的血口蹭出点点红痕,“老师,你摸摸我不就知道了吗?” 她抬起唐言章的脸,眼眸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怎么,唐老师,为什么不碰我?”她死死握住唐言章拿笔的手,跪在她身上调整角度,“嫌我脏吗?” 唐言章原本通红的唇失了半刻血色。 “……是啊。”她推开洛珩凑上来的肩,五指因用力而陷进她的皮肤中。 等等。 她在说什么。她被气昏了吗。 她怎么可以应了这句话。 “是吗?” 她看见洛珩一瞬黯淡,宛若死鱼般寂静灰白的双眸簌簌落下眼泪。 唐言章心蓦然一提:“不是……我没想过……” 洛珩往后退半截,右手直直插进了她微微分开的腿心间,中指往里戳入又抽出。 唐言章猝不及防,她低头,迫出一声短促喘息。 “那唐老师,被这么脏的人操是什么感觉?”她半支眼睑,当着年长女人的面分开双指,粘连的透明黏液明晃晃地,随着她的话语而颤动,“我看老师也挺开心的啊,现在还湿着呢……” ——! 唐言章骤然掐住了洛珩张扬修长的脖颈,五指用力,平白的肌肤上登时变红,凹出弧度小坑。 她望见女人因瞬间的轻微窒息而往上掀的眼皮,双唇微张,视线涣散,弯如月牙的眼尾像极了死神那柄长长镰刀。 失神的片刻间,仿佛要带走她的生命。 分明没有用力,唐言章却觉得自己在亲手扼杀她。她垂下眼睛,似乎被灼烫,她极快收回了手。 洛珩轻笑,按住她还抵在自己身下的另一只手,一寸寸将坚硬细长的笔往自己穴里塞。 “老师不是想听我怎么叫的吗……” 顶端的粗粝橡胶稍稍没入了她的穴口中。女人轻软的笑意明晰,泪水却止不住往下掉,偏生成一副凄怆的反差。 “别……”唐言章哑声。 洛珩攀上她的脖颈,腰身下塌,尖锐的物体自下往上浅浅戳进她的软肉当中,一寸一点,一刺一挤。 她的呻吟当即被排山倒海的疼痛逼成濒死的悲鸣。 唐言章浑身颤抖,左手抚上女孩的腰将她往后推,右手试图将那根铅笔从她穴内抽出。 “…你干什么?”唐言章双唇翕动,温热的掌心攀上她的乳峰,将那根沾满的女人体液的铅笔扔在一旁,在滚动的距离间给床单染上痕迹。 “老师不肯碰我……那我怎么叫给老师听呢?只能这样了。” 洛珩抬起屁股,身躯半挺,将自己的乳肉紧紧与年长女人贴合。又去捉她的手往自己的下体去碰。 一副破碎而恶俗的求欢模样。 窗外的雨闷沉去了大半声响,冬季的夜晚,多数只有风经过狭窄街道时的呼啸。 她将自己的双指塞入女人狼狈潮湿的穴里,甫一搅弄,后者便提着高高的吟哦餍足地磕在她的瘦削肩骨处。 她在洛珩持续的动作间嗅到一丝难以捕捉的突兀。 被愤怒与哀伤冲昏的头脑稍稍寻回一丝冷静。唐言章喘着气,手指在穴内抽送顶弄,尖锐而毫无技巧的做爱,与她本人一样冷肃没有温度的交合,将洛珩逼得连连尖叫。 是什么。 为什么她那么难过。 她直觉自己错过了某些东西。 那种长久的钝痛逐渐攀上唐言章的四肢百骸。深埋于记忆里的细节模糊而遥远,她被洛珩拔高的呻吟叫得晕眩,却始终没有摸清自己突然不适的缘由。 洛珩勾过年长女人的脖子,死死禁锢住她的视线。 “老师跟我做,还在想……想别的东西吗?” “学你的。”唐言章扶着她的腰身,右手一下往上顶,厚重粗糙的大鱼际直直撞上她潮热肿胀的阴蒂。 “在想什么,唐老师,嗯……在想什么?” 洛珩亲她的眼角,像小猫一样舔吻着年长女人蜿蜒出来的细细纹路,晶莹的唾液勾连缠绵,意乱情迷地抚摸她身体各处。 “别动。”唐言章低声,“洛珩。” 冷静下来的思绪回笼,唐言章渐渐发现一些方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她闻到了女人吻她时轻微的酒气。 “你喝酒了?” 唐言章将右手从她穴口抽出,湿淋淋的液体往她腰上一抹,调整了角度再度撞进去。 洛珩甩着头闷哼:“没有。” “你现在一句真话都没有了是吗?”唐言章冷言。 “嗯…哈……所以……我叫得好听吗……?” 洛珩在她持续的操弄中双眸失焦,只虚虚蹭在她的额角边,半死不活地喘着气。 唐言章痛苦地闭了闭眼。 只要一想到她这幅模样也曾被谁看过。 她就浑身灼烧到难以思考。 “好听。”唐言章睁开眼,眸色晦暗,“但现在我改主意了,不想听了。” 她偏头躲开洛珩的呼吸,将方才滚落一旁的,沾满了女人体液的铅笔塞到她嘴里,双指还特地顶了顶她的敏感点。 年长女人眼睑半抬:“咬住,洛珩。掉了我就抽出去。” 咸腥的味觉一波波刺激着洛珩。 她在唐言章持续且长久的操弄中颤抖痉挛数次。病恹恹地,到最后只能发出一些单音节的闷哼。 唾液从嘴角一路垂涎,混着之前落下的泪,大大小小的水痕遍布身躯。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也有点狼狈。 后续唐言章说的所有话她都听不太进去了。濒临崩溃,或许说已经崩溃的神智只能支撑她还喘气。 她的脑海中,有且仅有唐言章骂她的话。 一遍遍,一次次地重复。 嗡鸣到她耳膜阵痛。 她垂眸,叼住的铅笔坠落在床上,因喘息而干燥的唇瓣皲裂,双眼失神,灰白的眼珠干涩。 像只折了翅膀的惊鸟,站在了楼顶上。 随时准备经历一场名为坠落的赴死。 回眸 当洛珩再次瘫软在她身上时,唐言章避开了她的呼吸,将手从洛珩濡湿泥泞的下身中抽出,不带情绪地涂抹在她臀上。 被操得半昏死过去的高挑女人下意识握住了唐言章起身离开的手。 “……唐老师。”她哑声。 唐言章将睡衣缓缓扣上,淫靡的吻痕被遮去,乌顺长发从肩披自后背。一低头,就露出后颈微微凸起的骨。 她一节节掰开女人微凉的指,任她垂起的纤细胳膊从半空跌落。 “睡吧。”唐言章回她。 她没有再理会身后人的反应,只径直往外走,借着卧室微弱的光源,看清了客厅的大概模样。 比她家大了许多。 唐言章走去沙发,将方才被洛珩扔在一边的大衣穿上。月色透过两扇落地窗悄然洒在阳台,她曲起指节,松松拽着半截衣沿走向门口。 密码。 唐言章眼眸幽深,她伸出手,试探性地输入了几个猜想。 错误,错误,还是错误。 那扇如山一样沉重的木门,无论怎么尝试,似乎都在冰冷地提醒她,是真的出不去了。 唐言章的腰身忽然被一双手环住。 “…松手。”唐言章半垂眼眸,右手依旧维持着输密码的姿势。 “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洛珩的声音还带一些有气无力的沙音。她一边环住唐言章,一边贪婪地抵在她后背喃喃。 “……老师,我要怎么做。” …… 她想起以前辅导洛珩竞赛时,遇到解不出来的题目,女孩也是这样眨着眼睛问她。 “唐老师,我要怎么做?” 唐言章一直觉得她看不太懂洛珩,无论是之前突飞猛进的成绩,还是如今她已经讲过几遍的思路。怎么换个表达,一向聪明的女孩就失了方向。 于是唐言章再次将题目掰开,细细从头讲起。 现在想来,大概也是洛珩故意骗她的方式之一罢了。 六位数的密码,她怎么试都没有反应。 洛珩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这点唐言章很笃定,也因此能在第一时间反应出自己的生日。 一想到这是洛珩为了囚禁自己而做的手脚,抓住了她对她心知肚明的默契,唐言章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恼火。 才稍稍冷静下来的思绪又被搅弄得一团乱。 “…我没有设密码的尝试限制。”洛珩忽然开口。 言外之意,她允许唐言章尝试无数次。 “和什么有关?”唐言章平稳开口,指尖摁在液晶板上,“日期?字母对应?” 洛珩轻柔的吻扫到了她的侧颈:“这就不能告诉老师了。” 唐言章蹙眉,稍稍别过头避开她的触碰。二人都刚经历完激烈的性事,谁都没有更多的力气支撑着对峙。 唐言章阖上眼眸,微微低下头:“回去睡吧,洛珩。” “老师呢。”洛珩弯眸,“一起睡?” “你觉得可能吗?” 洛珩沉默片刻,往前一够,捉住了她试密码的小臂,用力一支,将怀里的女人翻了半个身,与她眸光相接。 这个动作让唐言章想起第一次和洛珩的性事,女人也是这样逼她抵在墙体间,让她被动地接受了她的所有试探。 “…怎么,又要用强了?”唐言章微支眼睑,“洛珩。” 洛珩低头,淡淡的皂角香逼近年长女人:“时间还久呢,不急。” 她的吻再一次落在了唐言章的唇上。柔软的唇瓣相触,洛珩揉捏着唐言章胯骨处微微凸起的弧度,一边舔舐她的舌尖,将这个具有逼迫性质的吻勾出一些过往的情意。 只是到底也是她的臆想。 洛珩还是没有逼她与自己睡一块,只收拾出原先阿母住的地方。被褥还有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所有的衣服与日常用品都极为齐全。 仿佛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你家里人呢?”唐言章抱臂,检视了一圈洛珩家里的大概环境,“我记得你之前说,祖父和妈妈都住一起?” 主次卧都极为整洁,家具用的也都是上乘材质做工,虽无大张旗鼓的奢华装饰,但无论是面积还是风格,都毫无疑问地说明了洛珩的家庭环境极好。 这间卧室显然前不久还有人居住。 洛珩拨弄了一下放在柜顶的花瓣:“祖父出国了,阿母……” 唐言章显然将阿母当作了她的亲生妈妈。 她的指尖沾上了花瓣的水珠,话语一顿:“也跟着回家了。” 其实她原本打算在这次回来后,将所有的过往一一袒露给年长女人知。曾经的她害怕唐言章的无动于衷,也害怕自己可悲的过去会吓到年长女人。 但她愿意鼓起勇气尝试一次。 洛珩眼眸涌动,刚预备起个头的话语,在触到唐言章那无甚情绪的眼眸后,统统咽了下去。 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唐老师只会觉得是自己在骗她而已。 洛珩从未有一刻觉得语言是那么的苍白,苍白到她连开口的权利都被剥夺。 以至于在梦里,她都被封缄了所有声音,只能跪伏在地上支吾闷哼。 唐言章没有睡着,她在陌生的床上久违地彻夜失眠。 稀星夜里,她思绪清空,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了听觉上。 一会儿是痛泣,一会儿是悲鸣。 搅和得她浑身发痛。 被洛珩触碰亲吻过的地方低低烧灼起难耐的痒意,混杂在怒火中的性事,浇得比平时更炽烈数倍的欲望。 她由衷感到震颤。 腿心还残存着尚未处理的液体,她闭了闭眼,强忍不适。那虚无的重迭影子,将过去与现在的洛珩拼凑起来。 所有不同的地方,都是Grace的痕迹。 翌日清晨,洛珩带她去了书房。 “东西你都可以用。”洛珩指了指屋内成片的落地书柜,“缺什么书,老师你就跟我说。” 没休息好的年长女人只半阖眸:“你打算一直这样关着我到什么时候?” “没想好。”洛珩走上前,与她不远不近,“一辈子吧,怎么样。” 她懒散地笑,低下头,把玩着谢国安留下的台砚。石坑的表面锃光瓦亮,她一按,就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椭圆指痕。 “你也不怕我报警。”年长女人抱臂沉言。 她动作一顿。 “老师,你要报警的话,早就报了不是吗?” 虽说洛珩的行为出格又偏激,半分商讨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她。但唐言章就是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状似游刃有余的女人,在决绝的强制之下,还藏了些什么隐蔽的期盼。 是还期盼她的回心转意吗。 她一瞬不瞬打量着洛珩。 “我去给老师做饭。”洛珩见她不语,弯起眸子浅笑,“食材都买好了,想吃什么也可以跟我说。” 好似回到了当时与她同居的那些时光。 实话说,唐言章真的很好奇,洛珩是怎么做到经历了这些事后,还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状态与她勉力相处。 “为什么这么做?” 她在晚餐的间隙,破天荒地开口问她。 洛珩似乎有些不解:“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唐言章偏头,将碗筷放下,“你明知这样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已经结束了。” “是吗,老师?”她慢条斯理地跟着放下餐具,抽了张纸擦拭嘴角。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寻回了理智的年长女人换上以往冷肃的模样。 “…那日我的话说得确实有些过分,可能也有点不准确,所以给你造成了错觉。你的偏激行为我没办法理解,只能当作是你挽回这段感情的一种办法。”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想趁现在,彼此都还冷静的时候再重申一次。洛珩,我们之间真的已经结束了。无论你关着我是为了什么,如果你执意这么做,试图在这种强迫的联系下让我回心转意。那我现在告诉你,不可能的。” 洛珩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轻颤。 “如果你愿意这样一直关着我的话,就关吧。”唐言章偏过头,语气平淡,“只是我希望在这个寒假结束之前你可以想通。起码不要影响我的工作,好吗?” 有很多个时候洛珩会问自己为什么喜欢唐言章。 现在她更能确定了。 她向来迷恋年长女人身上那股天生的距离感。 以至于说分手的时候,还能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地分析出她的行为闭环。 只是这一次……唐老师确实想错了。 洛珩缓缓扬起一个寡淡的笑。她抿了一口柠檬水,尔后站起身,在唐言章身边蹲下,自下而上地仰视她的老师。 “您想错了。” 乖巧伶俐的学生露出一副讨巧的模样。 “把您关起来,只是想和您上床而已。” 她清晰看见唐言章一瞬睁大的瞳仁,颈侧因用力而绷出的经络。原本平稳的呼吸瞬间上下起伏,以及下一刻响亮扇打在她左脸的疼痛。 由性到爱,是一种递进的关系。 一旦品尝过灵魂的共鸣,克服了惧爱的本能后拥抱的另一个身躯。 再回退到单纯的性,似乎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唐言章气得浑身发抖,连带掉下来的眼泪都落了些可悲的震颤。 洛珩摸了摸灼烫的侧脸,抬眸去看不远处的钟表。 “很快就晚上了,唐老师。”她在年长女人迭起的情绪间去碰她的手腕,“我还准备了很多东西没用上呢,今晚试试?” 其实她的心底还存了那么一点点,又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希冀。 她知道自己这种令人发指的囚禁行为,不会让年长女人有任何一点再爱上她的可能。 被抛弃惯了的人,求的已经不是被爱了。 那实在是一种太奢侈的东西。 她不求年长女人那双潮湿而温润的眼眸只落自己身上。 她需要的只是确定唐言章还在意着她。 她的囚禁从来不是挽回。 而是苟延残喘地享受并消耗着唐言章对她最后的回眸。 攻守易势(高H) 洛珩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黑色束带将她骨节分明的手腕捆在一起。 唐言章双腿跨坐在洛珩身后,将仰高脖颈,跪伏在地毯上的女人压在墙身间,禁锢着纤柔腰身不得动弹。 “连这种东西都买了。”唐言章拽了拽缚好的结,将洛珩往前推,迫她大半身体贴到了墙体上,语气冷淡,“也好,省得我动手。” 冰冷的混凝土与洛珩柔软的身躯相抵,唐言章抚摸着她赤裸的后背激起的细小颗粒,手指顺着她凸起的脊骨一寸寸往下抚。 洛珩想起方才与唐言章做的那个不算交易的交易。 年长女人死死掐住了她的手腕,因落泪而氤出薄薄一层雾气的镜片遮挡了她的视线,但洛珩依旧能察觉到唐言章颤抖的力度下难以置信的怒火。 “上床是吧…”唐言章目不转睛盯着洛珩有些泛白的唇,原本已经平稳下去的声音再度因为她的话语而拔高,“我要上你,你给吗?” 这有什么不给的。 洛珩顺势往前,躺进了唐言章敞开的怀中,嘬起唇心,不轻不重地去吻她颈侧。 “我说过了,唐老师。”洛珩的鼻尖勾勒着她的肌理,语气轻佻,“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她就被唐言章折身压在了地上。 洛珩的半边侧脸贴着墙体,看不清身后人的动作与神情,只自顾自地任下腹一点点在唐言章的轻抚下变得酸软潮湿。 唐言章将她身体的角度压得更低。 她并没有告诉过洛珩,早在她还是个女孩时,自己偏爱的表面背后其实是更深层次的欲望。 唐言章扶着她的腰,指腹轻轻陷进洛珩极其勾引人的腰窝处摩挲。 女人高高翘起的臀部正对着她的视线,唐言章眸色晦暗,原本还算轻柔的抚慰动作忽而变得狠厉。 ——! 她扬起的掌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洛珩皙白挺翘的臀上,被扇的地方登时泛起一片淡淡的红。 洛珩喘着气,像猫一样闷哼。 内里的虐待欲似乎大有破土意味。早在第一次攻守易势时,她就发觉自己对于洛珩吃痛的惊呼格外满足。 只是当时的她还被良知与师德层层捆绑,束缚着手脚不敢再进一步。 “疼吗。”唐言章再度摩挲起她微微凹陷进去的腰窝,拇指顺着股沟直直触到洛珩还未充分湿润的穴口。 洛珩没有应她,只将额顶在坚硬的墙上,垂下的乳肉随着年长女人的动作而晃荡。 没有更多的准备,如同那一次的性事,唐言章直接驱指往里探入,疼得洛珩直接仰起了整个上半身。 “……疼!” 她被唐言章这突如其来的进入痛到浑身冒冷汗。 “唐老师……轻点……”洛珩哑着嗓子央求,“太疼了……” “你以前不是说喜欢这样吗?” 唐言章将她的双腿压得更低,呈现出一副极其不雅的大敞姿势。再勾起指尖,在她干涩的穴内看似毫无章法地操弄,实则完美避开了敏感处,特地折磨女人。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疼。 都烧灼着怒火。 洛珩自讨苦吃,只能高高仰起头,因喘息而无法合上的双唇拉扯下丝丝唾液,在唐言章此起彼伏的掌掴与操弄间分泌出了自我保护的黏液。 其实她很乐意看见唐言章对自己身体的渴望。 因此被折磨成什么样,大抵都会遵循屈从的本能。 她一侧的臀部已经被扇得殷红,像极了体罚,小腹处奇异的酥麻也渐渐盖过了尖锐疼痛。洛珩重新抵在墙上借力,却被年长女人扯住了手腕,迫她整个人仰在半空,横竖寻不到一个支点。 “嗯……唐老师……” 她在意乱情迷的喘息间唤她。腿心处的酸胀已经在逐渐积累,大开大合的抽插也让洛珩跪在地毯上的双膝止不住地颤抖。 “叫给我听。” 唐言章的拇指按在了她的阴蒂上,毫无怜惜般地碾碰揉搓,逼得洛珩在断续的呻吟中难耐尖叫。 “啊……太疼了……唐老师……” 敏感的阴蒂根本遭不住这番蹂躏,还没来得及分泌更多保护的黏液,洛珩便双腿一软,抽搐着瘫倒在地毯上,腰身下榻出完美的曲线,双腿却依旧被年长女人分开。 唐言章哑声:“怎么,不是你说的上床吗?不是你说要做到死吗?” 她拽紧了捆绑住洛珩手腕的束带,往后一扯,女人便软着身子往她身边倾倒。 即便洛珩已经因为高潮而丧失了片刻意识,却清晰看见自己在往唐言章那边瘫软时后者一瞬的躲避。 好似在嫌恶她的触碰。 “……是啊,不也挺浪漫的。”洛珩喘着粗气应她,一边抬起眼睑去看唐言章。 “为什么想操我,唐老师?” 年长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迟疑了半晌。 在那一瞬间,洛珩将许多的答案都设想了一次。或许是唐老师喜欢看自己受虐的惨苦模样;也或者是像以往几次因妒火而起的占有难以抑制;又或许是内心深处对她的爱怜还残存了那么些许,指使着她来触碰自己。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能感受到唐言章对她一如既往的在意。 “因为我不想被你碰。” …… 唐言章将双指从洛珩濡湿的穴里抽出,继而抹在了她被扇得发红的臀上,末了还伸出手指,仔仔细细地再擦拭一遍。 瘫软在地上喘息的洛珩轻轻捉住了她的手腕。 “松手。”唐言章垂眸,“今晚就到这吧,还是你还想要?” “嗯,想要。” 洛珩在情事上一向去得快,片刻功夫,她的力气已经回拢,却依然装出一副高潮后虚弱的模样。 唐言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拽倒,被动地陷进了洛珩早已敞开的怀抱当中。 “想要老师。” 洛珩死死扣住了唐言章的脊背,将她按在自己身上。双腿从她的两膝穿过,洛珩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倚在了床侧,坐在地毯上紧紧搂住了毫无准备的唐言章。 “我说过了,不想要你碰我。”唐言章冷眸,试图从她身上离开,却被踢中了膝弯,迫她一下跪倒在洛珩跟前。 隔着衣服,洛珩准确无误地叼住了唐言章微微凸起的乳尖。一手扶住了唐言章的腰身,一手拉下她松垮的睡裤腰,直直抚摸上她柔软的腿心。 “是吗?” 洛珩轻佻的笑意明晰,指腹轻轻在肉缝间划动,挤出一丝粘稠而暧腻的水声。 “……那老师怎么湿成这样?” “……” 唐言章撑在床沿,因触碰而明显颤抖的双腿像极了方才被压在墙上的洛珩。 只是现在换成了她被洛珩圈在怀里。敏感的乳首被隔着衣服咬住,早就起了反应的下体在女人轻柔又精准的挑弄下愈发潮热。 她想说些什么。 却忘了自己身体对于洛珩的熟悉早已超过了她的想象。 洛珩嘬起唇心,故意啧出唾液沾湿了她胸前的衣服。原本还算修敞的布料霎时贴合在肌肤上,透出若隐若现的凸起。 唐言章下意识地仰头。 洛珩学她,左手从纤瘦的腰侧抚至唐言章挺翘的臀部,却并没有过多动作,只施力,抬高了她的身子。 “唐老师。”洛珩含糊的话语闷在她的胸前,“你湿透了。” 只是陈述事实,却让怀中人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洛珩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她仰头,自下而上地按住了唐言章的脖颈,逼她低头与自己接吻。 “唔……” 年长女人手肘抵在她的肩上,两侧的发与洛珩重迭,投下一片阴影。她的唇被女人发力吻过,挑麻的舌尖几欲让她失去咬她的意识。 洛珩抵住她的牙关,在窒息的前一秒松开了这个极其强势的吻。 原本落下去的淫靡气息再度悠悠传出。她拿出一惯的耐心,在唐言章的敏感处不住刺激。 她的吮吻密密擦过唐言章的脖颈,又复尔轻柔地将她耳廓里外舔弄。直到连耳垂都被吮到发烫才堪堪转移阵地,继续兜着她的腰身,舔舐着殷红乳尖。 唐言章被她这一顿极尽温柔的舔吻弄得有些晕眩。 “老师,不要讲话,好吗。”洛珩的声音温和而易碎,“让我亲亲你。” 她本想拒绝,但身体内极度的酥麻与女人小心翼翼地问询,让她一下子错觉回到了同居的时日。 仅一瞬的思考,就失去了主导权。 她再度被拉进洛珩怀里,双腿分开坐在了她的腿上。洛珩一边自上而下亲吻着她的眼睫,侧脸,锁骨,一边捂住她的唇,不让更多中伤的话语流出。 不知被吻了多久,唐言章呼吸急促,腿心间的酸胀早已积攒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 洛珩似乎看出了她的难耐,捂住她双唇的手一下抵在了湿润的穴口。她抬起年长女人的身子,双指并拢,缓慢而温柔地插了进去。 唐言章仰起头,餍足地发出一声低低喘息。 洛珩吻着她因动情而发烫的胸口,右手抠弄着她的敏感点。紧致而温热的软肉死死缠咬着她的手指,仿佛要将她吞进去才罢休。 “唔……” 唐言章睫毛轻颤,湿润的眼眸半睁,所有未尽与拒绝的话语都被洛珩一次又一次精准的顶弄湮在了呻吟中。 挺拔的双肩耸起又落下,唐言章咬住了她掌心的肉,极度酸软的下腹蔓上了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失控感。在洛珩长时间的爱抚与操弄间,仅差一点,就足以绷直身被情潮浇灌。 她失神地扣住洛珩肩膀,几欲登顶时忽然失去了所有刺激。 “唐老师。” 原本端着一副人畜无害而小心翼翼模样的洛珩,露出了藏得很好的狐狸尾巴。她唇角上扬,死死捉住了唐言章的双手,语气轻佻。 “您说不要,我就停下来了,是不是很乖?” 唐言章骤然睁开被情欲蒸腾得雾气蒙蒙的双眼,修长的脖颈还残留着星星点点吻痕。似乎不可置信,她急促喘息,又紧紧抿住双唇,原本冷肃的面容染上了红。 从天堂到地狱,好像只用一秒。 “求我,唐老师。” 洛珩掰拽开唐言章的腿,迫她一下跌在自己身上,湿热的阴户毫无阻隔地贴在大腿根部。濡湿的液体就那样顺势蜿蜒,滴落在地毯上。 “……洛珩。”唐言章喑哑着嗓音,不住地吸气,“这就是……哈,你的目的?” 这就是她忽然极尽温柔,装出一副温顺小鹿模样的目的吗。 “唐老师这么聪明,肯定想得到的。” 洛珩勾起唇角,侧身拿过方才捆在自己手腕上的束带,轻而易举地将没有多少力气的唐言章双手缚在一起。 “……洛珩!”她气急。 “老师,你说话好让人伤心哦。”洛珩慢条斯理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机器,在手上把玩片刻,“上我只是为了不要我碰你?” 她将年长女人压弯在床头,按开开关,震动着的按摩棒发出细细的嗡音。 “那我就偏要试一试了。” 玫瑰(高H) 她的唇低低扫在年长女人光滑流畅的后背,两侧的肩胛骨犹如蝴蝶的翅膀,在洛珩的舔吻下微微翕动。 湿润而泥泞的穴口酸胀难耐,唐言章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后颈凸起的骨似乎都在随着情潮而颤抖。 真漂亮。 洛珩眼眸涌动,将玩具的吮吸口对准了年长女人殷红而肿胀的阴蒂。触碰的瞬间,高频率的震动将极度的酥麻肉欲激发得淋漓尽致。 “……啊!” 年长女人直接跪在床沿,身躯一震,颤抖着高潮了一轮。 “可惜,没听到老师开口。”洛珩笑意散漫,将运行了或许只有几秒的机器扔在一旁,干燥的掌心抚上女人圆润的臀部,“也太快了。” 唐言章往前四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被类似的物体取悦过,倒不如说她连性事都少经。不曾想自己的身体居然在已经敏感到一被碰就缴械投降的地步。 赤裸的荤话分明只是陈述事实,却让唐言章有些发热。她紧咬下唇,抗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二度刺激迫出低低的闷哼。 洛珩轻柔掰开她的两瓣臀肉,在年长女人的惊呼中舔吻上还在痉挛的穴口。 靡靡而情色的水声交织,她的唾液与唐言章汩汩冒出的体液混合,顺着大敞的腿心向下滴落,汇聚成小小一滩暧腻液体。 刚经历完高潮的阴核是极为敏感的。唐言章下意识地躲开触碰,却忽然发觉前后都是死路。 “哈……别舔了……”她抵在床头,仰高的脖颈线条流畅,意识却只汇聚在小腹,被迭起的快感冲撞,声音断续。 洛珩将掀起的睡衣拉下,隔着布料轻轻揉捏住她垂下的乳肉。暧昧的水声停熄,洛珩从她腿间抬头,温热的呼吸一波波打在濡湿的下身。 “好。”洛珩弯眸,骨节分明的手稍稍抵在她的穴口,往里试探性戳进又抽出,“听老师的。” 她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指尖压在酸胀甬道四周来回试探,反复作弄,仿佛在探索一件新的玩具一样乐此不疲。 年长女人显然被她这种凌迟折磨得浑身发软。 “唐老师。”洛珩一再唤她,“被这么脏的人操是什么感觉?” 唐言章的眼镜悬在鼻尖,一边的镜腿已经因为持续的晃荡而偏移,正堪堪挂在脸上,与她一向整洁严谨的外表产生反差。 “…你要操就操。”唐言章哑声,“别在这里…说这种话。” 还是第一次从唐老师口里听见这般污言秽语。 洛珩笑得更欢了,薄唇勾起,纤细的五指从她乳首一路缓缓往小腹处摸,触及年长女人强忍的微微颤抖,再度将双指送进去。 “求我一下吧。”洛珩动作缓慢地在她体内挑弄勾起,“就像以前那样,老师。” 唐言章眼眸一合,眼镜彻底从被汗沾湿的鼻梁上滑落,沉闷跌在了地毯上。 “……不做就抽出去。” 因忍耐而发抖的嗓音明晰。洛珩扶着她的腰身,将她往前晃,同时借着腰身来回的力让自己的双指更往里送,形成一副抽插的模样。 这个动作登时让年长女人耻意上涌。她奋力支起上半身,试图让自己不要随着洛珩的动作而前后运动,却不料极其酸软的双腿刚一用力就掉了链子, 柔顺的地毯妥帖接住了唐言章下滑的身躯。很显然,此时的模样比起刚才要更不雅。 唐言章放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起细微嗡音,洛珩一瞥,眼眸涌动。 “是李老师。”她将手机放到旁边,当着年长女人的面打开了免提,“不回一下是不是不好?” 唐言章倒吸一口冷气,话筒就搁在她的唇边,双手却被缚在身后,任洛珩紧握。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两个人同时听清。 “唐老师?唐老师?听得见吗?”李云朗声,“之前说的那个出游,你想好了吗?” 唐言章心空空地落了一拍,肢体末端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我……” 这一刻,“囚禁”与“背德”这两个词的意义极其鲜明地摆在她跟前。 她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被动地与洛珩一次又一次地做爱。 “嗯?不方便吗?”李云贴心地给她台阶,“没事,不方便的话咱们就下次。” “……不好意思,李姐。”唐言章勉力维持声音的平稳,收了收四散的情绪,“下次吧。”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哎哟,遇到事的话可以找我,我帮你。”李云似乎察觉了唐言章语气里的不妥,赶忙多问两句,“你一个人不容易。” “…我没事,李姐。不用担心。”唐言章垂眸,声音哽在喉咙里,敛出正常语调。 “没事就好,那我先挂了。你照顾好自己啊。” 洛珩在她体内向下顶了顶:“旅游?跟李云?” 她本随口一问,还没来得及往更深一层想去,也不知道她们约的时间就在寒假。 “跟你无关吧?”唐言章声音霎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而薄情。 “我很脏吗,唐老师?”洛珩漫不经心地轻声,“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 唐言章分辨不清洛珩话语里到底藏了几分真心,轻飘飘的语气就像掮客完成交易时结的最后一句官话,没有几分实意,更没有意义。 实话说,在性爱途中谈严肃话题,若彼此都怀揣着爱意,倒不失为一种调情手段。 但放在她们目前扭曲的关系上,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有意义吗…?”唐言章喘息,“做了那么恶心的事…哈…问这种问题,不觉得……很多余吗?” 利用她的在意和真心骗过来囚禁。 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恶心? 洛珩的眼眸黯淡,手上的动作却忽然精确发狠,仿佛忽然想开般给了身下人一个迅疾的痛快。 她陷入了沉默,取而代之的是唐言章长久快感积累后短暂而克制的呜咽。 这场性事起得漫长,结得仓促。 而唐言章对她的嫌恶明显。日常相处时还好,年长女人通常待在书房看书或处理工作,两人不交汇,不沟通,也不会有更多的冲突;到了夜晚,到了床上,向来温和又克制的唐言章便毫不掩饰她的抵触与抗拒。呼气喘息间,情潮迭起时,一遍又一遍地用着此前从未说出口过的恶语刺伤洛珩。 她们的关系降到了一个诡异又无解的冰点。 到了后来,洛珩似乎已经放弃了吻她,只一遍又一遍机械性的与她做爱。 她们在松软的床上身躯交缠,在浴室里压过细碎的呻吟;也曾在倒在沙发中脱去彼此的衣物,冰凉的落地窗贴在后背,衣衫整洁,胸膛却急促起伏。 她们从门口做到床头,从餐桌上跌撞到厨房;前一日还整齐摆放着的书被尽数扫落在地,砚台坚硬,在她们激烈的动作间印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指印。 她将洛珩推到过书房角落,晃荡间不小心碰碎了柜顶花瓶。一地尖锐瓷片划伤了洛珩的手背,滴滴鲜血破开肌肤,像极了落在雪地里,显眼而即将烂掉的玫瑰花瓣。 洛珩却自顾自地任手背灼烫,任那些血痕往下蜿蜒,迸裂了伤口也浑然不觉,只有在彼此交合喘息时才堪堪有些痛觉。 她问,唐老师,你恨我吗。讨厌我吗。 充满潮腥气的书房角落,她手背上的伤口狰狞而可怖,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 不恨,也不讨厌。唐言章回她。 为什么?因为我不配吗? 洛珩的发丝散乱在地上,灰白的眼眸却一瞬不离盯着身上的年长女人。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应承。冷淡无波的眼神凝在洛珩脸上,片刻,才后知后觉地被女人捧起一侧脸颊。 手背上的血珠自上而下滴落在了她的眼睑下方,望上去颇像一滴泣血的泪。 洛珩颤抖着,闭眼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唐言章柔软的唇心。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来自过去的阴影抓住我的脚,并把我拖倒。我张口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我的双手在发抖,觉得很冷,耳中有遥远的嗡嗡嘶声。* 距离开学还有大约一周。 洛珩握了握留疤的手背,那道尖锐的伤口依旧隐隐泛着疼。她倚在书房门口,抬眸望向不远处坐在沙发椅上阅读着的年长女人。 在她年纪还不大的时候,是很少能见唐言章看书的。那会儿的唐老师被繁重的教学任务压得没有多余时间。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当忙碌,却也在工作上保留了一些如今见不到的俏皮与活泛。套在唐言章温淡的性子上,就显得格外生动。 偶尔也会碰到她监考。 洛珩做题做得快,放下笔的时候便会有意无意将视线落在讲台上有些出神的女人身上。唐言章监考并不喜欢过度走动,或许是天生的疏离感明显,让寻常考生都有些发怵,因此考场纪律也比一般的好。 她习惯在叶隙簌簌的摩擦声中悄悄打量唐言章。而后者也会回应她的视线,朝她眨眼,微微上挑的眉似乎在问做得怎么样。 一些心知肚明的眼神交流。洛珩享受这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唐言章端坐在书房一隅,纤长的手指翻过书页。洛珩望过去,左侧封皮上只剩最后的薄薄几张,意味着这本书她已经看到了结尾。 唐老师,确实比以前要收敛多了。她已经猜不到唐老师的心思了。 洛珩垂下眼,缓步走到一旁,从落地书柜角落中翻找出一本封面稍显陈旧的书。 翻页的书角有蜷起的痕迹,书页微微鼓胀。原本应尖锐的折角圆滑而粗糙,无一不展示着这本书已经被翻阅过许多次。 她走过去,迎着跃动的尘埃并肩坐在唐言章身侧。她将那本书轻轻搁在茶几上,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碰撞。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唐言章的视线在封面停留片刻。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洛珩语气很轻,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高中的时候,我看了很多遍。” 唐言章把手上的书合上,眼眸微抬,没有理会身侧人自顾自的解释,只倾身去够一旁的茶杯。 洛珩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微凉的掌心与她手背相覆,留下的缝隙钻过了一些风。 唐言章出离地盯着洛珩的手。半晌,又将视线落她脸上,乌黑的瞳仁没有焦距,仿佛只是隔着虚空落在了某一处看不见的地方。 洛珩伸手,想去碰她眼睛:“在看什么?” 她没有躲开洛珩的触碰。细密的睫毛纤毫毕现,轻柔扫在了洛珩的掌心。 唐言章语调平稳,没有什么情绪:“没有。” “我昨晚做了个梦,唐老师。我梦到了…好多好多以前的事。” 她的语调低缓,细听还带了些不可名状的哀伤,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带着一些习惯性的笑。 “只是当时的我不懂。 我没有情绪,感知不到,那些我不理解的话语,同学的态度,现在才知道是一种嘲笑,作弄。……后半夜我就醒了,一直没有睡着。” 唐言章将洛珩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拉下,靠在椅背上,双腿侧摆,趿拉着的拖鞋与她的足底落了点距离。 她想起昨晚起夜时穿过的走廊和大厅,晴朗稀星的后半晚里倚在阳台栏杆上,与夜色融为一体孤冷纤瘦的女孩。 二月雨后的深夜,虽然万里无云,冷空气却比平日还要嚣张不少。风将洛珩的发丝吹得翻飞散乱,单薄的睡裙贴在身上,任谁看了都要吓得赶紧为她添件大衣。 几个小时前,她还将唐言章压在床榻里,勾着散漫而轻佻的笑,游刃有余地说着各种各样的荤腥话来调情。分明是那样薄情寡义,惨淡的眼珠里连片刻后悔都无法捕捉,仿佛之前那些灼烫的心跳与情意,都只是装出来的一副惺惺作态。 怎么可以,那样毫无悔意的囚禁自己。 于是唐言章习惯了用那些更加刻薄的言语去一遍遍中伤她。 只有在那些刺痛的瞬间,女孩才会流露出一丝她本该有的痛苦。 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看见不远处的洛珩缓缓合上双眸,一动不动的身体被狂风吹得来回摇摆。脸色形如枯槁,如同烂死在雪地里的生命力,黯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高处下坠。 唐言章从来没有那么,那么地后悔过自己的那些默许。 早在酒吧重逢的那一晚,她就该推开女孩,头也不回地将所有往后的可能性扼杀在那杯酒里。 她最骄傲的学生。最偏爱,最在意的孩子。 给过她无限勇气的爱人。 怎么已经被折磨得失了一身锐气,憔悴惨淡到不成样子了。 唐言章怎么都想不通。 洛珩抱着她,低低亲吻着耳后的肌肤。 开了暖气的卧室内,淡淡的檀香将二人里外包裹。唐言章闭上双眼,任身上人解开自己的半截衣服,敞开的双乳随着呼吸起伏。露出的脖颈间,那条透着绿的沙弗莱衬得唐言章肌肤瓷白。 “唐老师。”洛珩双唇一张一合,轻轻叫她,“唐老师,你今天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唐言章半支眼睑,一言不发。 她的身体被压趴,双手反剪到了身后。洛珩揽着她的腰身,冰凉的掌贴合着腰腹上的肉,轻轻一偏,便带着唐言章转了个向。 一个极其不雅且淫靡的姿势。 本该压着怒火冷言斥她的年长女人却一反常态,一动不动地任她分开双腿。 “……刚才我在书房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装可怜,也不是为了讨老师的怜惜。” 洛珩的指尖轻轻摩挲到她干涩的腿心。 “只是单纯地,想和老师说说话。” 唐言章痛苦地闭上双眼。 洛珩捉住了她的手,将她们使用了数次的束带死死捆到了她的腕上,那头柔顺而乌黑的长发自脖颈倾泻,虚虚盖住了唐言章的侧脸,只能从发隙间稍稍窥见一些年长女人的表情。 “唐老师,外面好像又下雨了。”洛珩声音很轻,比窗外浮沉的雨声还要细。她出神呢喃,“黎城往年的冬天……会下这么多场雨吗?” 她拨开唐言章挡在侧脸的头发,细密蜿蜒的眼角尾纹明晰,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痕迹。 唐言章觉得自己的肩头好似沾上了什么冰凉的液体。 “…您还记得,为什么要选我做科代表吗?”洛珩轻笑,抹去了滴在她身上的那些潮气,“明明那个时候,还有很多人举手吧。”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那个时候。 唐言章实在年长她太多了。十八岁的差距,在她还不会说话,蹒跚学步的时候,唐言章已经出挑成矜贵的少女,在亲戚与朋友的拥簇下考上名校;在她跌跌撞撞上着学,背着单调的拼音与字母时,唐言章却已经看尽了离别,送断了亲情,阅尽了人心。 是啊,那么多“那个时候”,足以被洛珩凿进心底铭记的瞬间。在唐言章的记忆里,只不过是几十年间一霎而过的片刻罢了。 她觉得洛珩的声音似乎与以往都不同。 唐言章睁开双眼,在一片茫茫雨声间,她双手的束缚被解开。 “我记得。”唐言章低低开口,语气平淡到辩不出情绪,“你在走神。” “……原来是这样。”洛珩眨眼,“那您还记得,我是哪一级的吗?” 洛珩的声音闷在雨幕当中,淅淅沥沥的,有些像被淋湿的小动物,想发出一些不满的哀嚎,却只能蔫蔫地提半口气。 “…记得,怎么了?”唐言章蹙眉。 她伸手,将唐言章身上的衣纽一颗颗扣好:“密码是开学那一天。” “也是我们第一次见,您选我做科代表的那一天。” …… 有时候洛珩在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应该用什么定语去修饰才恰当。 她真的很像书里的查理,即便在某一刻回拢得到了所有的知识和情绪,在关于“情感”这个终极命题上,却还如幼童一般懵懂无措。 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酸胀枯死的眼眶即便掉着泪,也依旧干涩得发疼。 她的囚禁已经没有意义了。 被褥里还有年长女人温热的体温,她低头,原本平缓的呼吸变得起伏。急促跳动的心脏似乎要破开她的胸腔。寂如死灰的思绪被一瞬点燃,鼓噪着,拍打着她的耳膜。 或许,或许……! 或许…… 洛珩冲出卧室,目光落在年长女人已经拉开大门的纤细背影上。 她望见不远处唐言章低垂着头,骨节分明的右手点在脖颈后。片刻,一串细链在落地窗透来的月色下奕奕折光。而那颗洛珩亲手为她系上的通透翠绿的沙弗莱,悄悄坠在了她的指缝间。 洛珩跌跌撞撞走过去,扒着门框,狼狈且失态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在年长女人跨过门口的最后一刻,试图挽留她。 …… 这是她初三毕业那天的盛夏午后。是她持续而长久的梦魇。 也是她最后一次的勇气。 雨幕沉沉。 洛珩双膝抵跪在门沿,双手颤抖,灰死的眼眸出离盯着楼道尽头那虚无的一个光点。 故事的结局是没有或许。 - *选自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没有看过这本书也完全没关系!只是看过的朋友或许能感受到一些小洛的心境~ 错觉 实话说,唐言章记不清自己的四十四岁发生了什么,过得怎么样。 但她知道,她永远都忘记不了刚迈入四十三岁的那个湿冷冬天。 那天……好像有好多个那天。 唐言章竟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忆才好。 她清晰记得自己从爱人手里挣脱后的那个夜晚。是将下未下的雨,打滑的柏油马路;是忽明忽灭的路灯,小径上积的水洼;是独自一人推开家里大门时,不远处微微泛起天光的朝晨。 就从这里开始吧。唐言章想。 那天是惊蛰。春雷乍动,草长莺飞,也是她递交辞呈的日子。 鲜少露面的正校颇为惊讶,当即放下了手里把玩着的茶盅,在她的再三确认下收下了那份老派而正式的手写书信。 “再考虑一下吧,小唐。”眉目和善的正校长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无论在哪个学校都很优秀。只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其他地方也未必能适应你的节奏。一中适合你,你也很适合一中。” “校长。” 唐言章双肩宽整,背脊挺拔,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挽在了后脑,说出来的话却迟缓又踌躇。 “我也很感恩能在一中同大家共事二十余年。只是……实在有些个人原因不方便说。” “……哎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正校长来回摩挲着唐言章不算光滑的掌心。她的右手拇指与食指处皆有粗糙的茧子,细细看去,浅密的肌纹中还有些长年累月积攒的粉笔印子。 一副属于老师的手。 唐言章也很想问自己为什么会和洛珩走到这一步。 在结束了大半个月的囚禁后,她回到自己家,空荡而整洁的熟悉下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她的失眠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睡不着,更多的是一种半梦半醒间哭哑了嗓后,忽而坐起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而哭的折磨。 她其实也没有哭。她不怎么会掉眼泪。 只是心里堵得发慌。 以至于开学后李云问她寒假怎么过时,一向不善扯谎的唐言章头一次不假思索地说了假话。 她说,她陪了朋友去旅游。 其实唐言章也不算什么很勇敢的人,因此递交辞呈时,想的也不过是让洛珩死心。 那个高挑纤长的漂亮女人,知道她的住所,知道她的公司,知道她在黎城的大部分所有。倘若真下定决心要与她纠缠一辈子,唐言章是躲不掉的。 于是她想到了辞职。 正校长到底还是没有轻易准许她的离开,只让她再回去考虑考虑。 她说,小唐,不要意气用事。 她哪是意气用事。 她是走投无路了。 距离那日分别已过去小半月有余。期间洛珩确实再未找过她,而她也没有起一丝想要了解洛珩近况的心情。 但唐言章不敢懈怠。利用苦肉计将自己骗过去囚禁的一幕幕总是清晰而痛苦。数次从夜晚挣扎醒来后的悲楚,一边悲的是自己背德的应允,一边又愧疚于洛珩的行差踏错。 她是年长者。她年长洛珩那么多。 明明该由她来把握分寸。 在接到那个没有备注的未接来电时,唐言章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就如同过去的一年里,她总能有意无意地捕捉到洛珩的动向和她的心里所想。 “唐老师。”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细听还有些沙沙哑音。 她当即就想把电话挂断,忽而起的怒火难以抑制。 是要说到什么程度,死缠烂打的女人才能认清事实,才能学会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们过往的回忆。 “不要挂断,好吗。”洛珩这么跟她说,“我知道唐老师不想听,但我还是有些话想当面跟您说。” “…怎么,又要把我骗过去关起来?还是你这半个月时间里研究出了什么新的手段?”唐言章冷声,目光落在窗外无边无垠的楼宇间。 无穷无尽的逼仄间隙,让她喘不过气。 “不会。”洛珩的两声单音节无波无浪,却停顿了数秒,才继续回她,“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洛珩的声音轻得仿佛像是叹息。 “您还记得那个荒废的公园吗?”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今晚九点…算了,九点半吧,我会在那里坐着。唐老师…”洛珩声音一哽,“不要辞职。” “你监视我?”唐言章的四肢百骸忽然又涌起燥密的痛楚,上下唇一合,连带着声音都是按捺不住的颤抖,“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就跟你说过…如果真有分手那一天,起码要给彼此留一份念想。你做的都是什么呢?洛珩?” 可唐言章到底更多的是埋怨自己。 她想,倘若那晚没有接受洛珩的拥抱。亦或是那晚她没有去酒吧。 她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心软。 “……是最后一次。” 洛珩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以至于让唐言章产生错觉,不知道是洛珩说出口的话,还是自己的心声被投射到了耳膜处。 铅灰色的天看上去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空气闷重黏腻,连带一向聒噪的蝉虫都偃旗息鼓。 废弃破旧的公园与一年前的情况大致相同。只是原本糊在售票口已经泛黄的旧报纸更加破败,堆在入口处的枯枝落叶垒得更高。唐言章踩上去,那些叶脉断裂的声响就格外明晰。 她比约定的时间要来得更早一些。 循着记忆,唐言章弯腰躲过垂下的枝条,又拨开挡在身前横生的枝丫。比肩她腰身的灌木丛没了修剪束缚,正肆无忌惮地往外延伸,一次又一次擦过她的外套。 她还记得上次与洛珩一起来时,贴心的女人先她小半步,牵着手,替她挡去了大部分的植被。 唐言章缓步朝着记忆中那方石凳走去。 她总是能笃定,倒不如说能猜到洛珩的一些小心思。 树影绰绰,连带着她的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彻底暗沉下来的天无甚光亮,月亮被厚重云层遮挡,抬眼望去,唐言章隐约看见一些小路的轮廓。 洛珩想说什么呢。 是想在这里借着当时的回忆,再一次乞求她的怜惜吗? 唐言章拿出手机,调开手电筒往脚下的路照去。 刚行一步,前方莫约几米的距离就传来了洛珩的声音。 “就站在那里吧,唐老师。” 唐言章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是记忆中的那方石凳,也是熟悉的萧条角落。只是此刻失了光,蒙住了视野,她什么都看不清。 连洛珩的轮廓都看不见。 “我怕您走过来,我就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 洛珩的声音仿佛远处传来的低哀,藏在层迭的颓败废墟中,隔开了遥遥千古。 “不要辞职,唐老师…我知道您为什么提出这个请求,也知道您怕我还做出些什么过激举动。所以…所以我特地选了这里让你放心。”洛珩哑声,“您是个非常优秀、善良,温柔的人,也是一位非常敬业的教师。是我不好…是我逼你破戒,逼你选择,一再地用极端办法挽留您……” 唐言章微微抬眸。 她在说什么。 “明明能够和老师在一起,与我而言是莫大的恩赐。是我太贪心了…才会觉得是痛苦。我不配做您的学生,唐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喊您老师了。” 洛珩喑哑酸涩的嗓音,一点一点凿进了唐言章闷痛摇曳的心间。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唐言章的身影微微一顿,张开唇,试图去说些什么打断洛珩的话。 “我会离开…机票已经订好了,往后的余生都不会再与您纠缠了。所以不要辞职,不要因为我失去了你的人生。” ……往后余生? 唐言章的脸色登时有些发白。 “我曾经特别害怕您忘记我,害怕自己在你的心里只是一个过客……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把我忘了吧,您那么优秀,教学生涯中也不该有我这么一个失败的污点。”洛珩轻轻抬眸,弯成潮湿的月,“下辈子,我们不做师生了。” 分明她与洛珩只隔了几步的距离。 却好似已经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回去吧。”她说。 …… 唐言章折身,双手紧紧攥着早已捏出褶皱的手提包,三两步并行往回走去。 她直觉洛珩在这半月内经历了什么。 还有…她要问一问洛珩。 问一问她要去哪里。 是不是真的要再不相见。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残叶,随着她的步伐而发出细细的摩挲声响。 唐言章破开朦胧的轮廓,走到了那个曾经彼此拥抱,拭去过泪水,相互告白的地方。 冰凉宽敞的石凳上空无一人,只有角落处明显被擦去的灰尘在告诉她刚才的声音不是错觉。 时间 r o ushuwu2.com 她的四十三岁过得漫长且无趣。 上学期临时接手的初三组毕业成绩依旧亮眼,教改后,一中与其他普初拉开的差距愈发加大,而数学这一门成绩更是拔尖。大家都知道唐言章功不可没,因此在她四十三岁的那个暑假庆功宴上,她被在场的所有人轮着敬了一轮酒。 正校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再拉着她的手,念叨着当时唐言章辞职的事。 “还好小唐老师没有离开啊,咱们一中数学组,要是少了小唐老师,那可真是失了一颗明珠!” 底下的主任纷纷附和,推杯换盏间,又一次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唐言章被灌得有些昏沉,回绝的话语即便说了出口也起不到太多作用。她撑着半个脑袋,试图让自己听清更多人的话,意识却慢慢从饭桌上散到了不知名的天边。 她后面还是收回了那封辞呈。 她最担心的事情,随着高挑女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往后的余生,都不会再与您纠缠”而烟消云散。 …是轻描淡写吗。好像也不是,但她实在是有点记不起来当时女人的语气了。后知后觉的离别与哀伤将她里外裹起,关于那个闷热潮湿的公园回忆开始逐渐晕染发皱、变得模糊。 洛珩。夲伩首髮站:po18c g.c om 她在哪里呢。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再仔细看她一眼。 唐言章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太过无趣的人,除去了教师这一身份,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去为了什么继续。对大多数教师而言,教书只是谋生的一种手段。但于她而言,却好像变成了某种支撑下去的意义。 她的世界,又一次变得单薄而乏味。 唐言章醉了。 她的胃忽而剧烈绞痛起来,像是有两只猫在里头翻滚打架,将她左右拉扯。闷沉的谈话声好似隔着雨幕,丝毫进不了她的耳膜。她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扶着她,有人在跟她说些什么,却始终抬不起眼回应。 唐言章扒在门框,右手捂着胃,发丝散乱沾在侧脸旁,一个不留神便失了方向,扶在洗手台呕吐了起来。 其实她当时应该什么都没法想到,又或是将什么都想起来。 但她却独独记起了那人当初说自己宿醉时的模样。还没爱上她的女孩,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手里的冰球,语气平稳而冷静。 原来宿醉真的这么不好受。 唐言章还回了一次旧家。 或许那个地方也不该称之为“家”,倘若不是自己生母莫名其妙打来的一个电话,唐言章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踏进去半步。 她望着双鬓斑白,行动已经变得迟缓的老妇一改年轻时决绝的态度央求她回家。 她说,十几年前你把我扫地出门的时候,说的是再也不要回来。我一直遵守着这句话,现在也是。 老妇嗫嚅着双唇,干枯的皱纹拧在脸上,想去说些什么反驳,又或是挽留,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如果要问唐言章对自己父母是否还存了点念想与旧情,她应该会肯定。只是年轻时候的伤痛太过持续,在岁月与时间的作用下变得圆钝而朦胧。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母亲的模样了,也记不得那个锒铛入狱的父亲长相。 看啊,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连仇恨都能冲淡,又有什么是忘不了的呢。 最后,她将孤苦伶仃的老妇送进了黎城最好的一所养老院。她说,这是她能做的,有且仅有的最后一件事。 其实唐言章的四十四岁还是有一些比较痛的事情发生的。 之所以要用“痛”去形容,可能是她对痛觉并不敏感,想借此提醒一下自己平淡人生中还是要去记下一些什么。 六月是毕业季,也正好是唐贤高考毕业。她没有特地空出时间去见他,也没有多余的叮嘱,只是在考完最后一科时,像其他所有的家长一样候在了考场外。 唐贤见着她时眼眸还短暂亮了一瞬,他说,妈,你居然舍得来,我还以为直到考完试你都不会出现呢。 她与唐贤的关系在高一那个寒假后就变得有些尴尬。青春期的孩子对她避而不见,她也因为工作的忙碌而一再缺席他的两年人生。 唐言章抬眸,望见唐贤那与自己已逝亲人如出一辙的眉眼时,心底就无端涌上了许久未曾感知到的悲切。 那是一种隔开了十几年光阴,借着留下的人去怀念而产生的钝痛。 唐贤不是她的孩子。 唐贤有知情权。 倘若问从前的唐言章是否会将这个事实真相告诉他,她会不假思索地回绝。她并不是害怕未知,也不是害怕他受伤,只是单纯地认为他没有必要得知那些痛苦的过往。 为什么会动摇呢。 自己。 她还记得唐贤回家后歪着脑袋盯着自己发顶的模样,间隔了些许距离,问她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怎么突然长起了白头发。 唐言章淡淡笑着应,说,我都四十四了,长几根白头发也是正常的吧。 不正常。已经拔高许多的唐贤抱臂低低俯视自己的母亲,却忽然对上她踌躇复杂的眼眸。 没由来的,唐贤忽然想起那个自己少不更事时唐言章多次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屏息,直觉自己的母亲要说些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听见她说,唐贤,你成年了,也长大了。有一件事…从你出生,一直隐瞒到了现在。而今天你有这个权利去知道真相……妈妈只问你,你想知道吗。 …… 其实唐言章设想过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但直击骨髓的悲鸣还是让她的脸色忍不住变得惨白。高大的男生死死握住了她的双肩,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弯折的双膝与记忆深处的某些碎片重合。 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痛意。 原来涉及到至亲,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无法置身事外,也无法像她一般做到无动于衷。是她过于低估自己,高估了其他人。 ……其实她又怎么是无动于衷呢,缺失的那半边感情,不正是被自己父母蚕食消耗殆尽的吗。只是时间啊,时间,再为炽烈的情感,投放进漫长的岁月洪流当中都会那么变得微不足道。 隐蔽的痛意与一年半前那个铅灰色的夜一样锥心刺骨。 送别唐贤的那一天,唐言章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机场外,落下的黄昏将她的影子延长,渐渐地,与他不回头的背影重合。 我把他抚养成人了。 她垂眸,眸光看向不远处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悄悄破土长出的一棵杂草。 她尽力了。 楼道的灯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接触不良,悬在她头顶上方亮起又熄灭,偏生卡成了一种熟悉的节奏。 好像些什么。好像在告诉她些什么。 可唐言章到底没有深究,任那些忽而起的思绪随着风消解,最后归于空白。 唐贤将行李收拾得彻底而干净,那间次卧仿佛整洁得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多远多远的以前,那方不大的电脑桌上还有一盆小小的植株,在她犯困,朦朦胧胧失去意识时,还能听见一些敲击键盘的轻微轴音。 咔哒、咔哒。咔哒。 有些像圆珠笔的声音。 唐言章在四十四岁的时候习惯了失眠。 她将家里一向喜欢烧的木质香换成了偏苦的广藿,有时候是比较重的药味,有时候又会落一点微不可闻的花香。但她发现自己的惊醒并没有缓解,反而有些变本加厉,于是最后将所有气味都从家里撤走。 她会在夏天潮热的夜里大汗淋漓地反梦,枕边落下的水渍涔涔,却丝毫想不起让她惊醒前一刻想起是什么;也会在湿冷的冬天无意识蜷起,就连厚重的棉被都无法将她裹暖,手脚冰寒。 她的四十四岁,好像是以“孤独”作为了命题。 新的学年,她没有再任毕业组的组长,而是从头接起了一个新入学的班级。 教育改革,初中的入学方式一律从考试改成了抽签,一中原本的生源优势失去,分流不出成绩好的孩子,就只能让优秀的老师从头带起。 开学第一天,她站在那方三尺讲台间,如轮回般再一次将自己的姓名大方落在黑板上。她泠泠扫过下面稚嫩的眼眸,在那些相似却不相同的脸庞间,突然就起了一些浅浅翻滚着的哀恸。 她说,以后的作业布置全由学习委员负责。数学科不设科代表。 唐言章现在多少有一点感觉到年纪与时间的威力了。 譬如她会在暖阳午后困倦打起盹,像一只晒着日光窝在竹藤摇摇椅上的猫;又或是躺在床上失去了所有的欲望,就连提起精神去做些什么都需要一些自我鞭策的鼓劲。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她两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唐言章没由来地想起宗教上有两种类型的宇宙论。一种是上帝在一瞬间创造了宇宙,另一种理论则说宇宙状态将永恒。 过去,现在,将来。 都是一样的。 明天是她四十五岁的生日。 唐言章将空白的笔记本合上,所有思绪回拢。她原本想趁这个时间节点开始记一些从前的事情,好留作将来的自己做一些零散回忆。不至于油尽灯枯时,连个可以回忆的介质都没有。 人越往前走,就只能越往后看。 只是她挑挑拣拣、仔细回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被记录下来的东西。 晚秋的弋阳比起其他季节总是更震撼点。如山火、如熔岩,如丹红起笔,浩浩汤汤地将天空铺成一片烈灿。 从她站在阳台往天空眺望,到回卧室的这段时间里,她错过了一个没有备注的来电。 可能上天还是想让她在这本日记,或者说让她的四十四岁再多一些值得被记录下来的心情,不要那么孤苦平淡地碌碌走完。 唐言章垂下眼眸,一直紧绷着挺拔的双肩微微下榻。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想起过她了。 两年前的她心底还残存了那么些隐蔽的或许,她清楚洛珩对自己的渴求,清楚她绝境下偏激的行事风格。因此在女孩刚说离别的那三个月内,她总是觉得洛珩还会回来找她。 或许是不经意的一束花,又或是一些不署名的快递。 或许就是某一天下班停车时拐角处站着的身影。 到底是没有或许。 她们已经彻彻底底,毫无联系,真切地分开了两年。 唐言章闭上双眼,微颤的指尖点在了回拨键上。 她是悲痛于洛珩的欺瞒替代,薄情寡义,行差踏错后的剑走偏锋。 却从未设想过她们往后余生,只做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还想知道。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 接通的电话那头是细微的杂音,混合了一些辩不出音色的乐器,虚虚渺渺的,仿佛笼罩在一层纱网当中。 唐言章睁开双眼,缭绕的雾气消散。 她听见了一个意外的问候。 “罪犯” 有多意外呢。 唐言章微微睁大瞳仁,那极其具有辨识度的嗓音,仅仅只是几个问候的音节,都让她一瞬恍惚,错觉回到了两年前那些充满潮气的日子当中。 “唐女士。”Grace在电话那头笑意缥缈,声音低哑,“好久不见。” 她心脏忽然紧缩了一下,将有些发烫的手机换了个边,眸光虚虚落在自己茶台上一方凸起的棱角处:“好久不见。请问有什么事吗?” 唐言章从未想过Grace居然还会联络自己。毕竟上一次的见面,虽称不上不欢而散,但勉力维持平和的表面却因为洛珩的出现而变得一下失衡。 “电话里讲不太方便,你看,要不要我们出来喝杯茶,聊会儿天?”Grace轻笑,“也算是一种叙旧了。” 唐言章垂下眼睑,思忖半晌。片刻,她指节轻轻磕在窗沿:“地点。” 其实她并不想答应那个女人的邀请。她对Grace并无好感,虽然对面礼节周全,待人滴水不漏,横竖找不出任何可以批判的点。但只要一想到彼此那相似的眉眼,以及举手投足间与自己爱人像极的模样。 她就感到呼吸困难。 但她直觉对面人要与她谈论的事绕不开洛珩。 ……而她确实想知道她的近况。 唐言章梳理起自己有些打结的发尾,借着镜子,碰了碰有些发深的眼窝。 那个女人…大概已经和洛珩在一起了吧。她双肩耸起,修长的脖颈白皙,细看却已经有了些浅浅的纹路。她翻找出许久没有用过的粉底液,又挑好唇膏,将自己收拾出一副稍微精神些的模样。 唐言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待客之道吧。 她还记得上一次的Grace,语气轻佻而懒散,饱满的红唇一张一合间,独属于她们三年的回忆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将她冲击了个措手不及。那些平仄得当的字词,清晰的话语,一声声砸在自己心瓣处。 Grace是来炫耀的吗。 是来炫耀无她的两年内,与洛珩的点滴吗。 唐言章闭了闭眼,心尖像灌满了隔夜的柠茶,酸酸涩涩的,又有些发苦。她深呼吸,试图压下不受控的纷杂思绪。调开导航,沿着指示一路平稳驱车赴约。 该说不说,那位女士每次选择的地点都极有格调。茶舍清幽简约,装潢走的雅素风格,古朴不失精巧。迎面而来的也是一阵淡淡檀香,各方面都完美地契合了唐言章的喜好。 很舒服宁神的味道。 她轻轻皱起鼻子,闻了好几下。 唐言章是个守时且习惯早到的人,因此在她落座茶间时,先行递出邀约的那个女人还没有来。 一旁领客的服务员弯下腰,先替她斟好一壶茶。氤氲茶汤间,她的困意被懒漫的午后悄悄勾起,素来清明的双眸染上了些许雾气。 她撑着半边脑袋,眼皮半掀半合。困倦的身体在明显逼近的脚步声中又醒来。 其实唐言章不太记得两年前与Grace见面的自己有没有失态了。大概是有的吧,下意识的难以置信与听她娓娓道来时止不住颤抖的双肩。即便她强撑着没有露出太多表情,但对面眼眸狭长,乍看上去温柔又随和,实则深埋眼底的愉悦明晰,仿佛将她濒临崩溃的心思一眼看穿。 她低低吸了口气。 无所谓了。她已经没有可以被她拿捏的软肋了。 于屏风干涩而稍显刺耳的推拉声间,她在极淡的檀香中嗅到了一丝混在其中的玫瑰味道。 唐言章起身,礼节性迎接来人。 “唐女士,久违了。”Grace朝她弯眸,四指并拢往前虚伸,示意让她落座,“不好意思,来的路上堵了会儿车。这不,让你久等了。” 唐言章微怔,目光看向眼前含着笑意的女人。 她染回了一头明灿如艳阳的金发,发梢齐耳卷起,根根分明,浓而不媚的妆容像极了上个世纪大荧幕上的欧美影星。 唐言章不确定是因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上一次的震撼太过深刻。当时见面的那股砸入骨髓的冲击感好似被翻涌海潮包裹,一下变得极淡。 和自己像吗。 好像,好像又不是很像了。 “没有等很久。”唐言章言简意赅,收回明显的视线,落席伸手替她斟茶,“你染发了?” Grace在茶杯前曲指轻叩,示意感谢。尔后又蜷起自己的发梢,眨眨眼。 “倒不如说,只是弄回去了。”Grace轻笑,“我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为了见你,特地蓄起长发,染了个黑。” 唐言章蹙眉,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人话语里的含义。还没等她往下思考,Grace就打断了她的沉思。 “先不提这个,唐女士,最近过得还好吗?学校里有没有麻烦事?” 金发女人慢条斯理地端起杯盏,轻呷茶汤,末了还扬眉,似乎颇为满意此处茶汤的香。 “还好。”唐言章点头,“你呢?” “我早不教书了,事儿太多,麻烦。”Grace百无聊赖地哼了一下,黏黏稠稠的,“我其实挺佩服你能教得下初中,一想到要面对一群小孩我就头疼。” “习惯了。”唐言章挑着话应,微微抬眸,“那你现在?” 她望见眼前金发女人忽而上扬的唇角,无头无尾地回她一句:“学无止境。” 即便是这样下意识的跑火车,洛珩都与她那么像。 场面一时陷入了一阵短促的缄默。唐言章垂眸,指节曲起,等着Grace藏在官话下真正的目的。而Grace又眯起狭长眼眸,细细打量起唐言章。 不知过了多久,金发女人吃吃一笑,悄然打破了互相沉默的僵局。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些什么。”Grace伸手,提起翻滚着开水的壶往茶具上淋,“毕竟我们都清楚,有一个人虽然不在场,但……” 未尽的话语像是刻意的留白。 唐言章抬眸,木桌底下是悄悄攥紧的掌心。 “她…你们过得怎么样?” “你们?”Grace眼睑微抬,似是有些惊讶,半晌,浓重的笑意加深,“不不不,唐女士,你误会了。我和洛珩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了。当然,也没有别的联系。” 唐言章松开手,有些意外。 “嗯,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唐女士。”Grace提壶,将茶叶重新冲泡一轮,替眼前明显有些不解的女人斟满茶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心理学的研究领域上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有相当一部分的罪犯,他们喜欢在作案后再次重返犯罪现场。哪怕隔着几步路就是警察,就是家属,就是无数的监控与审查。但他们就是不怕……听上去是不是很冒险?” 她慢条斯理地捻起夹子,将锋苗取出:“关于这件事,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他们这种行为是为了寻找并销毁证据,也有人说是为了试探警方态度,看看案件调查到了哪一步,好为下一次的作案做准备。不过,我个人认为,罪犯做出这种行为最直接,也最纯粹的动机逻辑,只是观察受害者家属的痛苦,并欣赏自己的杰作…当然,这种人通常有着高度的自恋与偏执型人格,他们热衷于以痛苦来量化自我成就。” “越是极端,恐慌,绝望的结局,就越会激起他们的狂热,快感……与满足。” 唐言章微微蹙眉,双手抱臂,淡泊的双眸落在眼前娉娉婷婷笑着解释的女人脸上。 Grace眼睛一眨,轻飘飘的话语就轻轻流窜了出来:“你姑且可以将这次突然的碰面,也当作我的一种‘重返犯罪现场’的行为。” “什么意思?”唐言章眉头皱得更紧,“Grace女士,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可以直接一些。” “不要着急,在说这个故事之前……”Grace将茶杯放下,磕出一声清脆碰撞,“我需要先对你道个歉。” 虽然金发女子嘴里说着对不起,但唐言章看得真切。 ——她的眼底,哪有半分真切的歉意。 “我和洛珩……” Grace双指摩挲着青绿色茶盏边缘,微微仰起下颚,视线从右方融融洒进的日光往外延伸,最后落到眼前正襟危坐,身姿挺拔的年长女人身上。 “仅仅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试验品 Grace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她奉行自由,追求个性,与老派学者那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行事观念有着霄壤之殊。往开了说,其实挺不适合做老师的。 她生于沪城,长于国外,自幼便热衷于学术与研究。年少时曾为了证实一个猜想辗转多年,四海为家。或许习惯了漂泊的人,天生骨子里就有点不受控的叛逆与偏执。 Grace就是这么一个人。直到她往前三十多年的人生翻不出花了,老生常谈的话题犹如一潭死水,怎么搅和都起不了半点波澜。于是她随了朋友的引荐,做了首都数一数二国际学校的老师。 做老师的初衷?没有什么初衷。她的物欲淡薄如尘,一眨眼,一呼吸,就悄悄消失了。因而在京国交的几年,除却一些本职工作,教师这个身份与她而言,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也没有多少新鲜感。 直到遇到了洛珩。 Grace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将车窗按下,就着外头那将下未下的雨夜点燃。 过于偏南的城市总是让她有些提不起劲。黎城的深冬,潮湿厚重,与京城干燥的冷不同,她不喜欢黏腻的感觉。 与洛珩的通话记录停留在十分钟前。她抬起手腕,眼眸低低,手臂半曲搭于车窗上,指尖轻敲,似乎在默数什么。直到她半边手肘已经被窗外寒风冻得发麻,眼皮打架,才听见不远处缓慢靠近的脚步声。 Grace掀起眼睑:“上车。” 与她半步远的洛珩脸色灰白,唇色尽失。闻言,只虚虚抬眸,隔着微不可闻的水汽与她对视。 有些像枯朽的枝。她想。 “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Grace弯起眼睛,卷了卷自己留起的黑色长发,语调懒散,“洛珩,乖,上车。” 这还是她们认识以来,Grace第一次这样完成喊她名字。 她带洛珩上了一家酒店顶层的套间。 借着顶楼优势,干净敞亮的落地窗不仅透了月光,还将黎城深夜灯火通明的夜色尽收。室内湿冷,Grace将两侧敞开的大衣收拢,半边身子虚虚倚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往外眺望着什么。 “Grace。” 洛珩朝她走来,声音沙哑,潮湿的月光将她高挑的轮廓描了个边。 “…为什么。”洛珩问她。 Grace没有看她,双唇叼住细软烟腹,又两指捻住抽出一根递过去,眉头挑了挑。见洛珩不为所动,她又走上前,捏住她的脸颊,强迫性地塞进了她平薄的唇中。 “什么为什么。”Grace将烟盒随手扔在一旁的沙发上,昏黑的酒店套间内,谁都没有那个心思开灯,“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呢,小家伙。” Grace特地扬了扬自己专程打理过的头发。乌黑柔顺,一路披至双肩,就连发量都控制得与那个克制冷淡的数学老师像极。 她望见洛珩忽而流下的眼泪,以及那颤巍巍咬在唇角的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心脏失去了泵血的气力,仿佛碎得七零八落。一只折了翅膀的惊鸟,也不过如此了。 实话说,这一幕对她冲击力还是挺大的。大到她能感知到自己小臂上起的鸡皮疙瘩,手心里悄悄沁出的汗,以及骤然加快的、不受控的心跳和呼吸。 “你说过我们没有发生实质关系…你自己说的。”洛珩掐住她肩膀的手都没有多少力气,“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这样,为什么……” 能为什么呢。她自己都呜咽起来了。 “好啦,好啦。”Grace轻轻捧起她哭得失去视线的脸,指腹轻柔扫去泪痕,好似一位温柔的母亲,“不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真是漂亮。” 她的烟头落在夜色里,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嗯……从哪说起呢?” 洛珩被她靠近的烟呛得连连咳嗽。 “如果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会相信吗?” Grace似乎颇为满意眼前人骤然睁大的双瞳,唇角一扬,那些缥缈的烟雾就遮住了她们彼此的视线。 “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好惊喜啊,小家伙。你根本没法想象当时我的快乐。”Grace的指腹轻轻按住女人柔软的下唇,语气轻佻而狂热,“…那么完美的,没有一点情绪痕迹的孩子。简直就是一块天生无瑕的画布,谁都还没有来得及在上面涂抹些什么。” 洛珩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惨白。 “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你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想知道你变成这样的原因,过程,以及…”Grace慢悠悠地抬起她的脸,迫她与自己对视,笑意浓重。“…加一点变量,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洛珩终于看懂了她眼底过往不曾理解的狂热。 “起初,我想找到你情绪的缺口。于是我教你抽烟,带你喝酒,想看看你放松后、喝醉后的反应。真可惜啊,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老师好伤心呢。也不能说是伤心…反而更证明了你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没有感情。就像一台计算精密、严丝合缝的机器人。”Grace叼着烟,咂了一下嘴,“我就更爱你了,小家伙。” 那哪是爱。 ……哪里是爱。 “不过,可算是给我找到一些线索。”她吃吃笑起,将头发往耳后别了别,暧昧地勾勒起她的鼻梁,“你终于愿意靠近我了,虽然…只是借了我的模样去怀念你的唐老师。” 她特地将后三个字咬得很轻。 “没关系呀,做谁的替代品都好。我只想看看你…拥有情绪后的模样。” 洛珩颤抖地闭上眼,双肩翕动:“这就是你…当时做我升学老师的原因吗?” “是啊。”Grace眨眼,“我帮你补课,游说领导不要让你退学,陪你抽烟,喝酒,谈心。还把你成绩拉扯上去。相对的,我只是观察一下你,甚至都没对你做些什么…这笔买卖是不是很赚?” “噢,也不对。”Grace忽然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毕竟那次KTV里的接吻,确实是我故意的。” 她望见洛珩愈发失去血色的唇,在自己的按压下凹出一个浅浅的坑。 “我特地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和你接吻了。”Grace似乎极为满意洛珩愣在原地的模样,“你想,他们会怎么传我们呢?你会怎么做呢?” “你疯了吗?!”洛珩声音嘶哑,奋力掰开她的手腕,悲泣哽咽,“那对你有什么好处?那些流言,那些……” 洛珩一顿,一米七二的高挑女人半躬身子,似是极为不可置信,她抬眼。 “离职也是你故意的吗?为的什么……为了让我对你内疚,从而更加相信你吗?” Grace缄默半晌,不可置否地轻笑一声:“实话说,当我把这些事告诉你可爱的唐老师时,我是真的欣赏她还能理智与我交流的修养……小家伙,我告诉她的版本,可比现在添油加醋,精彩多了。” 洛珩下意识抚上自己耳后那道浅浅的疤,寂若死灰的瞳仁一瞬不瞬盯着Grace。 “但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你那位唐老师呢,还觉得是不是…实验用的小白鼠终于爱上了悉心研究她的导师。”Grace往前一步,将她们之间拉至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红唇微微张合,“斯德哥尔摩效应?还是移情效应呢?我教过你的。你看你,和我长得多像啊。” 多像啊。 多少个互相陪伴的时光,原来都只是女人刻意的引导与圈套。 她怎么忘了,她可是心理老师。 Grace半眯眼眸,将烟捻熄,右手柔弱无骨般滑到洛珩下颚轻轻勾弄。 “其实你该感谢我的。高中的时候,我就去找过你的父母…他们啊,当时就跟我说想这么做了。”Grace抬起她的头,“从他们有了各自的孩子开始,就已经打算不要你了。是我一再让他们等等,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洛珩的眼泪顺着仰高的脸颊滑落到她的指尖。 “终于…时机到了。”Grace喃喃,“当你说你能感知到情绪的时候,我头皮都发麻了。但还差了些什么……还差了些什么。” 她又一次望见Grace眼底那无差别的、赤裸的狂热。 “一条完整的情绪链里,你还没有感受过绝望,不是吗?” 原来这就是Grace处心积虑的一场关于她的,盛大的谋划。 从高中入学开始,就利用她在低谷期时的无助与失措迅速拉近彼此的关系;在不知道情况下接触她的亲戚、家人,先斩后奏,了解所有连她自己都不曾涉及的过去;并且拿捏着她的童年阴影,将最后一根稻草攥成砝码,趁她拥有了一切的时候再度剥夺;还不够,还要把她身边有且仅有的最后一个人都带走。 这又是什么。墨菲定律?安慰剂效应?还是什么变色龙、黑暗心理?她从未有那么一刻清晰察觉这些书上的名词,被老练专业的学者运用起来时是那么致命且没有痕迹。原来从始至终Grace对她的接近,就充满了各种无数的算计、猜测与利用。她们关系的发展,都建立在Grace层层迭迭的引导与暗示之下。 “好啦,小家伙,别露出这样一幅表情。我们是各取所需,不是吗?”她轻笑,“你成绩上去了,变好了,而我的研究有了数据。你看,一举两得。” 洛珩的上腹从一开始的隐隐作痛,开始转成剧烈翻涌的作呕感。 她想吐。 她实在是个愚笨又聪明的人。愚笨在这么多年了居然从来没有察觉到眼前人对自己的“所求”,竟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试验品。没有感情,没有真心,只有冷漠到极点的、属于学者的狂热。 她又是聪明的。聪明到已经不用再声泪俱下地问她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无巨细地剖析给她看。 ——无非是,让她知道自己一无所有。 她的亲人,她的导师,她的爱人。 失去翅膀的惊鸟,她的心脏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跳动。 …… Grace听见青瓷杯盏磕到木桌上发出的清脆铿锵。 年长女人双肩震颤,骤然抬起眼,当即将滚烫的茶汤毫不留情地泼洒在她的脸上胸前。 ——一下将那明艳如阳的发尾泅得沾连。 “你配做老师吗?你还是人吗?!” 唐言章气得浑身发抖,连带着悲诘都变得极其高亢。那一瞬间,她所有的理智尽失,什么教养,忍耐,距离感,四十年来克己复礼的传统,都通通被铺天盖地的震痛抛到天外。只剩源源不断的耳膜嗡鸣在提醒着此时的自己。 是多么失控。 “把自己的学生当做试验品,在她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种事,甚至还利用了我去达成你伤害她、研究她的目的?”唐言章将茶盏扔到了地上,易碎的瓷器登时四分五裂,叮当作响,“就为了你那个狗屁学术研究?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枉为人师,极其下作吗!” 外头的服务员被室内的争吵与摔杯吓得赶忙拉开门,却只见不远处的金发女人对她们含着笑摇头。 Grace抬眼,没有应她的话。只坦然承受她的怒火,侧过身从背包里翻找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去自己发梢上的液体。 “不要太激动,唐女士。”Grace抿唇,尾音愉悦,“我承认,这样对她是过分了些。但我的所作所为,充其量只是将一些既定的事实调换了时间。以及……面对你时,稍稍添油加醋了那么点。” Grace眼皮一掀,笑意明晰。 “唐女士,你连洛珩的过去都还不知道吧?她的父母,原生家庭……但凡你多相信她一点的话,会不会,我是说会不会有可能……这个计划就不会成功了呢?” 唐言章原本因气急而变红的脸颊登时失了血色。 “如果说我是让洛珩痛苦迭加起来的罪人,那么唐女士。” “你就是共犯。” 共犯 ——共犯。 她说,她是共犯。 唐言章嘴唇翕动,原本就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愈发得不受控。她想说些什么去反驳眼前游刃有余的女人,却发觉一向条理清晰的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可以辩驳的插入点。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血液奔腾,仿佛随时要破开胸腔。 “…其实,我还以为她有跟你提过她的原生家庭呢。”Grace低下头,将纸巾印在袖口,试图吸掉那些下淌的茶水,“也是,她装得挺好的,普通人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唐言章顿时呼吸一窒。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知道呢。 明明从小就察觉了洛珩的家庭不同其他孩子,明明以前有那么多个瞬间会想去拥抱她,陪伴她,去替她挡掉那些无端而起的,来自同龄人四面八方的恶意。 明明知道她对于“抛弃”这两个字眼抱有极端的恐惧与抵触。 可她却总是觉得要尊重洛珩的意愿,要等到她愿意开口的那一天,再去接纳,去安慰,去同她一起面对。但她忘了,洛珩原本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初中的那三年,是她唐言章没有任何解释、莫名其妙且不留情面地推开了她;重逢时也再度避而不见,自己默许的开始又亲自终止的关系。她一再徘徊于背德感中,挣扎着,考量着,却从没想过这些举动,会不会让自己可怜的爱人惊慌失措。 对这段感情最不信任的人,就是唐言章自己。 明明知道爱人是一种痛觉。 又怎么能苛责一个,克服了被伤害的恐惧本能,一直朝自己走来的人呢。 自己有朝她迈过步吗? Grace将自己身上所有淌着茶水的地方都擦拭干净,又倾身,替自己斟满一壶茶,顺手往一旁憨态可掬的茶宠上浇。 两只紫砂猫成双成对,被她的杯口碰开了些许间隙。 “不过也不重要了。”Grace语气平稳,“反正,她已经没有父……” “她在哪?”唐言章骤然抬起眼,睫毛轻颤,“洛珩在哪?” Grace缓慢眯起狭长的双眸,低抿一口。 “唐女士,你觉得洛珩……她还会跟我联系吗?” 年长女人痛苦地闭上双眼,紧绷着的双肩塌下。一腔的悲愤怒火失了方向,不知是被风吹散了,还是跌进了翻滚浪潮中,横竖找不到落点,反而将自己浇得狼狈。 她就是共犯。 唐言章有些想哭。 Grace缓缓收起兴味盎然的视线,指尖绕着圆滑杯口打转,虚虚盯着不远处散在地上的青瓷碎片。 她蓦然想起那晚,女孩最后捂着胃,跪在地上拼命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的模样。 或许这世上确实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高度的愉悦与满足背后,她终于听清那一声声自己从未听过的,独属于洛珩的痛泣。抽动的双肩,哑涩的作呕声,撑在地上仿佛一触就折的细腕。女孩嘴角的唾液浑浊,顺着下颚,缓缓滴涎到了地毯上。 Grace默然。 几秒后,她轻轻蹲下身,扶住了她佝偻到几欲碰地的肩头。 匍匐的姿势,矜骄的女孩是不会允许的。 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会为了不得已牺牲的物什生命表达一瞬的歉意与尊敬。但倘若要他们重来一次,还是会依旧选择相同的路。 不得已吗? 自己触碰到她的那一瞬,好似终于得到了解脱。女孩哇啦一下,酸辛的胃液隔着沉闷空气,滴滴点点,与地毯上已经积洼的液体混合。 “好疼啊,Grace……”洛珩抬眼,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我好疼啊……” 她好像在向刽子手求救。 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给予她一些最后的实验数据。 车窗外还是一片明艳午后,日头暖融,视野宽阔。 唐言章驱车,循着记忆一路直奔当初洛珩的家。结束了与张倩倩无果的通话后,她将洛珩从自己的黑名单中放出,又添加回所有联系方式。只是做完这一切,却忘了那些聊天记录已经在当初被自己全部删除。 鼓膜与大脑都在嗡痛,折磨得她眸光失焦。车速却不曾减慢,反而有加快的趋势。 唐言章祈祷着,祈祷着她还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还在她世界的某一处。 她想和她好好道个歉,想说声对不起。想问问她往前二十几年无她的人生中,都经历了什么。 她还想再看看她,想触碰她眼底压着的笑,想牵她发冷的手。想再一次不顾一切发狠地拥住她。 记忆中门的样式并未更改,那个她曾尝试过无数次的密码锁依旧完好地嵌在门上,让她一下错觉回到当初。只是按响门铃后走出来的人,却换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你有什么事吗?”男人上下瞧了瞧她,“邻居?” “……不好意思,请问,你认识洛珩吗?”唐言章眼眸涌动,半晌,深吸一口气。 “洛什么?不认识,找错地方了吧?”男人有些不解,又回头朝走近女人喊,“老婆,你过来下,你认识这个什么什么,洛什么的?” “好像有点印象。”妇人擦了擦手,“洛珩?是不是有些生僻的那个珩字?” 唐言章原本垂下去的双眸又在一瞬间亮起。 “对的。”她点头。 “喔,想起来了。哎呀老陈,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妇人适时往那个男人肩头挥一巴掌,“上一任屋主,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儿。嗨,小姑娘名字特别,我一眼就记住了。” “她……等等……”唐言章张了张口,声音艰涩,“这个房子,她卖了吗?” “是啊,几年前的事儿了都,我们看装修挺好的,也没怎么改,就这样用下来了。”妇人掩嘴轻笑,“那女孩儿人挺好的,急着出都不讲价,大部分家具也留给咱们了。” 急着出?唐言章闭了闭眼。 “那你们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有跟你们提过吗?”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毕竟也算人家隐私不是。”中年男人插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哈。交易完后就没见过了。如果你要找她的话,我们这儿可能没啥头绪。” “哎,老陈,这么冷漠干嘛。人小姑娘送这么多东西给咱们,多聊两句会掉层皮啊?”妇女似乎嫌弃极了那不懂人情的老公,侧过身,赶忙招呼她,“怎么称呼啊,要不要进来坐坐?我们刚做好晚饭,可以吃点。” 她下意识抬眼,顺着妇人的邀请往里一看。 熟悉的家具与装潢都并未大改。玄关处的置物架依旧摆放着,落地窗前还有柔软的地毯;大到不远处敞开着门的书房,细细看去,摆放在角落的沙发与花瓶都一如当年,而她曾在那里度过了大半个月;小到右手边望去的阳台栏杆,上面有岁月雨渍斑斑,隔开岁月,依稀还能看见那晚倚在上面的,几欲枯折的女孩。 唐言章胸口忽而涌起密密的刺痛。 “不了,谢谢……”她闭起眼,神色悲恸,“还有一件事……” “那个女孩,当时状态怎么样?” “啊……”妇人微微吸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身侧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其实当时咱俩有猜她是不是生病了,才急着卖房子。那小姑娘怪瘦的,脸色也不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这样。”唐言章脸上泛白,紧紧握着手提包的袋子,五指蜷起,“打扰你们了。” “诶,不打扰,咱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妇人连连摇头,“对了,冒昧问一下,你是……?” 她是她的谁呢。老师? 半晌,唐言章垂下眼,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用告别代替了回答。 Ava。 洛珩的微信名字还是没有更改,头像也依旧没有变化。唐言章深吸一口气,想给她发去些问候,指尖却停留在对话框,久久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该怎么开口。 你还好吗?你现在怎么样?你在哪里? 她打打删删,窗外的天色也随着渐渐沉寂,连带原本还算舒适的手机屏幕都变得刺眼。 “洛珩。” 她最后只发了这两个字。 出乎意料的,消息没有被拒收,也没有任何别的被删显示。她顿时心如擂鼓,呼吸变得紊乱,点开头像,朋友圈还保留着数张照片,仍旧对她开放,没有屏蔽。 是不是还能联系到她? 唐言章指尖回温,垂下眼,试图在等待回复时去窥探这些年她的踪迹。 其实她很少很少会看这些社交媒体,多年来,这些软件也不过是她处理工作与人交流的一种媒介而已。她生性冷淡,对他人的生活一概不感兴趣,也对自己的生活不感兴趣。 而此刻,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种平台、记录,原来也是一种变相的情感寄托。 她深呼吸。 洛珩最新一条的朋友圈显示两年前。 照片是那条她奔逃时,两人并肩的江边。 尖锐的回忆碎片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割开了她的心口,温热的血液蔓延,喉间逐渐涌上淡淡的酸涩。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此时自己欲哭无泪的心情,究竟是源自两年前封存的记忆被揭开,还是一切又回归起点的惘然。 是啊,张倩倩都联系不上她,这个微信号,她又怎么还可能在用呢。 唐言章紧抿双唇,从通讯录里翻找出了她的电话号码,眼睑微抬,透过不远处的沙沙叶隙来注目天上挂着的那轮弯牙。 夜色潮湿温柔,配合深秋的风,悄悄将她的发梢吹得扬起。像极了那夜洛珩并肩自己身旁,与她从面馆一路走到偏僻小巷时矜凉的月光。 她还记得洛珩低低垂下的眼,像烟般轻的那句“我好想你”。 对面的电子合成音不是未接通,也不是关机、正忙。 而是空号。 唐言章双指紧紧按压着发酸眼角,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一股不知名的痛涩正寸寸挤压着她的血管,似乎要把她所有器官都一一碾过,从心尖,肺腑,胸腔,逐渐流窜到喉咙,鼻腔,眼眶。 她低低压住的喘息,被不小心流进嘴里的冰凉液体呛了个失声缺口。压抑一瞬决堤,颤抖的双肩难以自控,她躬起身子,膝盖弯折,微小的啜泣悲恸而清晰。 你在哪。 你过得还好吗。 线索 十二月初,黎城转冷,街头的行人换上了厚重的大衣,来往的小电瓶车也挂上了显眼防风罩。 唐言章握着方向盘,跟在一辆慢悠悠的电动车后面,正准备一起拐过一个偏窄的路口。 张知婧的律所就在前面。 唐言章将车停在小区树荫下,一开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将她的身形吹得有些不稳。她往掌心里呵一口气,丝缕白烟从指缝流窜出去,晃悠悠地向上扬。 新的班级由于分流取消,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她花费的精力比近些年任何一次都多。原本就不善言辞的她愈发严肃,一来二去,虽不是她本意,但某种程度上的“恐吓教育”还是让她们班的数学成绩稳在了水平线上。 她捏了捏有些酸胀的眉心,顺着记忆,到了律所门前。 唐言章来得早,里面依稀还能听见里面的谈话声。律所不大,她站在外头虚虚抱臂,阖眸做简单小憩。 她已经将自己对洛珩所有知道的一切都探寻了一遍,可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无论是她在黎城的家,网上的信息;还是曾经的两个微信号码;她的挚友、Grace、甚至还联络了说要独立打拼的唐贤;所有与洛珩有关的人,她都尝试了一遍。可结果都一样,谁都没有再联系到过那个女孩。 夜深人静时,她会对着空白的对话框出神,也会点开朋友圈,将当初女孩一点点记录下来的风景再度回忆。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找一个人是那么困难。信息时代,分明已经极大拉进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洛珩却依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消失得不留任何踪影。 原来她对洛珩的所知也是那么少,少到只要女孩单方面切断了联系,唐言章就再也找不到她。 不行。 不可以。 她明知此番拜访,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她还是要试一试。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掐紧虎口。 “小唐老师。”张知婧轻推开玻璃门,朝她招手,“外头冷,你先进来坐,我这边快结束了。” “你先忙。”唐言章微微颔首,“我站会儿,不碍事。” “那你等我五分钟。” 张知婧折身,将所需资料递给客户,又嘱托了几句后送他出门。 “小唐老师,现在可以进来啦。”她微微弯眸,将暖气开得更高些,“喝点什么?” “都行。时间定得仓促,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事儿,都是一些日常咨询而已。”张知婧拿来一次性水杯,将倒满的温热茶水递过去,“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唐言章双手捧杯,掌心回温,语气略微踌躇:“…还好。” 张知婧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唐言章,坐她身侧,虽间隔一段距离,却比之前见面时都要近些。 “倩倩跟我说了,你在学校很照顾她,我得谢谢你。”张知婧拍了拍唐言章的肩头,“小唐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不用拘谨。” 她敏锐察觉这次的会面与之前都不太一样。 如果让她来形容,大概就是年长女人踌躇了许多。在她印象里,唐言章虽待人温和,但处事向来利落果断。一般而言,她通常都在电话里会表明来意。遇上较为复杂的事,见面时也会省去大部分寒暄直奔主题。 而这回,年长女人的情绪明显比之前都要低落。目的也要更为含糊。 张知婧呼吸放轻。 唐言章垂眸,视线落在透明的玻璃桌上。张知婧的律所极其干净,桌面连一丝茶渍都找不到,她低低吸气,半晌,又闭起眼。 “…倒也不是要事,就是,这段时间…洛珩有跟你联络过吗?” “小洛?”张知婧微微睁大眼,“自从上次那件案子结了后,我没有再见过她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抛出问题来继续对话。 是延长话题、寻找细节的重要方法之一。 “这样…” 唐言章叹了口气,嘴唇张合,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将她原本有些发深的眼窝衬得愈发憔悴。 张知婧直觉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她伸手,悄悄覆上唐言章冰凉的手背,指腹内扣,轻轻握住她掌心,摇晃了一下。 “小唐老师。”她柔柔喊了一声,“是吵架了吗?” 唐言章睫毛轻颤:“也可以这么说。” “因为什么呢?”张知婧又靠近她一些,一手安慰性地与她相贴,另一只手则虚虚搭她肩膀上,亲昵而不失距离。 “…我觉得她的感情不太纯粹。” “不纯粹?”张知婧有些惊讶,“何以见得?” “说起来有些复杂。”唐言章摇头,没有深入。 与Grace相像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去触碰时感知不到,一旦提起,就会产生持续而隐蔽的钝痛。 张知婧眼眸涌动,敛去一贯温和笑意,微微侧过身,语气认真起来。 “我个人看法,小洛她对你不可能不纯粹。”张知婧神色笃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你对小洛的判断应该是有误会的。” 唐言章稍稍吸气,心蓦然空了一拍。 张知婧抿唇:“你还记得两年前,你被陷害那件事儿吗?” “记得。”唐言章点头,“停职那次?” “对,虽然洛珩她一再央求我不要告诉你,但如果你们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我觉得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当初其实是小洛来委托的我。她说,如果连她,连我们都不帮你,那么你该怎么办?无论罪名盖不盖下来,这件事拖得越晚,对你的伤害就越大。” 唐言章微微拧起眉头:“当时…张律师你不愿意接吗?” 在她的认知里,洛珩委托,张知婧受托,这是顺理成章的关系。她想不通,为什么洛珩要以一个恳求的姿态与张知婧说这些话? “我是不太愿意,但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张知婧收回了手,交叉迭与腿上,眼眸一凛。 “是因为洛珩她拿自己的前途来赌。” “什么意思?”唐言章心跳骤然加快。 “林安是小洛举报的,也是小洛查出来的。一开始,她就用了些非法手段窃取记录,我们才知道原来主谋是林安。”张知婧叹气,“她不认识林安,也不好回来问你,就只能求我。一开始到这一步还无伤大雅。她的这些小手脚就算被抓了,我也有信心帮她辩护过去,只是……” “只是她知道你们的往事后,做的事情太出格了。”张知婧眉头蹙起,双唇张合,似乎在组织措辞,“虽然小洛没有承认,但我知道,她为了你去伪造证据,就是为了陷害林安。” “……伪造?”唐言章脸色发白,“你确定吗?” “她亲口说要让林安再也出不来。以及给我的那些数据,都太完美了,我要什么她有什么, 每一笔资金来往都清清楚楚。那段时间她经常去图书馆,就是为了借公共网络去干那些事。实话说,我也希望我的想法是错的,但小唐老师……你比我更清楚她的性格,不是吗?” 张知婧想起自己见洛珩的第一眼,虽远远隔着车窗看不清具体细节,但那股有些偏执的第一印象,由衷的一瞬冷淡致使她多年来都没有忘记。 唐言章显然也被她的话触动。 只是她的反应远比张知婧想得还要激烈。 “一个愿意为了你堵上自己后半生的人,把你看得比自己重要那么多的人。”张知婧声音很轻,“我想她对你…不会不纯粹的。” 原本已经有些回温的手变得冰凉,唐言章紧绷的双肩忽而剧烈颤抖,眉心拧起,头微微仰高,因纤瘦而明晰的喉骨上下涌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她会出事吗…”唐言章喃喃,心尖被高高揪起,“张律师,她会有危险吗?” 这还是张知婧第一次见唐言章如此脆弱的模样,即便是二十年前遭受至亲变故,都未曾如此失魂落魄。好似灵魂被片片拆毁,连带着面容都变得憔悴。 她想宽慰她,到了嘴边,却始终没办法违背本心,哪怕只是一个善意的谎。 “…我不确定。这些事情,说不准的。” 还有谁。 她还能找谁。 唐言章将红笔搁在一旁,垒成山的作业把她与外界勉强隔开了一个距离。 今天上课时,她极其罕见地卡了壳。原本熟稔到能倒背如流的解题思路,背过身板书时居然迟迟下不了笔,横竖计算不出下一步答案。 台下的骚动声愈发明显,唐言章蹙眉,转过身,指节曲起敲在黑板上,试图让窃窃私语的学生回神。 “唐老师,你算错数啦。”底下坐着的小女孩怯生生喊她,“就在第二步。” “……不好意思。” 唐言章微微垂眼,左右手指缝都铺满了粉笔末,她只能用手背轻轻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我没休息好,算错数了。” 这种错误在她教书十年后几乎已经不会再犯,她知道自己这种罕见的失态是源自心底的挂念。 唐言章一向公私分明,还是第一次因为情感私事而绊了跟头。她叹气,试图将沉郁的思绪稍稍驱逐。 好像已经将所有能找她的方法都试一遍了。 真的找不到她了吗。 “唐老师。”她身侧的年轻老师伸手晃了晃,“你还好吗?” “没事,就是没休息好。”她摇摇头,又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期中成绩全部都出了吧?” “都出完了,年级排名也出来了。咱们班总体成绩还可以,虽然和以前没办法比。喔,对了,下周就要开期中家长会了,唐老师你记得准备一下。” “下周?还挺快。”唐言章翻了翻手边的日历,将开家长会的日期用红笔打了个圈,“家长会……周四……” 她忽然一顿。 等等,家长会。 她想起当年洛珩初一时的家长会,那一次,她分明见到过洛珩的家人。 唐言章眼睛倏忽一亮,站起身,当即从工位离开,折身去顶楼李云的办公室。 李云是她们那届的班主任,而每次开家长会,入场签到时,家长都会留下联系方式。唐言章现在只能赌一下李云还保存着当年的名单。 “签到表?家长电话号码?”李云眨眨眼,“唐老师,这都十几年前了,找这个做什么?” “嗯…我找洛珩有些事,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唐言章抿唇。 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这个行为,干脆直接把目的说了出来。 “小珩啊,是不是换电话号码了?微信也联系不上吗。”李云弯腰,从脚边的柜子里收拾出一沓厚重的纸页,“不过我好像确实都有留着,但一时半会儿估计找不着,算是个超大工程了。你急用吗?” 李云顺势翻找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手:“你放着吧,晚点下班了我自己来找就好。” 她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 “也行,基本都在这里了。”李云指了指下面的柜子和身后的大书架,“都是以前的东西,我班主任当了好几轮,资料比较多,印象里都是有留的。” “谢谢。”她颔首。 李云的资料确实又多又杂,十几年来五花八门的废纸就像鸡肋,一眼很难分辨出有没有她需要的信息,因此还得细细过一轮眼,纯属另一种层面上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唐言章一找就是好些个晚上。 有时候翻得太晚,手指都被油墨泅得黢黑,直到保安拎着手电筒往她身边晃,才堪堪回神察觉,原来天色已经到了落锁地步。 可她没办法了,这是她仅能想到的最后一条关于洛珩的线索。 怕打扰李云,唐言章通常还会自己再带一沓还未过眼的资料回家,随意吃过饭后,便又再度翻找起来。 家长会签到。家长会签到。 唐言章眸光飞速从边缘有些泛黄的纸张中扫过。 初一三班。 她的指尖一顿。 有了。 初一三班家长会签到表。 洛珩…… 她推了推悬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眉头轻蹙,按捺住忽而急促的心跳。她指尖点在表格开头,顺着视线一个个往下看。 嗯?奇怪,怎么没见。唐言章又从头看了一次,直到那些不眼熟的名字过了脑,才发觉原来这不是洛珩那一届的三班。 唐言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那一页搁在手边。 一场空欢喜。 或许命运总是有些相似之处。就在她开完家长会的那个晚上,从卧室书桌轻飘飘掉在地上的那页,恰好就是唐言章找寻了近两周的联系方式。 洛珩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用黑色签字笔写的一串数字,经过十几年岁月的沉淀依旧清晰。 晚上十一点十五分。 照理说已经到了休息时间,倘若换在从前,唐言章会选另一个较为空闲且礼貌的时间点联系对方。但此刻的她却一分都等不及。 这是她,最后最后的希望了。 没有归处 时至今日,唐言章也还记得当初自己特地多留的一个心眼。 她确实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培养出这么早熟的一个小孩。分明年纪还小小的,个子也仅到她肩膀,说话细声细气,慢条斯理,好像怕惊扰了谁一样。却能在那个年纪做到宠辱不惊,不骄不躁,为人处世也极有距离感。 好像有句话说,好奇就是关系推进的第一步。 但其实她真的不太记得洛珩家人的模样了。只依稀记着是个中年女性,穿着寻常,眉眼间也看不出太多与女孩相似的模样。 唐言章垂眼,冰凉的手机屏幕贴在她脸颊一侧,声声正在接通的音效好似一柄小榔头,每响一次,就把她的心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接通吧…… 她闭上眼,无声向神祇祈祷。 持续而煎熬的接通声终于被问候截停。 “喂?你好?” 唐言章骤然睁开眼,连带声音都不自觉的往上。 “您好。”她尽可能地压住自己话语中的颤抖,“我叫唐言章。不好意思,在这个时间打扰您。” “唐言章?我不认识啊。”对面柔柔的女声咀嚼了一下她的名字,“是不是打错了呀,妹儿?” “…是这样,您大概不认识我。我想问一下……”唐言章微微吸气,“您认识洛珩吗?” “洛珩?珩珩啊!认识认识,哎哟。你早说珩珩嘛,你是?” “我是她以前的初中老师。” “初中老师……喔,唐言章,唐老师……数学老师?” 唐言章有些意外:“是的。我想问一下您现在在黎城吗?” 她没想到对面居然还记着自己是教哪一科的。 “喔,我现在不在,回老家了。老师有什么事吗?不急的话,我下个月就回来了。” 唐言章一顿。 “没关系,如果近的话,我去找您也可以。”她垂眸。 “哎呦,这太麻烦了老师,是出什么事了吗?”对面女人显然被她的急切吓到,“珩珩出啥事了?” 唐言章的呼吸当即哽在胸腔当中,上下起伏。 “不是她,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联络了…”唐言章捏紧眉心,语气艰涩,“您可以当做是我单方面的请求……实在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唐突。” 万一呢。 她不想信理智了。她不想信自己了。 “没关系没关系,小事儿。我把地址发给你吧老师,你急着来的话。” …… 一个月,她等不了了。 唐言章的手指压在方向盘上,将暖气调开。县城不算远,但驱车从市内过去还是需要一段不短时间。 或许是暖气起了作用,原本发冷的四肢末端逐渐回温,不再是僵直到曲起一下都伴锥心刺骨的冷痛。 唐言章直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从Grace的叙述中,那两个名存实亡的刽子手,实在是冷漠到让旁观者都极为震痛。她并不知道洛珩的过去,只能从Grace的只言片语里拼凑一些大概面貌。 可洛珩又分明当着她的面喊过阿母。这一刻她才清晰意识到之前的判断有多错误。 她原本只是当洛珩家人过于繁忙,繁忙到对孩子不闻不问,连关心关爱都吝于施舍。她不是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案例,多少留守孩童都有着相似的童年。那些不负责任的家长,将孩子扔给长辈、外人,谁都行,除了自己。可怜的孩子多数到最后只能变得讷言,缺乏沟通能力,一生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她也做过孩子。她也做过母亲。 她知道这种不可逆的伤痛是多悲切。 但从未曾想洛珩的父母居然过分到要她去签一纸合约。以金钱度量,去剥夺她生而为他们孩子的权利,让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儿。 洛珩…她回来找自己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啊。 …… 县城的风格与大城市并不一样,狭窄的街道两旁是错乱有致的自建房,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低矮的小卖部杂货摊交错纵横,一切的一切都与快节奏的黎城截然不同。 唐言章将车停在街道一旁,循着导航往里走。 其实在许多年前,城市也是差不多的风格。那会儿的人都还习惯慢悠悠的生活方式,邻里街坊熟稔。没有那么干净敞亮的瓷砖,锃光瓦亮的灯管,简洁不需交流的交易方式,大家都是借着缝隙里透来的一些光,在糊着报纸的玻璃柜下挑选着物品,与躺在藤椅上收听广播的老板寒暄。 她穿了一双平跟鞋,往楼上走时,老旧的水泥台阶被悄悄蹭起了一些细灰。 “你好。”唐言章提了一篮水果,对上来人的视线。 拜访有求于人,总不能空手上门。 “哎哟,唐老师你这,太客气了。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慧玲侧过身让唐言章进门,特地摆出两双拖鞋供她挑选,“咱们这儿没啥招呼客人的地方,只能让你来家里了。来来来,吃过饭了没呀?” 她抿唇,笑容温和,“吃过了,谢谢。是我叨扰你们。” 她跟着慧玲身后,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起她。 与她见过的大部分家长还是蛮相似的。衣着简约随性,不追求品牌造型,只求舒适;头发松松绑在后脑勺上,脸上的皱纹虽不深,但沟壑明显,能从中窥出斑驳岁月;双手粗糙而干枯,比起脸上的皮肤都要更为暗沉,与年龄明显不符,显出一派操劳模样。 唐言章有了大概的判断。 “唐老师,你坐吧,喝些什么?” “不用麻烦。请问怎么称呼?” “喊玲姐就好。”她端来两个杯盏,添了些茶水,扫了眼端坐在一旁的唐言章,“不介意吧,老师?” 唐言章摇摇头,双手交迭搁在腿上,脊背挺直。 “玲姐。”她点头,“我们之前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 “哎,是啊,那是我头一次替珩珩开家长会,每个老师我都认得,可认真了。” 唐言章眼睑微抬,斟酌用词,“……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您与洛珩是什么关系吗?” 其实唐言章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答案。 “哦…哎,算起来,我应该是她的乳母。珩珩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带她了,那时候我也还年轻,本来只是去她们谢家帮一把手,一来二去的,就做她阿母了。” “谢家?” “珩珩她命不太好,出生的时候爸妈都不在,也没别的亲戚要她,就谢公把她留在身边了。哦,谢公就是她外祖父。” 提起往事,对面上了年纪的女人明显有些低落,连带着语气都变得缓慢。 唐言章也因她的话语而感到燥密的痛楚。 “她…从小就没有家人吗?” “是啊,是啊…其实一开始我有想过,反正都没有亲人在身边了,为啥不干脆姓谢得了,反正那个爹也烂得很。”慧玲叹气,“后来我才知道,是谢公不想要珩珩跟他们姓。” 似是二十多年来的生活终于有了宣泄口,又或是她终于遇见一个愿意倾听洛珩过往的人。面前叹息着的女人打开了话匣子,因惋惜而皱得更深的尾纹明显。 “珩珩真的很可怜。没爹没娘的,想亲近我吧,又被她祖父凶。一年到头除了读那些书,好像也没啥别的事儿干了。小的时候,同龄的孩子在小区玩儿,跑啊笑啊的,她就坐在阳台吹风,养花,上课…啥也不说。每次看她,我都想掉眼泪。” 慧玲伸出手,五指并拢,往自己眼睛里扇去一些风,企图将自己一瞬袒露的亲情压回去。 “哎,我也想和她亲近点,我一直把珩珩当自己女儿的。但我…你也知道,我们这种阿姨,哪能越过规矩去亲近孩子啊。” “…不会的,玲姐。”唐言章随着她的声音一同变得哽咽,“你是她的家人。” “是啊……珩珩是个好孩子……”慧玲倏忽掉下眼泪,“几年前,谢公走了,她一个人处理完手续后就把房子卖了,拿到的钱她也不要,说全给我。我说我不要,我不要,你留着自个儿好好过,她就让我把钱都捐了。我拗不过她,那些钱,我顺着她的意思全捐出去了。” 唐言章垂眸,死死按压住发酸的眼角。鼻腔因强忍的泪意而变得闷堵,她张开口,身躯因过度呼吸而上下起伏。 “她一点都没有留吗……”唐言章喃喃,“那她现在……” “她连亲生父母给的钱都没有留,全捐出去了。” 提起那两个人,原本憔悴惋惜的妇人顿时眉头紧拧,叹息变成了诘责。 “那两个人真该死啊…!该死啊!” 慧玲痛泣,手一下下抚在胸口,声音哽咽:“珩珩还那么小,怎么舍得把她遗弃的,遗弃了一次还不够,还要再丢一次……真是畜生啊。” 唐言章唇色发白,手里的茶水因颤抖而溅在她腕骨:“遗弃?她还被遗弃过吗?” “是啊,那年她才五岁吧…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公园里。要不是我怎么都等不到孩子回来,打他们电话也打不通,我是真不敢相信他们干得出这种事啊。”慧玲摇摇头。 “我找了好久好久,小区附近的地方我都找过了…老天爷啊,大晚上的,那么小的孩子缩在那么那么冷的石凳上,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抱起她的时候,她还冷得浑身发抖,一边哭一边喊。你说…亲生父母都不要孩子,为什么要生下来啊…哎,我多希望她那会儿还小,什么都不懂。” “……是哪个公园?”唐言章忽然失态,颤抖着开口打断。 “喔…就是以前的老城区边,很偏的,好像已经倒闭很久了。”慧玲仰头思索了下,“我也是听说,那一带就一个大公园,门口有售票厅,因为以前里面还有点儿童设施要收费。” 她没有注意到眼前年长女人顿时惨淡枯死到几欲落泪的眼眶。焦距支离破碎,连带着原本挺拔的脊背都痛苦地弯折起来,只凭着最后一点理智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失态。 慧玲自顾自地陷在回忆中:“我还真以为珩珩把这件事儿忘了…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又开始去那个公园,好像在惩罚自己一样,一坐就是一天。饭也不吃,说什么也不肯走,还说自己没事。哎……我看着她那样,心都要碎了……” “什么时候?”唐言章声音很轻,宛若一缕缥缈的烟。 “……初三后半学期?临近中考的那段时间吧。”她叹息。 临近中考。 那不正是自己忽然疏远洛珩的时候吗。 那一瞬间,唐言章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想哭吗?好像连哭的力气都失去了。那些以前不曾理解的她的恐慌,偏执与草木皆兵,终于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她错觉自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在即将撞上冰山的船头上默然。生与死的界限原来是那么模糊,连正常的喘息都成了一种奢侈。 她的视线不再清楚。 “您……知道洛珩,去了哪里吗?” 其实她心里有答案了,不是吗。 早在前些日和妇人通话时,结局就已经被审判了,不是吗。 唐言章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 她曾经从来不会因为一个确定的答案而三番四次地演算。她笃定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的灵感,再为精巧复杂的题目背后答案都是唯一。 她从来都是无神论者。 此刻却百般祈求神祇上天,那些佛偈、禅语,因果,梵音,断续的钟声悠长,在虚无白茫的一片名为悔恨的思绪间,被她翻来覆去的诵读默念。 求求你。 求求你…… 告诉我些什么吧……哪怕只是一个城市也好啊…… 佛像君临万物,铁石心肠,自无边三岛睥睨众生。听惯了千年来虔敬信徒的祈求,又怎是普通人一朝一夕间的残破的祷告得以撼动的。 “……我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说。”慧玲轻声。 唐言章的病来势汹汹。恰逢免疫力极低的生理期,伴着汩汩外流的鲜血,一下将她打趴在床上动弹不了半分。 她想回去上课,酸软的四肢甫一触地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她忽然就在这种场景下想起了当初那个梦。 也做了一个梦。 她又站在那片玫瑰荆棘间拥着年少的女孩。悲泣、嗡鸣、哀哭从四面八方传来,痛得所有光线作鸟兽散。视野被漆黑剥夺,连带怀里的女孩都挣脱了她的怀抱,不远不近地站她身前,散漫冷淡的眸光像在审视她的狼狈。 对不起。她痛泣。洛珩,对不起。 仅肩高的女孩忽然跪在她身前,一颗颗,一点点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唐老师。她听见洛珩轻声,捉起她的手,悄悄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脱掉我的衣服吧,老师。女孩弯眸,好似在引诱她,轻飘飘的语气宛若花丛间扬起的玫瑰瓣。 唐言章顿时双膝一弯,与她一同匍匐在虚无的祖洲大地间,颤抖地,不受控地拨开了她的衣襟。 如瓷般光滑纤嫩的肌肤下是血痕斑斑,像被鞭笞、被折磨、被刀刀割开心口,狰狞蜿蜒的伤疤布满胸膛。女孩消瘦得如同嶙峋白骨,握着她的手声泪俱下。 她说,唐老师,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她什么都看到了…… 唐言章终于得以失声痛哭。 她从自己撕心裂肺的愧恨中醒来。 她费劲睁开眼,高烧带来的灼痛将她的四肢寸寸挤压,所有理智与冷静都被拆毁。那空泛而可怖的心尖,连迸发一次跳动都显得那么吃力,意识溃散间,她只剩铺天盖地的悔意。 她蜷起身子靠在床角,视野再度被泪水模糊。 “对不起…” 她是她的情欲,她的向往,她眸光相接时灵魂共振的挚友。 是她孤苦孑孓四十年迎来的勇气,是坠入无边深海时,坚定不移握住自己双手的恩人。 是她让自己的爱人遍体伤痍。 是她的道歉来迟,没有归处。 为什么。 唐言章在一片昏黑中嘶哑悲泣。 为什么这最后一次的见面,你没有骗我。 “对不起” 黎城的春末总是呈现一派乍暖还寒的景象。 自几月前那场锥心刺骨的大病后,她的嗓子落了些后遗症。以前连着上四节课都还能支撑,现在仅是课间就需要备齐润嗓的药。 雨水与花粉纷飞的四月,原本就有些许过敏的她咳嗽与喷嚏没有停过。一不留神,因瘙痒而下意识分泌的生理泪水就会渗出眼角,偶尔也会吓到身边同事上来询问情况。 午后嗜睡、夜晚失眠的状况没有缓解,反而有些变本加厉。唐言章以前习惯饮茶,但若遇上早午第一节课,她也会强迫自己换成咖啡来提神。 透支精神力的后果就是整个人都变得疲倦。而疲倦又会加剧她昼夜颠倒的作息。 恶性循环。 唐言章收拾起手边的资料,又在试卷上记起笔记。其实现在绝大多数的教师上课都已经全程采用了幻灯片教学,但她还保留着以前习惯的板书形式。 因此她的备课总是更麻烦一点。 有学生问她为什么不放PPT。说其他老师的PPT可有意思了,还能播歌,看电影呢。 有年轻教师会替她解围。 别瞎闹,你们那些零零后老师活泼着,有余力陪你们折腾。唐老师不一样,她可是资深教师,教书都二十年了。你们啊,捡着宝了,别惹唐老师生气,知道不? 初一的孩子们便怯生生地点头应好。 唐言章笔尖一顿,意识停靠在那一句“不一样”。 半晌,她垂眸,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笔尖垂下的墨悄悄泅透了纸张,唐言章回神,刚打算掀去一页,就听到不远处步近的李云的声音。 “唐老师。”李云走到她办公桌前,“你有近期的生活照不?” “生活照?”唐言章蹙眉,微微摇头,“应该没有,怎么了?” “之前的学生来找我,说想做一个毕业纪念视频,希望咱们都给一些生活照素材。”李云拿出手机,又偏头往外瞧了瞧,“诶,要不趁现在我给你拍两张?” 唐言章略微思索:“也行。” 她将笔盖盖好,站起身,稍稍落李云半步,跟着她走去办公室外一处花坛。 “巧了,今天阳光也好,哎唐老师,对对对,你就站那,偏点,哎对!” 唐言章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调整站姿位置。 “可以了,学生说视频过一段时间就能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剪得怎么样。” “学生有心了。”唐言章垂眸。 “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啊,看你眼圈还挺重的。” 李云眨眼,“睡不好可以试试看点些香,前段时间我家换了线香,哎哟,可舒服了。” “…好。”唐言章踌躇半晌,还是没有告诉她,其实已经什么香都不管用了。 或许是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日子太过寡淡,四月转瞬即逝,迅疾到唐言章都还来不及反应,下半学期就过了大半。 而她四十五岁的人生也过了一半。 ……洛珩今年多少岁了?唐言章阖眸,稀星夜里,她倚在床头意识有些朦胧模糊。 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处,直到触及柔软肌肤才堪堪回神。她叹气,这么多年来,明明已经被自己扔掉了,下意识抚摸项链的习惯却还是没有改变。 二十七岁?都二十七岁了啊… 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才十三岁,还没自己肩膀高…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她眼眸酸涩,持续且隐蔽的钝痛来回闷凿在她的心口。即将沉沉睡去的下一秒,像是忽然被扼住了气管,窒息感铺天盖地将她裹挟。宛若溺毙在看不见的深海中,眼里涌出的是液体,张开口,是无法出声的恐慌。 她又一次从这种状态中惊醒。 手边的微信也提示有新消息。 唐言章深呼吸,试图平复因窒息而加速的心跳。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将无意识渗出的眼泪抹去,尔后划开屏幕,看清来人信息。 李云:视频出来了,我转发到朋友圈啦,唐老师你去看看。 末了,还带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唐言章一直都很少关注社交媒体,她不窥私,也不分享私,只偶尔发些学校的宣传任务。 她点开朋友圈向下划,视线稍稍从大家的分享中扫过。 退休的孙老师晒起了娃,快活又幸福的,九张照片里八张是孩子,还有一张是她抱着孩子喂饭。唐言章抿唇,给她点了个赞。 秃顶的主任拍了一杯酒,一包烟,还有意义不明的高楼与车,配文男人的寂寞。唐言章闭眼,迅速划了过去。 唐贤也在这短短几小时内发了一组图,他在空旷的篮球场上与同学比赛,看上去与普通大学生没什么两眼。唐言章踌躇片刻,想起他之前说的独自打拼,到底还是划了过去。 阮澄没有像上面的人那样发一堆眼花缭乱的图片。显眼的单图只一个画架,一手执笔,画布上是尚未完成的海岸画。唐言章柔和笑起,给她点了个赞。 再往下就是李云转发的视频。 唐言章点开,是几年前阮澄那一届的毕业班。她依旧对当初那一批孩子印象深刻,不仅有活泼伶俐的小课代表,还有王志远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头。但总体而言,大部分的孩子都比较乖巧知恩。而其中又以阮澄为主,每年过节,她总是能收到她的问候。 阮澄。那个明眸皓齿,聪明狡黠的小姑娘。唐言章稍稍弯起眼眸,因思起故人而微微放松。 …… 等等。 她关掉视频,迅速往上划回阮澄的那条朋友圈放大。方才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但一股突如其来又难以言喻的错兀感忽而鼓噪起她的耳膜。 等等…… 照片中那只手。 手背有一道浅浅的,像被什么割伤后留下的疤痕。 唐言章骤然睁大眼,猛一下从床上坐起身。 她记得,她记得这道疤。数年前,在与洛珩纠缠封闭的大半个月当中,是她挣扎间推倒了女孩,任她被锐利的瓷片划伤手背,自己却作充耳不闻。 她还记得那道痕沁出来的血珠,自上而下滴落在洛珩的眼睑下方,一副狼狈的泣血模样,却还凑上来亲吻自己。 “……”她吸气。 原本发凉的四肢末端忽而翻涌起剧烈的痛楚,其中还混杂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她无法分辨此时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只知那些复杂的情感不由分说地流窜进她身体中的每寸血管。嗡鸣着,叫嚣着,带动着她早已死寂的情绪再度搏动。 是梦吗。唐言章低低喘息,握紧颤抖的指尖以此强迫自己冷静。她先截了图,又仔细看起那条朋友圈的配文。 “六月十号,沪城·海潮艺术展不见不散~p.s.我们都会去哦” 唐言章感到有些晕眩。 我们? 她从来没有想过洛珩居然会与阮澄有关联,看这条消息,貌似她们之间的关系还远比自己想得要亲近。 冷静下来,其实凭借一张仅露了半截手背的照片,她不应该如此笃定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普天之下手背有疤的人总不可能只洛珩一人。 她想直截了当地去问阮澄,她想在此刻就讨一个确切答案。 对话输入到一半,她又想起洛珩最后同她说的那些话。 “把我忘了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喊您老师了。” “……往后的余生,都不会再与您纠缠了。” 不行。 不能发,不能让她知道。 她有预感,倘若让洛珩知道了,自己或许这辈子真的再也没机会找到她了。 六月初。 距离期末考还有两周不到的时间。唐言章破天荒向校长请了长假。关于理由,她没有撒谎,也没有润色,仅仅只说是个人原因。 其实按照规矩,这种超过七天的事假,没有正当理由是不允许批的。 “照理说,你这种情况应该要去找教育局的,小唐老师。”正校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不过几年前那件事儿,临时把你拉回来救场,我也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嗯……六月九号,距离寒假也不到半个月了。” 唐言章垂着眼:“交接工作我会做好的。” “哎哟,这是铁了心啊。”正校长笑了笑,“还好是初一,要是初三的话,我还真没办法给你变通了。那就按正常手续来?我给你把之前的那些假凑凑算上,嗯……做调休处理吧。不过要扣钱,小唐老师,可以接受吗?” “可以的。”她叹气,“谢谢校长。” “你们班期中成绩怎么样啊。”正校长状似无意提起。 “还可以,数学平均分是第一。” “小唐老师…”正校长眯起眼笑,“请假是小事,可别再给我提辞职就行了,不然啊,我可真的要难过好久。等你退休了,我可能还要求着返聘你呢。” 唐言章张了张口,许久,只轻轻叹息,没有正面回答。 “对了,阮澄…她现在在哪里读书?” “小澄啊,之前考去了黎中,不过后来我和先生合计了一下,咱们这儿的教育资源比不上京沪,我们又想给她好点的条件,就让她去沪城念书了。” 唐言章的心蓦然停了一拍。 唐言章没有收拾什么行李,倒不如说,除了必备用品以外,她连换洗衣物都没有准备。 她把所有可能性都想好了。 只要她去了沪城,只要她能见她一眼。 启程的当天日头极盛。唐言章穿了一身简约素雅的浅色连衣裙,只提了日常办公的手提包便去了机场。 在临行前,她特地做好了功课。展厅位于酒店二层,宽敞而气派,与其说是一种面向观众的“展”,更多的像是新兴青年艺术家之间的交流会面。 洛珩…很久以前她确实向自己提过喜欢艺术,喜欢绘画。 唐言章沉默地望着窗外,迷迷糊糊地在飞机颠簸中小憩了片刻。直到云层下的建筑物由小及大,伴随鼓膜的闷涨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她再一次抵沪。 车流漫漫,她住所定在了展厅所在的酒店。 其实唐言章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她们或许会在某一幅画前重逢,高挑的女孩依旧穿着她喜欢的惹眼红裙,不卑不亢游刃有余地与他人攀谈;亦或是隔着人群对望,因过往伤痛而变得憔悴的女孩犹如枯折枝干,纤瘦而易碎;又或许……这只是她的南柯一梦。 她想跟她好好地,好好地道个歉。 想再一次牵着她的手,去问问那些不曾涉及的往事,这几年她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遇到困难。 以及,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弥补。 唐言章拖着疲惫的身躯,循着前台给的数字往房间走去。昏黑的酒店走廊七拐八扭,寂静异常,声控灯忽明忽灭。地毯虽然柔软,熏香也是较为舒缓雅正的木质香,但莫名的,她就是觉得有一股视线正悄悄打量着她,一向冷静理智的脑海中瞬间呈现了一些类似闪灵的片段。 忽然,前面拐角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清脆如风铃般的少女轻笑。 “学姐。” 唐言章脚步一顿,直觉声音有些熟悉。 “学姐,你睡哪间房呀?我今晚不想回公寓,跟你一起睡好不好?反正明天也要一起看展子,不差这一晚嘛。” 年长女人忽而低低吸气。 她认出来了。 是阮澄。 下一刻,那深埋骨髓中,曾经自己再熟稔不过的清亮又略微稳缓的嗓音响起。连带着把她心高高揪住,所有的嗡鸣与血液奔腾呼啸的声音,都在那一瞬得到了回拢。 “别闹。”洛珩倚着墙,眼睑半支半睁,有些无奈。 “我这可不算闹。” 已经拔高许多的阮澄只比洛珩矮半个头,她仰视,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 “就一晚,反正我们以前周末不也一起睡嘛。你看,我回公寓打车要几十块,明天过来又要几十块,多贵呐。” “不要混淆概念,阮同学。”洛珩弯起眼,“明天的展在下午,而我今晚要通宵。你也知道的,我画画的时候可就没办法跟你聊天了。” “啧,哎呀算了不说这个。学姐,我快生日了,十八岁呢,又刚考完高考,好说歹说是个大日子吧?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礼物呀?” “你还想惊天动地?”洛珩摇摇头,“我可没那个本事,说说看吧,想要什么?” “唔……” 明眸皓齿的少女眼珠子转溜一圈,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周围阴影角落,又复尔落在洛珩脸上。 她声音不轻不重,却字字分明。 “要不……学姐把自己送给我,怎么样?” 阮澄忽而靠近瞳仁睁大的洛珩,纤细如玉的手指悄悄捂住了她柔软的唇上,做了个“嘘”的口型,好似在拒绝她的答案。 她眼眸一眨。 “我喜欢学姐好久啦!其实这几年我一直都偷偷关注你,每次周末和学姐待一起的时候,我都好开心啊。唔……我知道,学姐肯定舍不得拒绝我的,是不是?” 洛珩握住少女的手腕,刚想轻轻拉开说些什么,却忽然被踮起脚的阮澄不轻不重地亲了一口。 虽然只是啄在了她的唇角。 ——! 唐言章的手提袋砸在了地上,在格外寂静的走廊里显得特别明显。 阮洛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唐老师!你怎么在这?”阮澄率先反应过来,迅速离开了洛珩朝她挥手,笑得明媚。又好似忽然想起什么,捂着嘴,赶忙转了个身,“哎呀,尴尬了,怎么被抓着了。那个学姐,唐老师,不好意思哈,我我我先回去了。” 少女头也不回,慌不迭地三步并两步离开了案发现场。一如当初在日本浅水寺脚下的那个黄昏,像做错事的孩子立刻讨了个脚底抹油。 “洛珩……” 回过神来的唐言章将梗在胸口的那一股气下压,声音艰涩。 还没等她往前,不远处藏在阴影下的修长女人便后退半步,下一秒,循着阮澄离开的方向转身就走。 “等等!洛珩!” 唐言章心口瞬间尖刺被割开,洛珩头也不回的逃跑已经摆明了她的态度。顾不上手提包,她往前踉跄了一步,小跑着追上了轮廓还不太清晰的女人。 她伸手握住了洛珩的手腕。 “等等……”唐言章声音哑涩,几欲哭出,“洛珩……” 她抬眼。 隔着朦胧的光,她看清了眼前女人明显比以前更为锐利的下颌线。原本及腰的波浪卷棕换成了常见的披肩长发。衣着也不再惹眼明艳,只一身裁剪合适、修身斯文的衬衣与长裤。 她的腕骨坚硬,硌得唐言章掌心发疼。 “对不起……” “对不起。” 洛珩转过身,眼眸低垂,借着亮起的灯,唐言章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的眉眼不再含着散漫而轻佻的笑意,只淡淡与她视线相交。平薄的唇呈现一种浅浅的血色,眉骨挺秀,耳垂挂着一颗素而简的耳钉。 出落得比以前更为平淡。 也更为憔悴。 “不用跟我对不起。”洛珩声音很轻,反握住唐言章的手背,却只是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是我食言了,明明说过再也不出现在您眼前。” “不!” 唐言章往前一步,再度紧紧扣住洛珩手腕,湿润的双眸与她仅震痛一瞬,却立刻收敛起,平淡无波的眼睛对视。 “是我不好…”唐言章嘴唇翕动,明明此前有那么多想与她说的话,到了跟前,到了现在,才发觉自己居然一点都说不出来,“我…我不该那样对你的。” 潮湿的眼眶下一秒便落下眼泪,唐言章试图压抑自己的失态与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却反而让泪水愈发肆无忌惮。 “……回去吧。唐言章。” 洛珩叹息,摇了摇头。 “不用跟我对不起,您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我。” 洛珩再一次掰开了她的挽留,折身按下电梯,不顾身后人一瞬惊诧后低声的啜泣,径直离开了她的视线。 “爱人”(高H)8k+ 她看见电梯的数字停在了往上两层。 唐言章敛起泪意,折身拿回手提包,站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 “……”她咬紧唇,复尔按下电梯,循着方才洛珩停留的层数追去。可她忘了,酒店内部装潢一模一样,走廊是清一色的暗红地毯,无数个延伸出去的房间犹如一个注定循环的莫比乌斯带,她每往前走一步,方才女人冷淡的态度便灼伤她一分。 还有那个吻。 唐言章垂下视线,找寻一圈无果后,她站在电梯口又等了一段时间,直到自己腰身发软才作罢。 起码洛珩没有离开。起码明天的艺术展,她还会参加。 唐言章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冷的指尖,明明是盛夏,她却觉得身子始终暖不起来。 她又在这种情况下,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 只是这个梦太过模糊,后半夜她蜷起四肢,试图借此方法给自己回暖,却又凭空将自己捂出一身冷汗。 大概不是什么好梦吧。她想。 艺术展来的人远比唐言章想象得要多,或许是因为自由开放不需购票,又或是临近商圈,周末无所事事的人比较多。她步入会场时,才发现要在这种人山人海的情况下去寻洛珩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日头极盛的下午,沪城闷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黏腻。 她站在展厅入口不远处,接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一次性纸杯边缘印了些许口红印子,她轻轻一抹,那些红色便化作了指腹上的痕迹。 她看见阮澄走了进来。 明媚的少女换了一身可爱裙子,发尾染成玫红,昨日在酒店走廊没有细看,这下借着敞亮的室内光线,唐言章终于看清了阮澄十八岁的模样。 她也看见阮澄一边握着手机拨开人群,一边往对侧角落里走去,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学姐~” 阮澄大大展开的双臂被一个高挑女人稳妥接住。 “你怎么在这儿啊学姐,你的画在那一边。”阮澄抱着洛珩的胳膊,往展厅入口旁指了指,“喏。” “看展当然是看别人的作品。自己的作品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不是吗?” 洛珩动了动,顺着阮澄的动作往那边看了看,又很快收回视线。 “唔……也有道理…那你看到什么了?”阮澄轻笑。 “看到了…灵感?”洛珩不可置否地眨眨眼,掌心被少女牵住,她侧目,“想好报什么大学了吗?” “哎呀,你这种学霸真的是一点都不体谅我们普通学生的心情。哪有人刚考完高考就问成绩问大学的?”阮澄啧了一声,故作生气,连带把她的手都掐了掐,嘟嘟囔囔地,“讨厌鬼!唔……不过嘛,有学姐教我,应该大概或许成绩还可以吧。” “答非所问。” 阮澄眼眸弯弯,踮起脚凑到她耳边轻声:“我想…和学姐近一点。学姐怎么看?” 洛珩忽而偏过头,与她凑得极近,却没有展露多少笑意。 “阮澄。”她抿唇,低低吸了口气,对上少女狡黠的视线,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阮澄哆哆嗦嗦地后退一步,有些心虚。 洛珩登时被她这幅模样逗笑,摇摇头,替她拂去脸颊上没抹匀的粉底印子:“晚点你自己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走了。” “好嘛。再看一会儿。”阮澄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痒的侧脸,牵着她往展厅入口走,“我和同学约好了,下周去毕业旅游。学姐你一定要想我哦!” 洛珩伸手替她挡了一下挤过来的人群:“去哪?” “唔…说实话,还没有具体目的地,我们打算先买高铁票北上,去到哪算哪。” “……去多久?” “一周吧?”阮澄支支吾吾,顺势掏出手机,“到时候我给你发照片。” 洛珩默然,稍稍抬眼,隔着人群空隙往外一瞥,又低下头。 “回黎城吗?你家人都在那。” “不回,没意思。在沪城能待一天是一天。”阮澄顺势扯了扯她的手,软塌塌地撒娇,“学姐,别赶我走嘛。我说了不嫌弃和你一起睡,你又偏要让我去外面住。” 阮澄的“学姐”二字,能被她甜甜的尾音弯出好几声调。 “我没有。”洛珩抬手看了看时间,“阮澄,我的屋子不适合你住。” “哼,冠冕堂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多娇气呢。要不是我每周来两天给你续续命,聊聊天,通通风,吃吃饭。我看学姐你啊,指不定哪天就醉死在……” 洛珩伸出食指,虚虚晃在少女一张一合,停不下来的唇前。 她摇摇头:“好了。” 不要再给唐言章更多的信息了。 洛珩离场离得早,虽然此次画展有她参与展出,但习惯了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对着画布,长此以往,再参与到这种社交场合就总是有些格格不入。 她背着包,站在外头等了会儿司机。用券后的来回计费没有阮澄说得那么夸张,她抿唇,折身坐进车里。 车内烟味很重,还混着些劣质的香水与皮革的闷味,洛珩甫一坐上,胃便有些翻涌。 “侬要开窗不啦?” “不用。”洛珩垂眸,半撑着脑袋,“二十几分钟的路程。” “那小姑娘坐好咯。” 洛珩的住所在沪城一老区里的老小区,远不及新区那些高耸入云装修精美的楼盘,只低低压在一片茂盛绿植中看不清轮廓。栏杆全都生起暗红铁锈,灰白的砖瓦楼梯还印着上个世纪的痕迹。 小区没有电梯,洛珩下车后便掏出钥匙,循着记忆穿过一排排车与树木,尔后径直走到最远的昏黑楼梯口处。 繁华城市里的老小区就像被时代发展下抛弃的老人,它步履蹒跚,节奏缓慢,虽然早已落后于世纪,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年代独有的生活节奏。 漆黑楼道里连一盏完好的灯都极少,螺旋式的扶手栏杆一路向上蜿蜒。低层还好,可偏偏洛珩住在上面,她每走一段,就要低低停下来喘息一会儿。 扶手上是墙体落下的灰,倘若有人粗心,一蹭,便会沾得满手尘。 “唐言章。”她轻声。 底下不远不近的脚步声一顿。 洛珩调开手电筒往楼道上晃,又照了照手边的门牌以确认目前楼层情况。 “六楼。”洛珩开口。 下面的脚步声愈发加快,也愈发靠近。洛珩绕过扶梯,往楼道里走。掏出钥匙,将光线往脚边照,半晌,又对准了钥匙孔。 “——咔哒。” 锁芯常年未上油,每次开门,都会有难听刺耳的涩音剐蹭撕拉着她的耳膜。 洛珩将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往身后看,也没有转过头。 她听见了年长女人那温和而沉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又恍如天外之音,在空旷而寂静的楼梯间显得不太真切。 “怎么不进去?” 洛珩垂下眼,没有应她,只借着楼梯间厚重的石灰墙凿开的一些空隙侧耳。 “又下雨了。”洛珩稍稍推开门,将灯按开,“屋子比较乱。” 唐言章终于看清室内情况。 之前她曾与洛珩同居过,也曾去过她的租房与住宅,无一例外,矜骄的女人都将住处收拾得极为雅致且富有格调。连点的香,花瓶与装饰物的摆放都很有讲究,干净而温馨。即便是短租的出租屋,她也做了些简约的装潢,那台唱片机依旧让唐言章印象深刻。 她却从未想过。 未想过眼前的场景。 一眼过去,沙发附近的玻璃酒瓶堆得东倒西歪;烟灰缸里倒插着数根普通香烟烟尾。扑面而来的虽不是浓稠酒气,却混杂着烟草与雨的润潮味道,像极了回南天还未晒干的毛巾,没有滴水,却怎么都拧不干,还带些将霉未霉的预兆。 曾经的洛珩喜欢养些花花草草,而眼前昏黑老旧的出租屋里,除了一眼看尽的酒瓶与烟头,竟无其他生活痕迹。 唐言章当即愣在了原地,烟味虽轻,却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好几下。 洛珩弯腰,拾起腿边的几个瓶子,又将它们放到了门口绑着的垃圾袋中。 “不好意思,没什么收入,所以这些我没舍得扔。” 玻璃瓶在洛珩的手里叮当作响,碰撞出一片清脆。而唐言章只被这铺天盖地颓靡又病态的生活环境震得浑身发冷。 “为什么……”她哑声,“洛珩……” 你明明有着那么优越的条件,明明曾经是那么骄傲的孩子。 洛珩充耳不闻,只继续捡着地下的酒瓶,夹在腋下,收拾了好几个后又将它们一并放进袋子里。 唐言章走上去扣住她的手,眼尾下垂,鼻尖因触动而变得有些泛红。 “你过得不好…是吗?” 洛珩的动作一顿,摇摇头。 “还可以,生活能自理,收入虽然不多,但也勉强能过下去。”她没有挣脱唐言章的手,只将视线往一侧落,“那边是我的画室,要去看看吗?” “……好。” 洛珩推开唯一一间房,里头是一张一米五的床榻,被褥柔软整洁。画架搁在一旁,水桶里的水略显浑浊,几支画笔扔在里面,四周是些许水痕。 房间里倒是没有外头那么触目惊心,可唐言章依旧看出了妥协的生活意味。 “看完了。”洛珩轻笑,语气淡淡,“屋子小,一眼就能看完。比不上以前。” 唐言章颇为痛苦地闭起双眼。 “回去吧……我过得挺好的。”洛珩垂眸,“没记错的话,您还要上课。” “我请假了。”唐言章骤然睁开眼,往前一步靠近洛珩,“…我请了长假。” “这样啊。”她轻笑,“那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沪城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的,可以去走走。” “……洛珩!”唐言章的神情近乎哀求,“我们聊聊好吗?不要这么急着…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这样。” 画室内的灯忽明忽灭,她的声音也随着变得破碎。 “是老师不对…小珩…倘若当初我再多信任一下你,如果我细心一点,再仔细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唐言章哽咽着抚摸上洛珩的侧脸,“对不起,是我陷在了过去,是我没有做好准备。明明说过要努力的,可总是下意识地去躲避,去害怕。也从来没想过我的挣扎有没有对你造成影响。” 洛珩垂下眼,无甚血色的唇微张。 “我好想你…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好多好多事想听你说…”唐言章睫毛翕动,晶莹的水珠悄悄挂在眼睑上,声音极轻,“可以吗?”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瘦削高挑的女人,试图从中窥探一丝曾熟悉的温柔。 “……都过去了。”洛珩抚上她的手背,稍稍施力拉开了触碰,眼睛微弯成一轮月,“都是过去的事了。” “……” 唐言章当即咬紧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自责。您真的从来没有对不起我,真的。”洛珩侧过身,拉开卧室门,偏头看了看窗外。 雨幕沉沉,隔着叶影悄悄砸在了窗柩上,淅沥嘲哳间,将午后奏成了黄昏。 “我送您下楼。”她垂眸。 唐言章忽而挡在她身前,横在门与人之间,抬眼对上洛珩辩不出情绪的眼眸中。 “我已经让你这么讨厌了吗?”她的眼泪忽而簌簌落下,消瘦的身子微微弯折,却依旧倔强着没有移开视线,“你要和……你要和阮澄在一起吗?” “我没有讨厌您,从来都没有。”洛珩有些痛苦地阖眸,喉骨上下涌动,半晌,她睁开眼,睫毛轻颤,原本平淡无波的音调有了些起伏的叹息。 “我也没有生气,没有难过,我从来都没有对您产生过任何负面情绪。我只是……觉得那都是往事了。” 唐言章的四肢末端一点点凉了下去。 “回去吧,唐言章。您想知道我的近况,我已经告诉您了,您想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洛珩声音极轻,却将唐言章震得浑身发疼。 “……工作重要,不是吗?” 她没有动,只依旧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高挑纤瘦的女人。 洛珩也没有催她,只不再同她对视,眸光隔着屋内潮气,虚虚落在唐言章身后某个物件上。 “洛珩……” 许久,唐言章轻声开口。 “我还喜欢你……” 她转过身,将洛珩方才打开的门再度关上,隔去了一些光线,她自下而上,迎向洛珩睫毛轻颤的双眼。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久违地加速搏动。唐言章微微低头,去牵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掌心拢在自己手里,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指腹,眼眸酸涩。 “可是……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洛珩背着头顶的光,轮廓模糊而缥缈,给唐言章一种眼前人只是自己幻想的错觉。 洛珩缓缓抬眼,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出,尔后极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轻得就像线香里燃尽时的最后那缕烟。 “…不喜欢了。” 她亲手推开的爱人,分明可以对她怨恨,对她诘责,跨过千个日夜,将所有当初的狼狈与痛苦说与她知。可偏偏,偏偏命中了她最不愿设想的可能,将自己心底隐蔽仅存的一丝希冀粉碎。 像被毒箭射中的阿喀琉斯。 她忽然就理解了洛珩当初囚禁自己时,那些过激的语言与举措了。 “这样……”她喃喃。 年长女人哀恸的神情明显,一直紧绷着的双肩骤然下塌,双眸一合,那些点滴潮湿便化作雨,悄悄坠在地上。 她背过身,伸手将房门反锁。纤长又布满薄茧的五指轻轻点在了后颈处,将散落在肩上的长发拨去颈侧,摸索着触碰到连衣裙的拉链。 关上门,雨的声音被隔开,仅剩屋内的小小一扇推窗。雨垢糊在玻璃挡板上,朦胧地为窗外天空笼了一层纱。 唐言章垂着头,双齿咬住衣领,慢吞吞地,像电影中的慢镜头般,一点点拉下拉链。 她的连衣裙倏而从肩上、胸前,一路滑落在地,盘踞在鞋跟附近。她转过身,赤裸白皙上半身仅着一件素色胸衣,嘲哳雨声间,她的呼吸起伏。 “…不要这样做。”洛珩后退一步,有些沙哑。 唐言章走上前,双手点在洛珩的脖子下方,声音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我想这样做…” 她浑身发颤,指尖摩挲到了女人的领口衣钮,刚解开第一颗,却因为不受控的紧张,怎么都解不开下一颗。 “我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你。那么现在,你也不要拒绝我,好吗?” 指甲坚硬,屡次磕碰到塑料衣钮,发出一声声闷沉而细微的声响。合着窗外的淅沥雨声,唐言章呼吸急促,却怎么都压不下哽咽的哭腔。 洛珩抓住她的手。 “唐言章。” 她握住年长女人的指尖,低低吸了口气,片刻,又松开。 “那就不要发抖。” 洛珩的衬衣被解开,微凉的手触碰到她凸起的锁骨,又缓缓向上搂住了她的脖颈。 年长女人轻微施力,带着她低下头,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被拉得极近。 她嗅到了她身上原本的,不加掩饰的淡淡皂角香。 “……洛珩。”她轻声呢喃,睁着眼眸,失焦般轻轻触上了她柔软而冰凉的双唇。 高挑的女人乖顺阖眸,任唐言章温柔嘬起她微微凸起的唇珠。她们呼吸交缠,仅仅只是最简单的相贴,都能轻易勾起深埋骨髓当中的灼烫。 她品尝到了嘴角逐渐渗进的微咸液体。 年长女人没有满足于此,她稍稍分开,又再一次殷切地吻住洛珩。她的舌尖描摹着女人唇形,试图借此撬开牙关,辗转间,她的舔吻又落到了洛珩唇角处。 “……是这里吗?”唐言章嗓子喑哑,她捉住洛珩的手腕,一遍遍轻啄又一次次将自己的气息往上覆盖。 “什么?”洛珩支起眼睑。 唐言章没有回答,只轻柔捧着女人的脸,指腹摩挲在那块有些湿润的肌肤上。 “我想你。”唐言章微微低头,捉起她的手腕往自己身上碰,又垂眸,将吻点在她的掌心当中。 雨幕沉沉,连带着黄昏都不似以往铺天盖地,只藏在了厚重云层中,浅浅的,向外晕了一些光。 唐言章的吻又一次落在了洛珩的肩头,她双膝分开,跪坐在两侧,一手勾着女人脖颈,一边与她相握。 洛珩睫毛轻颤,她仰起头,微微张开唇喘息。 “摸摸我……”年长女人喑哑着嗓音,牵起她的手往自己胸乳上碰,“好不好,洛珩……” 朦胧的夕阳自复古老旧的窗帘透进狭小的画室中,为她们半边身子都打上了些许暖黄色的光。洛珩蓦然盯着唐言章折着些许银白的耳钉出神,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忽而展露出一种状似触动的神色。 她双眼一闭,唇色泛白,喘息着的气音哽成闷咽。 下一刻,骤然睁开的双眸氤氲起水雾,她垂下眼,双唇紧抿,推开了年长女人。 “……不行。”洛珩哑声,“唐言章,我做不到。” “为什么?”唐言章缓缓摊展开一个哀伤又悲恸的笑,嘴角微扬,再一次去够洛珩的手,半牵引半强迫着她。 “因为阮澄吗?” 唐言章将她的手拽到胸前,四指顺着洛珩手背灵巧贴进微张的指缝间,又挺起身,让她的掌心去触碰自己发冷的肌肤。 持续不断的嗡鸣鼓噪着洛珩的神经,她被动地隔着胸衣,握住了年长女人饱满而酥软的乳肉。只是那些深埋与记忆中的梦魇呼啸着破土而出,像野草,似新芽,她烧不尽而又压不下。 她又想撒谎了。 洛珩的指尖冰凉,而唐言章的胸口也一样无甚暖意。 她再一次凑上前去吻洛珩的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在她唇瓣的抚慰下翕动,挠得她浑身发痒却又不知如何纾解。 于是她拨开了她的衬衣,露出完好且不加掩饰的酮体。洛珩的肌肤呈现一种几近病态的苍白,凸起的锁骨比几年前更加明晰锐利,好似一柄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刀刃,唐言章伸手去碰,却被情意割出血口。 洛珩仰头,指尖从她乳峰往下跌落,停靠在年长女人凹进去的腰线当中,眉头紧蹙。她试探性地勾起内裤边缘,身上人便顺从地抬高身子任她脱去最后一层衣物。 她的吮吻轻极,落在唐言章皙白的上腹。唇舌柔软,一下触碰又一下抽离,若有似无的吐息与微凉的肌肤形成反差,一下将年长女人灼得发烫。 “嗯……” 她好像还能听见洛珩亲吻自己时发出的细微声音,哪怕这个亲吻仅仅只是一种无甚感情的触碰。 “……洛珩。”她哑声,“抬头看看我。” 日头早已没过地平线,隔着雨幕,室内光源仅仅只剩下最后苟延残喘的半丝昏黄。 她们都看不清对方。都只能借着印象,凭着记忆去描摹印拓对方轮廓。 可即便是这样,对上唐言章视线的那一瞬,自回忆深处的那些零碎不堪的冷嘲、抵触与刻薄,再一次生生劈开了洛珩构筑了近三年的防线。 在车上就已经翻涌起来的辛酸胃液又有燎原之势,她痛苦闭上眼,咽不下去的钝痛长久麻痹着她的神经。 她别过去的头被一股温柔而不容反抗的力度带正,下一秒,年长女人的吻犹如温热暴雨,劈头盖脸砸在她因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唇间。 她们的牙齿磕碰在一起,唇舌相抵挑逗,泪水唾液交缠。在极尽的贴合研磨中,淫靡与情欲的气息上涨,渐渐盖过了原本缠绕在她们二人之间的,宛若死灰一般的痛楚。 唐言章叼着她的唇瓣,一手握住她撑在柔软床面上的右手拽至自己下腹。 “洛珩。”她再一次喑哑着唤她姓名,一边浅浅捏着她骨节分明的食指,一边捂住她的双眼。 唐言章仰起头,将她寒凉的指尖抵在自己濡湿灼烫的穴口,巨大温差带来的刺激迫使身体下意识地躲避。她闷哼,潮湿的双眸泠泠,一遍又一遍肆无忌惮地注视曾经的爱人。 她勾着洛珩后颈,鼻尖如画笔,在耳后轻轻描摹着爱人的气息。腰身自上往下,一点点,一戳一浅,缓缓地吞吐进她的手指。 “哈啊……” 洛珩的视线被年长女人伸手蒙住,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上人剧烈的颤抖。 她的手腕被扣住,仅仅只进入了一根,都能感受到唐言章对她急切的渴望。 “摸摸我……”唐言章哑声,埋在她耳侧近乎气音地哀求,“……求你了。” 洛珩睫毛轻颤,剐蹭着年长女人逐渐湿润的手心,没进她身体内的食指稍稍上顶,意料之中地听见她短促的一声闷哼。 “…唐言章。”她声音缄冷而平稳,却又带了些雨的潮湿,仿佛叹息,又好似只是隔着时光陷入了过往。 “当初…我也想要你摸摸我。” 她的眼泪蜿蜒汇聚在洛珩凹下去的锁骨上缘,原本遮挡着视线的手因一波波情潮而变得酸软,只堪堪贴在女人额间,指缝透出的空隙足以让后者看清她的模样。 洛珩扶着她的腰,一边往她濡湿的穴内多塞进了一根手指。 但她没有动。 是年长者握着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往她手里送。 她的吐息黏腻在洛珩的耳畔,舌尖舔舐着,临摹着她的耳廓,直到女人原本白皙小巧的左耳变得与她一样通红灼烫。 洛珩仰起脖颈,因纤瘦而格外明显的喉骨上下涌动,她略微弓起身,被唐言章舔吻过的地方又痒又麻,还带了些恼人的情欲。 在她说完那句话的瞬间,年长女人的身体明显变得颤抖,但顷刻,又再度覆上自己,把所有掌控权追了回去。 她能感受到唐言章的一瞬痛苦。 却没想到这份痛苦反而让唐言章变得更为主动。 灼热的呼吸再度纠缠到一起。洛珩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她的轻柔的舔舐下变得水润而动容。她近乎贪婪地攫取洛珩口腔中的氧气,换气间也依旧贴合着她的唇角。 洛珩久违感受到自己的下身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 “我找了你好久…”唐言章一边按着她的手挺腰,一边将自己的喘息与倾诉都压进洛珩耳膜中,“你的家…李云,倩倩,张律师…所有跟你有关联的人,我都…哈…我都找过了。” 原本发凉的身躯变得赤烫,即使她坐在洛珩身上动得艰难,后者也并不配合,许久未被勾起过的欲望却依旧叫嚣着破胸腔而出,把她浇灌了个透。 “可是…我都没找到…”她的吻再度回到她的唇瓣,压着手,又一次往下塌,试图让自己内里酸胀酥麻的甬道得到些许抚慰,“我还给你发消息…” 她们的唇瓣之间勾起一条暧昧的银丝。 洛珩垂眼:“我换手机了。” “我知道…”唐言章移开遮住她眼睛的手,眸光湿润,“见到了就好。” 年长女人不再压抑自己临潮的喘息,婉转低浅的呻吟间,伙同外头的雨幕一同丝缕凿进洛珩严丝合缝的心脏。 只是她的双腿早已发软,支撑在洛珩肩头的手也濒临跌落。她哭着咬住洛珩下唇,企图让这一刻延长得再久一些。 她知道曾经的洛珩对于自己身体的迷恋及渴求。 她们关系的转变,从一开始就来自性与欲望。 倘若说囚禁是洛珩走投无路下的最终抉择。 那么利用欲念再度勾起爱意,就是她在绝境下所能想到的最后方法。 只是无论她怎么亲吻,如何碰触,曾经勾着笑的漂亮双唇都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在她的舔咬下变得殷红,稍稍离开半会儿,就又失去了血色。 好冷。 她的身体好冷。 “在想什么?” 洛珩忽然开口,声音清亮,语调却平稳低缓。 “想你。”唐言章回神,与她额抵额,“我在想你。” “做完这一次,您是不是就愿意回去了?”她抬眼去够年长女人的视线,插在她穴内的右手突然发力,找准熟悉的粗糙点位便狠狠顶弄上去,拇指顺着肉缝一抹,将粘稠淫靡的体液涂抹在阴蒂上。 唐言章被她忽然的刺激迫出酥麻肉欲,一下跌坐在她腿上,婉转的吟哦拔高。 “哈……”唐言章仰起脖颈,在此起彼伏的水声与情潮间,她双臂展开,紧紧抱住她的爱人。 即便是已经不爱她的人。 “不可能…” 下腹的快感如电流般迅速窜过四肢百骸,带动着脚背与五指都蜷缩起来。她下意识地插进洛珩铺散开的头发当中,将她往后轻扯,分离出一段对视的距离。 唐言章双眼弯如窗外悄悄爬上的皎洁月亮。 “我们还没有……‘做爱做到死’,不是吗?” 两不相欠(高H) 年长者半挺起的身躯将洛珩禁锢在自己与床头之间。 她注意到了洛珩憔悴发深的眼眶,即便隐在昏黑的室内,那股寂若死灰的沉郁氛围依旧。连情欲都被一瞬冲淡。 洛珩将手从唐言章体内抽出,磨蹭间她的五指都沾染上晶莹液体,顺着缝隙滴落在床单上。 “一个月。” 唐言章勾着她的脖颈调整呼吸,依旧酸软着的四肢难以着地。或许是许久未曾碰过性事,又或是思念跨过无数日夜,她的身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敏感且持续。 “让我在你身边一个月,好吗。”唐言章弯眸,捧起她的脸迫她直视自己,声音很轻,“当初你关我也关了差不多这个时间……我是老师,比学生多几天,也可以吧?” “…为了什么呢?”洛珩半支眼睑。 “因为我还喜欢你。”唐言章凑上去亲了亲她垂下的眼尾,语气平稳而笃定,“我想挽留你。” 后者原本无甚波动的双眸忽而弯了弯,洛珩偏头,借着半敞开的窗往外看去。 “…我在尝试人生中的第一幅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画时,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下笔的。”洛珩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一边缓缓擦拭着被体液沾湿的手指,一边开口。 “我只能临摹。所以到后来,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说绘画没有灵感实在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我就放弃了。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阅历,也不会共情。别人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我做不到。” 唐言章安安静静地垂眼听着。 洛珩弯眸:“但这几年,我能创作了。” “你有灵感了?” “是啊。其实Grace说得蛮对的,像我这样的,只有把所有情绪全部走完一遍,好像才算一个完整的人。”她声音很轻,“所以,我不讨厌那段过往。” “…她不配做老师。” 唐言章按住她擦拭着的双手,紧咬下唇,纸巾在她们相贴的掌心间被悄悄攥出皱褶。 “唐言章。我们已经结束了,几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洛珩稍稍抬眼,“如果您是觉得对我愧疚,亏欠我的话,那真的不用,也没有。要论亏欠,也是我做出了强迫的行为,是我亏欠您。” 她看见自己在年长女人眼眸中的倒影。 有点模糊。她想。 “是吗…”唐言章呢喃,翕动的眼睫犹如蝴蝶的翅膀,“你可能理解错了。我说的这‘一个月’,不是商量,也不是交易。” 她伸出手,拇指指腹轻轻按在洛珩平薄的下唇,眼看着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肌肤被她按得愈发泛白。 “和你一样,是强迫。” 洛珩骤然抬眼。 “所以,你不亏欠我什么。”她哑声,捧起洛珩的脸,试探性地将手指往里压,细细蹭过女人尖锐的犬齿。 不等洛珩开口,年长女人的吻再一次印在了她的唇上。有了指尖做阻隔,她轻而易举地撬开洛珩的口腔,食指指节曲起扣在她下颚,逼得后者被动仰高了头。 “唔……” 唐言章并不满足于此,骨节分明的左手自洛珩的腰身逐渐抚上后背,摸过她因喘息而不受控抬起的腰身。瘦削的肋骨几欲撑破肌肤,她安抚性地一遍又一遍轻柔摸过,吻却依旧强势而不留转圜余地。 “哈…” 洛珩被吻得呜咽,突如其来的偏执将她炙烤,半边身子在年长女人的抚慰下变得有些燥热,下半身却依旧沉得发凉。她错觉自己站在了夏秋交界处,无论是身体还是思绪,都被拉扯得冰火两重天。 “…家里有指套吗?”唐言章的吻辗转到她的耳垂,轻轻伸出舌尖卷住,声音极轻。 洛珩左手半撑在床面上,侧过头,因喘息而略微起伏的身躯在她的抚摸下显得格外脆弱。 “…没有。”她语调矜冷,刚想偏过头去躲避年长女人的亲吻,方才那句“亏欠”便在她耳膜中回响。 因此她错过了唐言章微微停滞的呼吸,和一瞬即逝的亮起的瞳仁。 “会有点疼。”唐言章从她身上半坐起,原本分开跨在她两侧的膝盖,一边转而顶入洛珩的双腿之间,“太疼了就告诉老师,好吗?” “一个月?”洛珩按住她在自己腰身上的手,“唐言章,是不是一个月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是。”年长女人闭了闭眼,反握住洛珩的掌心,一根根捋开她微微张开的五指,顺着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那我就…”她低低吸一口气,“我会离开。” “好。”洛珩弯眸,“是我欠你的,我确实该还。” 唐言章垂下眼,心口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不知名的钝痛再一次密密麻麻蔓延到指尖。四目相对,她想再去说些什么,触及洛珩明显无甚感情的双眸,那些难以开口的话再一起被咽了回去。 她们还能说什么呢。明明谁都不需要道歉,谁也没有错,可事已至此,系着她们之间的那条隐线早已一碰即断,所有的发展都犹如当年清水寺她们抽的签文。能再次扯上关系,说白了也不过是唐言章在勉强而已。 她盯着洛珩棱角分明的侧脸去看,按捺下自己摇摇欲坠的拉扯,左手握紧她的掌心,右手贴合她稍稍凸起的小腹向下抚摸。 “…洛珩。”她哑声,挑起内裤边缘,手心被细密的耻毛扫过,最后触及女人温热的下体。 她试图在肉缝间去寻一些足以沾湿作为润滑的液体,可她指尖寒凉,堪堪触及半丝黏腻,转瞬间又被她的触碰化作干涩。 “插进来吧。”洛珩仰起头,被动承受着唐言章在自己身上的亲吻,“不用做前戏了。” 唐言章动作一顿,亲吻着她锁骨的双唇继而往下,划过洛珩挺翘双乳,在身下人微微颤抖的幅度下精准咬住了她的乳尖。 她的指尖也不再停于穴口,稍稍往上,转而触碰轻揉稍稍凸起的阴蒂。 暧昧的喘息陡然加重。 “…腿分开一点,小珩。” 她的声音闷在胸口,显得有些低沉。洛珩下意识地将手插进唐言章铺散开的长发中,学她往后扯,凹陷的眼窝情绪不明,下一刻,那些持续的舔舐再一次抚过她的敏感点。 情欲与淫靡气味浓重。 年长者不再与她对视,只兜着她纤细的腰身来回亲吻,发了狠的吮吻砸在她的肩头,脖颈,耳廓,灼热的情意仿佛要破开她的血肉。 洛珩双眸一合,紧咬下唇,直到丝缕铁锈气息弥漫,她才发觉自己竟无意识咬破了口。 “…别咬。” 唐言章温热的吐息打在她唇角,极其轻柔地啄了啄那处冒着血的裂纹,又伸出舌尖,一下下舔舐着唇瓣轮廓。年长女人的吻一改往年克制而冷淡的做派,呼吸交缠间,连带着她的唇都沾上了些殷红血迹。 洛珩明显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微薄的氧气只有从年长者的唇里攫取才能变得充足;而她现在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她的给予。 她自喉间闷出一声明显的低喘,腿心在唐言章的抚慰下变得明显湿润。 “哈……” 下一刻,唐言章骨节分明的中指沾上她的体液,顺着濡湿肉缝浅浅没入半根指节。 “看着我,洛珩。”她哑声,捧起洛珩的脸,拇指轻压在她唇上,“看看老师。” 洛珩眼睑半支,因接吻而变得殷红的唇虽微微张开,呈现一种糜靡的娇媚。但波澜无惊,宛若黑石的瞳仁怎么凿都凿不出任何情绪。 唐言章忽然就不想看她的眼睛了。 她右手发力,直接没入了女人温热紧致的穴内。 洛珩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进入激得浑身战栗。年长女人在她许久未经性事的身体里深深浅浅地插进又抽离,逼得她扭动着腰,试图从不受控的状态中回拢。 “疼…”洛珩身躯半弓,内里极其敏感,哪怕唐言章只是稍稍往上顶,都能让她把腿夹紧了发抖。 唐言章亲了亲她眼尾,右手的力度不减,将她的软肉一寸寸碾开,又按在她肿胀发热的阴蒂上摩挲。 “哈…唐言章…”洛珩抓紧了她的小臂,酸胀的下腹被她的手带得高高挺起,“…怎么每次做…都那么…嘶…” 她没有理会洛珩的不满,越来越多体液的涌出让她们的交合声响愈发变大。唐言章掌心一波波撞在她阴户上,水声与肉体拍打的声音交织,在寂静狭小的房间内格外明显。 “慢点……”洛珩侧过头,从喉间压出些许声音,“慢点,唐言章。” “不够。”唐言章舔咬着她的耳廓,粘稠暧昧的水声不仅在她们身下响起,更是汇聚在她耳膜最近的位置上,“小珩,叫给老师听。” 以前的洛珩在性事上总是喜欢故意勾出些高亢的叫床声来惹她脸红。往往那时,唐言章都会被她拔高的娇嗔挠得呼吸急促,继而变本加厉地操弄她。 此时只压着声音喘息的女人,她怎么看都觉得格外陌生。 也格外痛苦。 洛珩半边身子因她陡然加大的力度而高高挺起,小腹震颤,一股股黏腻的爱液争先恐后从穴口涌出,将唐言章的手彻底打湿。 “哈啊……”她转而死死扣住年长女人的后背,五指往里陷,借力以让自己在临近失控的前一刻多一分停靠的可能。昨晚彻夜的不眠早已让她仅存的清醒在此时所剩无几,她的穴口紧缩,死死咬住了唐言章的手,所有的闷哼都抵在了唐言章的肩头。 在双腿撑不住下跌的一瞬,她的唇齿被年长女人撑开,所有喘息无差别地随着腰身颤抖而拔高。 “洛珩……”唐言章低喃,细密的眼睫轻轻扫过她侧脸,“我真的很想你……” 她动了动,因情事而炽烫的身躯与年长女人温热的乳肉贴合。她右手抚上唐言章凸起的肩胛骨,别过头,呼吸逐渐趋于平缓。 “…去洗澡吧。”她没有回应唐言章的话,困意自情潮消退后便铺天盖地,双眸险些合上,“屋子小,只有一个浴缸。” “一起。” 唐言章嘴唇翕动,展开双臂将洛珩紧紧揽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 “……一起洗。” 洋娃娃(微H) 浴室是典型的千禧年前后装潢风格,或许也不能说有过装修,充其量只是在一方小小的区域里摆了几个家具,连瓷砖都只贴了一半。头顶的灯泡呈暖黄色调,忽明忽灭,甚至还是用线往下拽的开灯方式。 洛珩随意为唐言章寻了件轻薄的衬衣以做临时睡衣。老旧的燃气式热水炉似乎有些接触不良,洛珩点了好几次火,不出意外都在中途偃旗息鼓。 “环境比较差。”洛珩语气懒散,似乎有些疲倦,“得等一会儿。” 唐言章弯腰,将堆在浴缸旁边的玻璃酒瓶一个个收拾起,刚准备往外走,又被洛珩按了下来。 “水开了,放一下水就好。我来。”她掂量了一下花洒,伸手从唐言章怀里接过三两酒瓶,还敞开着的胸乳在明灭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暧昧。 唐言章抿了抿唇,双手将她身前的衬衣仔细地一颗颗扣起。 洛珩轻笑:“这一层都没住人。” “那也不行。”唐言章垂眼,指尖划过那些明显的殷红吻痕,又在她若隐若现的乳肉旁停留片刻。 洛珩适时往后退一步,转身往门口旁系着的那个垃圾袋走去。瘦削的背影好似只是一副披了衣服的骨架,虽然并没有瘦到足以用脱相去形容,但那股掩藏不住的形如枯槁的生命力,将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压得浑身死灰。 她按了按自己缓慢跳动的心脏。 当水放满整个浴缸的时候,她先洛珩一步,扶着边缘往里坐下。即便已经被水包裹,但不加掩饰的肌肤触碰到冰凉的底部,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洛珩只能背对着坐她身前,稍稍间隔一些距离。 唐言章掬起一捧水往她肩头浇去。水温偏高,在夏季显得有些闷热,不一会儿她便看见洛珩的后颈逐渐漫上蒸腾的粉色。 “洗头吗?”唐言章声音低缓,有些薄茧的掌心顺着她光滑的肩头抚至脖颈。 “我自己来。”洛珩往前挪了挪,腰身却忽然被搂住,禁锢着她难以移动分毫。 “过来一点。” 唐言章抿唇,稍稍施力,将女人向后按倒在自己的怀中。洛珩比她高些,但互相坐下来的时候,这个差距就没有那么明显。她在水下与洛珩垂在一旁的小臂相贴,虚虚握着手腕,一边将热水往她肩上浇。 “…你这样洗,我快睡着了。” “那就睡吧。”唐言章侧过身,往掌心里挤了些沐浴露,自女人白皙的脖子往下抹。淡淡的药香弥漫,不一会儿,水面便出现了些许浮沫。 洛珩忽然往后握住唐言章的手腕,摇摇头。 “不用这么麻烦,洗个澡而已。” 她湿漉漉的双手刚准备解开头绳,又被唐言章先一步挡开,柔顺不加挑染的长发没了束缚,一下铺满了唐言章的手心。 “你明天要出门吗?”年长女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再度将水往洛珩发尾上拨,又细细掬一捧水,让她的发根适应温度。 “目前没有打算。” 洛珩按住她的手,往下一躺,让自己的头发全部没入水中,却不小心蹭过了唐言章赤裸隐在水下的乳尖。 唐言章低低闷哼一声,双手原本抚着洛珩的肩,却因这一下的触碰再度挑起些许情欲。她一边抚摸着洛珩已经泅湿的头发,一手往下,轻轻揉捻起女人的乳肉。 水雾氤氲,唐言章的吻再一次轻轻落在她侧脸。洛珩半躺在她身上,头发上的水珠正好蹭过脖颈,挠得她有些痒。 “我以前很少用浴缸洗澡。”年长女人声音晦涩,一边细细摩挲着洛珩的肌肤,一边低喃,“你呢,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还可以,没有什么习不习惯的。” “为什么选在了这里?” “房租便宜。”洛珩在她若有似无的轻吻下几乎要闭起双眼,连带着声音都是散不开的浓稠困倦,“…也没什么人,安静,比较适合我。” 唐言章缓慢地将泡沫从她手臂上拨开,又放了些水。藏在淅沥水流声中,她的啄吻犹如一遍又一遍的安魂曲,正带着洛珩的意识从无边虚空中四散,最后被超度。 她蓦然想起许久前的某一次性事,自己也是在高潮过后脱力昏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换好了衣物,妥帖地连一丝尴尬都没有替她留。 她叹息,丝缕情欲被回忆猝不及防地冲刷成怜惜。 “小珩,洗完了。”她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右手则虚虚搂着腰身,与她肌肤相贴,“别着凉了。” “…这个天气,应该也不会着凉。” 洛珩扶着浴缸边缘坐起身,毫不避讳地在她眼前站起,高挑修长的双腿一迈,扯过搁在一旁的浴巾将自己尚还滴水的身躯裹住。她蹲下身,在洗手台下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趁唐言章顺势起身时递了过去。 “是新的毛巾。”她言简意赅,将浴帘往回扯,顺势将水全部放走。 “我不在意。”唐言章摇摇头,一不小心触及背后冰凉的瓷砖,细小的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她仰了仰头,极小声地倒吸了口冷气。 吹风筒的功率不大,吹起来始终有些费劲。但好在她们二人的头发并没有特别厚重,因此花费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多。唐言章原本想替她吹干,但沉默的女人生生错开她的手,分毫不让,她也只能作罢。 “家里没有第二张床,你睡卧室吧,我去大厅。” 洛珩拨了拨还有些水汽的头发朝身后人开口。 “…那阮澄来的时候,你们怎么睡的?” 年长女人歪着头,一手拿着浴巾吸去发梢上还淌着的水滴,一边淡淡开口。 “睡一起。” 洛珩抱出一床毯子,却在转身的时候被唐言章挡在了门口。 “…她可以跟你一起睡,老师不可以吗?”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沐浴时水温过高,还是此时年长女人的眼眸本就带有一些雾气,充满水光的瞳仁越过她的双眼,轻轻落在洛珩抱着被子的双手前。 洛珩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往外走:“你们不一样。” 唐言章挨过去,炙热的掌心透过衣服,准确无误地灼在了洛珩的小腹处。她双手从背后环住洛珩的腰身,半边脸颊贴在后颈,与已经收尾的雨声混合。 “…不许去。” 后半夜的卧室潮气明显,六月初的沪城虽还未到最炎热的时候,但经了一场雨,反比原先更难受。 唐言章睡眠浅,床铺不大,两个成年人躺一起总是免不了会碰到一些。 但她却在这种情况下久违地没有惊醒。 直到第二天她睁眼,她还恍然以为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失而复得总是带着些惴惴不安,正如她睁开眼时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自己身在何处,该做什么,而是祈祷这个梦不要醒来。 直至目光触及身边垂着眼睫,平稳呼吸着的女人,她在才醒来后无边惊骇的恐慌中寻到落点。 她动作极轻,在弯腰凑近洛珩前,还刻意收敛了呼吸。 半合的窗帘被吹进来的风稍稍撩起一角,跃动着的细尘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轻快地翻涌起来。 洛珩额前的头发分出一绺,绕过了耳朵,虚虚搭在侧脸遮去了呼吸。唐言章只能凭借被褥下轻微的起伏确认她在沉睡。 ……那么漂亮。 唐言章伸手,轻轻将那绺鬓发往她耳后捋。纤长的睫毛在她的动作下有了隐隐翕动的兆头,年长女人蓦然收回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在漫长又仿佛只是几秒的时间中,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重的声音。 扑通,扑通。 洛珩幽深漆黑的眼睛半睁,焦距缓缓从不明朗的环境里聚拢。 “…醒了?”唐言章嗓音沙哑,“是我吵醒你了?” 洛珩闭了闭眼,似乎在回神。她伸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眶,一手在床面上摸索,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没有。现在几点了?” “大概六点吧。怎么不再睡会儿?” “你呢?”她越过唐言章的话头,语调懒散,从床上坐起身往后靠,混沌的思绪依旧还半边沉在瞌睡中有些不明晰。 唐言章沉默片刻,凑过去,借着窗边熹微日光,一手穿过后颈揽住了她的肩头,一边侧过身,将洛珩半搂进了怀里。 这些动作放在以前,是洛珩经常会对她做的事。唐言章的耳朵有些不可避免地发红,克制惯了的年长者在突破自己舒适区时,还是有一些不可言说的难为情。 怀里的女人睡眼惺忪,右手依旧漫无目的地在寻着什么。 “在找什么?”唐言章开口。 洛珩微不可查地闷哼一声,没有应,意识似乎还没有彻底回落到现实,只吊着半口气在人间。 她修长的手抵到床头木柜,往外一拉,将烟盒拢在手心。尖锐的角剐蹭得她眼眸清醒几分,洛珩在身侧人明显一顿的呼吸中坐起身,低头去咬烟腹。 唐言章低低吸了口气。 洛珩没有在卧室内抽烟,只叼着烟尾往外头走,迎着不算很好的日头将需要换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尔后在波轮声中点起火,就着阳台外郁郁葱葱的树木抽起。 唐言章先她一步洗漱,或许是有阮澄在的原因,洛珩的住所总是备多了几份干净的日常用品。她有些不是滋味地捏了捏自己的指节,将阮澄淡粉色的洗漱杯放到了左手边。 她朝厨房走去的时候正好与洛珩擦肩而过,淡淡的烟草味钻进她的鼻腔,原本因过敏而对气味比较敏感的她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冰箱里没有多少新鲜食材,仅剩几个鸡蛋和半截胡萝卜。唐言章垂眸,视线巡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太多食物。 “你早餐一般吃些什么?” “一般不吃。” “午晚餐呢?” “自己做。” 洛珩将头发松松束起,毫无遮掩的脖颈上星星点点密布着暗红吻痕与齿印,旖旎又淫靡。仿佛是被圈养着的洋娃娃,身上有些什么印记都取决于她。 她们左手边就是玄关处的门。洛珩的住宅房型老旧,推门而入是一览无余的大厅,左右手边分别是厨房与浴室,而厨房的窗又与小区走廊相连。放在现在已经是看不到这样的户型了。 唐言章按住洛珩的腰身,微微仰头目视着女人锐利的下颚线。 “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她声音轻飘飘地,“今天陪老师去买一些,好吗?” “可以。”洛珩垂眸,“今天正好也要买菜,顺便把瓶子卖给阿婆。” 唐言章伸出手,轻轻点在她的脖颈处,指腹轻柔摩挲着一处处暗痕。 “家里有围巾吗?” “没必要,就这样出门吧。”洛珩稍稍偏头试图躲她的触碰,双颊却忽然被捧住,被逼着正回视线。 唐言章凑上去碰她的唇瓣,一边禁锢着她的视野,一手勾着肩,缓缓去嘬她浅浅凸起的唇珠。 浅尝辄止的吻在此时显然不够,唐言章伸手去将身旁的窗帘拉上。即便洛珩说过这一层走廊都没有人,但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却确实不能被任何人看。 洛珩被压在墙上,而年长女人正一边吻着她,一边一颗颗解着她胸前的纽扣。 她的乳肉被微凉的掌心揉搓,难耐的闷哼自喉间缓缓闷出。唐言章低下头,从她仰高的脖子往下吮吻,一点点蹭过她的气管、喉骨、乳尖,暧昧的水痕从脖颈一路蜿蜒到她肋骨处。 “…唐言章。”洛珩轻哼,眼眸有些水光潋滟,“现在是早上。” “我知道。”她哑声,从蹲姿换成站姿,唇瓣抵着她嘴角,右手顺着下腹缓缓探进耻骨。 “——!” 玄关处忽然传来极其明显的钥匙晃荡及开门声响,在寂静的,只有她们两人低浅的呼吸声中格外清晰。 唐言章心跳霎时紊乱停拍,当即将手抽出去帮她系衣钮。洛珩也在一瞬睁开了眼眸,对上唐言章有些慌乱的视线。 “是阮澄。” “学姐——!” 她们的声音同步响起。 隔墙有耳 “学姐——” 门口处传来清脆响亮的声音,少女一手扶着门,一边低头找着自己的拖鞋,半支棒棒糖还含在嘴里,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声调。 唐言章先一刻反应过来,当即往前一步将洛珩挡在身后。而洛珩也迅速背过身,修长的指节将自己胸前的衣服扣上。 “学姐,我们今天……诶?唐老师?” 阮澄眨眨眼,与不远处的年长女人四目相对。片刻又眼眸一弯,笑意明晰,三两下换好拖鞋便是走上前想拥抱她。 “唐老师唐老师,好久不见,上次,呃...我有点点不太礼貌…那个,唐老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阮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又试图抬眼悄悄去打量她的神情,“不过唐老师怎么在这里呀?学姐请你吃饭吗?学姐?” 她偏头往唐言章身后看去,却不料眼前人又随着她的视线稍稍挪动了一下步伐。 “…我在她这边暂住一段时间。”唐言章低低吸一口气,试图先拖住少女,但自己的耳廓却灼烧得明显,“你,今年是不是高考了?” “是啊,前两天刚考完的,哎,还是中考舒服,高三真不是人待的!” 阮澄将自己背着的书包顺势往沙发上一抛,又低头,将自己嘴里含化的棒棒糖往不远处垃圾桶扔,熟练得就如这个家的主人一般。 而洛珩也在这个时间内整理好了衣服,不至于落得一个赤裸相待、面面相觑的地步。 “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洛珩拍了拍衣服,虚虚倚在墙上,眸光看向阮澄,“你不是要去毕业旅游吗?” “那是过两天的事儿,这不来看看学姐你有没有醉死在浴缸里,顺便收拾点东西。没想到这么巧,唐老师也在,你看你,你不也没跟我说一声!” “不要本末倒置。” 洛珩有些好笑地摇头,又伸手将衣领往上拢了拢。 还没来得及将身上星点吻痕遮去,原本逆着光藏在阴影下的少女便忽然将视线落她胸前,双唇微张,宛若翅膀的眼睑上下扇动,表情惊讶。 唐言章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再一次挪步,试图将洛珩挡在自己身后。 “…考得怎么样?”唐言章开口,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开话题,便被打断。 “不是……” 阮澄似乎收到了极大的惊吓,双眸拼命地眨啊眨,视线来回落在唐言章和她身后的高挑女人身上。片刻,她悠悠仰头,举起一根食指,往自己脖子处点了点。 “这……学姐?不是,你……啊?” 洛珩不轻不重地抬眼往阮澄那里扫了扫,还有些来不及散的雾气,乍看像极了昨夜的雨。 “被蚊子咬的。六月了,沪城蚊虫多。” 眼前的年长女人身形明显一顿。 阮澄分明还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唐言章无甚表情的脸,一双鬼灵精怪的眼珠转了转,又委委屈屈地把嘴巴闭了起来。 “你要收拾些什么?”洛珩懒懒地开口,踩着拖鞋,声音不大不小,“我要进画室了。” “你去呗。”阮澄若有似无地应她,“菜买好了没呀,上次跟你一起买的应该吃完了吧?” “今天去买。” “我们现在就去呗,早上的菜新鲜。” 洛珩略一思索,眸光与阮澄相交片刻:“也行。” 她直起身,纤薄的衬衣将她身躯透显,腕处的纽扣没有扣上,松松落落地搭在上缘,露出一小节好看的腕骨。她转过身,准备走进卧室里换衣服,落半截的右手却忽然被人扣住。 阮澄显然也被眼前这一幕钉住了脚。 唐言章正抬眼,一言不发地扣住了洛珩的手腕,矜雅冷淡的面容依旧,而尾指末端却有些许的颤抖。仿佛像是挽留,又好似是以这种方式在隐隐宣告着什么。 两人相交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谁都没有动。 阮澄悄悄地吸了口气,场面一时静止在了这个诡异又平和的场景上。 “我和你去。”唐言章忽然开口,“让阮澄收东西吧。” “哎,不用不用,哪能让老师买菜啊,唐老师是客人。”阮澄慌不迭地摆手,朝洛珩眨眼示意。 唐言章忽而咬紧下唇,却丝毫没有松开手。 洛珩没有立刻应答,她缓缓回过头,视线透过阮澄,落在不远处阳台栏杆上的一只雀儿身上。 啁啁的鸟鸣轻快而嘹亮,清晨的日头与空气总是分外干爽。 “午饭出去吃吧,明天再去买菜也行。”洛珩弯眸,“她是客人,我们带她去吃吃看沪城特色。” “好喔!”阮澄霎时眼睛一亮,走上去扒拉住唐言章的另一只手,嘴里念念有词,“沪城小笼包可好吃可好吃了,还有生煎,锅贴,鲜肉月饼,艾草团子……唐老师,我们下午出去玩吧?” 阮澄就是这样的人,性子活泼热络,又对吃和玩情有独钟,天生带着一股自来熟的热情。 唐言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松开手,转而与一旁笑意盈盈的阮澄对上视线。半晌,她被少女的笑感染,也顺着弯了弯眼睛。 “那我先去换衣服。” “唔……学姐,过来一下。”阮澄忽然朝一旁的洛珩勾手,当着唐言章的面牵起她往浴室里走,还不忘给年长女人留一个“抱歉”的手势。 洛珩倒也没有拒绝,只踩着阮澄的影子跟了进去。 阮澄悄悄把门关上,留了一条小缝隙透光。 “学姐——”阮澄伸手,点在了她脖颈锁骨处斑斑点点的暗红痕迹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可不要骗我,这才不是蚊子咬的呢。” “那你觉得是什么?”洛珩没有应她,只轻飘飘地流转出一些笑意,好整以暇地盯着眼前少女。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去外边跟别人上床了?” 阮澄牙尖嘴利,质问的话语噼里啪啦一下全部出来。她皱起脸,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漆黑如玛瑙的眼眸上下扫视起女人,末了,还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还蚊子咬,真把我当小孩儿呢?洛珩学,姐?” 她特地把最后两字咬得极紧。 “小孩子不要多问大人的事。”洛珩撩了撩头发,浅浅遮盖住了脖子上旖旎的吻痕。 “什么小孩子,再过一个月我就成年了,真是的。哎,上床就上吧,我也不是什么很古板的人…还是,你真的有喜欢的…?” “没有。”洛珩弯眸,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好了,阮同学,我要去换衣服了。” 阮澄眨眨眼。 转身拉开门的前一刻,洛珩还特地顿了顿,折身看了眼明显陷入沉思的少女。 大厅已空无一人,洛珩将系挂在门口收集玻璃瓶的口袋打包,又把阮澄不小心因慌乱而踢歪的拖鞋摆正,随后才走到卧室跟前。 门虚掩着,她曲起指节敲了敲,得到意外之中的唐言章的开门。 屋内没有开灯,视野有些受阻。她只能勉强借着窗帘透进来的一些光看清唐言章。见她还没换衣服,她转身,刚想出门留出空间,仅剩的一条细缝便被年长女人砰一下关上。 她感受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温热的手心轻轻握住,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怎么没换衣服?”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 “我是客人吗?” 唐言章忽而把她的指尖攥在手里,眼眸低垂,略微蹭过洛珩厚起来的茧子。 她们的话题戛然而止在这一句无头无尾、答非所问的对话上。洛珩被她勾过视线,仅片刻,自己微微弯折起的身子就被揽进了怀中。 她又一次从年长女人身上嗅到了那股极轻极轻的木香。 未结束的吻在这一刻被续上。 “…房间隔音不好。” 洛珩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下唐言章。 所幸年长女人并没有继续往下一步,只兜着她的后颈吻了吻唇角,那股有些痛的,凛冽的白松木香仅窜进她骨髓几秒,就很快地消散了。 胸前的扣子又一次被颗颗解开,洛珩按住她的手,眉头微蹙。 “只是换衣服。”唐言章轻声,“一起换,省事点,反正我们都这个关系了,不是吗?” “你有带换洗的衣服过来吗?” “带了一点,但不多。” “一会儿可以去买点。不过沪城的衣服,叫得出牌子的价格都比较高。”她耸耸肩,不避讳地将身上睡衣脱去。 洛珩拉开角落里的衣柜,清一色干净剪裁、色调简素的衣服并排。亚麻质感的修身上衣换上去,颇有种厌世艺术家的味道。 “你的衣服在哪里买的?” 其实她想问,为什么会穿这种类型的衣服。 洛珩弯腰,将睡裤缓缓脱去,修长笔直的双腿白皙,膝盖与脚踝处却骨节明显。 “街边摊。”她扬唇。 “那我也去街边摊买就行。” “我没有,也不喜欢画很多商业作品,更不像其他同行有经纪人。”洛珩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语调微扬,“所以我现在连一个玻璃瓶都舍不得扔。” “……” 年长女人原本耸起的双肩终于因松了口气而微微下塌。她眼眸弯起,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肘。 番外*遗憾(高H 实话说,洛珩并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的唐言章。 往前追溯,或许要上到彼此之间的第一眼。她一向对“一见钟情”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往开了说,连“爱”这个字眼都不太能够相信。 纽约市中心的街头,冬日的风依旧狠辣且不讲情面。前几日下的大雪埋在脚边,潮湿肮脏的水汽将她的高帮筒靴染了点点污垢。 很冷。 她微微张口,呼出来的气在一瞬化作云雾,慢悠悠地往上飘。 洛珩站在这个街头或许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她身侧不远处有一个摄像机,而她正对面的马路栏杆上,绑着一块成色不新的黑板。 ——“WRITE YOUR BIGGEST REGRET:”(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或许是一场社会实验,又或许只是某种特别的街头艺术。她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一位女士用着红色的粉笔,奋力在黑板上书写了这几个鲜红刺目的单词。她还在寒风中瞥见了那位女士的手,指骨关节泛着被冻伤的粉。 但出乎意料的,洛珩没有转身离开,反而驻足在了原地,盯着黑板有些出神。 “Not getting my MBA.” “Never going after my dreams.” “Not pursuing acting.” …… 密密麻麻的,属于一个个擦肩而过,又完全不能共情的陌生人的故事。 洛珩握着早已变冷的咖啡,鼻尖在曼哈顿街头呼啸而刺骨的风里变得通红。她隔着手套,将自己针织帽往下扯了扯,试图盖过稍稍有些作痛的耳膜。 NOT. 大多数人的遗憾都绕不开一个“未”。 她估摸掂量着自己往前的二十几年人生中是否有这样的命题出现,直到自己发僵的四肢开始喊痛了,都没能回答出个所以然。 洛珩低头,轻轻咬开咖啡盖,小口小口将黑涩的液体饮入喉咙中。 事实上,她是个没有经历过遗憾情绪的人。在她所能想起的记忆范围当中,没有什么值得被称道或反复回望的片段。充其量也只能在初中去找到一些“或许当时这么做会更好”的想法。 只是也说不上遗憾。 初中的军训姑且能算作一次。 她还记得彼时从未互相过夜的同学头一回兴致盎然,盘算着该如何分到同一间宿舍。又相互围成圈,计算手里的钱能够去小卖部买几瓶汽水。 她背着手,乖顺站在队伍一侧,十二月的南方天气阴晴不定,热辣而狠毒的太阳将她原本皙白皮肤晒得发红。不远处的李云撑了把伞,与其他班级的班主任并肩站在不远处有说有笑。 军训基地在黎城较偏的某个县城山区里,十几年如一日的陈旧设施美其名曰磨砺心智,实则除了学生宿舍与军训设施外,其余楼栋都经历了完好修缮。 她随着大部队领好迷彩服,顶着三十度的高温穿着两件衣服。被褥潮冷发霉,墙壁脱漆,十人间的宿舍只有一个狭小的淋浴间。 虽然洛珩不愿承认自己从小养尊处优,但这一环境却着实让她有点说不上来的发毛。倒也不是矫情,倘若让洛珩去选,她会愿意用自己的办法将环境收拾得好些,但面对这种极短期且无可奈何的“脏乱差”,她除了忍耐也没有别的法子。 站军姿时,她远远望见棚下的李云。隔着几个连,年轻的班主任着急忙慌地接了个电话,尔后便匆匆从视线里消失了。 头日的训练除了基本的口令军姿,就只剩下了熬太阳。偏凉的体温在此刻获得了优势,洛珩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与身边摇摇晃晃大汗淋漓的同学截然不同。 只是可惜天公不作美,当晚的守夜下起瓢泼大雨。洛珩站在职工宿舍楼下,虽有屋檐遮挡,但笔直的身形仍被呼啸刮起的雨丝沾得湿透。而她也在茫茫雨幕中,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 洛珩眉头微蹙。 不远处走进军营大门的女人撑了把伞,柔顺的发丝与裙摆被风鼓得扬起。她看不清女人的全貌,却没由来地知道了她是谁。 唐老师?为什么她会来? 军训通常都由班主任带队,极少出现副班主任到场的情况。 她瞥了眼不远处打盹的教官,原本一动不动的脚步往外挪了挪。 凌晨一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珩总觉得女人似乎在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她半边身子被雨丝吹得潮湿,但隔着一层闷厚的迷彩,她感知并不强。 “……洛珩?” 顶上的屋檐变成了伞。女人微微垂目,隔着雨雾触碰了下她肩膀。 “唐老师。”她抿唇。 “怎么站在这里?” 唐言章显然有些惊讶,但碍于镜片被雨吹花,她不得不临时摘下眼镜以此目视洛珩。 “站岗呢。” “还要站岗的吗?这都凌晨了。” 唐言章极少做班主任,即便做,也通常只是中途接手,没有跟过军训。 “老师怎么在这里?” 洛珩避开了她的问话,转而摆出一副湿漉漉的乖巧模样,往雨幕处凑了凑。 “李老师的孩子病了,她赶着回去。我来替她。” “凌晨来吗?第二天早上不行吗。” 唐言章悠悠叹了口气,曲起指节,将女孩侧脸上的雨珠抹去,又轻轻牵住她纤瘦的手腕往伞下带了带。 “没办法,老师不能缺的。” 洛珩垂眸,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鼻子。 白松木香。 唐言章捏着尾柄,伞骨因风大而被吹得有些弯折。她侧了侧身子,将洛珩挡在了风眼后,又抬手看了看腕表。 “你要站到几点啊?” “一个小时整。”她眨眼。 “两点钟吗?”唐言章微微吸气,“明天要大降温了,衣服带够了吗?” 洛珩微微抬眼去看眼前女人,虽背着光,但半侧朝她倾斜的身子,及触碰在自己肩头的手,无一不昭示着她的担忧。 洛珩眨眼:“是吗?我没注意。” “我的宿舍有,刚去车上拿了些必需品。”唐言章偏头往教官那里看了眼,半晌,双肩微耸,叹了口气,“都是十几岁出头的孩子,下雨了,怎么还要站岗。” “为了锻炼意志吧。”洛珩轻笑。 “我去拿给你吧,好吗,只是一件外套。” “不用,唐老师。”她轻笑,露出小鹿一般柔软而潮湿的眼眸,“我不会着凉的。” 第二日确实如唐言章所言,原本还极其炎热的黎城一下转寒,迅疾得仿佛昨日晴空只是幻觉。洛珩将阿母备好的厚衣服塞进了行李箱底层,只继续换上轻薄的短袖做内衣。果不其然被冷空气杀了个猝不及防,即便绕着场馆跑了三圈,指尖依然寒凉得吓人。 午晚饭都是大锅饭。洛珩与同学围坐在棚里,菜肉汁水与米饭混合,生生搅和成了一团颜色深闷的难以名状物。 她举起筷子,横竖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怎么了?” 唐言章温润而矜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洛珩身侧的同学一并抬头。 “老师好——” “唐老师——” 洛珩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对面大嗓门的男生便扯开了嗓子哀嚎。 “唐老师,这饭好难吃啊!” 有了出头鸟的开腔,场面一时间混乱了起来。习惯了课堂上严谨冷肃的唐言章,一下子除去三尺讲台的束缚,原先不敢与女人搭腔的孩子都七嘴八舌地念叨起军训的苦。 私底下的唐言章是很难得一见的。 洛珩低头,筷子搅动在暗绿色的米饭当中,与两旁的聒噪喧闹隔开了世界。 难吃。她吸了吸鼻子。 “很难吃吗?”唐言章弯眸,修长的双腿立在洛珩身后,膝盖稍稍触碰到女孩的背。她端起自己的不锈钢盆,朝着一群学生微微倾斜,示意让大家看。 “哇,老师,你也吃这里的饭吗?是不是超难吃!” “老师也吃啊?” “老师你不会想吐吗?” 唐言章垂眸,指尖点在女孩的肩膀,半秒后,温热的掌心覆了上去。 “洛珩,你觉得呢?” “难吃。” 她毫不避讳,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眼。 “嗯卖相确实有点糟糕了。”唐言章破天荒地在吃饭时多说了几句话。她微微张口,当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嚼起,脸色如常。 “…你真吃得下去啊?唐老师。” 众人显然有些惊讶,而洛珩也抬起眼,双脚微微岔开,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 “在老师那个年代,物质条件都远比不上现在。那会儿啊,能吃一点酱油拌饭都觉得很美味了。” 她是吃过苦的人。 而洛珩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过去。 她起身,往棚柱下搬来了一张小红凳放在自己身边,唐言章也懂了她的意思,只稍稍侧过身,半对着女孩坐下。 “谢谢小珩。”她眨眼。 “所以老师以前都吃什么?”洛珩环视了一下四周,旁边的同学无一不端起了碗盆预备听唐言章讲故事。 “嗯有什么吃什么吧。老师小的时候,过年的汤圆都要自己包,搓芝麻粉,糯米粉。一年下来,也只有大年三十那几天才能吃得丰盛些。平时都是粗粮,一点点青菜,见不到什么油水的。” 她指腹顶在不锈钢盆边缘,双眸如同潮湿的月。 “八十年代都已经这样了,再往前推,战争时期的军人、百姓,那是真的吃糠咽菜。” 三三两两的同学开始扒拉起自己碗里的饭。洛珩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低下头,剐蹭着边缘较为干净的白米饭。 一位女生抬头:“唐老师,今晚有篝火晚会,明天还有电影看,你在吗?” 唐言章颔首:“在的。李老师有急事回去了,这几天我陪大家。” “唐老师唱歌!”“老师表演才艺!” 学生顿时围着她起哄,将锅碗瓢盆敲得叮当作响,全然一副无所忌惮的模样。甚至还有几个女生开心到扒着她的肩膀与手腕,带着她站起身,要拉着她去小卖部买零食,。唐言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又竖起食指摆在唇瓣示意噤声。 “我看大家表演就好。”她弯眸,“对了,明天还要冷,记得多穿一些衣服。” 起身离开的前一秒,还特地碰了碰一旁衣着明显单薄的女孩。 像在提醒,又像是打了个专属的暗号。 洛珩远远坐在人群外,犯困犯得不知日月。 稀星夜里,宽敞的水泥地上有一团明亮暖融的篝火,被上百学生围坐空出一个舞台,俩大音响毫不遮掩地摆放在火堆两侧。 她昨晚守夜,熬到了凌晨两点,再回去睡又睡不着了。困意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分明耳畔和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欢笑与歌唱,时不时还有呼啸的风吹过。但她就是两眼一闭,虚虚隔开了那些外界嘈杂。 军训是没有干净可言的,大家都露天席地而坐。洛珩半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钓着鱼,半梦半醒间,她感受到有件风衣盖在了她的后背。 洛珩一下惊醒。 “一会儿有表演吗?”唐言章半蹲下身,膝盖没有触碰到地板。 “我没有。” “那你跟我来一下?”唐言章幅度很小地朝教师宿舍偏了偏头,“有些事找你帮忙,我跟教官说过了” 她在一片沸腾声响中起身,踩着唐言章往前的影子,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触碰”她投下的阴影。 夜晚的集训营,除了水泥操场上的两盏刺目大灯,别的地方都显得有些乌漆嘛黑。洛珩的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她宿舍里敞亮光源,就被女人轻轻搭住双肩。 唐言章微微躬身平视洛珩。 “眼袋怎么这么重?没睡好?” 女孩摘下了迷彩帽,头发被搅和得散散乱乱,几撮小绒毛从发顶冒出。过亮的光线让她敏感的双眸眯起,有些不适地揉了揉,半截生理性泪水蹭到了手背上。 “嗯。” “外面风这么大,怎么都没带什么衣服。”唐言章将披她肩上的外套拢了拢,丝毫不介意套在了迷彩服外面,又伸出手,摸了摸洛珩垂在一边的细腕。 与她设想的一样,一片冰凉。 “宿舍太潮湿了,睡不着。”洛珩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几天会降温。” “家里没有人吗?”唐言章握着她的手微微施力,示意让她走近,尔后又从搁在朴素书桌上的手提包里翻找出一张试卷,平铺在她眼前。 洛珩显而易见地陷入了沉默。 唐言章叹了口气:“外面风太大了,你也没有厚衣服穿。这两晚你来我这里避一避吧。” 洛珩伸手拿起那张卷子,眼睑半支:“那其他同学也没穿够衣服呢?” “唔…那我就拿多几张卷子出来。” 唐言章背过身,将宿舍门严丝合缝地关上,隔绝开呼啸的风,一时间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 洛珩坐在桌前,随手拿起一只笔,若有似无地应了句。指腹摩挲在纸张锐利的边缘,稍稍用力,就泛起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洛珩哪能不明白唐言章的心思。 做题,帮忙,都不过是眼前这位师长为了让她少吃一些风而迂回的办法。知道十几岁的孩子,不会愿意无端折了自尊去受她怜悯,于是借由师生身份,光明正大又小心翼翼地保护起一个没有带够衣服的学生。 她又悄悄借着余光打量私下的唐言章。 平日上课时,唐言章的衣着不外乎都比较严肃,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修身裁剪的女款西装虽比较常见,但贵在挑不出错。 而军训时的唐言章穿得休闲而随和。上半浅色内搭,外着一件布料柔软的针织外套;下身则换了一条青墨色的直筒裤,一双黑素低跟鞋稍稍拔高了她的个子,显得整个人清癯而修长。 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灰扑扑的迷彩装。 “唐老师。” 洛珩忽然搁下笔,没什么情绪地盯着题目,在思索如何让自己的“不会”装得更像一点。 “嗯?” 坐在床沿看着书的女人微微抬眼。 洛珩深吸一口气。 耳畔所有的窸窣声响都化作了微不可闻的心跳声。极轻的白松香不留神,钻进了她古井无波的大脑中。她面对着唐言章,头一回陷入了一种没办法与自己情绪和解的不甘中。 鬼使神差地,她站起身,走至唐言章跟前半步远。 唐言章显然有些惊讶。 洛珩一向是个知礼节懂分寸的人,距离感拿捏地恰到好处。唐言章教书多年,总会有些学生忘了深浅。轻则抱着她胳膊乱晃,肢体接触到她有些不适;重则对她开起各种过分的造谣玩笑。但与洛珩相处的两年间,她从来没有一刻迈过师生界限。 也从来没给过她任何窘迫。 而此时二人的距离虽并未拉近到警戒线内,但从未感知到的压迫与不属于女孩年纪的困苦,一下将四周的空气搅浑到了窒息的地步。 她直觉洛珩想说什么。 但女孩最后只垂下眼,在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开口。 “…这题我不会做。”她弯眸。 “所以这是你的遗憾吗?小珩?” 唐言章偏过头,一手覆在她微凉手背上,轻轻地剐蹭着节节分明的指骨;一手捧着她侧脸,指腹在她唇角极细的绒毛处亲昵地摩挲。 她的身体微弯,并肩而坐时,她能与唐言章平视。 十几年前的回忆总是有些猝不及防。 “不能算遗憾吧,就是觉得如果当初我能感受到情绪,一定不会那样岔开话题。” 洛珩反拉过她温热的手心,缓慢而暧昧地在上面打着圈。 她之所以选择忽然提起自己大学时候的事,也是为了在此时这个比较沉重的节点去尽可能地安抚一下年长女人的心绪。唐言章被停职,而林安虎视眈眈,过去与现在的背叛交织相错,将年长者里外捆得呼吸困难。 其实她并不确定唐言章是否还记得当年军训的这一件小事。 老师总是有着无数的学生,送走了一批,两个月后又是崭新的面孔。人生匆匆,不像她的世界里有且仅有一个“唐老师”,唐言章的世界却能有很多个科代表。 但无所谓了。 不记得的话,那就借由她口,再重温一下就好。 “所以当年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唐言章轻轻压住女人平薄的唇,盯着那处柔软浅浅凹进的坑,又在她的抚摸下缓缓泛起些许粉色。 “又为什么没有说呢?” 洛珩嘴唇翕张,轻轻咬住了唐言章的指尖。 她算是发现了,唐言章非常喜欢轻抚她的侧脸与嘴角,偶尔也会无意识地摩挲她的唇珠。有些像在逗猫,又好像只是单纯地释放了一些压不住的亲昵。 她可靠又可敬的老师。 可爱的情人。 洛珩舌尖细细卷住她的指腹,暧昧地来回舔舐,从指根一路上挑到修剪齐整的甲缘。末了,还特地勾弄出一丝银线,在唐言章晦暗不明的双眸中轻佻吹断。 “洛珩。”唐言章压低声音,呼吸明显因眼前人的挑逗而变得有些加重。 她的掌心抚到了洛珩腰间,缓缓将她的睡衣往上捋。略显粗糙的掌心蹭过细腻肌理,年长者的轻抚犹如隔靴搔痒,所经之处都起了微小的鸡皮疙瘩。 “告诉我。” 她温热的体温逐渐攀附上她的身躯,洛珩仰起身,任唐言章脱去自己上身衣物。 “那唐老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洛珩的声音轻得犹如塞壬,又带了些恼人的试探。她抓过唐言章的小臂,按揉了一下手肘处的硬骨。 唐言章不可置否地应了声,将洛珩柔软的腰肢往自己这边按,又将她散在肩上的头发往后拨,露出如玉般光滑的肩颈。 洛珩挺了挺身,顺从地吻了吻她的唇角。下一刻,她的双手就被捉住,一下反剪折到了身后。 她抿唇,有些轻快的笑意藏不住,悄悄从眼尾泄了出来。 唐言章的吻与她不太相同。倘若要做个比较,自己的前戏就是一种床事上的调情手段,是她作为猎人多年来日以为常的习惯;那么唐言章的吮吻,更多的只是一种纯粹的渴求与欲望,无差别地凿在她肌肤各处,连带自己的敏感点被找到了,也不会多停留片刻。 “唐老师……” 她稍稍抵在唐言章的肩头,半边身子被妥帖搂住,而自己的锁骨正在被密密地舔舐。洛珩难耐地闷哼一声,腰身扭动,又被唐言章紧紧按了回去。 “我还是您的学生时…您有没有……有没有想过类似的事?” “…什么类似? 唐言章的手缓慢从她小腹往下抚,在碰触到明显的耻骨时顿了顿,继而挑起内裤的边缘,炽热的指尖一寸寸往里探索。 “就像现在……”洛珩干脆勾住唐言章的脖颈,毫不避讳地圈住她的腰身以保持腿心大敞,“…老师,您有没有想过怎么操我啊?” 唐言章呼吸一顿。 洛珩笑意更甚,还没来得及欣赏身上人一瞬紊乱的心跳,濡湿的下身就被触碰,激得她霎时高仰起头。 她听见年长女人低沉而略带沙哑的轻笑。 “有。” 唐言章将她往床榻上按,又推着她的手往后高高举起,交叉扣在床头。 年长女人的吮吻力度忽轻忽重,在蹭过她敏感处时轻描淡写,又热衷于在她肌肤细薄处发力留痕。她全身心都被她掌控,快感或是节奏,都一下被身上人主导。 “那老师…哈…”她微微张开嘴喘息,眼神逐渐失焦迷离,“是怎么想的…” “想知道?” 唐言章没有更进一步,只周而复始地揉捻她微微胀起的欲望,而偏偏力度与体温又恰到好处,逼得洛珩闭起双眼,淫靡的唾液自嘴角下蜒。 “嗯……”她闷哼。 唐言章将自己中指沾满她濡湿黏滑的体液,尔后抽出,一下点在她赤裸在空气中挺立的乳尖上。 “…这样。” 她声音哑涩,松开她的双腕,借着湿润的黏液勾弄起女人的乳晕,感受着顶端粉红的一点愈发挺硬,下一刻,她温热的吐息便打在洛珩敏感的乳肉上。 “哈…啊……唐老师……”洛珩一下插入身上人乌黑的发丝中,断续而暧腻的呻吟明晰,“还有呢?” “…还有这样。” 她紧紧掐住洛珩的腰身,声音是不容置喙的沉稳。 “转身,小珩。” 拇指陷入女人的腰窝当中,软肉争先恐后地从她指缝中满出。洛珩流畅而柔美的线条毫无保留地、赤裸呈现在年长女人眼前。 她就在这一瞬蓦然想起当初的那个梦。 洛珩高高翘起的臀部正对着她晦涩双眸。唐言章垂下眼,轻若羽毛的吻点在了她的后肩处。下一秒,她一边舔舐,一边往下咬着她节节分明的椎骨。 左手却不受控地,轻轻掐住了她的后颈。 “还有这样。”她轻声。 内里的破坏欲似乎大有破土而出之势。 更何况此时的洛珩正乖顺地任她摆布,无论是微微翕动着,纤毫卷翘的睫毛;还是她婉转高亢得犹如小猫般的吟哦。无一不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早在第一次情事……不对,早在十年前她做的那个梦开始。 唐言章就知道自己深埋在克制底下惊人的欲望。那种欲望不只是对性的渴求,更是一种由内及外的独占与唯一。 只是她是师,她是生。 她不能逾矩,不能主动,不能采撷下那朵荆棘丛中的玫瑰以满足自己几十年来压制的欲望。 女人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唐言章一下回神,继而抚摸着她圆润饱满的臀肉。下一秒,指尖就毫无阻隔地顶在了她的腿心处。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些靡靡的思绪。 洛珩能感受到自己脊背上忽然压下了温热身躯。年长女人的乳肉与她本就敏感的后背紧紧相贴,冷冽的白松木香就在这样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下,猝不及防地与十年前的军训夜晚重合。 她的遗憾。 是啊,她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自己无从起的苦闷,与她每次视线交汇时的共振。所有无法解构的委屈与情绪总在涨潮,她却没有办法在海水没过脚踝时去寻一个答案。 她总是可耻地遐想唐言章只能偏爱自己一人。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回应那些同学对你的亲昵。 可不可以,那些特地的迂回与小心翼翼的保护都只留给我。 唐老师。 在军训那夜,狭小而敞亮的宿舍里,你望向我的眼睛分明是那样潮湿而温柔。 可不可以。 永远只这样注视着我。 女人在连番迭起的潮涌间喑哑着嗓喘息,接踵而至的快感迫使她腿根发麻。洛珩跪抵在床头,而湿淋淋的腿心正被年长者一遍又一遍地吞纳吮吸。 她能感受到自己早已不稳的重心,和汩汩冒出的体液正顺着大腿根部向下淌。 她的双臀被年长女人掰开,所有的柔软与渴望都那么不加遮掩。即便是对性熟悉的洛珩都难免红了半个耳廓,被迫感受着情与欲结合后的战栗。 还有那个未完的遗憾。 即便她的自私说不出口,但早已不需言语约定的天平也早就往她身上倾斜了。 遗憾说出来多庸俗啊。 洛珩被唐言章半抱在怀里,眼睛眯得像只慵懒的猫。 ——洛珩。 唐言章头一次捏住了女人高翘小巧的鼻尖,直到后者鼻音浓稠哼哼唧唧地含糊不出半句话才堪堪松手。 其实我没有什么遗憾,我的遗憾已经弥补了。 洛珩翻过身,与她额抵额,又讨好地去亲亲年长女人的眼尾。 冬日纽约曼哈顿的街头,那块曾写满了“NOT”的黑板被最初的女士一一擦去,只最后留下两个崭新的单词。 Clean Slate. 洛珩握着咖啡,微微低下头,将自己半边脸藏在毛绒围巾里。 “EVERY DAY IS A CLEAN SLATE”(每一天都是一张干净的黑板) “DO THE THINGS YOU'LL REGRET NOT DOING”(那些如果不做就会后悔的事,现在就去做吧。)- 阿婆 她们换衣服的时间并不长。 走出门时,阮澄已经好整以暇坐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机。 “你吃早餐了吗,阮澄?”洛珩侧目,从墙上取下钥匙,又躬下腰拾起厨余垃圾。 “吃过了。” “那你先收拾东西吧,我和她下楼吃个早餐。” “你不是不吃早餐的嘛?”阮澄忽而抬头,从沙发上折了个身,反趴在椅背后去看她们,“说什么……吃了胃疼?” 唐言章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侧人。 “嗯,我陪她去。”洛珩不可置否,晃了晃堆放在垃圾袋里的玻璃瓶,“顺便找阿婆卖了。” “唔...好吧,那我在家里等你们消息。” 少女双腿一蹬,拖鞋趿拉在足尖,一踢一踢的。 “……” 唐言章稍稍落她半步,见眼前人熟练摸出手机打起光往脚下照,还不忘换个手,以免碰撞的瓶子与楼梯栏杆撞得作响。 “她有你家钥匙?”唐言章抿唇。 “我周末会帮她上课。” “补课吗?” “可以这么说吧,早餐想吃些什么?” 洛珩拉开底楼有些生锈的铁门,还有些尚未散去的雾气氤氲在树冠处。小区的地板是传统的水泥地,浅浅的、有些潮滑,唐言章每往前迈一步,都要在心里稳上个三分。 她动了动有些发酸的右肩,极其隐晦地用另一只手在后肩悄悄捏了几下。目光在落她半步的角度里无意间瞥到她手背上的那道伤口。 “都可以,我不挑。” “生煎?”洛珩稍微等了等她,抬手朝不远处小路尽头一指,“那家不错。” “你不吃吗?吃早餐会胃疼?” 唐言章走上前去碰她手背,想接过明显有些重量的垃圾袋。结果一下牵扯到发酸的肌肉,她有些吃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我很少吃,画起画来有点昼夜颠倒。” 这点她倒是不用瞒眼前女人,像今天这么健康早睡早起的情况,在她这两年多的人生中是极少出现的。 灵感是一种很难琢磨的东西。有时会在她昏沉睡过去的前一刻拼命翻涌,铺天盖地的色彩与想法宛若海水一般取之不尽;又或是更深层次的一些静默与自然,曾经二十年来她忽略或没有感知到的情绪一下反涌,像一脚踏入大人世界的孩童,无论是好是坏,都先全盘托出一个好奇。 但当她拾起碳素笔坐在画架前,回落到闷湿潮冷的现实后,那些灵感就又突然变成了海滩上的细沙。她愈想努力抓住,就会愈发稍纵即逝,密密麻麻地从她指缝间溜走。 因此洛珩习惯了昼夜颠倒,也习惯了用嗜睡去找灵感。 唐言章叹了口气。 “所以会胃疼吗?” “太久没吃过了,我也不清楚。”洛珩弯眸。 “一起。”年长女人抬眼,伸手去够她的腕骨,“你太瘦了。” “很瘦吗?”她半支眼睑,语气懒懒散散的,有些不着边际。 说实在的,这一刻唐言章才稍稍找回半分她从前的影子。她抬起酸软半边的右肩,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去捏了捏硌得自己掌心发疼的肩胛骨。 这还不瘦吗? 洛珩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伸手挡了挡熹出日光,眯起眼,往街头看了看。 早餐小店人满为患。 洛珩点好了生煎,真正下肚后也只能勉强吃了两个。唐言章被出口的汤汁烫到舌尖,正小口小口吸着气,进食速度也因此变得缓慢。 她忽然发现某种程度上是自己多虑了。老旧小区附近住着的都是些年纪大的人,来来往往的,不仅没有心思仰起头去仔细打量洛珩的脖子,就算发现了那些暧昧吻痕,也大概会认为是蚊子的功劳。 唐言章吃相向来斯文,而洛珩又没有太大胃口。普通人一人的食量下来,她们二人不仅吃得慢了一截,甚至还余下两个生煎干瞪眼。 “我已经往少了点了。”洛珩有些无奈。 “多吃点。”唐言章将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你才吃了两个。” 她摇摇头:“吃不多。” “一人一个。” 这是唐言章关于早餐最后的让步。 最后洛珩还是在唐言章的目光下勉强将最后一个生煎咽下了肚。小馆没有茶水,洛珩总觉着自己嘴巴和胃里都有些泛腻。 好在收废品的阿婆并不远。拐了几个街角,在一所修自行车的老铺后门就是阿婆在捆纸板。 阿婆显然已经上了岁数,双鬓斑白,老态龙钟,粗糙干枯的手却依旧麻利,利索地扎着一捆又一捆的废品。佝偻起的身子远远望去看不出原先身高,朴素极简的碎花布几笔剪裁就成了她的衣服。 唐言章稍稍落她半步,借着树荫投下来的光去打量洛珩。 她想看看洛珩这几年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 女人似乎对这一套流程极为熟练。仅仅只是朝阿婆打了个招呼,就自己将手中的袋子往地上的大称上一放,也不在意显示屏上的具体读数是多少,只等着对方走上来,接过她从手提袋里摸出一些毛毛躁躁的纸钞。 唐言章微微蹙眉。 虽然她很少回收废品,但大体掂量了下洛珩手里的玻璃与她拿到手的价格,怎么合算都觉得有些不符合当下的物价水准。唐言章低下头,在搜索页面比对了下大概的回收价,低低吸了口气。 “小珩。”她有些踌躇,与她并肩走出几步远,压低声音,“你有换过别家回收吗?” “有看过。” “…这位阿姨的价格是不是有点低了。”她不再迂回,往回看了看距离回收点的大概距离,确认阿婆不会听见自己的声音后再抬眼,“老师怕你被骗。” 洛珩唇角微扬,摇了摇头。 “没有,我刚搬进来就在她这里回收了,阿婆一直都是这个价格。”她双手将那些纸钞捻开,又一张张迭好放回了兜里,“有价目表,她几十年都是这个价格。” 唐言章有些惊讶。 一个念头隐隐从她心里升起。 “那为什么……” “阿婆的老伴走得早,后面孩子也出了事故…之后她的认知就一直不太好。”洛珩垂眸,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的记忆还停在了孩子出事之前。”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阿婆回收的价格一直没变的原因。 她是有听说过一部分人在遭受变故后,会这样封存记忆以做一种自我保护。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一种固执的不接受,但个中痛苦,唯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唐言章有些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她回头,借着有些朦胧的雾气再次看向那位弯折着身子的老人。 阿婆笑得淡淡,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脚边的玻璃瓶。投进漫长而重复的岁月长河中,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难以感同身受她真正的过去,也只能凭借口口相传的故事去窥见一些独属于阿婆的疼痛过往。 “其实这些回收不了多少钱的。”洛珩轻笑,“但阿婆的日子总得过下去,是不是?” 女人的声音忽然放得很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将她的轮廓勾得朦胧。 “…也只有这种时候,我会觉得我活着还有些用。” 唐言章脚步一顿,心口霎时被凿出了个大洞。 “唐老师,学姐,你们回来啦?” 阮澄听见钥匙声,从阳台冒出个脑袋,眼睛眨眨。 “回来了。我和唐……我和她说过了,晚点我们去城隍庙。” 洛珩将钥匙挂回门口钉子上。 回家的一路上,身侧年长女人都罕见地陷入了不知如何开口的缄默中。其实这种沉默在她们往前的关系里再常见不过,但此时忽然卡在了二人的圈养关系当中,就显得格外突兀。 阮澄显然也注意到了唐言章的沉默。 小姑娘绕过沙发,有些不着规矩地双手牵起唐言章垂下的腕,三两下晃荡,踮脚凑到唐言章耳旁做个了悄悄话的手势。 “唐老师,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学姐要画画,你跟我聊会儿天嘛。” 阮澄的书包规规整整放在沙发上,里面装了些她曾见过的日常用品和一些衣服。 洛珩并没有理会二人的耳语,只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卧室中。 唐言章的视线稍稍尾随了半秒洛珩的背影,最后顺着阮澄的力,坐进了沙发当中。少女显然比起三年前出落得漂亮了不少,曾经那双狡黠的眸子收敛了许多,但爱笑的模样还是没有改变太多。 阮澄熟练地翻找出茶壶和茶叶,将刚烧开的开水浇进去,替唐言章泡好了一杯茶。 “谢谢。”唐言章颔首,除去师生身份,现在的她面对阮澄,更多的只是一种淡淡的熟稔。猝不及防思及三人身份,一时间,她又有些不是滋味。 阮澄挠挠头:“虽然想和老师随便聊聊天,但好像一下子也不知道开什么话题。” “没关系。高中难吗?”唐言章轻呷一口茶汤,先行打开话题。 “难,很累,和初中完全不一样。”阮澄俏皮地皱了皱眉头,“我一进去直接不及格诶!” “正常的,高中难度高,遇见的困难也比较多。”唐言章微微勾起唇,但很快,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可不是,而且知道成绩当天我午觉刚起,我妈就突然给我发了个消息说老师你要辞职!我的天,给我吓得呀,立刻马上一秒都没有耽搁就去找洛学姐问怎么回事了。” 少女眼睛拼命地眨,还做出一副收到惊吓的模样,纤长的手在自己胸口抚摸。 “我的唐老师怎么可以辞职呀!” 唐言章原本端着茶杯的指尖忽然变得颤抖。 深冬 ——你监视我? 当年那句悲恸而嫌恶的诘问,即便放在如今都还能想起当时自己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失望与谴责。 唐言章睫毛轻颤,微微张开口,隔着茶汤悄悄吸入氤氲出的水汽。她的双眸变得湿润,难以言喻的痛苦再一次自指尖开始蔓延。 洛珩。 年长女人抬起眼,越过跟前明媚少女,目光虚虚落在那扇合上的木门上。 “唐老师?唐老师?” 阮澄喊她两声。 “怎么了?”唐言章收回视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所以当时,老师你为什么要辞职啊?”阮澄眨眨眼,狡黠如玛瑙般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人,让唐言章颇有种难以绕过的轻微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更多的是一种探究。一种源自自己学生天真而不涉底线的距离跨越。 唐言章动了动:“…发生了些事。” “那事情解决了吗?”阮澄放下茶杯,双腿交叉往后一仰,拍了拍自己脑门,“噢,瞧我这脑子,老师后来没离职。” 唐言章不置可否。 “哎,感觉那段时间我都发生了蛮多事的。我也是突然在沪城遇见了学姐,才知道她来了这边。” “突然?” 唐言章咀嚼着这个词。 “是啊,我那天正好去静安寺那边闲逛来着,就看到有个眼熟的人站在小巷街头一动不动。当时是……对,还算冬天吧,冷飕飕的。”阮澄边说边做了个打寒颤的表情,“我就纳闷这谁啊,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学姐。” “然后呢。” 她确实是深冬的时候同洛珩分别的。 “学姐那会儿好瘦,精神状态也挺那个的,我就问她怎么来沪城了。”少女伸出手比划比划,“她说来这边找灵感。噢,说起来,当时她就在那里画画了。” 遇见洛珩是个意外。 当时的阮澄恰逢周末,闲不住的少女总是喜欢趁所有空闲的时候去享受青春。因此她独自一人背上包,坐着地铁,漫无目的地走在沪城街头时,所有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那么新奇且明亮。 她是黎城人,听不懂沪城的吴侬软语,秉承着走到哪里是哪里的信念,她钻过大街小巷,高楼砖瓦,哪怕走进了死胡同都硬是没有点开导航。 就是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时候,她远远瞥见了倚在墙上的,正一边低头攥着iPad,随手勾勒描绘着线条的洛珩。 阮澄挺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乡遇故人是一种值得被称道的佳话,更何况她与洛珩的关系这些年来一直不远不近,偶尔也会聊些近况。 久旱逢甘霖。 她三两步走上去,又绕开了女人半垂着眼,时不时抬起往前注视目测的街道,从另一侧绕至洛珩跟前。 洛珩画起画来的时候很安静。 阮澄等了五分钟,或许也没有五分钟那么久,穿着风衣的女人才缓缓将视线回收,右手握着的笔一顿,落在她身上。 阮澄不经意地,真的只是很凑巧地扫了一眼她的屏幕。 一幅潦草的,属于深冬沪城老弄堂的简图。 她们很默契地没有提过唐言章。 洛珩没有另找工作,画出的画也很少商业作品。除了房租外,她的花销被压缩得极低。阮澄将这件事转告了自己妈妈,又提出想让洛珩补课来让她多一个赚钱渠道。 正校欣然应允。 因此洛珩租下的小出租屋,周末便多了一个身影。阮澄喜欢烦她,喜欢在周五晚上大喇喇地敲起她的家门,换了拖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门窗大开,散去烟酒气味。 洛珩比当初去日本时颓靡多了。眼眶重而发深,原本打理精致的头发只现在随意束了个整洁的马尾,阮澄说十句,几秒后才能得到洛珩不咸不淡的半句回应。 “学姐,你怎么画画把自己搞成颓废艺术家了。”她小声腹诽,“现在很流行这种学派吗?” 洛珩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一手握着碳素笔,在画纸上沙沙打着草稿。上完课后,洛珩就会一头扎进画室当中,阮澄也会为了第二天的补课选择留宿。 要不怎么说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 即便阮澄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扯她唇角试图让洛珩露出一些笑容,而这种明显有些越界的行为却并没有激起后者太多抵触。 “好了。”洛珩按住她的手,朝外面偏了偏头,“我要抽烟了,你在画室里待会儿吧。” “想得美。”阮澄轻哼,“我把你的烟全部收起来了,我在你就别想碰。” 见洛珩没有说话,阮澄又忍不住劝:“少抽点啦。” “…我下去买。” 洛珩置若罔闻。 “哎哎哎,你这人,我给你就是了。对了,家里钥匙总能给我一把吧?上次我敲了半天门,唔……虽然是因为放假提前了一天来,但你居然醉倒在浴缸里!太吓人了吧学姐?” 洛珩咳嗽一声:“太困了。” “真是的,找灵感也不是这么找的吧,身体都找坏了。” 阮澄将藏在口袋里的烟盒递过去,一边顺着洛珩往外走。她看见细微的火星一路从烟头燃起,然后被瘦削的女人吸入肺中,在一片白雾下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将打火机从洛珩手中摸走。 转身折回了卧室。 “阮澄。”洛珩隔着烟雾喊她。 “怎么了?” “房间里的东西都可以动,但衣柜下面的抽屉,不要开。好吗?” 那里有什么?唐言章直觉是某些关于她不愿涉及的过去。 “你有打开看过吗?”唐言章缓缓呼出一口沉闷浑浊的气。 “没有,我不喜欢窥私。”阮澄很干脆,“但我觉得老师没准可以注意一下。” “我?” 唐言章有些惊讶。 阮澄当即眯起眼笑,那双与当初洛珩如出一辙的狡黠双眸漂亮如弯月。 去城隍庙的路上有些拥挤。 即便是工作日,人民广场一带也依旧人满为患。阮澄一手挽着洛珩纤长的胳膊,一边与唐言章并肩,生生卡在了两个高挑女人当中,形成了一个“凹”。 “唐老师唐老师,吃不吃蟹粉小笼!” “我都可以。”唐言章抿唇,视线落在二人挽着的手中,“洛珩呢?” 被点名的女人有些意外,她偏过头,思索了下。 “我吃不多。” “哎呀,真没劲儿你俩。”阮澄瘪瘪嘴,当即松开了洛珩的手,又转而挽上了一旁的唐言章,“那我做决定,我们去吃蟹粉小笼。” 唐言章眉心一跳,那股没由来的闷意散了些许,但仅仅片刻,又再一次回笼。 “学姐,我上次说的生日礼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 阮澄一边挽着唐言章垂下的手,一边仔细掰着手指数数:“现在是六月,七月就是生日了。” 洛珩懒懒地扫了身侧少女一眼,视线又再度扫过周遭,有些漫不经心。 “等你高考成绩出来再说。” 唐言章骤然抬眼,借着日光与洛珩散漫而冷淡的眸光重合。 她想起来了。 她忽然就理解起许多年前女人这句话的意思。 也明白了她无声的拒绝。 走在公众场合洛珩倒是不会抽烟,但清晨的尼古丁似乎一直埋在她发梢间散不去。蟹粉小笼店人还不算太多,店面整洁敞亮,桌子上一尘不染,老板也是热络心肠。 唐言章后一步洛珩走进女士卫生间。 “洛珩。” 唐言章凑过去,见四下无人,伸手微微揪住了她的衣领,迫她弓下身与她平视。 年长女人的眼睑潮湿而温柔。 “她也配不上你。” 她做不到 xfadia n. com 实话说,在人来人往的餐馆厕所当中去做一些比较亲密的事是很有风险的。虽此时四下无人,但同为女性且明目张胆地在公共场合依偎,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大胆。 唐言章似乎总在一些地方超出了洛珩的预期。 因此当年长女人的唇轻轻覆盖上自己的唇珠时,洛珩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也不是看有没有人来,而是顺势扣住了唐言章的腰身,将二人的身形往角落处带。 温软湿润的触感明晰。她能感受到唐言章在轻柔舔舐着自己有些干燥的唇纹,原本平缓的鼻息在近距离地接触下变得紊乱。 她不受控地试图仰头躲避,却被唐言章按住了后颈,左右没有挣脱的区域。 还好唐言章突如其来的吻并没有深入,仅仅只是相触几秒便分开。 “…你也不怕有人。”洛珩微微垂眼,伸手替眼前人抹去唇角微涎下的一丝唾液,“被拍下来了怎么办?” “我会让她们删掉。”唐言章道。 洛珩的指腹并没有过多停留,轻得就像一阵风,唐言章还没来得及反应,女人便收回手,转身向洗手池步去。 唐言章当然预想过前后。此时远离工作日饭点,走进卫生间的一路上也并没有其他客人。即便有人跟在她们身后走进,从门口到能看见她们二人亲昵,也需要先转过一个拐角。 所以她出格了。夲伩首髮站:fqhyzj.com 冰凉清澈的自来水犹如山涧奔涌而下的小溪,将她方才的燥热稍稍冲淡了些许。夹在淅沥水声中,她抬起头,借着镜子去看身侧慢条斯理地,缓慢而细致洗着手的女人。 洛珩稍稍睨眼,与她镜中辨不出情绪的双眸对视。 等她们二人并肩走出盥洗室时,阮澄已经先后点好了小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上还氤了点水汽,吹弹可破的表皮里灌满了橙黄鲜香的蟹汁,轻轻一咬,满溢的蟹粉便灼烫了舌尖。 与上午焦香扑鼻的生煎不同,小笼包的汁水更加饱满鲜甜,也更加猝不及防。唐言章小口小口地吸着气,试图用冷空气来平复一下再一次被刺痛的舌尖。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洛珩将蟹醋一分为二,先给阮澄倒了些,再替左手边的年长女人补满。 “收差不多了。”阮澄小心翼翼地将小笼包戳了个洞,任热气冲破表皮往外冒,“后天的飞机。” “去哪?” “北上。” 阮澄咬着筷子,又抬眼去看唐言章。 “唐老师,你北上过吗?” 唐言章不动声色地将蟹醋蘸满了碗,任那些金黄的汤汁与深棕液体混合,尔后斟起勺子,轻轻往里吹气,摇了摇头。 她生于黎城,长于黎城,寡淡而无味的大半人生均在学习与教书中循环。面积不大的四方课室是她几十年人生中从一而终的棺匣,只不过前二十年她坐在讲台下,后二十年她站在三尺上。 她指腹轻轻点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节奏。 好似是在缓解沉闷的不适。 话题戛然而止在唐言章默不作声的回应中。阮澄自知唐言章克己复礼,不习惯在饭桌上聊天,又转过头借着桌椅的遮挡开始骚扰起洛珩。 作乱的手还没来得及往高挑女人腿上碰,纤细的手腕便被后者稳稳扣住。 “好好吃饭。”洛珩弯眸。 “学姐,今天不见你抱个iPad出来画画。”少女眼睛亮亮的,“前段时间不是说没有灵感了吗?” “嗯。”洛珩不咸不淡应了声,“江郎才尽了。虽然本来也没什么才。” “你呀,就应该像我一样去旅游,去个七八个地方取材,这样肯定会有灵感的!” 洛珩好看的丹凤眸稍稍眯起,眼底是散不去的轻微自嘲。 明媚的太阳自楼宇间倾泻,破开层层云浪,浇灌到连地板都是刺目而泛酸的日光。唐言章在这种高温日头下有些说不上来的困倦,原本清明的双眸也垂下雾气。 洛珩瞥见,抬手看了看表。 “不去城隍庙了。” “啊?为什么?”阮澄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晒了。你不热吗?” “唔…好像也是。”阮澄挠了挠脸颊,眼神扫过唐言章后又转到洛珩身前,“那我们去超市?或者一些有空调的地方?” “那样就没乐趣了。”唐言章开口,“没关系,去吧。” “嘿嘿,还是唐老师好。” 少女当即握上年长女人有些粗糙的掌心,亲昵地拉到身前,整个人犹如一根没有主心骨的草绳,正弯弯扭扭地攀附着唐言章。 唐言章显然有些不适应阮澄的自来熟与毫无顾忌的肌肤相贴。她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试图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却不曾想少女的力气很大,拽着她分毫不动。 “……”唐言章叹气。 阮澄的掌心燥热而湿润,贴在她的胳膊上,无端地让她生出些许散不去的烦闷。唐言章不受控地瞥了眼一侧垂眸的洛珩,高挑而纤瘦的女人无论走在哪里,那股天生冷淡又毫无生机的模样都让人有些触目惊心。 唐言章一顿。 毫无生机。 自己已经用“毫无生机”去形容她了吗。 她忽然就想起许久以前与洛珩并肩散在海岸时,她那被风吹得鼓起的如海藻般的长发。分明是那样散漫而自在,往前走是一阵风,往后退便是一缕烟,她想松手,却又忍不住去抓住,横竖讨不到一个平衡点。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无论是当初的洛珩,还是如今的洛珩,只要她想走,唐言章也没有办法真的将她圈养在身边。 一个月。 已经心死的女人,真的还有机会回头吗。 后半的城隍庙徒步无趣且折磨。唐洛二人胃口都小,面对满街的吃食只剩下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偏少女热络得很,冬吃西走,还掏出手机左拍右拍,突出一个“手机先吃”。 “李云一开始说阮澄跟你很像,我还不太理解。觉得她鬼灵精怪的,话也密,跟你完全不一样。” 唐言章与洛珩落后不远处少女几步,正慢慢踱步在街上。如果说唐言章的缓慢是由于过热的天气以及长年累月养成的稳重习惯,那么洛珩的懒慢,更多时一种打量周遭环境的审视。 说打量也不太对。 她在找灵感。 只可惜天气炎热,城隍庙摩肩接踵,即便她步伐再缓慢,身侧熟悉而陌生的气味明显,却依旧让她的脑海迸不出半点作画念头。 焦躁。 她摸上口袋的烟盒,又抬眼扫了扫身侧矜冷的年长女人。 到底还是作罢。 阮澄与她们分别在傍晚,少女背上背包,站在门口朝二人挥手。为期一周的短途毕业游,她没有太往心里去,也没有过多搬走自己的衣物。 洛珩早在回到家后便收拾出轻薄衣物一头扎进浴室当中。燥热黏腻的汗布满全身,她原本体温就偏低,被烈阳一炙烤,如同烧灼的凌迟让她一刻都无法忍受。 唐言章独自一人站在了卧室当中。画架孤零零地摆放在窗台旁,水桶里的水不算浑浊,几根画笔插在当中,零星的水渍预示着今早洛珩的下笔。 她鬼迷心窍地走到了阮澄说的衣柜前。 老旧的落地木柜一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陈腐而熟悉的樟脑气息。洛珩的衣物大多整洁素雅,比起从前可谓天差地别。唐言章深吸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不受控地抬起,最后虚虚落在那格抽屉上。 她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她克制于自己不窥私也不越距离的底线;而另一方面,此时关于洛珩的一切她都格外迫切,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与方向,都会让她多燃起那么一点信心。 她知道的,洛珩真的没有骗她。 洛珩好像真的不喜欢她了。 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勉为其难吊着一口气活在世上的模样,即便是从前寻不到情感惶然无措之际,唐言章都未曾见过。 她确实会笑,也会吃饭,画画,偶尔还能与阮澄打趣。但眼底那种无差别的死意,灰黯而无甚光亮的双瞳,唐言章每次见了,心都会绞痛到难以言说。 对自己所有的顺从。 不过是一种对于过往囚禁行为的赎罪。 她的手握住了抽屉木把。 该怎么做。 她该怎么做。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那老旧的抽屉拉出一丝昏暗缝隙。在模糊且遥远的洗浴声中,她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 扑通,扑通…… 痛意与渴求交织。 ——。 她伸手,将那一丝缝隙合上。 她做不到。 暗示 洛珩洗了头,走进卧室时发梢上还残存着明显的水珠,正随着她的动作浅浅泅湿了半边肩膀。 唐言章已先一步换好了居家衣物,将方才路上购买的应急物品收拾妥当,仔细整洁地摆在了衣柜旁的另一床头柜上。乍看过去,虽然有一种同居而眠的亲昵感,却依旧掩不过淡淡的突兀。 她想起阮澄的个人物件并不像她那样摆在外面,估计是都放在了洛珩的衣柜里。没有多余的动作语言,都足以说明二人关系的贴近。 而她却连自由打开衣柜的权利都没有。 思及此,年长女人眉心有些发胀,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自己微微鼓起的指腹掐了掐,继而抬眼去看洛珩。 “洗完了?”她开口。 “嗯。”洛珩双指并拢,夹起将自己肩膀处湿哒哒的一绺头发,“你要洗吗?” “一会儿就洗。对了,还有一件事。” 唐言章坐在床沿,过了午后那股困倦之意,眼眸变得清明而冷静。她伸手将床上的被褥往床脚处拨,又将睡裙往下垫,盖在自己的腿根处。 满打满算,距离她们重逢也不过二日,可唐言章却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好久。 “怎么了?” 洛珩走到床头,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将发尾残留的水汽擦去,再摊展开折成小小四方抹布,随手擦拭起一旁的画架。 落了些灰。 “我的手提放在了包里,但我找不到适合办公的地方。”唐言章眼眸微弯。 洛珩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转身替她从随身携带的背囊中翻找出熟悉的银灰外壳笔记本。顺带还将电源翻出,摸索间手背触碰到一个圆润而略显粗糙的边角。 “这个吗?”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一边将电脑递过去,“我很久没有碰过笔记本了,家里也没有什么适合办公的地方。” 唐言章抿唇,避开了她淡淡的赶客之意。 “谢谢,我先去洗个澡。”她趿拉着拖鞋起身,将笔记本接过放在一侧床头柜,又将电源拉在台灯附近,“这里可以吗,小珩?” “可以。”洛珩半抬眼,把板凳往外拉,收拾了一下 脚边的水桶,“唐言章,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 “好,你画画的时候我不会打扰的。” 年长女人从包里翻找出方才洛珩碰到的眼镜盒,轻轻搁在一旁,转身朝浴室里走去。 洛珩倒了杯水,啄了几口冰凉的液体,碳素笔握在指骨,却迟迟下不去第一笔。 空白的画布犹如她如今所有的思绪,一切归空,灵感像细沙,又像一阵风吹来时簌簌落下的枯叶。她只能凭靠短暂的相触去感知那些美,却没有办法在转瞬即逝的片刻中将它们描绘。 她想起刚才唐言章与她并肩时未完的那句话。 “阮澄跟你完全不像。但某些时候,我又确实会在她身上恍惚看见一点你的影子。是不是…如果……” 唐言章的声音掩在闹忙热络的小巷中,有些模糊。她错觉唐言章叹了口气,即便迅速收敛,难掩的悲恸转瞬即逝,也依旧藏不住眼尾眉梢上残存的自责。 洛珩缄默不言。半晌,她目光遥遥,语气悠远而平稳。 “不会的。”她弯唇,“那些事都是我注定要经历的。” 洛珩并不仇恨过去。曾经那些痛彻骨髓的回忆,被零碎分解成时间,再投进几千几万个孤独的分秒当中,就忽然变得遥远而灰淡。 她认命了。 只有不再痛恨过往,学会了接纳命运,才能让几年前那些直击血肉的撕扯落一个相对平缓而无望的结局。 她曾经一无所有,所以才连失去都显得极为可笑。洛珩觉得自己不该用“失去”的态度去对待唐言章,于是将所有过往都逼迫成了恩赐。 她确实是她的恩赐。 只是她的灵魂早已被拆毁,如今只剩一副空壳躯壳孑孓苟且在沪城潮湿的出租屋内。 “在想什么?” 唐言章坐在床沿,小腿肚子还有没擦干净的水痕,顺着流畅的线条一路划过,最后晕染在足背处,被升高的体温渐渐蒸发。 她伸手,将充好电的笔记本掀开,又打开搁在一旁的眼镜盒,戴上那副曾经开车时专用的金丝眼镜。晃荡的眼镜链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荡敲击在镜腿处,发出细小的金属碰撞声响。 洛珩轻轻抬眼,正对上唐言章温和而平静的双眸。也仅一瞬,她认出了那幅曾经捆在自己手腕处的眼镜。 年长者的指甲敲在键盘上,发出一声声短促而清脆的声音。她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指骨分明的手背处青色血管明晰,她眨眨眼,不等洛珩回话,再一次开口。 “家里有指甲刀吗?” 洛珩垂眸,原本散漫勾勒着草图的笔一顿。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指了指床头柜下方的抽屉。 “在里面。”她应。 唐言章轻轻拉开木质抽屉,小巧精致的指甲钳正躺在角落处奕奕反着银光。她抽一张纸垫在下方,尔后将笔记本合上,任视野一下变得宽敞。 年长女人没有再说任何,只低下眼睑,细致而认真地打量着自己微尖的指甲。然后在洛珩晦涩不明的双眸下慢条斯理地开始修整指缘。 咔嚓。咔嚓。 有规律和节奏的清脆碰撞声明晰,倘若放在别的环境下,洛珩会觉得这是一种极其舒适的,适合安睡的白噪音。但此时却是唐言章戴回了那副斯文而矜冷的金丝框眼镜,一边缓慢修整指甲,像极了当初在车里用酒精一根根擦拭指骨时的场面。 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性暗示。 “小珩。”唐言章忽然开口,“坐来老师旁边一下,好吗。” 她没有用疑问句,语调尾音也是往下沉的陈述,仿佛不是询问,也不是请求,只是一种惯以为常的,下意识的反应。 洛珩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微微露出了些许辨不清情绪的笑声。 “唐言章。”她的尾音愉悦而明晰,“如果我拒绝呢?” “…那也是你的权利。” 年长女人抬起那双潮湿如月的眼睛,岁月将她的脾性打磨得光滑而缄冷,却依旧能从细微的纹络中窥见一些逐渐张扬起来的鲜活。 她到底还是没能打开阮澄所说的那个捷径,也没有办法突破自我的底线,在投机取巧的办法下去挽回这段摇摇欲坠的关系。 她要凭借自己。 唐言章给了她选择。 这不符合一开始她们心知肚明的赎罪与约定。 洛珩坐她身旁,仰起修长的脖颈,葱白食指轻轻点在那些殷红的吻痕上,意有所指。 唐言章握着她坚硬的腕骨,温热的吐息隔着空气轻微扫过那些稍稍淡下去的痕迹处。洛珩原本的气味是微不可闻的皂角香,起初唐言章还以为是她沐浴后染上的味道,现在仔细一嗅,才发觉这是属于女人最原本的气息。 酒香也好,玫瑰香也好。 什么都好。 都是洛珩。 眼镜链(高H) 洛珩能感受到年长者想触碰,却隔着空隙低嗅自己味道的触感。 很难形容,像是一片羽毛轻柔扫过细腻肌肤;又像只是单纯的一阵风,从她颈边擦过又绕了个回旋,不着边际地卷些白松香送进她记忆里。 洛珩伸手,微凉的掌心钻过唐言章衣服下摆的空隙,与凹进的腰身贴合。 “唐言章。”她轻声,“你瘦了。” 年长女人的肋骨显然比几年前要更硬挺明显,挺起身躯时,仿佛要破开她的肌肤。 那些扎根于心底深处不愿提起的回忆,在互相触碰的瞬间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她想压下去喉腔里翻涌着的酸涩,想将当初对面人的声声诘责忘记,却只一遍遍重放,将她波澜无惊的大脑搅和地一团糟。 洛珩久违地感受到痛意。 即便锁骨被吸吮,身躯被爱抚,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都被妥帖安慰,却依旧抵挡不住那些犹如梦魇般的低语。 她的额头渗出冷汗。 “你比我瘦,小珩。” 唐言章的话语呢喃在她耳畔,轻得仿佛就像睡梦中的呓语。 “叫我一声老师吧,好不好?” 洛珩的上衣早已被脱去,昨夜零星而殷红的吻痕还来不及散去,就又被吮吻,覆盖了新一轮斑驳。 洛珩眼睑微动,伸手抵在唐言章的肩头,将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往一侧闷哼。 “…” 女人显然没有回应她的话语。 唐言章拨开她被汗沾成一绺的额前碎发,原本有些干涩的双唇在碰到那些汗水后变得湿润。她伸出舌尖,轻微的咸像极了泪水。 挺翘饱满的乳尖正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轻微晃动,她轻轻啃咬,却并没有施力,只一遍又一遍用最坚硬的齿去蹭过最柔软的尖端。唐言章明显听见洛珩的喘息变得沉重,连带抵在自己肩膀上的五指都转成了内扣。 像溺水的人正抱紧着最后一根浮木。 而曾经的自己就是她的浮木,是她不远万里下机后直奔的安全之地,是她有且仅有的唯一安慰。 唐言章蓦然深吸,与洛珩同时起的痛苦共振,叫嚣着将她的心剜出血肉。下一刻,她捧起洛珩的脸,所有不加掩饰的愧恨显露,如月般潮湿的双眼毫无顾忌相交,仿佛剖析自我,不再掩藏。 眼泪簌簌。 一声间接勾起回忆的话语,她原本想忍着不提,却实在没有办法违背本心。 “…别哭了。” 洛珩曲起指节,一手抵在她的胸口,一边擦去唐言章垂在眼睑下的水痕。 唐言章握住她的手腕,温热的唇舌触碰她的食指,将所有咸腥的泪水卷入口腔。她缓缓舔舐着洛珩的指根,一边敛去一瞬共鸣的痛意,试图将所有主导权再次拿回。 “好。”她应允。 年长女人垂下的眼镜链伙同她的轻吻游走在洛珩敏感处,正难耐地燎起火,惹得原本冰凉的四肢身躯灼烧起热意。 触及下身柔软且濡湿的布料时,身下人明显一颤。 “怎么不进来。”洛珩半支眼睑,喘息低浅。 “还不够湿。”唐言章俯下身,从她的乳尖一路舔吻到耻骨上缘,“腿分开点,洛珩。” 女人合上眼,一手插入唐言章铺开的发梢中,一边敛去自己的喘息。 “没关系,你插进来,我很快就湿了。” 唐言章在性事上似乎总是喜欢用疼痛去留下什么。因此洛珩的身体已经对她的碰触产生了条件反射。 漫长的前戏落在二人扭曲的关系上显得格外诙谐,因此洛珩抓起她的手,毫无阻隔地将自己的穴口对准唐言章的手指。 “……” 唐言章抿唇,指尖沾上了黏滑体液后并没有往前一步,温热的吐息不仅扫在洛珩的耻骨上方,更是将自己的镜片都氤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微微挺腰,缓慢揉碰着顶端的阴核。清冷而喑哑的声音响起。 “帮老师把眼镜脱了,好吗?” 洛珩原本淡下去的笑意再一次浮起,她弯眸,指尖点在唐言章鼻梁处,原本的摘下动作忽而变成了禁锢。她按着细薄金属框,平仄得当的语调上扬。 “戴着吧,暗示也要暗示到底,有始有终,不是吗?” 她没有错过唐言章眼底的一瞬笑意。 很快,她的语调不再平缓。年长者俯下身,一边脱去她的内裤,一边卷弄勾挑着敏感而肿胀的阴蒂。因为她的选择,那副冰凉坚硬的金属质地细链正暧腻又淫靡地垂在她腿心中间,浸满了她的体液。 洛珩难耐挺腰,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故意,那串曾经束在自己手腕的细链正卡进了肉缝当中,艰涩地阻隔着舌苔,又偏生能剐蹭到阴蒂,生生绞弄出异样快感。 “…哈。” 愈发增多的爱液将唐言章的唇齿全部打湿,连带镜片都沾上了痕迹。 洛珩别过头,尖细的犬齿死死咬住了自己虎口。 她能明显感受到唐言章忽而起的,藏在此次状似温柔实则依旧折磨的性爱当中,难掩的恶作剧。 金属细链随着年长女人柔软的舌,正上下摩擦着红肿软物。唐言章没有放过洛珩的每一次喘息与颤抖,她五指陷进后者圆润挺翘的臀中,唾液混着体液滴涎在床单上,泅湿一片。 年长女人吞吐的速度加快,细链在她齿间摩挲的声音也愈发明晰。洛珩颤抖着抬高腰身,所有不受控的快感自脊椎流窜到下半身,最后全部汇聚在唐言章的口舌当中。 “……哈,快点……唐言章……” 洛珩哽着脖子,声音是难耐的喑哑。 她五指铺开,伸进年长女人的头发当中,四肢颤抖。快感临界在一个阈值,她仿佛被抛向云端,只需再一次的触碰,便能让她丢盔弃甲,攀上极乐。 金属链的加入显然比起单纯的口舌相触更加刺激。洛珩试图去看唐言章,却被快感裹挟视线,只剩腿心处唐言章温热的吐息。 而唐言章却在这一刻停下了吻。 她棱角分明的下颚沾满了淫靡的液体,发梢凌乱,眼眸覆了薄薄一层雾气。 “洛珩。” 她轻声,修剪齐整的指甲直直抵在穴口,轻轻一用力,就被纳进洛珩体内。 “这次不会疼的。” 体罚(高H) 唐言章五指捋开,顺着洛珩修长皙白的脖颈轻轻揉捏,一手逐渐往里探进,寸寸撑开紧致而温热的软肉。 她能感受到充分湿润过后的洛珩显然比起以往要更为动情,无论是下意识咬紧的唇,还是紧绷着的腰腹,都在她缓慢推进指节的过程中不受控地颤动。 这还是头一回在直接的情事开始前,手心就已经被女人流出的体液浇满。以至于唐言章还没来得及动作,交合处就已经随着她的推入而发出细微的水声。 “…” 洛珩眼睫蒙上雾气,原本白皙的脖颈不知因何泛上淡淡的血色。她偏过头,抑制的喘息无论是紧抿双唇还是张开口深吸,都逐渐外泄,随着身下咕叽咕叽的水声混合交错成一出低沉的暧昧影片。 唐言章扣住她后颈,凸起的错兀感逼得女人仰头,因瘦削而明显的喉骨一上一下,似乎正竭力忍耐着什么。 “…洛珩。”她指尖往上勾弄,因常年握笔而积累的茧子准确无误剐蹭过拿出明显的粗糙处,“不要忍。” 没等回应,年长女人忽而加快了顶弄的力度,潮湿的双眸略过阴影,直直落在洛珩轻颤的睫毛上。 交合处的肌肤碰撞声陡然加大,一下盖过了洛珩似有若无的闷哼。唐言章这一发力,险些将身下人的灵魂都撞了出去。 “…太,太快了。”洛珩咬紧后槽牙,半边身子酥软地几欲升天,原本就已濒临高潮的身体在另相刺激下呈现出不同的快感,无差别地冲刷着她的大脑。 洛珩伸手,穿过唐言章清瘦的身躯将她死死搂紧。指数后者不但没有听她的话,反而多塞入了一根,撑得她下体涨满,泛滥的淫液裹湿侵占自己体内的每一寸外物。 或许也不能说是外物。 毕竟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穴肉正死死咬住年长女人的指节。 她借力死死紧拥着身上人,将她们之间的缝隙挤压地不剩分毫。 “……” 唐言章微微喘着息,凑上前,在洛珩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舔吻起她的耳廓。 “……唔。” 唾液与耳朵交缠的黏腻水声显然极为清晰,洛珩试图躲开不受控的暧昧,却忘记自己无论是下身还是头颈,都已经牢牢被唐言章掌控住了所有的主动权。 洛珩的颤抖愈发剧烈,因喘息而无法下咽的唾液从嘴角蜿蜒,一路下涎滴到枕头处。唐言章柔软的唇舌显然没有放过女人此时靡靡的娇媚模样,她抬眼,舌尖顺着那道浅浅的水痕往上,一路勾勒着,最后舔舐到了唇角。 那根冰凉的,沾满了自己体液的金属细链也因此垂到了她的脸上。 “喜欢吗?” 唐言章哑声,原本冷淡而平稳的双眼倒映着身下人剧烈喘着气颤抖的模样。无头无尾的发问比起讨个答案,更像是一种明知故问的调情手段。 “…还想要老师怎么做。”她微微抬眼,舌尖拉长的银丝与洛珩下唇粘连,随着她的声音被吹断。 “……我说了,你就能…满足我吗?” 洛珩闷喘着回应,断断续续的吟哦比起以往不加掩饰的叫床显然更加激起唐言章死死压住的破坏欲。 “你说。” “……唐言章。” 洛珩高高抬起身躯,在她第一波发狠的撞击下痉挛着攀到顶点。因压制而咬破的嘴唇悄悄冒了一点血,正如她一边死死绞咬着唐言章的穴肉,黏腻的体液却争先恐后地溅出。 她眼睑微抬,在高潮的余韵中缓缓扬唇,拨开唐言章额前垂下的头发,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同样炽热而遥远的双眸。 “…那就把我操死吧。” 年长女人将洛珩翻过身,双腿压趴在床上,床垫登时凹陷进两个浅浅的坑。 洛珩身段极美,流畅勾人的后背线条宛若一块已经雕琢好的的羊脂玉,入手也是同样的柔滑与温软。一不留神,唐言章掐在她臀上的五指发了力,就留下了几个微不可闻的指印。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情欲气息搅弄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与洛珩的共振,不仅停留在相处本身,更是连彼此情欲的喘息都在同频。 年长者直跪在女人身后,一手压在她高高翘起的臀部,一边揉捏着腿心,将原本就已经潮乱黏腻的阴户涂抹,加重暗示了身下人的动情。 她双指并拢,一寸寸拓开内壁,再一次顶弄进洛珩体内。 甫经历完情事的身体极为敏感,就连单纯的进入都显得格外难忍。洛珩压着气音,向上翻的眼珠比起曾经惨淡死灰的模样,如今倒更像是单纯被快感冲击到眼神涣散罢了。 唐言章抿唇,轻微的笑意攀上眼尾。 她哑声:“洛珩……” 扣在身下人臀上的手忽然施力,连带着腰身往前,借着势,洛珩整个人被往床头推,下一刻,又拉了回来,直直吞纳进唐言章指骨分明的手。 “……哈。”她倒吸一口凉气。 唐言章的命令与暗示极为明显,酸软的腰肢也显然无法与常年握笔和教具的年长者抗衡。她被动地前后摆弄着身子,一下又一下“坐在”了唐言章的手上。 ——! 清脆明晰的拍打声落在耳畔,不轻不重地逗弄起洛珩。她微张开唇,双手撑在脸颊两侧,因姿势的淫靡与下流而忍不住悄悄并起腿。 唐言章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反抗。 她不露声色地伸出拇指,指腹随着下一波摇晃精准无误地碾在了女人肿胀不堪的阴蒂上。 “……操。” 洛珩咬紧枕头分延出来的布料,下身又酸又麻,发凉到了一种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铺天盖地的异样快感又格外灼热,折磨得她双眸失神,只能靠从前下意识的反应来过渡自己的失控。 ——! 又是一个不轻不重的,纯粹调情的掌掴。 她清楚唐言章动作的缘由,也清楚自己被她三番四次的凌辱下勃然迸发的肉欲。 其实她明白唐言章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折辱。年长者在对自己性事上的放纵与大胆总是出乎她意料,因此无论做出多么出格的动作,充其量都不过是唐言章死死压住的癖好。 而自己掩藏情绪的外露,与平日不同的痛意与反差,被占有被“破坏”,才是唐言章真正快感的来源。 她确实没有再让她疼。 却依旧能在各个地方无孔不入地拆毁她的伪装,迫使早已惨淡死灰的女人一瞬展露出原本的模样。 与洛珩逗弄的调情,招惹和背德不同。 唐言章要的一直是她的反差,真实与全部。 积攒的快意自大腿根一波波向上涌,冲击得洛珩双腿阵阵抽搐,几欲要摔倒在床上时,却都被唐言章扶住,再一次前后扭摆着腰抽插着。 此起彼伏的肉体交合与水声交迭。唐言章似乎摸透了她的快感所在处,以及濒临高潮时身体的变化。因此每每到了阈值,年长者都会突然停下动作,转而细致的舔吻与掌掴,一下将肉欲迫成爱念。 洛珩在这持续且长久的折磨当中呈现一种病态的殷红。情潮铺天盖地烫烧着她的身躯,灼痛着每寸肌肤。所有痛苦的过去还来不及浮现,就被接踵而至的快感噬咬到失去神智。 她的呻吟像极了发情的小猫。 而唐言章正掌控着所有的节奏,连带着她的喘息都随着指尖的操弄而深深浅浅。 “……唐言章!给个痛快…!” 她失神尖叫。 “我说过,不要说脏话。”年长女人抿唇,同样粗重紊乱的呼吸喑哑而愉悦。 “…这是对你的体罚。” 洛珩的失禁来得猝不及防,与她一同痉挛抽搐着的穴口同时喷涌出晶莹液体,滴滴溅在唐言章裸露的胸前,暧昧淫靡地蜿蜒出湿漉漉的水痕。 年长女人的双指早已泡皱,却依旧插在眼前人体内,感受着温软穴肉一下下的绞紧收缩,攀至顶峰的快感与满足。 她的掌最后只轻轻落在已经泛红的腿根,轻柔摩挲起依旧颤抖着的臀部。 “……” 她不想停下来。 可谁知道呢。谁知道褪去情潮后的模样,是不是又会回到她最不愿见的冷淡与平静。 犹如一片死寂的湖水,无论她怎么拨动,怎么哭喊,似乎都不会再因她而起任何波澜。只有通过情欲,通过人类最原始的性爱,才能一窥平静湖面下她曾熟悉过的涟漪。 也不过是涟漪罢了。 弄堂 性事结束后的余息总是绵长而迟缓,正如洛珩被唐言章紧紧拥在怀中时,还能分出半刻出窍的神智去捕捉转瞬即逝的灵感。 唐言章一遍遍亲吻过她翕动的眼睫,在轻得不知何物的触碰下,她微不可闻地品尝到了一丝咸味。 在哭吗。她。 洛珩默然。她奋力睁开眼,在一片虚如缥缈的无边大地中想去触碰身上的体温。只是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往前,原本近在咫尺的吐息变得模糊,连带所有片刻的温存都化作了一缕烟。 她的生命不是没有流逝过。 倒不如说,她的生命已经流逝过许多次了。 “……” 她虚无一片的梦境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屋内暗得不知日月,就连梦醒前做了些什么,洛珩都需要分神去思索,才勉强记起八分。 身侧平稳的呼吸声细弱却明晰。 洛珩双唇微张,隔着黏腻闷热的空气吸入半分冷静。喉间原本已经压下去的酸涩又有复涌趋势,一点点地,将她原本酸软的四肢慢慢蚕食成没有润滑的器械,一举一动,都需要某个人去发些明确的指令。 她拖曳着这么一副残破的灵魂坐在了画架前。 “…洛珩。” 年长者沙哑而低缓的声音不远不近,片刻,那深埋骨髓中熟悉的气味在一起覆盖了她生锈的躯体。 “…不画了,去睡会儿吧。” 她握着画笔的手被握住,温热的肌肤将她包裹。 “唐言章。”洛珩转过身,语气很轻,“你有恨过我吗?” 恨。 一个情绪色彩太过张扬的字眼。 唐言章在她辨不清情绪的发问下罕见地显露出一丝挣扎。 “这话应该老师问你…”她叹息,将洛珩无甚温度的五指攥进掌心内,“该我问你。” 洛珩其实并看不清她的模样。过于黑暗的环境只能虚虚看到个眼前人的轮廓,她却依然在这种情况下捕捉到了唐言章一瞬的犹豫。 “明天去走走吧。” 洛珩跳开了她自己起的话题,双唇微抿,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总是这样,说话喜欢空三分余地,剩三分留白,唐言章在以前总是对她这种做派感到舒适。知分寸有距离,不远不近的关系即便是谈了恋爱也没有逾越几分。 但如今,唐言章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深吸一口气:“好。去哪里?” “去看看老弄堂吧。” 后半夜唐言章睡得很沉,或许是洛珩不再沉默得像一具行尸走肉,又或是曾经提过的话依然被记在了心里。重逢以来的痛意与挣扎看到了些微末希望,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绝望终点。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疲惫是否会被曾经的爱人窥见,倒不如说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收拾皮囊。爱在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种形式,她与洛珩一样,同样在这条被歌颂坏了的路上摸石头过河,一举一动都不加遮掩。 洛珩没有收拾什么东西,只抱着一个平板,换了一身干净休闲的夏装。印在身上的红痕减淡,唐言章抬手摸上去时,甚至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暧昧。 她们在夕阳黄昏时分拐进了后弄。 沪城的弄堂是藏在繁华下的烟火。 唐言章能闻到斑驳叶影下灶台的油烟味,以及藏在邻里当中,混合一口清脆又嘹亮的喊话。 “喜欢吗?”洛珩弯眸,偏头去瞧年长者有些出神的模样。 “喜欢。” 唐言章眼压淡淡笑意,低头划开手机拍了几张隐在夕阳下的,从砖缝中奋力生长的爬山虎。 人心是肉长的,而但大多数文学作品里又喜欢将人比作一些冰冷的事物。可是人哪有这么非黑即白,感情也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大多数人爱的情节也不过是心知肚明的推拉与纠缠,真将爱情中的鸡毛蒜皮摘出来细细掰扯,才会发现也不过是身边最寻常的每天罢了。 沪城的弄堂便给人这种感觉。 不仅是历史的厚重与岁月悠长,更多的是一种历尽千万岁月,自雨水冲刷青苔蔓驳后残存下的女性气息。 吆喝声,街坊谈话声,以及那些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与灶台气味。唐言章低低深吸,隔着岁月,一下将她拉回了童年时期。 虽然她长在黎城,但历史长河漫漫,几十年前的老旧气味虽不相同,却极为相似。 洛珩半倚在墙砖旁,将平板反扣在胳膊当中,纤细五指握起笔,勾勾画画,时不时抬起半边狭长的眼眸往弄堂里看一眼。 唐言章也不扰她,只抱臂与她并肩,一同缄默于黄昏叶影下,偶尔也会凑过去看看洛珩在画什么。 “等一下。”唐言章微微抬眼,“洛珩,头低一点。” 纤瘦的女人笔尖一顿,在唐言章伸手过来,拂去她头顶落下的那片枯叶的这段时间里,再一次嗅到了那阵深埋于骨髓中的,熟悉的气味。 普鲁斯特效应。 断片的记忆犹如新年时的打铁花,零碎又绚烂,许多她刻意掩埋的过去再一次被鲜血淋漓地剖出,即便只是一些平淡到不足以铭记的瞬间,都在这股凌冽而冷淡的白松香气味下翻新。 “唐言章……” 洛珩忽然握住了她准备收回的手腕,那片薄若蝉翼的枯叶从年长女人的指缝间坠下。 她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被拉进。 “当年,我们在清水寺祈签,下着雨,你朝我走过来的那几步里…” 洛珩的声音很轻。 “…你在想什么?” 唐言章任她扣住自己的手腕,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半晌,她微微仰头,将已经近在咫尺的二人距离进一步缩短。 高挺的鼻梁若有似无地蹭到了洛珩的脸颊一侧,她语气平稳,压低的声调却像极了以前上课时严肃发问的模样。 “……过去了好久,我记不清了。”她顺势捧起洛珩的侧脸,指腹浅浅压在她的唇角,“但我向神佛祈愿,目前为止,都算应验了。” “祈了什么?” “让我找到你…还有,如果我们的关系是一种大逆不道,那么就让老师来受这些谴罚吧。” 女人平薄的唇微微张合。 “你受责罚了?” “还没有。”唐言章弯眸,嘬起唇心,微不可闻地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 “但如果……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启新的人生了,老师也会祝福你的。” 唐言章的眼眸弯如身后悄悄爬上的月亮。 “往后的日子,我也都将永远为你祈愿。” 灵感 祈愿。 洛珩静默,唇上转瞬即逝的触感明晰。她深吸一口气,不知因何而起的闷痛缓缓凿起她早已无波无澜的心口。 “回去吧。” 唐言章轻柔捋开她的五指,尔后一根根将她修长的骨节纳入自己掌心。洛珩体温偏凉,不知是不是错觉,女人现下的温度貌似更冷了些。 “我还没画完。”洛珩弯眸,不着痕迹地捏着她发硬的指骨,意有所指。 女人压低的眼眸虚虚往街道一瞥,又低下头,将勾勒大概的草图翻转,笔尖落在屏幕上:“少了些什么。” “什么?” “少了点人气。” 洛珩唇角稍稍上扬,发尾末梢因风吹进了眼睛当中,刺得发红。 唐言章垂下眼,微不可闻的笑意逐渐攀上眼角。她语气缄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洛珩。”她轻声,“老师说的这些话,都是建立在一个月之后你的选择上。至于现在……” 她抬手,将那缕翻飞在她颈窝处的发丝别回耳后。 “我们的关系依旧不变。” 纤瘦矜冷的年长女人抱臂半倚在砖瓦墙上,柔和的目光从街户摆着的老旧自行车上,慢慢转到了挨家挨户晾晒着的衣服跟前。 洛珩时不时抬眼。与其说是一种来自创作者的审视,倒不如说更像一种纯粹的欣赏。唐言章并不是没有做过别人临摹的对象,在偶尔代班的美术课上,就时不时会有一些学生将她当做了绘画对象。 即便是最简单的视线,她也能感受到那些孩子虽无恶意,但却有些不舒服的打量。那是一种将她衣着与外貌不加掩饰的端详,正如没有人可以承受逐字逐句的剖解,一寸一厘的审视,同样也让人极为不舒服。 但她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洛珩的眸光下感受到任何的不自在。 她只需要,也确实只需要做她自己。站在街角的任何一个地方回望过去,都足以让对方捕捉到灵感,从而下笔。 “为什么?”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什么为什么?” 洛珩眨眨眼,将平板递过去,与她一同并肩散出弄堂。 “感觉你画画的时候…没有怎么看我。但又画得很好。” 唐言章眼眸微弯,视线落在洛珩方才勾勒的简图上。虽只是寥寥几笔,但点缀在篇幅极大的场景当中,显然一下就将画面画活,平添了许多生活气息。 “感觉怎么样?”洛珩轻笑。 “我没有专门学过绘画,但是…给我的感觉,大概是很温暖。” “温暖?”洛珩眉梢上扬,语调轻快,“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人。” 唐言章有些惊讶。 “阮澄说我的画看上去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温度;以前读书的时候,Lucy说我的画空有技巧,没有感情。” 洛珩笑意明晰:“无论是不是真的,我听了都很开心,谢谢你。” 唐言章眉头稍稍蹙起。半晌,她摇摇头,将平板递了回去,语气认真。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这样评价,但是我没有说任何违心的话。小珩,你这幅画确实让我觉得很温暖。”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画你的时候不用一直看你吗?” 高挑的女人忽而顿住往前的脚步,在唐言章还没反应过来时不经意地将目光停留在她侧脸片刻。 她的声音很轻。 “…唐言章,你也太低估我对你的熟悉程度了。” 唐言章不可避免地因为她这句话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沉默当中。 照理说,她应该要为这句话而感到高兴,事实上她也确实在听到后的第一秒呼吸紊乱了片刻。只是随之而来的细微的悲恸,混杂在她们这几年来的拉扯当中,这句话就显得格外刺耳。 是啊。 明明曾经她们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靠近对方;明明彼此都是因为相近而不相融的性格互相吸引;却因为深埋内心的不确定和患得患失,最终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她们不适合。 可普天之下又有哪一对爱侣不会经历怀疑与磨合呢。 她深吸。 傍晚的余晖早已落幕。在沪城,即便是稀星夜晚,街道上也依旧灯火通明,忙碌而紧促。唐言章洗好澡,换好睡衣,在洛珩给她的位置上打开了手提处理起未完的工作。 即便她请了长假,但也不能完全离开黎城一中,许多繁杂的工作依旧需要她的帮忙。 洛珩罕见地没有坐在画架前,只是与她间隔些许,一同半坐在床头,捧着下午还没有完成的画作继续细化。 …… 唐言章的困意,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来得猝不及防。 或许是现在室内的温度恰好,或许是笔尖在玻璃板上的勾画像极了白噪音;又或者只是洛珩坐在她身侧,没有多余话语,也没有锥心刺骨的情感,只剩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往她鼻子里钻。 唐言章当即有些发软,眼皮沉重,桌面上字如蚂蚁般的表格再也入不了眼。她昏沉阖目,又试图让自己将未完的工作做完。 “睡吧。” 身侧女人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因困意而发软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纤长的五指扣在笔记本外壳上,此刻也蔫嗒嗒地垂在床间。她感觉自己似乎靠在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躯体上,只是无边水雾将她裹起,她分辨不出是谁。 原本笔尖的摩擦声转变成细微的薄膜键盘声。 嗒嗒。 嗒嗒… 以至于她怎么睡过去的,睡梦中做了什么,都剩不了多少印象。只是在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电脑安分躺在床头柜,并且昨天的工作不但保存完整,甚至还将所有的数据都统计完毕,省去了大部分繁杂的替换。 唐言章张了张嘴,她偏头,对上一旁明显已经转醒,但仍旧闭目小憩着的女人脸上。 洛珩脸上细小的绒毛正随着呼吸而起伏。流畅锐利的侧脸比起以前的精致美艳,如今不加粉饰,反倒更多了些艺术家的颓废气质。 她伸手,轻轻从身后环住洛珩的腰身。 “……洛珩。” 她的吻落在了女人的肩头。 “谢谢你。” “不用谢。”洛珩的声音还带了一丝刚刚苏醒的倦意,懒懒的,又有些以前散漫的意味。 “毕竟是你让这幅画活了起来。” 唐言章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你有天赋。” “是吗?”洛珩轻笑,转过身,与唐言章温和的眸光相接,“我没有天赋。只是你让我有了灵感。” 唐言章原本垂下的眼皮忽而掀起,双唇微张,胸口的心脏久违加速鼓动。 “唐言章。” 洛珩半撑着自己身子坐起。 “片刻的灵感,也是灵感。” 爱是一种痛觉,而痛也是一种感触。 洛珩从床头摸出烟盒,熟稔地往自己唇上凑。她叼住烟腹,又偏过身去摸打火机。 “别抽了。”唐言章叹气,“对身体不好。” “嗯。” 洛珩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错开她的视线,继续垂下眼往屋外走去。 火苗犹如一簇舞动着的光,在清晨依旧弥漫着薄雾的情况下显得湿润而沉重。 她半倚在阳台的栏杆上,狭小的空间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唐言章就在这种情况下站在了她身侧,并且顺势抽走了她手里的烟盒。 洛珩有些意外。 年长女人没有继续用言语制止她的行为,只是从有些发皱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学她一样咬在了牙齿中间。 “打火机呢?”唐言章含糊着。 洛珩眼睑微抬,久久凝视着唐言章的双眸。半晌,她开口。 “别抽。” “为什么?” “你不适合。” “为什么不适合?” 唐言章试图去够她的手腕,却被反扣。 “唐言章。打火机我收起来了。” “这样。” 唐言章眼压淡淡笑意,凑上前,用自己唇上叼着的烟头去够她此时燃烧着的火星。 呲—— 一种极其缓慢又暧昧的借火姿势。 洛珩眼睫翕动,呼吸急促。这个点烟的姿势她曾经再熟悉不过,而如今对面人却换成了唐言章。 她心跳骤然加快,喉咙不受控地收紧。 火苗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攀爬上了唐言章的烟头,将最外一圈燃了个灰。片刻,一缕微末的烟雾向上缠绕,尼古丁的气味浓重。 她被呛得连连咳嗽。 洛珩当即抽出了她咬着的烟,并将自己口中的一并夹走,捻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 巨大的视觉与回忆冲击使得洛珩此时呼吸不畅。她稳了稳上下起伏的胸腔,扣住唐言章纤细的腕骨。 “我不抽了。”她闭紧双眼,“唐言章,不要这样。” 恐惧 “不要这样?” 唐言章低低屏息,过于浓重的尼古丁依旧弥漫在她口腔和呼吸当中。即便清晨的空气细腻而冷清,但狭小的阳台一时间只剩下她们对峙的喘息。 说对峙也不太正确。 她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当中并没有太过鲜明的情绪色彩,更多的只是一种心知肚明的悲恸。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洛珩死死掐住自己虎口,试图用一些尖锐的痛意将此时翻涌着的情绪压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直击骨髓的分崩离析。早在她决定放手,在几年前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气力与情绪。 她看到了重合的自己。 也看到了重合的Grace和唐言章。 “……” 唐言章骤然合上眼眸,哽在喉间的话语下不去也说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所有借于他人之口才终于得以拼凑出来的完整的真相。倘若没有Grace的那通电话,没有其他人的开口,她们至今也是两条平行线不是吗? 说出口了,又会不会把洛珩推向更远的地方呢。 唐言章死死咬住下唇,无法与曾经的爱人对视。 洛珩垂眼,右手松开早已被掐红的虎口,下一刻,她扣住年长女人瘦削的肩头,另半边的手不受控地抬起她下颚,形成了一种逼迫对视的姿势。 她看见了唐言章翕动着的睫毛,在她有些绝望的神情下睁开了弥漫着雾气的双眼。 呼吸明显。 “……唐言章,你应该知道的。”她眼睑压出一片潮湿的惨淡,“我已经学不会爱人了。” 洛珩松开她的肩膀,向下握住她纤瘦的腕骨,往自己心口去碰。 扑通……扑通…… 缓慢而沉稳。 而唐言章是触碰过她灼烫如火般几欲要破开胸膛的心跳的。 洛珩哽咽:“你知道吗…我不止一次想过我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 她的“明明”说不出口。 明明有那么多个相拥的瞬间情投意合。明明一起奔逃过,放肆过,在多少个夕阳落幕的异地山间依偎接吻。 却最后落了一个这样的局面。 唐言章在她的断续抽噎中心寒眸酸。她伸手抚上她面颊,试图抹去泪水,却被眼睫挂着泪的洛珩偏过头躲开。 “洛珩......”她不知所措地咬紧下唇,再一次握住她扣在自己下颚的手腕,“是我没有相信你。” “...不是这样的。”洛珩在一片死灰的垂泪中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我没有找到自己。” “唐言章,是我没有找到自己,所以才会将我们之间的关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太害怕了,害怕你会像初叁毕业那样一言不发地把我拒之门外,害怕你的喜欢是一种错觉,害怕你某一天发现我原来只是一个找不到为什么而活,只能为你而活的胆小鬼。” 她的声音悲戚而冷淡。 唐言章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所有的氧气登时变得稀薄,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闷热与苦涩。她张开口,隔着痛意深呼吸,鼓噪的心跳攫取了所有的感官,就连洛珩松开了她的触碰都没有察觉。 “…怎么不跟我说。”她的双眼潮湿如月,“老师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怎么敢跟你说。” 洛珩缓慢后退,直到触碰上身后发冷的铁栏杆。 唐言章垂眸,温柔而悠远的声音犹如隔了万山,自无边广袤的虚空中回响。 “...我一直都喜欢你。哪怕当时被Grace误导,哪怕你囚禁我...我都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走到这样一个地步。”她深吸,原本极力克制住的悲恸隐隐,连带着语气都哽咽了几分,“洛珩...” “……” 消瘦的女人缓缓错开视线,半晌,她闭眼,那股久违的痛意逐渐从四肢百骸当中消散。 “你还是那么喜欢喊我的名字。”她弯眸。 这场忽而起的,却无疾而终的对话戛然而止在洛珩收敛起来的情绪当中。这时唐言章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们之间的鸿沟已经深到只要洛珩不愿意开口,她就永远没有办法去窥探这几年来她的想法。 她已经把一瞬沟通的门关上了。 唐言章低下头,将方才自己无意识攥紧的烟盒摊开,原本尖锐的角变得弯曲,褶皱出一道道细小痕迹。 像极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她再怎么试图捋平,那道道已经折过的痕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抹去。而所有她不曾熟悉的,在洛珩眼底看见的死灰,都那样清晰而痛苦。 洛珩已经转身走回了客厅,将着方才掐灭的两根烟头扔在了厨房垃圾中。 矜冷的年长女人只哀哀倚靠在栏杆上,目无目的地扫过她的动作。 她确信洛珩在无意间透露了些什么。 关于她的过去,关于没有自己参与的这几年人生中挣扎过的痕迹。 唐言章原本因悲恸而翻涌着的酸涩化作滴滴雨水,下下落在身侧,强行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思绪圈紧。 她记得,她记得在当时洛珩囚禁自己时那些藏在愤怒下面不明显的错兀感。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没有深究,没有重视那些洛珩一瞬袒露出的脆弱。 而如今她再一次捕捉到了这丝隐隐的苗头。 冷静下来。 冷静。 她的眸光再次落在不远处收拾着东西的女人身上。 她们都是经历过孤寂与背叛的人。而经历过这些,就必然会拥有恐惧。 她需要琢磨清楚如今洛珩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是怕她的再一次抛弃吗,还是她始终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情意。 那自己的恐惧是什么呢。 唐言章错觉自己走进了一个莫比乌斯环,无论她往何处走,怎么往前,最后似乎都回到了原点。她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袒露过最内里的本我,拥抱着的瞬间除去爱欲与迷恋,到底隔着山海般的鸿沟。 等等。 倘若将她们过去的隔阂比作恐惧。 她恐惧着自己的身份,恐惧着曾经的背叛;而洛珩的恐惧则是“为自己而活”。 明明她们近在咫尺,拥抱的时候仿佛合二为一,炽热的心跳同频;转瞬又好似相隔万里,在冰岛跃起的鱼也没有办法听见挪威天空飞鸟的答案。 她们一人看不得过去,一人望不见未来。 倒是绝配。 唐言章骤然抬起眼。 她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了洛珩所有的想法与踌躇。 一起 las huwu.c om 大厅里东倒西歪的玻璃酒瓶已经被收拾得不剩多少。洛珩拉开半身高的冰箱,碰撞声叮叮当当,惹得不远处唐言章侧目。 大多数都是些度数不高的酒。洛珩抽出一瓶,蔫了吧唧的头发粘在她脸颊旁,估计是被刚刚的眼泪糊住,她又懒得去收拾。 “不抽烟就喝酒吗?” 唐言章伸手拿过了她握住的酒瓶,冰凉的玻璃在过冷的冰箱里待久了,一触碰到温热就蒸成水珠,一下把唐言章手心沾得湿润。 “抽烟只是为了提神,但现在我要去画画了。” 洛珩半眯着的眼眸忽明忽灭,年长女人修长的身形在她眼里晃荡地有些模糊。她见唐言章弯下身,将冰箱里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又抽出另一瓶酒,散落在双肩的黑发衬得她矜和又温淡。 “所以你喝酒是为了画画?” “嗯。我一般都是半梦半醒的时候有灵感,喝酒也会这样。” “那中午想吃点什么吗?”唐言章问。 “我一会儿去买个菜。” 洛珩吸了吸鼻子,燥密的烟瘾随着唐言章一步步的走进愈发加重。 “一起?” 唐言章拿起启瓶器,沿着边缘,指骨分明的手无论做什么都颇有一种雅致到赏心悦目的形态。 只是啤酒。夲伩首髮站:p o 18. as ia 洛珩接过唐言章递来的酒,比起近在咫尺的麦芽香气,反倒是那股微不可闻的白松香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 像勾起了什么梦。 她折身回了画室,应了唐言章的邀约,浑浊的水桶里面是几根摆放歪斜的笔。她伸手触碰上有些粗糙的画纸,烟瘾化作一些莫名其妙的欲望,又或许只是突如其来的压力让她左右找不到疏解口。 她晃了晃脑袋。 其实她大可以在一片死寂中继续她的摇尾乞怜。心死至极的人才是最大的赌徒,她们不见过去,不求将来,就更不在意是否会在曾经的恋人身上少了什么额外的自尊了。 方才唐言章高挑而纤瘦的身形变得清晰。 还有那拎着酒瓶的手,微微露出的,棱角分明的腕骨。 沪城的物价比起黎城贵了不少。 唐言章买了好几把青菜,一些足以撑过一周的瘦肉水果。洛珩伸手去接,五个指头上挂满了袋子,在走路的摇晃中一下又一下碰到小腿。 只是唐言章也好不到哪里去。收拾好的酒瓶捆在手上,浅浅勒出一道红痕;即便是清晨,炎热的夏季也会无差别地使所有行走在外的人闷出一身汗。 洛珩让她先去洗澡。 这次是唐言章提出要将回收的玻璃瓶亲自交给失忆的阿婆。 手脚麻利的老年妇女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颓靡与老态,口齿也清晰,见到唐言章时还眯起了眼睛同她笑笑。几十年如一日的回收价格放在当下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但泛黄的纸张边角,以及老人念叨着的话语,都将这一切利益模糊。 她一边洗澡,一边将这段记忆感触来回过滤。 抽油烟机工作起来的噪音很大,轰轰烈烈的,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姿态。 之所以要这么形容,是因为她在沐浴期间听见了窗外忽然砸下来的雷声。混合着花洒淋下来的水珠声响,偏生合奏成了一场淅沥暴雨。 她擦了擦湿淋淋的头发,生涩水珠沿着额头顺滑进了眼角,痛得唐言章眯起眼缓解。 她从身后环住洛珩的腰,隔着垂下的发丝轻轻低嗅。洛珩体温不高,她靠在后背,也能借着冷意散去一些刚洗完澡的热度。 洛珩罕见地停下了的动作。 她转身,后腰硌在冰冷的大理石桌沿,一双辨不出情绪的眸子虚虚落在唐言章脸上。 年长女人有些疑惑。 下一刻,她抚上唐言章有些尾纹的眼角,稍稍低头,平薄的唇微抿。 唐言章显然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伸手,穿过洛珩纤细的腰身,将她往自己身前按。低垂的眼睑颤动,就连交换的吻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她把她的烟掐了。 那她犯瘾的时候,也需要相应的慰藉来疏解。 切到一半的水果摊在手边的砧板上。唐言章捻起一块苹果含糊嚼着,手上的汁水点在的洛珩柔软的唇瓣上。仅一秒,就被舔走。 实话说,洛珩的侵略性一直都极为明显。尤其是当年那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眸,压着缱绻笑意一颗颗解开唐言章扣得严整的衣纽时。 女人冰凉的手探入了她的衣领当中,沿着流畅的脖颈线条一路往下,直到停在了她的胸口。 她望见洛珩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状似解脱的笑意。唇角微弯,眼眸淡淡,指腹却停在那片皙白的区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唐言章握住她的手腕。 “……那条项链。”年长女人的声音艰涩而沙哑。 洛珩的眼皮没有掀,指尖在她脖颈勾弄了一下,惹得后者微微仰头。 “我扔了。”洛珩声音淡淡,但手上力度却突然加大,抬起她的下颚迫她直视自己。 这次的吻比起方才蜻蜓点水般的相触显然要更糜靡一些。她叼住唐言章的下唇,尖细的犬齿磕碰着柔软的唇肉,在一片唾液交缠中如愿品尝到一丝甜腥的气息。 甜大概是因为苹果。 窗外果然雷声翻涌,伙同身后聒噪的油烟机,将二人此时更偏泄欲的吻搅弄得急躁且肮脏。 原本讨吻的人抓回了主动权。 而唐言章也在她嘴里嗅到了浓稠的酒气。 “……洛珩。”她仰头,在短暂的换气中喘息,“下雨了。” “嗯。”她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我去收衣服。” “不急。”她勾过洛珩的后颈,“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未来一周都会是大雨。” “菜倒是买齐了。”洛珩弯眸,“唐言章,你说我要是醉倒在浴缸里,你会怎么做?” “你喝醉过吗?” “是啊。”洛珩将手边喝了一半的红酒瓶往桌面上搁,“想喝醉还是很简单的。” “…阮澄是怎么做的?” 洛珩抬起眼:“她只是把我叫醒了。” 唐言章缄口不语,半晌,她拿过剩下的红酒,垂眸。 “那我会和你一起。” 溺水(高H) 唐言章说的“一起”,事实上也确实有点超乎洛珩的意料。 过了某个点的暴雨不要命似的砸了下来,将原本就比较破旧的出租屋掀了个呼呼作响。唐言章压住窗帘,将吱呀生锈的窗户关紧,一不留神就被雨珠溅湿了半边。 晚饭吃得凑活且简单。清淡的蔬菜和一碗紫菜蛋花汤,两人面对面,吃的过程中也没有多余的话语。聒噪的雷电声就是在她们进食期间突如其来地劈开寂静,将她们二人都吓了一跳。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照理说夏季的夜来得比其他时候都要晚,此时却因为暴雨的原因提前黑了不少。 洛珩将碗筷收拾干净,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喝着刚才余下的半瓶红酒。随意到就连玻璃杯都舍不得拿出来,只是很简单地对瓶吹。 纤瘦的腕骨在她仰头握着酒瓶的时候分外明晰。 唐言章将窗关紧,洛珩瞥见,开口:“留点风吧。” “卧室也留吗?”唐言章偏头,示意她的画架离窗口很近。 “留着吧,不然太闷了。” 洛珩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起淡淡的潮气味道。 年长女人将自己的笔记本摊开连上电源,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坐在床沿,镜面反射着屏幕上的光。洛珩眸光在她翻飞敲着键盘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半晌,她垂眸,折身离开了卧室。 洛珩不是第一次赤身裸体地趴在浴缸当中昏睡到不知日月的。早些年刚搬来沪城时,她就习惯了一个人喝空一瓶完整的酒,又因为受不了环境,强迫着自己泡在浴缸当中洗了一次又一次的澡。 她不是个喜欢压抑欲望的人。 而一边喝酒,一边躺在浴缸里自慰,也是她这些年来偶有的放纵。 洛珩叼着发圈站在浴缸里,任温热的水流逐渐漫过脚踝。 老房子隔音不好,即便唐言章敲的只是普通的薄膜键盘,放在相隔一个客厅的浴室里,洛珩也能清晰听见她工作时的声音。 温热的暴雨严丝合缝砸在窗柩上。洛珩稍稍蜷起腿,平薄柔软的唇瓣张开,微不可查的喘息隐在水声当中,遮去了旖旎的气味。 她新开了一瓶700ml的格兰菲迪,在踏进浴缸前已经喝了小半。她一向是个酒量很好的人,但后来才发现,其实想要喝醉也相当容易。 “……” 洛珩散开头发坐进了浴缸当中。冰凉的瓷砖顶在她的后背,原本清晰的视野逐渐漫上一层水雾。纤长的五指往下,她没有给自己做什么前戏,直接毫无阻隔地触碰起腿心。 其实她并没有太多润滑,欲望来得猛烈,身体却没有多少相应的反应。洛珩偏过头,赤裸的手臂半吊在浴缸边缘,再次猛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食管一路灼烧到胃,顺带将她低迷的身体勾出那么些潮气。洛珩仰起头,修长的中指直接没入了干涩的甬道当中。 她的喘息与其说是一种带有肉欲的喟叹,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带着痛苦的排解。 酒精在她身体里四处乱窜,正如她一声声不受控拔高的吟哦。等她再一次睁眼,温热的水已经浸没过胸口,而眼前站着的,正是眸色晦暗不明的年长者。 她弯眸:“唐言章。” 要在一片混沌中接住唐言章落下的吻是不容易的。洛珩埋进自己体内的手腕忽然被抓住,几秒后,一股不容违抗的力度带着她的手再一次撞进自己体内。 “……啊。” 她湿漉漉的半边身子被唐言章揽住,些许水痕溅到了后者的衣服上,与肌肤贴成一片透明。 洛珩半喘着气倚在唐言章肩头,右手被带着一次又一次插进自己体内深处。 唐言章抚过她指节,一边用拇指抵在她阴核,一边顺着变得濡湿的穴口摩挲。 “…洛珩。” 唐言章沙哑的声音含糊着逗留在她耳廓,左手收紧揽着她肩膀的力,右手与她手背相贴,带着女人往里送进。 洛珩在一片情欲与酒意的交织下胡乱地绷紧脚背高潮。她喘息紊乱,发冷的大腿根下意识夹紧了唐言章的手臂。下一刻,原本不算狭小的浴缸变得逼仄,而洛珩也在唐言章垂下的吻里嗅到了熟悉的酒气。 她睁开眼。 “…你喝酒了?” 她奋力支起身,偏头捞过摆在浴缸旁的酒瓶。 里面的液体早已去了大半,而她分明记着自己并没有喝多少。 “嗯。”唐言章与她一同赤裸,顺着空余的位置虚虚撑在了洛珩上方,“这是什么酒?” “…格兰菲迪。最便宜的那款。” 她呼吸起伏,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因高潮而蒸出的汗清醒了不少。 年长者的眼眸显然与平日清明而冷静的模样不同。洛珩被她托起后颈,细如白瓷的肩头抵在了浴缸边缘,依旧敏感着的腿心正往外涌着黏滑液体。 “……” 酒精让唐言章有些燥热。 洛珩偏头,再一次当着眼前人的面灌了几口。喝得急,她还呛了好几声咳嗽,酒液洒在了胸口,仅几秒就被唐言章抹去。 她的吻急切而热烈。 似乎在攫取洛珩口里的酒液,她抬起女人下颚,所有自嘴角流出来的酒精都被一一舔过,直到舌尖抵在她上齿,还没来得及下咽的辛辣液体就这样从她们的唇舌间流了出来。 洛珩抵在她肩头,声音沙哑:“你醉了。” “嗯。”唐言章垂眼,“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你说的‘一起’?” “我不像你…其实刚喝两口的时候就有点头晕了。”唐言章弯眸,“小珩,告诉老师…你在想着谁?” 你自慰的时候在想谁。 年长女人的眼眸显然变得朦胧且湿润,连带一向白皙的胸口都密密泛上了粉。 洛珩难以判断唐言章究竟醉到了哪一步,只能凭借过去的印象打量。然而越去回忆,她原本波澜无惊的心跳就变得愈发加重。 她无端想起一个词。 堕落。 重逢的第一夜她曾毫无芥蒂地邀她喝酒。知道年长女人不胜酒力后,酒精就变成了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捷径。想要跨过师生那条界,想要越过年龄的鸿沟,将一切推给酒精就是最完美也最妥帖的做法。 而唯一一次唐言章的故意喝醉,也是在自己劝阻下的一意孤行。 她们之间。一次是洛珩的故意灌醉,唐言章的推脱;而另一次则是唐言章心知肚明的喝醉,洛珩的劝阻。 确实从来没有一起坠落。 洛珩纤瘦的喉骨上下涌动,半晌,她唇角微微上扬:“您猜?” 余下的半瓶格兰菲迪在洛珩明目张胆的吻中尽数交缠给了唐言章。 她们半边身子沉在浴缸当中,湿润的瓷砖难以找寻一个支点。唐言章含着洛珩小巧的耳垂,因酒精而心跳加快的身躯起伏,一下又一下触碰到洛珩微凉的肌肤。 她们的乳尖互相摩擦,头发潮湿而散乱,眼睑与唇舌都是糜靡的水痕。唐言章跪伏在她身上,一直没有关闭的水源已经堪堪没过二人肩头。 她的手隔开阻力,巧妙分开了洛珩的双腿。在生涩的水中轻柔抵在温热的穴口处,尔后一点点地,缓缓往里推进指节。 洛珩当即环住她腰身,抬起眼眸,一边吸气一边细细扫过唐言章因动情而变得殷红的眼尾。 唐言章抬手,抚上洛珩湿润的发顶。 下一刻,她跪在浴缸的膝盖因失衡而打滑。唐言章一下倒在了洛珩身上,连带着二人所有的裸露在外的身躯全部没进了水中。 “……” 洛珩在窒息的水中呛出了一串气体。 突如其来的“溺水”一下将感官放大,唐言章埋在她体内的指节不仅没有因为彼此的窒息而停下,反而变本加厉,往她粗糙的敏感处狠狠上顶。 她们的发丝在水中交缠。 洛珩被窒息,酒精与性爱同时刺激到尖叫。 她紧紧揽住唐言章,犹如溺水者抱紧的那块浮木,在痉挛的前一刻从水里挣扎而出。还没来得及大口吸入氧气,微微泛白的唇就被唐言章叼住,转而被渡气的方式逼迫接受了这个“吻”。 “…洛珩。”唐言章抽出手,晕眩的思绪将所有过往的矜持与冷静抛诸脑后。她一下下抚摸着女人的后背,语调喑哑,“自慰给老师看。” 洛珩喘着气,半边胳膊吊在浴缸边缘,将方才呛进去的液体咳出,“…那就不要操我。” “我忍不住。”唐言章的唇悄悄落在她湿润的鬓角处,“洛珩,我在卧室里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外面的雨幕伙同雷电将狭小的浴室劈得忽明忽暗。原本就老旧到接触不良的电灯闪烁,一下下将二人之间的视线剥夺。 “是吗……” 洛珩轻声,捉住唐言章的手腕往自己身下带,在年长者明显的碰触下仰了仰纤长脖颈。 “如果我说……那些声音,是我故意的呢?” 她忽然搂住唐言章的脊背,在后者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带着一起往下沉。 溺水者换成了唐言章。 生涩的水流刺得洛珩眼眸发疼,她却生生睁开眼,按着唐言章的后颈往自己唇上凑。 她的氧气在窒息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珍贵。 耳边是沉闷且涌动着的沉溺。唐言章无端地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想起了深海。 她恍惚。 扯平(高H) 溺亡。 唐言章曾不止一次在梦里梦见过自己沉溺无边深海中找不到出处。 那些咸腥的海水一层层将她包裹,涩潮而又冰凉,捆着她四肢躯干,包括她的五感。 洛珩的吻伙同沉闷的氧气,在水下渡到肺里的时候还夹了那么些蚊虫叮人的细微痛楚。 唐言章唇瓣殷红,挣扎着在窒息前一秒浮出水面,过于突然的下坠与惊吓让她所剩无几的氧气更加稀薄。她趴伏在浴缸边缘,消瘦的身躯上下起伏,喘息重得犹如劫后余生的安抚。 而洛珩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精准钳制住了她的腰身,顺带搅弄着生涩的水一寸寸拓开原本闭合着的肉缝。 她再一次用另半边搂住唐言章的身体,带着她一同沉进浴缸当中。而抵在年长者还没有多少润滑的穴口处的食指,却已经试探性地往里刺进去了一寸。 被侵犯的痛楚明晰。 水下窒息的恐惧也清楚。 唐言章下意识试图仰头攫取空气,却被身下人死死禁锢住了后颈。 洛珩递上的氧气与剐开她穴口的手指同步。唐言章身体紧绷,视觉嗅觉同时被剥夺的后果便是所有的触觉都分外敏感。 洛珩松开她后颈,温热的甬道不需要多余动作就已经死死咬紧了侵犯的异物。 “…洛珩。”唐言章睁开已经发红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同样潮湿且狼狈的女人,“轻点。” “我还没有开始。” 洛珩将她几乎全部倒在自己上面的身躯往水下带,没入穴内的手指却不安分地一寸寸拓开软肉,连带将周围一圈都剐蹭一遍。 痛意与快感迭加的滋味是很上瘾的。 唐言章骤然伸长脖颈,敏感的身体本来就容易被挑逗,夹杂着半丝来自洛珩不知名的欲望,唐言章只觉自己原本还算平缓的身体霎时爬满了燥密的痒。 她试图并起双腿,却被洛珩接二连叁塞进去的手指填满,撑得完全没有办法做抵抗。 她甚至还能看见洛珩直挺的鼻梁上微微皱起的细小纹路,和那狭长而柔美的眉角,不经意间往下压了些许。 窗外已经完完全全被雨幕包裹。 而窄小的老旧浴室内,地板也被溅出的液体拖拽出道道水痕。 唐言章抖动的幅度远比洛珩想象得要大。 她扶住年长女人发软的腿根,原本还算干涩的穴口在她缓慢的抽送间逐渐分泌出动情的黏液。她将指节往外带,尔后一点点,一寸一厘重新往内探入。 那是一种无声无言的侵犯与告示。 唐言章能明显感受到与以往任何一次的主动都不同。 “…快一点。” 她咬紧下唇,因潮气与疼痛逼出的生理泪水挂在眼睑半侧。 “你受不了的。”洛珩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依旧没有改变节奏,只重复着最简单的抽插动作,将原本润滑就不太够的软肉折磨得愈发敏感。 她衔住年长者咬得有些微微泛白的下唇,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你怎么知道……哈……我会受不了?” 唐言章弓起足背,半跪半撑在洛珩身上,只是水的阻力远比她想象中麻烦,而酒精也将她原本的力气抽干,只剩一副灼烫着的身体。 洛珩的吮吻顺着她喉骨一路往下,沾了水液的唇无论吻到哪里,都带着散不去的潮湿。 她的指尖陡然发力,死死碾过软肉深处,却独独避开了唐言章的敏感地带。而这种举动的后果便是,年长者一下被她状似性爱实则折磨的操弄折腾得险些失声。 她的灵魂好似被拆成两半。 一边倒弄在如火般炙烤的快意当中,另一半则沉入深不见底的海,举目无处。 她疼得倒吸冷气。 “唐言章。”洛珩细碎地亲吻着她,语调平缓,“疼吗?” “……还,还不够。”年长女人哑着嗓,起起伏伏的全是喘息。 “这样。”洛珩喃喃,顺势咬住唐言章侧过去的耳垂,右手持续性发力,一下下往里操弄。 她的力度变本加厉。 而唐言章死死圈紧她的腰身,所有艰涩的吸气逐渐被漫上来的快意剥夺成情欲的喘息。 洛珩顺着唐言章微凸起的脊骨一寸寸往下摸去。 年长者身材一直保持得极好。直到她纤长的手指陷入了饱满圆翘的臀肉中时,这个念头都还没有办法完全消散。她抚摸过稍稍凹下去的腰窝,顺着曲线探到耻骨附近,又掰拽开她大腿肉,将原本分开得并不彻底的肉缝彻底敞开。 唐言章彻底瘫软在洛珩的身上。 快感的积累是持续的。而快感临潮时,所有思绪都会清空,双腿也会相应发抖。 她颤抖着搂紧洛珩的肩膀,此起彼伏的水声与雨声交织,连带自己抑制不住的呜咽都变得拔高。 “……洛珩,洛珩。” 她哑着气音一遍遍喊过身下人的名字,所有从腿心深处弥漫出的酸软与不受控扩大,攫取了所有的理智与冷静。 “要到了……我快到了……” 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感受全盘托出。 洛珩偏过头,将更多的空隙留给唐言章呼吸。 粘稠的呼吸总是暧昧又长久。 小小的浴室里充斥着情欲气味。她们互相拥抱着,原本还算清明的双眸变得浑浊而沉默。喝光的酒瓶倒在地板上,在水流的带动下往不远处滚。 她察觉洛珩的皮肤已经在过久的浸泡下变得有些发皱。 唐言章推了推她,刚才喝的酒已经散了大半。而洛珩却后返,昏昏沉沉倒在她身上有些不知日月。 她将浴缸放空,又抽过挂在墙上的毛巾,将洛珩裹在了怀里。 唐言章久久凝视着她垂下的眼眸。 “洛珩?”她轻声,一边擦拭着她的发梢,“醒一醒。” “我没睡。”女人的声音有一些低哑,“唐言章,你为什么要回来。” “…没有为什么。” “你恨我吗?” 这是她第二次从洛珩口中听到这个词语。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回答。 洛珩抬起眼,虚虚盯着唐言章下弯的眼尾。 “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毕业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说,就那样离开了我。” “当时你说的理由是,因为对我动心了。” 唐言章手微微停顿。 “那我们分开的那一晚……你又是什么心情呢?”洛珩喃喃。 唐言章忽而吸气。 窗外的雨幕沉沉,淅沥打在窗台上,低低浅浅。 “恨。”唐言章耸起的双肩骤然下榻,绷紧的身子也因此泄了大半力气。 她眼眸悲伤:“洛珩,对不起。我恨你为什么要用那么极端的办法,也恨自己不应该开启这段关系。” 洛珩眼睑微抬:“所以当时,你一直都恨着我是吗?” “…是的。”唐言章阖眸,“是一种悔恨。” 半晌,她听见眼前人微不可闻的一丝轻笑。 “我还以为你当时,已经对我心灰意冷到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洛珩的指尖触碰到唐言章裸露着的胸口。 “唐言章,关于这件事,我们扯平了。” 道路 洛珩碰了碰自己光滑的手腕。 她无端想起刚搬来沪城时曾经走过的死路。 那时她寂若死灰,所有足以将她吞进漩涡的恼人事情放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微不足道。譬如方言不通时遭受的谩骂,譬如搬动的行李从她脚背上碾过,又或是站在拐角与一辆疾驰的车擦肩。 有无数个可以靠近终点的瞬间。 死神苍白冷漠的镰刀也向她挥来,仿佛像某种邀约,她只需往前踏一步,所有拧成麻花样的选择就只会聚拢形成唯一一道通向结局的路。 她默然。 沉闷的空气挤压着她肺里所剩不多的氧气。她曾不止一次将自己浸泡在浴缸当中,享受濒死时耳朵听见的那些嗡声,还有眼前忽明忽暗的光源。 “……洛珩。” 她从幻觉中抬眸。 洗过澡后的唐言章浑身沾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就连额前的碎发都还有点沾在鬓角,湿漉漉的,又多了些生活气息。 洛珩走上前,伸手拨开她的头发,露出一旁的耳垂。 “怎么了?”她弯眸。 “…你还好吗?”唐言章握住她的手腕,对上女人有些惨白的脸色,“从浴室里出来时你的脸色就有点不对了。” “想起了一点事情。”洛珩摇摇头,唇角稍稍勾起的笑意不减。她碰了碰自己的脸,语气平淡:“我的脸色很难看吗?” “有点白。”她伸手顺着洛珩的手背抚上去,空出多余的指尖往她脸颊上戳。 洛珩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指尖稍稍相互摩挲:“在忙什么?” 她瞥了眼唐言章搁在床上的手机。几分钟前,她分明见着唐言章坐在床头角落,一边压低着声音掩嘴说着什么。 她尊重唐言章隐私。 但确实有些轻微的排斥感骚扰着她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 唐言章稍稍垂眸,有些不自在地错开她的视线:“…在和别人聊天。” “你过得怎么样?”洛珩没有深究,“学校那边还好吗?” “…还好,现在教改了,生源不分流,带起来比以前吃力一点。” “还是初叁?” 唐言章摇摇头:“初一,从头带起。” “新的科代表省心吗?”洛珩眨眨眼,微不可查的笑意明晰。 “洛珩…我没有再设科代表了。” 唐言章抬起湿润如月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察觉到洛珩在自己说出“恨”一字后态度细微的转变。倘若将之前的关系比作她唐言章一人的勉强,那么现在二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无言试探。 “……”洛珩锐利的唇微抿。许久,她叹气,伸手将唐言章的双眸虚虚遮住。 暴雨远比她们想象得要更猛烈。老旧的出租屋原本就比普通公寓潮了不少,接连几个震耳欲聋的雷电直接将整栋楼的电源劈了个紧急跳闸。 洛珩从暴雨中惊醒。 她试图平复自己霎如擂鼓的心跳,一下下撞得胸腔闷疼,可无论怎么深呼吸,她的心脏依旧不听使唤地鼓噪。 好疼。 洛珩按住自己心口,意欲破开胸膛的心跳却没有给她反应机会,将所有血流泵得急促而沉闷。洛珩错觉自己浑身发热,被惊醒的恐惧却拖着她半边身躯沉入海底。 一双略显粗糙却骨节修长的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小臂。 “小珩,没事的。” 年长女人的声音沙哑而困倦。她轻轻拍着洛珩的手,顺着她有些汗涔涔的手臂往上摸,稍稍歪过身,将洛珩拥入怀里。 “我被吓醒了。”洛珩捏了捏发涨的眉心,隔着水汽低低嗅进唐言章身上淡淡的香味,“没事,继续睡吧。” “你以前被吓醒过吗?”唐言章醒了大半。 “…很少。”洛珩察觉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变得平稳,“我都是白天睡很久,晚上一般拿来画画。” “为什么晚上画?身体吃不消的。” “晚上会更有灵感。”洛珩捉住唐言章安抚自己的手,“你呢?” 唐言章一顿。 “我会失眠。”她叹气,“然后午休的时候会犯困。” “……” 洛珩借着窗外雷电劈开的光,稍稍看清楚了身侧人的模样。 “…你过得不好吗,唐言章。”洛珩开口。 “倒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年长者有些自嘲,她虚虚盯着洛珩看不清的双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教书就是教书,还有数不尽的工作。” “我以为你挺喜欢做老师的。” “以前是家里逼着改的志愿。”唐言章淡淡,“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填报师范。但我想,我应该还会走这条路吧。” 唐言章拥紧女人:“不然我们也不会遇见了。” 洛珩默然。 转瞬即逝的灵感就像清晨的日光一瞬破开天际线般难以捕捉。暴雨时亮起的天空像弋阳的残鸣,她还没来得及欣赏,乌压压的云彩就将太阳掩盖在了背后。 洛珩失眠了一整晚。 她躺在床上,一合眼,嗡鸣的思绪就将她冲撞得七零八碎。一边是唐言章细声安抚,一边是过往那些不堪入耳的责骂。 她抬起眼,站在阳台处往远眺望。 屋子小,隔音一直做得很差。洛珩接到了阮澄打来的电话,对面的少女声音混在雨幕当中,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清楚。以至于阮澄连说了几句,洛珩都只能勉强拼凑出一个“雨太大暂时不回来”这么一个关键线索。 唐言章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接到了电话。 从洛珩的角度看去,年长女人故意侧过的身实在是明显又遥远。她吸了吸鼻子,生生收回了下意识的探究欲。 如海藻般的长发在暴雨的鼓吹下翻飞。 洛珩掩住眼睛,燥密的烟瘾一点点啃咬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原本被唐言章倒回的时差因昨晚的失眠又一次倒了回去。 唐言章曾不止一次在洛珩身上看到过良好的家教和与生俱来的,属于优渥家庭出身的修养。更何况曾经她生活那么精致,就连短暂过渡的租房都要装饰一翻。 而如今的洛珩,哪哪都看不出过往。 酒可以喝便宜的,烟也是普通的烟。没有电梯需要攀爬好久的老式房,吱呀作响的窗户,角落清不干净的青苔和霉斑,以及动不动就容易断电的环境。唐言章吃过苦,可却未曾想洛珩也是愿意吃苦的人。 她忽然觉得,或许洛珩的这种转变,某种程度上也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可怜”。 能努力地活到现在,将自己所有拥有的东西彻底抛弃,凭借一双手,依旧不怨不艾地走在路上。 她又怎么可以凭借一些下意识的印象来给她下定义呢。 洛珩会不会或许,只是想过一下这种生活呢? 相信 暴雨的一周过得迅速却有序。 她们习惯了在断电跳闸的时候收拾起手边的事。有时候会隔着一些距离,唐言章轻轻揉搓着洛珩发冷的手;有时候也会堵在床头角落,两幅半赤裸着交缠的身躯贴合,所有压低的喘息都顺着雨声消湮。 她们的入睡习惯趋于一致。 偶尔,极偶尔,洛珩也会窥见唐言章走去某个角落接起电话的样子。她并不会过分探究,顶多在她走回来的路上半揶揄着打趣一句,弯起的眉梢少了点以前的攻击性,又多了点重逢后的温情。 唐言章总感觉洛珩微微皱起鼻子轻笑的样子很像原本无忧无虑张开獠牙的动物,在经历了各种挫难后最后收敛起所有羽毛。 但到底是比刚见那会儿鲜活了些许。 距离一个月的时限已经过了一半。 她摸不准洛珩如今的想法,即便是彼此大汗淋漓纠缠在一起时,又或是共同灌个不知日月的酒后交谈,都总是浅尝辄止在某条红线处。 都说艺术家少不了极端。 但洛珩却犹如一块打磨完好的玉石,正如她的单字“珩”般。以前过于张扬的散漫都被收敛,活生生琢去了硌手的棱角,二十七岁的女人,失去了一些如风般的自在,却多了点岁月加码的稳重。 唐言章捏着洛珩瘦削硬朗的肩骨,没有用力,一下下的,将她紧绷着的肌肉稍稍掐软了些。 “洛珩,你有没有想过等这轮天过去后,到哪里走走?” “可能会去别的城市。”她言简意赅。 “想去哪里?”唐言章抬眼,原本有一搭没一搭捏着她的手捻起了洛珩发梢,又像逗小猫似的将细软的头发往她下巴搔。 洛珩唇角微弯,顺着她的逗弄微微仰头,却没有制止。 “还没想好,可能往西北走。” “西北…”唐言章停下动作,罕见地沉默起来。 洛珩说的地方显然距离沪城有一定距离,也绝不是唐言章一开始提的“去哪里走走”那么简单。 她默数着所剩不多的日期,瞥了眼搁在床头充电的手机。 六月底,恰逢期末周。唐言章虽然请了长假,但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依旧推卸不掉。她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作,空闲时,也会负责其他年级的审题。 窗外还有些收尾的雨声,淅淅沥沥的,像水龙头拧紧后还存续着的水滴,正做着最后的下坠。 “我去个厕所,要喝点什么吗?我顺手拿过来。”唐言章侧过头,将手机划开,回复好消息又顺手搁在床上,“酒?” 洛珩摇摇头,靠在床头压着视线往窗外看:“不喝了。” “好。”唐言章将腿上的笔记本放在柔软的床面,侧身趿拉起拖鞋,将压出褶皱的睡衣捋平后才往外走。 屋内登时陷入寂静。 其实即便是二人共处,也不会发出太多的声音。通常来说唐言章会敲着键盘或者屏幕,而洛珩会搅和颜料,或是一根简单碳素笔随便画着什么。 此时光线半失的卧室,有且仅有她自己的呼吸声与窗外的滴水音。 洛珩阖眸。 却忽然被惊醒。 ——! 突如其来的震动与亮起的屏幕实在是太过明显,即便洛珩有心不去窥探唐言章的隐私,但下意识被光源与声音吸引的注意力凝在了年长女人不小心落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上。 是一串没有存备注的来电。 就落在了她的手边。 十一位数的号码明晰且显眼。仅一秒,洛珩原本有些犯困的神图瞬间绷紧,瞳孔紧缩,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难以维持。 她有些不可置信,微张的唇瓣紧抿,早已波澜无惊的心忽而泛起细密的燥痛。 她头一回,第一次越过主人的允许,擅自接通了那则来电。 “……” “……” 许久,她听见对面沉默后微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小家伙。” 唐言章推开门时,只虚虚望见半边昏暗光线下女人的轮廓。她脊背直挺,下颚线锐利,抬眼互相对上眸光时,那股汹涌翻滚着的悲恸却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 雨滴滴收尾,溅打在窗台上,也溅湿了洛珩的眼眶。 “Grace。”洛珩哑声。 唐言章喉咙一哽,原本动弹不得的双腿忽而起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力气。她快步向前,按在洛珩接着电话的手背。 洛珩没有反抗,她稍稍歪头,将有些发热的手机递了过去。 “找你的。”她双唇紧抿,嘴角却弯出一抹弧度,“对不起,我接了你的电话。” 年长女人眉头蹙起,当着面点开了免提。 “为什么打给我?” 她的声音矜冷而严肃,细听还能分辨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怒气。 “太见外了唐女士。我只是偶尔找你叙叙旧,这些年来我也经常联系你,不是吗?” Grace的声音依旧沙哑,那股浓稠的调笑意味极其明显。只一句,都能让唐言章想起当时她娉婷笑着,将那些痛苦的事实轻描淡写告诉她时的模样。 唐言章眼眸渐渐冷了下去:“我和你没什么可叙旧的。” “这话可就不中听了…”Grace吃吃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们已经和好了。怎么说,这种好事,要不要一起再见个面,聊聊天?啊……说起来,我和洛珩也叁年没见过了。” “没有必要。” “好。” 洛珩与她异口同声。 只是拒绝的是她,同意的是洛珩。 唐言章有些意外,她隔着被单握住了洛珩的手,又抹去她眼角残存的潮气,摇摇头。 没必要。 她与洛珩无声对视。 只是女人的眼眸压着的悲恸,所有几年前翻涌着的过往犹如山麓砸下的碎石,稍不注意,就会被击打得遍体鳞伤。 唐言章一遍遍抚过洛珩的小臂,将那些起的细小疙瘩抚平。 半晌,她吸气:“按你想法来。” “对不起。”结束通话后的洛珩双肩微塌,“我没忍住。” “什么?”年长女人眼睑潮湿。 “接了你的电话。” “……是我没处理好。”唐言章叹了口气,“这些年…偶尔她会给我打电话,但我都没有接。” “是吗?” 洛珩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犹如被风吹扬起的蒲公英,漫无目的地飞在天上,虚虚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跟她联络呢。” “她不配做一个老师,洛珩。”唐言章吸气,“她对你造成的伤害无可估量。” 我又怎么会跟这样一个人联系呢。 后半句话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确实是因为和Grace联系,才会明白所有事情的起因。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Grace带我去了酒店顶层。” 洛珩忽而抬起眼眸,一瞬不离地注视着眼前人的表情。 “唐言章,倘若她说那一晚我跟她上床了,你会信吗?” 会信吗。 唐言章。 她在几百米的高空上,雅致而干净的旋转餐厅里抬眼与对面散漫着笑意的女人对视,坚定且毫无保留地当着对方的面握住了洛珩微凉的掌心。 她语调平稳。 “洛珩,我只相信你。” 不做假设 ——我只相信你。 对面金发女人斟起茶的手显然因为这一句不重不轻的话而无意识停顿了半秒。她眯起眼眸,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面端正坐着,表情淡淡的唐言章。 “小家伙。”Grace含笑,修长的指缘在瓷凉的餐具边缘缓慢摩挲,“你比我想象得要更瘦一点。” “你没有怎么变。” 洛珩不动声色地将唐言章微凉的掌心牵到桌下,余光扫过后者半靠在椅背上,却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呼吸。 “是啊,我不做教育行业了。少了点学生气我,人都自在了不少。”Grace撑起脑袋,慵懒的眸子隔着玻璃往下睨了几眼,又收回,最后直直落在唐言章的脸上,“你说是不是,唐女士?” 明显指向意味的话语毫不掩饰。 唐言章抬眸,借着月光半落下的影子去对视:“我喜欢教书。” Grace轻笑,目光又投向一旁的洛珩,意有所指:“…你确实是位好老师。” “你想说什么。”洛珩进食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 想要直面创痕向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数不清这些年来记不清的噩梦里有多少与Grace相关,却总是在昏沉醒不来的时候,记忆会乘着风,最后飘回了京国交教学楼顶上的那方天台。 她深呼吸。手背却忽然被握紧,一股不容忽视的力度将她缓缓包裹。她看向并肩坐在自己身侧的唐言章,矜冷的面容下是那股她曾再熟悉不过的岿然不动的沉稳。 年长女人目不斜视:“你情我愿的事。” “…我还挺好奇的,是因为我当时说的那些话让你回心转意了吗?” 唐言章骤然抬眼,几番隐隐破土而出的愤慨来回拉扯着她良好修养。她本来就不愿意让洛珩再一次直面伤痛的始作俑者,而眼前的金发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藏满了捉摸不透的心思。 但她到底忍了下来。 “我和洛珩之间关系的转变,本来就是我们双方性格的差别导致的。”唐言章语调微冷,“与您无关。” “唐女士说笑了…我还担不起一个‘您’。只是有些久别重逢的小惊喜罢了。”Grace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面忽而开口的洛珩打断。 “Grace。” 她垂眸,唇角攀上一点微不可闻的笑意,清润而不失懒散的语调明晰。仿佛只是一般的故人叙旧,而渐渐冷下去的眼神却说明此时只是女人情绪的解离。 “我一直想问,你在我身上花的那些功夫,有达到你想象中的结果吗?” 黯淡的灯光将洛珩纤细的上半身轮廓勾勒出来,有些像未经上色的简图,哪怕只是再多一点色彩,都好像要把女人戳破了似的。 “我们借一步说话。” 金发女人收起了明显笑意,一反常态,散漫的半边身子嵌入了沙发当中,乍看上去像极了饭后困倦起来的普通人。 “…没有必要。”洛珩余光看向了一旁的唐言章,“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需要借一步说话的地方。” Grace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 “去吧。”唐言章摇摇头,对上女人辨不清情绪的乌黑瞳仁当中,尔后不轻不重地捏起她坚硬的指骨,“我相信你。” 洛珩默然。 窗外的夕阳早就倏忽落到山后。即便是盛夏,太阳一隐,夜色就来得极快。 沪城是见不到多少东西的。洛珩抬头,漆黑的夜晚也就几颗稀星镶在浓稠墨帘上,就连蝉虫都省去了聒噪,间隔出一方小小的空间。 她倚在玻璃墙上,望见Grace纤细的手指间夹住递过来的细软女士香烟。 洛珩闭眼:“这里禁烟。” “你恨我吗?” Grace不着痕迹地叼住烟腹,却并没有点火,只突兀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发问。 洛珩压低了声音,却没有办法对自己的介怀多说些什么。只是已经饱腹的胃又有些做疼的趋势,却远比不上在酒店与唐言章重逢的那一瞬。 “…都过去了。”她弯眸。 “我想过你或许会走极端。但是我觉得你不允许自己做那种事。”Grace忽而开口,“你比我想象中过得好很多。无论是什么情绪,有都比没有好,是不是?” “那你有后悔过吗?”洛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许久,金发女人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散乱在脸颊侧的碎发缓慢而亲昵地别回耳后。 “我们不做假设。”她的指腹沿着她的薄薄的耳廓,一路轻轻绕到她的肩头,五指摊开,做了个搀扶的手势。 金发女人笑得一如当初:“照顾好自己,洛珩。” 洛珩想起来了。 那是当时自己在她面前哭到作呕几欲匍匐时,Grace给她的最后一个动作。 “她呢?” 唐言章看着独自一人走回来的洛珩有些意外。 “走了。”洛珩眼眸微弯,“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唐言章动了动,将剩余的菜往身侧人那边推了推:“这回轮到她提前离场了。” “…是啊。”洛珩轻笑,“我们也准备回去吧。” 饭后的黄浦江江风温柔。 她们一来一回,将路过的小店做了个浅浅点评。唐言章抬手问,洛珩便接着答,一来二去倒也消化得差不多。 她们巧妙避开了那个金发女人突如其来的造访。也或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的见面。她们心里都清楚,过去的一切都无法归咎于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上。 从一开始,她们之间的鸿沟就不是简单的相恋就能填平。她们都不是什么有安全感的人,爱不能治愈伤痕,只会愈发患得患失。 如果需要去做些什么改变。那就让我来吧。 她想。 跟世界和主流的对立,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没有一次。可她循规蹈矩了那么多年,多少次足以凿进灵魂里的回忆都与洛珩有关。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 唐言章盯着洛珩微弯轻薄的唇峰,在再一次拐进某个人烟稀少的小巷时,她停下脚步,落后女人半步。 洛珩也停下了往前的动作,站在原地回头。 意料之中的吻落到了她翕动的睫毛处。 唐言章的嘴唇是微凉的,隔着薄薄的眼皮,所有触感化作温度,却烫得一时间洛珩有些失神。 轻飘飘的。 却又好像压过了好多好多年。 生日【H】 “…洛珩。” 唐言章压着半丝喘息,略带薄茧的右手食指勾蹭过她流畅的下颚线,沿着凸起的喉骨,轻轻点在了柔软肌肤上。 洛珩半开合的衣襟被撩拨到肩头一侧,饱满的乳肉浅浅下凹,顶端在唐言章不轻不重的抚摸下变得挺立。 欲望有时候起的就是很不讲道理。 譬如在她看见洛珩眯着眸子有些散漫的时候,又或者只是简单吊着一些乖巧和慵懒,坐在画架前轻飘飘地对她比划着什么。 她意识到有一部分属于过去洛珩的痕迹好像回来了。在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慢慢渗透回她的身体,再温柔地从举手投足间点点释放。 又譬如唐言章按着她的唇瓣时,洛珩会抬起那双狭长而懒散的瞳眸,像以前一样轻轻叼咬住她的指腹,像讨巧的猫儿往主人身上磨蹭留些什么痕迹。 她还是喜欢喊她洛珩。 连名带姓的,不加什么亲昵修饰,原原本本的称呼。 她的身体在唐言章的爱抚下明显情动,所有微微颤抖着的纤细与起伏,都在年长者的碰触下毫无遮掩。 “…怎么这么冷。”唐言章递上一个细碎的吻,轻轻压在了洛珩的眼尾。 洛珩眨眨眼,略微粗重的喘息在喉间起伏:“天生的。” “老师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让你见了她们。”唐言章的唇瓣蹭过有些水汽的鬓角,以及泛红的耳尖,“你介意吗?” 她又一次看见洛珩微微扬起的薄唇。 “不介意。”洛珩揽过她的腰,任眼前人密密压下来的吻落在自己肩头各处。 年长者的进入总是有些出乎意料,在还亲着她的时候忽然起了力度,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脱干净,就只剩下洛珩短促的一声闷哼。 该说不说。 抵在阳台栏杆上做爱这件事,实在是有点超过了洛珩对唐言章的认知范畴。 她的背后是遮天蔽日的绿植,是青苔斑驳的砖瓦,是放眼望去苍凉而隐蔽在大城市角落里的上个世纪。 风将她的发丝散去,雨又沾湿了脸颊。其实这点水花或许不该称为雨,只是隔夜未散的水珠被突如其来的风吹醒,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沾覆上了她的肌肤。 “…倒不如说,我该谢谢你。” 洛珩弯着眸子,左手压在她腰身上,另一边的手则稍稍抬起唐言章的下颚,亲昵而温情地抚摸起她脸颊一侧。 “唐言章,谢谢你。” 她明显能感觉到那天唐言章与以往的不同。 在她印象里,游刃有余的年长女人似乎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而产生过多的情绪波动。即便事出突然,也总是能有条不紊压下负面色彩,只剩一面没有瑕疵的坚硬外壳。 也不能这样算。 她确实见过她气极时的模样。 洛珩的思绪戛然而止在某个出离的记忆碎片中。她抬眼,目光落在唐言章切着菜的刀刃上。坚硬的钢闷锤着木砧的声音是沉重的,一下下,一点点,将她们之间已经缓和的氛围凿了个不深不浅的界限。 她走上前,悄悄覆住唐言章有些沉默的手。 她们的体温趋于一致。 “怎么紧张了,唐言章。”她尾音微微上扬,“见的人有这么重要吗?” “…不是这个原因。”年长女人深吸一口气,放下刀柄,将尾指沾到的葱捻下,顺着洛珩的方向转了个身。 她瞧见唐言章有些浅浅的哀恸,在扯出的笑容之前转瞬即逝。 洛珩握住唐言章的手,垂下眉,若有似无地蹭过掌心。 “没关系的。”她开口。 唐言章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眉眼微弯,翕动的眼睫犹如亚马逊那只煽动了翅膀的蝴蝶,仅一瞬,她的心也仿佛坠向了无边深海。 “今天是你的生日,无论如何,我都想让你再见见她。” 其实洛珩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只是过去二十几年,偶尔也会有几个某个模糊的日子,空荡荡的房间里还剩一点将熄未熄的烛火。 她对生日的概念是淡薄的。 也因此当唐言章抚摸着她的眉眼,声音轻柔而缓慢地将这两个字说出来时,洛珩错觉自己回到了孩提时的某一秒。 她会许愿,会盯着最后隐在黑暗里的那簇火苗默念什么。 默念了什么呢。她想不起来了。 “唐言章。” “嗯?” “过了这个生日,我就二十七了。”她轻声,“我们认识十四年了。” “…十四年,是我刚认识你时你的年纪。”年长女人有些感慨,“都这么大了。” “是啊,再过几年,我就要长到你认识我时候的岁数了。” “……” “我追上你了吗,唐言章?”她微微挺立起身子,垂下眼,盯着年长女人眼尾那道浅浅的细褶。 “不用追。”她握紧洛珩的手,“你从来都不用追。” 她已经不会做梦了。 做白日梦是少年人的天性,是对生活还抱有希冀的人天生的权利。 而某个失去一切的时刻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去做过梦。也因此洛珩并没有去猜测唐言章要她见的人究竟是谁,哪怕关键词已经到了嘴边,她都选择了将所有的可能性还给唐言章。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清淡口,荤素均衡,食谱搭配得也极为用心。 她坐在原地,听着悬挂在白墙上老旧的秒针一点点移动。有节奏的细微机械声极其催眠,又凭空添了那么点浓稠孤寂。 “……唐言章。” 她声音低沉沉的,又有点慢悠悠,在空无一人的出租屋内自言自语。 “……这十四年里,我们只有四年。” 我做你学生的叁年,和除去异地后相恋的那一年。 洛珩睁开眼,盯着那扇冰冰冷冷的大铁门,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推开,又好像谁都不会来。 过去了多久?她记不清了。头顶的秒针好像已经走了一个又一个循环,细碎得像蚂蚁,爬满了慵懒的时间。 嘀嗒,嘀嗒。 她再次合上双眸,从清醒的错觉堕回模糊的梦境。 亲情 她是被那股间间断断的白松香唤醒的。 多数时候,这股气味都是埋在了记忆深处,有点像成片沙砾里不起眼的玻璃碎片,攥在手心里的时候感觉不到,一旦铺开,就会在太阳底下折起光,尖锐到掌心发疼。 她回来了吗。洛珩呼吸缓慢,睁开眼的前一瞬,意识比动作更先一步找寻归人。 “洛珩……” 还有一声意料之外的呼唤。 “…珩珩?珩珩?” 洛珩睁开眼眸,猝不及防转醒的身体喧闹着。心脏破开胸腔,一下下闷沉的撞击擂得她发疼。 “……阿母?” 她声音艰涩。 “珩珩……”年长的妇人霎时落下眼泪,神情潸然,紧紧抱住了发愣的洛珩,“怎么瘦成这样了,怎么这么瘦啊……”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发了疯。 就连喘不过气的拥抱,在窒息的前一刻都显得那么沉重。 距离上次看见阿母过了多久呢。 洛珩记不清了。好像分别后,她孑孓过的这叁年模糊又简单,在临别时,也没有多叮嘱对方什么。 妇人的掌心比唐言章更加粗糙。覆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摩挲的时候,因操劳而厚重的茧子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她依稀记得祖父下葬时自己捧着的那方黑色相框,和身旁哭弯了腰却还在帮自己别着白色袖巾的阿母。 再往前倒,就是被祖父叫回家时匆匆和她的那几句寥寥问候;以及十年前孤身一人跑到公园时,不远处一直守着自己的目光;还有那个冷极冷极的夜晚,将她从浓重的墨色中一边替她擦掉泪水,一边抱着回家的触感。 她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那些记忆中忽明忽灭的烛火,背后还晃着一个妇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轻声吟唱的生日歌。 “阿母,我没事。”她轻轻回拥有些发抖的妇人,一下下安抚性地顺着她的后背,直到自己掌心触碰到微微的潮意,她才看清眼前人迈向年老的模样。 “您怎么来了?” 洛珩的声音又低又浅,有些像叹息,又有点像压抑的嗡鸣。 “是唐老师联系的我。哎…唐老师,她说你要生日了,想让我们见一面。” 洛珩动了动,有些意外,又有些惊讶。 “她?” “是啊…一年前吧,还是什么时候,唐老师突然来找我想问你的情况。后来也帮了我很多忙,真是个好人啊。” “帮忙?” 洛珩咀嚼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目光从妇人身上转到租房四周,借着有些昏暗的光去找寻唐言章。 只一瞬,她的视线与唐言章相交。 后者正站在狭窄的玄关处,眉眼温柔而潮湿。 “是啊…当年唐老师就一直在帮我处理那些捐款的收尾,还有这次你的生日,也是唐老师说想让我们再见一面,特地给我安排的。” 妇人稍稍拉开距离,皱黑的手下意识地往洛珩消瘦的侧脸上抚,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在触碰到肌肤的前一刻顿住。 洛珩垂眼,平薄的唇微微张开。 “阿母。”她凑上前,轻轻握住眼前人的手腕,“您过得还好吗?” “好啊……我很好…很好……” 是触目惊心的锐利和明显的冰凉。妇人顿时潸然泪下,连同声音都变得哽咽。 “你好不好啊,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怎么样啊?” 妇人念念叨叨,眼角的皱纹爬满了担忧与悲恸。 …… 洛珩低低吸一口气,所有想安慰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好吗?她自己过得好吗。 她撒不出谎了。 唐言章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洛珩缓缓淡下去的眸光,以及被故人直截了当冲击着的关心下微微颤抖起来的指尖。 她好像,好像还看到了洛珩眼底一瞬即逝的雾气。 叙旧在文学作品中总是显得低缓而漫漫。放在电影片段中,又通常会拉长镜头,留白一点人物,只剩大片的环境。 她错觉自己在不断远离这方小小的,老旧残败的出租屋。低浅的谈话声钻不进她的耳膜,那些隔开的时光与岁月,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过去,那些凄清而悲戚的,细节模糊的往事。 无一不推着她往外走。 二人的身影逐渐失焦,直到晕染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悄悄地化作雨滴坠到了地板上。 怎么会这样。她想,她只是想让她们彼此再见一眼,那些错过的时光,没有说出口的关心,被父辈血缘压着的亲情,不应该埋没在碌碌孤苦的岁月当中。 唐言章压低自己轻微的吸气。 她背过身,往玄关处走。仅及腰高的小女孩正抱着蛋糕,乖顺而胆怯地抬着眼眸望着她。 唐言章蹲下身,轻轻替女孩整理了一下褶起的衣领。一身干净整洁的小粉蓝童衣衬得女孩儿脸红扑扑的,原本有些紧张的手在年长者的安抚下变得平缓。 “我们等等洛珩姐姐和慧玲阿姨,好吗?” “好。”女孩点点头,抱着蛋糕朝她眨眼。 “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唐言章眉眼微弯,原本略显严肃的嘴角都适时松了些,“谢谢你愿意来。” 女孩摇摇头,一双澄澈而纯粹的眼睛闪烁如星。 内厅的说话声音由大变小,沉默了数分钟后,又重新多出些话语。唐言章有些无端的紧张,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脚尖,又摇摇头,收拾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妇人的情绪明显已经收敛了许多,却依旧心疼地牵着洛珩的手念叨着什么,像极了孩子远行前叮嘱的妈妈。 而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唐言章最期盼看到的结局。 曾经她对洛珩的原生家庭一无所知。所有零散的拼凑无外乎是从洛珩一人单方面的态度来临摹出一对冷淡的父母。 直到她自己去接触,去考证,去探究。 她也做过母亲,知道一个女性对于孩子的态度并不真正绑定在所谓的“血缘关系”上。从见到这位操劳的妇人开始,到她絮絮叨叨的讲述与动情时落的泪。 除去所有的阻隔,跨过名义上的关系。 谁又能去否定呢。 唐言章抬眼,与垂眸听着的洛珩视线错开。 “唐老师……” 女孩怯生生的一句呼唤让在场的人都投去了目光。洛珩显然有些意外,翕动的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女孩声音打断。 “我……我想去厕所……” 或许女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清脆的声音有多么明亮。洛珩眨眨眼,往玄关的视线盲区里望去,挑起的眉毛哪怕不说,唐言章都知道她想问些什么。 年长女人咳嗽一声,走过去牵起女孩的手,拍拍背:“厕所在这边。” “蛋糕怎么办?” “唔……你去送给洛珩姐姐好不好?” 年幼的女孩攥紧了衣服下摆,深呼吸,抱紧了蛋糕站起身,随着唐言章的引导走出了玄关的拐角。 洛珩呼吸放缓,眼眸朝走来的女孩儿弯了弯,蹲下身揉了揉脑袋。 “谢谢你。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女孩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妇人,“我叫阿霞。” “阿霞是吗?”洛珩接过她的蛋糕,牵起女孩细长的手腕往厕所走,“来,这边。” 等年幼的女孩关上门,洛珩这才回过身走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年长女人。 她稍稍歪了歪头。 “她是?” “…说来话长。”唐言章望向一旁的妇人,“等阿霞出来我们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你的学生?”洛珩眨眼,“我听她喊你唐老师了。” 唐言章眼睫微颤。 唐老师。 虽然这叁个字并不是直接喊的她,但久违的称呼从洛珩嘴里说出来时,还是不轻不重地将她的心凿了个小小的坑。 “不是。”她摇摇头,“准确来说,我和她并不算熟悉。” “哎呀,珩珩,阿霞她其实是咱老家农村一小姑娘,这不,读上书好几年了,所以唐老师说也想把小姑娘带过来跟你一块儿,跟你过个生日。” 一旁的妇人开口。 “跟我?” 洛珩显然没有想清楚这样一个未曾见过面的女孩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端来碗筷,又将点缀素雅的蛋糕拆开。里头边缘的奶油已经化了不少,中央是一朵鲜艳而明亮的玫瑰花。 “阿霞选的。”唐言章抿唇,“我给她看过你的照片,她说你很适合这朵花。” “是吗?”洛珩扬唇,“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呢?” “……你什么都适合。” 唐言章当着妇人的面轻轻抚上洛珩下意识有些皱起的眉心:“怎么样都好。” “所以阿霞……?” 其实她在心里闪过了很多个答案。 起初,她以为女孩是唐言章现在的学生,但年龄却对不上;又或者是阿母那边的亲戚,因为旅程的原因一并来了沪城。可是看身旁阿母与唐言章的神情,又不太像她的猜想。 可她确确实实,从来没见过这个大约只有十岁出头的女孩,记忆当中也并没有任何同“阿霞”的发音相近的人。 女孩儿胆怯又真挚。 递过蛋糕的那一瞬,她真切望见了那双清澈的瞳仁中浅浅印着的复杂情绪。 阿母开口:“你还记得当时让我捐出去的那些钱吗?” “记得。”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很纠结,也很担心,谁都不敢说。”她叹气,“而且那么多社会新闻,什么捐出去的善款最后都掉到贪官口袋里,我就一点点,一点点分着批次地捐。” 洛珩屏息,一瞬不瞬地看着阿母。 “我就先从当地开始,隔一段时间我会去看看捐出去的有没有改善。说实话,对我来讲还挺难的,我不懂这些。但实在是不愿意辜负你的心意啊……直到遇到了唐老师。” 年迈的妇人顿时笑了起来,一边握住唐言章的手,一边招呼着刚从厕所里出来的女孩:“唐老师帮了大忙了,帮我筛了好久,也帮我跟进了。” 唐言章适时开口:“绝大部分都捐给了较为贫困的女孩,因为考虑到……一些家庭原因。所以更多的换成了具体的捐赠物资,以及落实女孩读书这一项目。” “……难吗?”洛珩轻声。 “还好,我是老师,教书这么多年了,还是认识一些人的。” 年长者弯眸。 “阿霞就是因为你才能继续读书。”妇人摸了摸女孩的头,“现在还是班里的第一名呢,是不是?” 提起成绩,阿霞羞赧地点了点头,又悄悄支起半边眼睑偷看洛珩:“谢谢……谢谢洛珩姐姐。” “……” 洛珩嘴唇翕动,纤瘦的喉骨上下。 “不用谢。” 烛光 年幼的少女双眸澄澈而烂漫,所有压不住的好奇都在进食间无意识地往洛珩身上瞄。 她察觉到洛珩的吃饭速度很慢,所有蔬菜到了嘴里,都是经过了好几番咀嚼,再最后咽了下去。菜肴不算丰盛,也不算精美,但胜在一手家常,是寻常人家最习惯的些许烟火气息。 阿霞眨眨眼,一时间自己的碗筷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唐言章轻轻放下筷子,目光与女孩交汇。 阿霞有些受宠若惊,摇摇头,原本捧着半边碗的手慌忙摆了起来。 “没有没有…不是…” “吃不惯就跟我说,要吃饱一点。”唐言章轻声,“不过一会儿还有蛋糕,留一点肚子也好。” 到底是孩子。 一听见蛋糕,那股怯生生的劲儿少了一半,连带眼角都多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弧度。 “我真的可以吃蛋糕吗?” “可以吗?”年长者的眸光转向一旁慢条斯理吃着饭的洛珩。 洛珩眨眨眼,下意识伸手抹去了女孩嘴角残留的一点点菜渍:“当然可以。想吃多少都可以。” 阿霞的腿忍不住晃荡在半空,踢踢踏踏的,目光悄悄看向唐言章,又转回阿母身上。 “听说这里有好多好吃的,是真的吗?” “哎,是我跟小姑娘说的,唐老师你不要介意啊。” 阿母有些羞赧,粗糙的双手覆盖在洛珩空出来的手背上摩挲。 唐言章摇摇头:“当然不会介意。不过我也才来沪城不久…小珩,你觉得呢?” 洛珩放下碗,将菜盘往女孩跟前推,余光又忍不住往唐言章那边凑了凑。 她轻笑:“沪城确实有很多好吃的。可惜有个最贪吃的姐姐现在不在这边。” “哇——”阿霞偏尖的两个小虎牙稍露,“我还没有…唔,没有吃过。” “…阿霞一直跟着她爷爷奶奶生活。”妇人摸了摸女孩有些毛躁的头发,意有所指。 “…阿母,你跟阿霞在这里多住几天吧。卧室小,我给你们订个酒店吧。” “这不行,这可不行,那多让你破费啊!”妇人连忙拍起洛珩手背,“我跟妹儿睡沙发就好啦,都是吃过苦的人,还是客人,不能这样的。” “阿母。”洛珩语气放软,狭长的眼眸适时弯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弧度,“你们不睡主卧的话,那我们就去酒店了。” 该说不说,以退为进这一招洛珩运用起来还是挺炉火纯青的。原本踌躇再三的妇人幽幽叹了口气,粗粝的茧子重重磨蹭过她的掌心。 “那就让唐老师和妹儿睡主卧吧。” “我没关系的,玲姐,你和阿霞过来一趟不容易,休息好很重要。”唐言章夹起几筷子肉,往女孩碗里迭了些。十岁的姑娘身形比起同龄人来说瘦小了不少,就连筷子也用得不是很灵活,有些雏鸟难飞的意味。 “哎……那就,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碍事的。”洛珩轻声,反握住阿母温热的掌心。 洛珩二十七岁的生日过得很简单。 四个人,一桌家常菜,一个点缀了玫瑰花却有些奶油化掉的蛋糕,和一簇小小的,明灭可见的烛火。 女孩唱着有些跑调的生日歌,妇人弯着眸,一下下为旋律鼓着节拍。 她想像这世间其他的普通人一样去许些什么愿。 许什么呢? 洛珩有些出神。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的是微弱火苗背后那双有些潮湿的眼睛。 没有多少笑意,却盛满了止不住的爱惜与怜慕。 像她十三岁时的某一场雨。 唐言章原本想收拾餐桌,却被妇人义正言辞地挡了回去。说出来的理由也十分有信服力,她总不能负责了她们二人的食宿与路途,最后连一个晚饭的收尾都要忙活。 她抬眼,高挑的女人手脚麻利,与妇人前后肩,将桌面上女孩不小心打翻的一块蛋糕整理干净。念叨与啰嗦的话熟悉而又遥远,妇人一边捏着洛珩瘦削的骨,一边又压抑不住重逢的喜悦。 她还能听见洛珩带着笑的几声应和,以及问起近况时几乎毫无保留的讲述。 “唐老师诶,珩珩说一会儿要不要去散个步。” 唐言章回神,将方才有些恍惚的思绪回收:“好。” 妇人擦了擦手:“俩妹儿去里头了,唐老师啊,要不今晚还是你跟阿霞睡床吧,不然我过意不去啊。” “你和阿霞这么远来沪城,真要算起来,也是我该谢谢你们。我在哪都可以睡,阿霞认生,你跟她熟悉一点。” 唐言章将挂在门口的酒瓶袋子打了个结。 “唉,也是,小妹儿长身体的时候。”妇人念叨了一下,“哎,那唐老师,你在珩珩这住的时候是怎么睡的啊?” 唐言章的动作微微一顿,仅半秒,她开口:“一起睡。” “一起……哦哦,也好,沪城比不得,房价可贵了。” “是啊,寸土寸金。”唐言章颔首。 阿母显然有些惊讶,却很快将自己有些外露的情绪掩了过去。 “那珩珩有跟你说过将来的打算吗?还回黎城吗?” 唐言章不着痕迹地往画室里抬眼。背影纤瘦的女人正半抱着另一个同样瘦弱的女孩坐在画架前,以腿做座椅,手做画笔,正带着画些什么。 她轻声:“我不知道。” 隔了一会儿,唐言章缓步走到了门口,步伐被不远处女孩笑着的声音藏起。洛珩已经松开了阿霞的手,漫不经心地虚虚撑着自己半边脸,压弯的眼眸落在画布上,又在唐言章缓慢靠近的时候闭起。 唐言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霞很有天赋。”洛珩伸出手,抹去女孩手掌一侧的颜料,原本皙白的指尖沾上了红,“走吧,我们去散步。” “是吗?”她稍稍落后半步,看着阿霞往妇人那儿走去,又转头对上洛珩半垂下来的视线。 “嗯。她……家庭条件不好是吗?”洛珩压低了声音。 “家里孩子多,她是长女。”唐言章言简意赅,原本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随着洛珩站起的动作而下滑,不经意地与她的手背碰到了一起。 “她家人愿意让她读书吗?” “那笔款我是亲自跟的,所有募捐的物资,也都换成了女孩才能用的物品。” “……”洛珩闭起眼,方才女孩青涩稚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谢谢洛珩姐姐。慧玲阿姨说,是因为你,我们才能继续读书。” “你们?”洛珩停下手,有些惊讶。 小姑娘露出一副有些难为情的模样:“我没有怎么见过爸爸妈妈,家里没钱让我读书,就说想让我在家里带弟弟妹妹。” 洛珩微不可查地皱起眉。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一些探查不到的灰色角落,真要存心关孩子一辈子,旁人也没有办法知道。 “后来有一天阿姨过来了,阿姨说我可以去读书了。不仅是我,还有好几个我认识的朋友也说可以继续读书了。” 稚嫩的女孩眨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阿姨还说,这身衣服也是姐姐你给我买的。我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诶!” 阿霞的眼睛亮晶晶的。 洛珩抿了抿唇,低垂下的眼睑有些微不可闻的潮气。 半晌,她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发顶。 “喜欢画画吗?我教你画画好不好?” “嗯!” 小姑娘重重点头,欢快的马尾翻飞。 “……我倒是没想过,他们给的这笔钱也能帮到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 洛珩慢条斯理地落后女孩与妇人几步,与一同缓慢走着的唐言章并肩。 “是啊,不是一笔小数目,玲姐也一直记着你说的话,这些年她一直想方设法地让这笔钱起到最大的作用。” 洛珩低头,稍稍碰到女人的手背,又轻轻掐起她手骨分明的手背:“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作乱的右手被唐言章捉住。 “我说的话,你愿意听吗?” “愿意啊。”她弯眸,“我一直都愿意。” 唐言章摊开手掌。意料之内,却又有些久违的,她的掌心被另一个相同的温度填满。 洛珩握紧了她的手。 - 久等了!这次是真的更得有点晚,因为前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目前好很多啦!之后不出意外的话能恢复2-3天一更!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已经是倒数了(? ? ?? ) 谢谢大家的等待喔~下次更新会把这段话删掉的,给大家一个完整的阅读体验 前兆 洛珩的掌心干燥。 牵起手的时候,她的力度会不轻不重扣在唐言章的手掌两侧,指甲坚硬,蹭过手背的时候,又会给唐言章捎去一些窸窸窣窣的痒意。 这股痒意有些像长牙时萌生的躁动,又像割开了心口后正在愈合的疤。 她注意到不远处妇人转头确认她们位置时一瞬惊讶的神情,和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有些审视的目光。 唐言章抬眼,看向稍稍高自己些许的二十七岁的洛珩。 “小珩。” 她偶尔也会喊一下这种亲昵的称呼。 “怎么了?”洛珩乖顺地低垂下眼睑,或许是雾霭有些厚重,又或是饭后散步这件事天生带了些懒散和放松的意味,她的嗓音倦了不少。 “生日快乐。”唐言章拨了拨垂在女人耳旁的头发。 “…”洛珩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峰,平薄的唇却无端生了些明显的欢喜。她握紧唐言章的手,眨眨眼,又慢悠悠地将目光从年长女人移到不远处灰蒙蒙的天上。 “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以后会开心的。”唐言章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洛珩扬起的侧脸。 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如果……只要你还愿意让我在你身边。 清清冷冷的家里一下多了两个人,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活络了起来。唐言章从浴室里走出门,狭小的客厅沙发正并排坐着三人。 平日里洛珩拿来画画的iPad被架在纸巾盒上,小姑娘眼睛一瞬不离,正盯着屏幕中间的艺术创想,还时不时发出一些惊讶的声音。 她取了吹风机,折身回了浴室。 她是最后一个洗漱的。浴室里的水汽蒸腾,镜子上都蒙着厚厚的雾,她用手擦开,湿漉漉的额前头发还淌着水珠,顺着一点点往下延。 唐言章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半晌,嘈杂的机械风声盖过了外头。她有些出神,虽不疲倦,但无形中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楚的闷堵悬在心口。 “……” 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唐言章的右肩。 年长女人登时吓了一跳,过于明显的吹风机声音将脚步声掩了过去,因此有人靠近自己,她都没有察觉。 “…你怎么进来了?”唐言章看清来人后,才缓缓舒一口气,试图平复方才因惊吓而剧烈跳动的心跳。 “她们都进去睡了。”洛珩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又替她拿过吹风机,纤长的五指铺进唐言章的黑发当中,松松散散地拨弄起来。 这一幕蓦然让唐言章想起多年前,眼前人轻轻捻着自己发梢时的神情。 她的眼尾是稍稍下垂的,唇角会往上勾,皱起鼻子轻笑时,那股懒懒散散的劲儿总是像只挠人的小猫,将唐言章几十年来古井无波的心搅出一点点,又一点点扩大的涟漪。 唐言章闭起眼,顺从自己的心,一点点往后靠。 她轻轻地倚在洛珩的怀里。耳旁是机械运作着的持续的风声,和洛珩淡若无物的温热鼻息。 她的闷苦稍稍被吹散了些。 客厅的沙发狭小,躺下两个成年人显然极为吃力。 唐言章侧过身,半边身子塞进了沙发当中,后背却避无可避地紧紧与洛珩贴近。 其实她们并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打地铺,但苦于没有额外的被褥,也只能将就着过。 照理来说,按照她们现在的关系,无论怎么睡其实都不会有太多的顾虑。但对面就是卧室,里面躺着的是洛珩的长辈与年幼的女孩,是讷于出口,却又免不了亲近的人。 洛珩的手虚虚搭在唐言章下凹的腰身,空调被轻薄,堪堪盖住了二人。 “……” 寂静的大厅里只剩彼此低浅的呼吸声。 窗外透了些微不可闻的月,钻过窗帘缝隙,给伸手不见五指的出租屋内带了那么些光。 唐言章握紧了洛珩的手。 女人的手一如既往地微凉,在炎热的夏季,反倒有些舒服。唐言章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地揽住了她的胳膊,在临睡前的一刻感受到了一些细微的痒意。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蹭过她的肩头。 起初,唐言章以为是洛珩不经意间碰触到的,毕竟二人贴得很近,哪怕只是稍微动一下,都有可能碰到。再然后,肩头处的温热感过于明晰,而那痒意也逐渐变得难以忍受。 她在轻轻地吻着她的肩膀。 而这个亲吻,与重逢来的任何一次都不太相同。 小心翼翼,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谨慎与虔诚。 唐言章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从未见过的,属于过去洛珩的一种怜惜与不舍。 是错觉吧。 分明一下又一下亲吻着自己。 分明身后人近在咫尺,可她却觉得怎么都没有办法碰到她真正的心。 唐言章奋力从一片迷茫的困意中挣扎着,她稍稍仰头,原本有些松开的手再一次握紧洛珩。 她听见洛珩抵在身后低低的呢喃:“…唐言章。” “嗯?” 她放轻呼吸。 等了好久,久到唐言章自己都快睡着了,也没有到等来身后人更进一步的话。 年长女人动了动,本想换个姿势,唇却忽然被温凉的手捂住。她感受到洛珩有些尖细的犬齿在摩挲啃咬过她后颈凸起的骨。 “……唔。”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我以前,总是喜欢去试探你的底线,总是想着,如果哪一天你还是抛下我了,那么就趁现在。” 洛珩压着气音,力度很轻,啃咬在年长女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唐言章拱了拱身子,有些水汽从她的额角渗出。 洛珩轻声:“这样我就不用总是担心会被你抛下了。唐言章,你说,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变态。” 唐言章摇了摇头。 “可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洛珩喃喃,语气带了一丝轻微的自嘲,“底线是很重要的边界,正常人都应该想着怎么避开别人的底线,而我却是想着怎么去试探底线。” “…不一样。”唐言章哑着嗓子,“洛珩,你知道吗,患得患失本身也是一种体验。” 洛珩拥她的手收得更紧:“在一起了也是吗?” “…是。” 唐言章试图偏过头去看洛珩现在的表情,却被女人抵在身前,横竖找不到受力点。 她微微嘬起唇心,在洛珩的手掌里印下一吻。 “我要到了”(H) la yuzha iwu.xy z 这一晚她们睡得不算踏实,却也不算难受。 两个人都是安分的睡姿,相熟的气味交缠在一起时,埋入骨髓深处的安定感会源源不断传达。 洛珩醒的比唐言章稍微早一些。 她盯着年长女人阖起的双眸,随着呼吸起伏而微微纤动的睫毛。 清晨的朝阳还没来得及过火,只是浅浅从窗隙透了一点雾蒙蒙的光,连带那些细小的浮尘缓缓垂坠在她们四周。 与她们不一样。年幼的孩子与妇人依旧在不算敞亮的卧室内睡得安稳。 她撑起脑袋,有些困倦。 而唐言章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撞进女人复杂的眼眸当中。 “…洛珩。”她尾音粘稠,带了些刚醒未醒的意味,“醒了?” “睡得好吗?” 洛珩懒懒散散地,伸手替她拨开沾在两侧的长发,又轻轻刮去眼尾水汽。 “还可以。” “二十七岁了,大姑娘了。” 唐言章眼尾稍稍下垂,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眼前人似有若无的触碰。 “生日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动了动,“这两天想去哪里吗?” “…我都可以。” 唐言章在她的抚摸下再一次困意上涌,止不住的亲昵感自她们这段有些病态的双人关系里缓缓明晰。 “这两天我带她们去看看外滩,吃一些东西。”洛珩轻手轻脚地垫高唐言章的脖颈,又将被子往上盖了些:“再睡会儿吧,还早。” “……” 年长者在她略微沙哑的嗓音中再次睡去。 其实多数时候,唐言章觉得自己并不能了解洛珩,与后者相反,她总是有些好奇女人的举动,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这种情况,从她们第一次相处,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但她能清晰感知到洛珩那慢慢回来的一部分。 多数时候,感知最强烈的是在她教阿霞画画。原本瘦削的女人握起笔,带着孩子一起在画布上涂上颜色,那种由内而外张扬起来的生命力,总让她恍然回到了当初一起在海滩散步时的场景。 她也会和妇人一起逛街拣菜,姿势熟稔,在后者慈爱的抚摸下乖顺低头。她会去听那些原本并不感兴趣的家长里短,也会避开那些不愿涉及的过往。更多类似文章:r iriwe n.c om 阿霞还有课业要忙,而妇人也有家庭需要照顾。 送别二人的那一天,她看见妇人紧紧拥抱住了她。而那双细长的手,也在稚嫩的女孩手中微微发抖。 那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湛蓝的天就像画中才能见到的颜料一般浓郁。暖融的阳光打在女人高挑的身上,就连发梢都透着金黄。 于是唐言章在她换好衣服的那一刻轻轻凑了上去,啄了一下后者平薄微扬的唇。 欲望与爱。 总是有些密不可分。 从卧室到阳台的距离并不远,她半揽着洛珩的腰,循着气息一路过去。而洛珩也讨巧,喜欢眯起狭长的眸,松松散散叼住唐言章的指尖,还时不时勾舔一下,生怕自己的暗示少了性的意味。 年长者显然比她想的更要大胆,也更直接些。无论是游走到脖颈上的吻,还是拨开她衣襟与抚摸着乳肉的手,都直截了当地带来了一个性事开始的讯号。 洛珩顺从地仰高头,任由唐言章将自己压在冰凉的铁栏杆上。 身上人的吻从一开始的试探逐渐变重。从触碰到侵略,仅仅只需要洛珩轻轻的一声闷哼。 “……唔。” 她压着微不可闻的气音,抚摸上唐言章的手臂。 “谢谢你。” 她其实并不在意唐言章是否经过她的同意去做些什么。 她是个从一出生就一直在被放弃,不知因什么而活的人。即便在最后找到了情绪,试图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也落了一个被恩人欺骗,爱人放弃的收尾。 她本来就学不会爱人,因为她没有爱过自己。 却从没想过,这世界上也会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也还有一份存于世的亲情等着她。 洛珩眼眸涌动,在唐言章缓缓侵入自己的时候无端起了些难掩的痛楚。 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相反,年长女人的动作极其温柔,一寸寸拓开内壁的时候,还会一边吻着她的耳朵,一边等待充分润滑再推入指节。 她小口呼吸,身体被不断往后推,直到上半身弓起,所有的所有都被唐言章掌控。 她还听见唐言章微微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让她把腿分开。 痛与快感再一次交织。 洛珩死死咬住下唇,原本想痛快释放出来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闷痛凿得难以出口。她垂下眼,低沉的喘息一点点泄出。 “…唐言章。” 她在自己情潮翻涌时唤她。 “谢谢你。” 她一次又一次道谢。 “别说这种话。”年长女人一边碾过她的软肉,一手轻轻挡在洛珩一张一合的唇间,“学生不需要向老师道谢。这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洛珩抵着她的双肩,在快意来临前呛出一口有些解脱的咳嗽。 她的双腿开始颤抖,不受控的酸胀感自小腹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带着接连涌出来的黏液一并宣告了临界值。她忽而搂紧唐言章,所有抑制不住的喘息送进了年长者的耳畔。 她咬住她的耳垂。 “唐老师。我要到了。” 阿喀琉斯之踵 情潮过后的虚脱总是来得有些狼狈,无论是发颤着站不稳的双腿,还是因窒息而微微泛红的耳根与双唇,都呈现了一幅旁人不得而见的私密模样。 她低低撑在唐言章的肩上,任由后者忽而一下又一下抚摸起自己垂至肩膀的长发。她听见唐言章一瞬的呼吸暂停,也听见下一刻那沙沙气息扫过她的耳边。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停顿。 和一点欣喜。 她想。 唐言章垂眸,轻轻碰了碰她依旧发着烫的眼尾,又施力,将她的额头与自己相贴。 “我在。”她应她。 “阿母她们这趟的机票钱,够来回吗?” 洛珩忽然问起二人此次行程的旁枝末节。或许是因为当事人在旅游途中不好问,又或许只是单纯地现在才想起来。 “够的,都够的。” “我还给你。”洛珩低低开口,“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 “…你还记得当年你来补课,去游乐园时候的事吗?你也是怎么都不肯收,找的借口一个又一个。” 洛珩缄默不言。 唐言章悄悄收紧了手:“就当老师欠你的,还给你了。” “你还记着这些。”洛珩有些失笑,眨眨眼,半边虚脱的身子懒懒散散挂在年长女人的身上。 “都记着。” 唐言章微微拉开距离以便让自己看清她的表情。 洛珩半垂着的眼睛显然兜了些她暂时看不清楚的情绪。眉眼有些弯,唇峰也是显露出一副满足而精致的笑意。 就像。 就像那年在浅水寺下,她们相拥时缓缓坠落的花瓣。 艺术家总是喜欢去靠一些极端的事物寻一点偏激的灵感。 她放了洛珩一个人在外面采风,也应允了一天内没有自己参与的大部分时间。她还记得洛珩眯起眼,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话:“唐言章,你这圈养还挺放养的。” 她只好伸手捏了捏洛珩长出了一些些肉的脸颊,颇为满意:“去吧。” 唐言章将这一切归功于三餐的准时。 七月初,沪城已经开启了高温模式。昼长夜短,留给清晨的时间转瞬即逝,大部分时候她们刚醒,窗外的雾气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一杯牛奶,一根玉米。懒得折腾的时候又或是楼下刚出炉的生煎和小笼。 她将揉皱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滚上几轮,又把昨日衣架上晒到发烫的收回迭好。唐言章端来切好的水果,又被发着呆的女人塞得一口满满当当。 画室里的垃圾桶已经被揉成团的废纸堆成小山,画架上只剩寥寥几笔。她还记得前两天洛珩受邀参展,又有些什么活动要她参加。但高挑的女人都一一推掉,站在阳台上回绝的话语,也不外乎是状态不好。 所以唐言章让她一个人外出采风。 但满打满算,女人也没有离开她身边多久。 洛珩似乎并没有多少时间耗在电子产品上,多数时候,她也只是撑着脑袋发呆,或者握着笔在画架前坐足一天。与从前抱着电脑敲来敲去的模样完全不同。 但唐言章是不一样的。 工作原因,即便远在外地,但弹个不停的消息与任务将她额外的时间排得很满。她需要掐着表,也需要注意每分每秒的时间流逝。 两个极端。 一个不知日月,一个精打细算。 其实唐言章也问过她怎么寻找灵感。烟,酒,过了零点的晚风和性,除了最后一样,其他都被年长女人掐了个半死不活。照洛珩的话说就是,一个滴酒不沾早睡早起的艺术家,创作出来的事物应该与她本人大相径庭。 唐言章却不置可否。 夏季的雨是不讲道理的。 唐言章想起前段时间某一次女人的昏倒,在她还专心忙着工作的时候,原本缄默不言的洛珩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模样。她吓了个激灵,从地上抱起洛珩时,指尖都依旧发着抖。 不是什么很要紧问题,但医生将她横看竖看,又是把脉又是看舌苔,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了句体虚。 体虚。 听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放在女人烟酒齐来时不要命的样子身上,便变得惊悚了几分。 于是唐言章又半强迫式地逼她喝起中药,又将她冰箱里剩下的酒没收。 洛珩只能不情不愿捏着鼻子闷灌下发苦的液体,末了还抬起眼,装出一副被难喝到的可怜模样。 湿漉漉的。 无论怎么看,都像下了一场雨。 唐言章虚虚倚在洛珩的肩上,听着窗外不明晰的淅沥雨声,有些不自愿地泛起困意。 “…洛珩。” 她小声含糊地喊了一句。 “嗯?” “洛珩。” “外面雨大起来了。” “是啊…下雨了。” 画架距离窗台很近,近到二人能听见细小水珠敲打在窗柩上那微不可查的碎裂声。有些像古玩小街上买的那种不起眼的便宜玻璃串儿,一个不小心绳子断掉,全部砸在地上的声音。 “困了吗?”洛珩低头,停下了手里的笔。 “有一点吧。” “那要去睡吗?也不早了。” 洛珩试图将倚在自己肩膀处的年长者换个姿势拥入怀里,却无论怎么低头,都看不清她隐在阴影下的表情。 雨大了起来。 沉沉的雨声之间,原本还算清楚的对话变得有些模糊,有些潮湿。 可她依然听见了她的话。 她说,洛珩,还有一天。 还有最后一天。 “……” 她的气息被揉进了另一个瘦削的怀里。 “时间过得好快。”她抚摸着唐言章垂顺下来的头发,悄悄地在自己小指处缠了个结,“总感觉我们重逢好像只是上一周的事。” “是啊。”唐言章应。 “但仔细想想,又好像经历了很多很多。”她叹气,过了半晌,又接着开口。 “我帮老师收东西吧。”洛珩眼底压了些很淡的笑,却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让我送送你,好不好?” “……” 唐言章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剜得发疼。许久,她睁开眼,隔着洛珩的气息,将那些所有一瞬翻涌的哽咽咽了下去。 “好。” 剖 把灵魂拆毁成片,有时候其实也不需要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沉默总是会将气氛衬托得沉重。唐言章试图找寻回一些正常说话的力气,却在目光触及洛珩那半边纤瘦高挑的侧影后,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声音窸窸窣窣。 衣料间摩擦的声响,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变得如此躁耳且折磨。衣柜被打开,那些曾经同洛珩一并散步在小街小巷里买下的衣服,都一一被女人妥帖折好,堆在了床头。 分明她动作缓慢,某种程度上这种有条不紊的节奏配合上女人天生皙白修长的双手,会适配出赏心悦目的舞台。 可唐言章就是难以冷静。 连一个正常的呼吸都成了奢侈。 她紧咬下唇,阴阴暗暗的光源将不远处的洛珩切割成片。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洛珩稍稍停下动作,将迭好的衣服垒在床头,又替她将来沪城额外买的小物件收在一起:“和之前一样。” “……” 唐言章垂眸落在手机屏幕上,四四方方的显示屏光线刺眼。她滑到购票应用,手指又悬停在原地,迟迟没有办法下一步。 “少喝一点酒,你的身体不好。” “好。” 洛珩应她。 其实唐言章想过这一天,倒不如说自她提出这个交换条件后,就已经将最差的结局做好了预备。 但已经不算差的结局了,不是吗? 唐言章背过身,双指悄悄掐住泛酸的眉心。忽而起的,难以自控的某种情绪顿时裹挟住她一向冷静的思绪。 已经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洛珩了。 也做了想做的事,那些因她而改变的人与人生,她都带到了洛珩面前。 她破开了洛珩前半生不知因何而活的恐惧,也将当局者略过的亲情重新捡起,亲手修补。 这样就够了。 唐言章。 年长女人微不可闻发出一声状似呜咽的闷哼。等洛珩走过来时,又竭力掩去那些不该起的情绪,换上一幅寻常的矜淡模样。 她伸手,替洛珩将散在耳边的头发往后梳。原本因悲伤而下弯的眼尾,也在那股间断的皂香中扬起一点妥协与怅然的弧度。 她说:“我们拍张照吧。” 我们还没有一张合照。 洛珩微微展露出一些笑意:“好。” 她折身,将阮澄留在房间里的小照相机从柜子中取出:“还有几张相纸。唐老师,你想拍几张?” “一张就可以了。” 女人调整着相机的角度,又半眯起眸子,在出租屋里寻一些适合的光线与背景。可是屋外恼人的夏雨淅沥,潮湿又闷热,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灰沉。 狭小破旧的小出租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做不了一张照片完美的背景。即便相纸只能框住一点除二人外的物件,但她还是不愿意折中。 “就这里吧。”唐言章握住她的手腕,往房间里指,“就在你画架旁边吧。” “光线不好,会不好看的。” 唐言章摇摇头:“没关系,只是做一个纪念。”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淡,拍照时显露出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洛珩调整着相机的角度,又坐她身侧,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不远不近。 还未成像的相纸像极了潘多拉的魔盒。 唐言章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就收进了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中。 行李收起来其实比想象中快很多。唐言章来的时候就没有带多少东西,只是替换的几件衣服,一些必不可少的电子设备和日用品。 等到她将所有东西收拾完,天色甚至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只是窗外雾沉沉的雨将身边色调搅和成一团分不开的云,错觉在天边翻滚,波涛汹涌的,像在替临行的她做一场送别。 唐言章点开手机,不远处浴室里的水声淅沥。 其实如果要掰开她的心去问问现在是什么心情,她自己都是回答不出来的。 她无端想起前些日与洛珩一起挤在狭小的沙发上睡觉时,那个轻到虔诚又不舍的吻,一下又一下凿在心口,赤裸灼烫。 她还以为是错觉。 原来自己远比想象的还要了解她。 “票买好了?” 洛珩拢了拢还有些湿的长发,将浴巾从肩膀处卷到发梢,又摊开,声音闷在了风里。 唐言章放下手机:“买好了,明天早上。” “好。”洛珩轻声,“今晚早点休息吧。” “…阮澄在临走前告诉了我一件事。” 唐言章声音沙哑,她抬起眼,一瞬不瞬注视着门口默不作声的女人。 “她说,在你的衣柜抽屉里面,有什么东西我需要去注意一下。” “……那你看过了吗?”洛珩抬眸。 年长女人双眼是明显的潮湿与悲恸。她坐起身,径直走到衣柜跟前,扑面而来的樟脑气息刺得唐言章闭了闭眼,最后将手搭在了那方抽屉上。 “洛珩…”唐言章深深吸入一口气,瘦削的肩骨上下起伏:“你知道吗,我不止一次想过打开这个抽屉。” 她手背因为用力而迸出明晰的青筋,眼睫低垂,声音却在颤抖:“…是不是我打开了,就还有一点机会。” 洛珩骤然张开嘴,颇为费力地隔着空气吸入一些水雾。 唐言章步步朝洛珩走去。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我在想,我是你的老师,比你年长那么多。你能有一个光明的,敞亮的未来,我应该比谁都更开心…”她声音哽咽,“你也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该再说这些话的。” 唐言章伸出手,紧紧将另一副同样冰凉坚硬的身躯揉进怀里。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颤抖。 “……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装出好聚好散的样子。每次看见你和阮澄,我都会劝自己她和你多么般配,明明她应该是你最好的选择。可是……可是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安安稳稳睡一个好觉,才能有动力去做一些额外的事。只有和你一起,我才觉得自己一眼望到头的后半生……还有那么一个值得期待的挂念和盼头。” 洛珩弯折起腰,任唐言章将她身体搂得发疼,任自己的颈窝沾上冰凉的液体,任耳畔的声音由哽咽过渡到痛泣。 “我没有办法骗自己,骗自己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选择,但我还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告诉你。洛珩……老师远比你想象得要自私。” 年长女人捧住她一同淌着泪水的侧脸。 “…我需要你,我爱你。” “无论今后我们是否还会有交集,我都想要告诉你,我爱你。” 你是我孑孓孤苦四十年遇见的唯一,是我深陷囹圄时毫无保留的交付。是殊途同归,同频共振的灵魂,也是我此生有且仅有的一次生命力。